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章 彤云密布,朔凤狂号,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爆竹一声,普天之下,家家户户团聚围炉,都在热烘烘的炉火旁欢笑吃喝,喜气洋溢。 但是,粉妆玉琢,琉璃世界的五台山,却是寂静一片,看不见人踪,真个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昔日香客络绎不绝的登山道,昔日香火鼎盛的古刹禅林,而今,前者是大雪封山,厚积达数尺,后者是寺门紧闭.空荡又寂静。 不过,这时候要是有人往中台绝峰走走,就能发现人踪了。 在这朔风怒号,雪花纷飞,奇寒凛冽的中台绝峰上,几株将开的老梅,抖擞着株首,飘送着暗香,紧挨着几株老梅之旁,是一座八角小亭,亭顶的琉璃瓦业以被积雪覆盖,但是四根红柱显的格外刺眼,也为这银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动的鲜艳。 就在这座八角小亭里,如今正有着三个人。 三个人二老一少,两坐一立。 坐着的两个老者,一个是发衣芒鞋的老僧,一个则是位身穿白袍的俗装老者。 老僧清矍,长眉斜飞,凤目重瞳.虽然一身三宝弟子打扮.也看得出是位得道高僧,但却是时而流露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则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老者瘦削,挺拔飘逸,长髯五缕,配上一袭白袍,望之若神仙中人,两眼开合之间,精芒外射,不怒而威。 第三个人,也就是那个年轻的,廿来岁年纪,穿一件青色长衫,剑眉星目,鼻正口方,挺立在俗装老者身后,一脸的紧张神色,虽然只廿几岁年纪,但却有着中年人成熟的稳健、历练。 他就像脚下这座中台山,一任寒风狂吹,他却一动不动,看上去是那么刚强.那么沉着,那么稳重。 在老僧和老者之间的石几上,放着一局棋,看局势只不过平局,敢情这两个人是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下棋,真好雅兴。 这时,俗装老者提了一颗子,放在棋盘的右角,老僧一怔而叹:“老檀越高明,三易寒暑,老衲还是胜不过老檀越。” 老者脸色凝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事关重大,老朽不敢不全力以赴,实则三年来老朽已心力交瘁,倘若再有一局,老朽必不是大和尚对手。”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檀越不必再往脸上抹金了,佛家最懂因果,出家人更不敢自食诺言,谁家之物,冥冥中早有定数,是强求不得的,老衲亲口答应的事,又岂能反悔?” 老者推棋站起,突然一躬身道:“多谢大和尚,先朝存殁,无不感激。” 老僧端坐不动道:“说什么感激,老檀越一片忠心,契而不舍,这种精神,实是令人敬佩,倘若朱明人人能像老檀越,爱新觉罗氏根本就入不了关,再说,老檀越若起始胁劫,必能达成心愿,也因不惜耗费三年工夫,老檀越却舍武力而取棋艺,而先予宽容大度,继使我口服心服,若说感激,应该是老衲。” 话锋微顿,他从袖中取出一颗宝珠,随手递出道:“老檀越请拿老衲这颗玉琢宝珠去,见宝珠如同见老衲,谅他们不敢不交出老檀越所要之物。” 这颗宝珠比一般常见的宝珠略大,浑圆雪白,上头还刻了不少的小字,只是一时看不清是些什么字。 老者忙双手接过道:“再谢谢大和尚。” 话锋一顿,轻喝:“燕月,过来!” 年轻人恭应一声,跨步上前,垂手肃立。 老者脸上一片肃穆,双目炯炯.凝视年轻人:“我费三年之功,借来了大和尚的信物,现在我把大和尚的信物交给你,剩下的事,你去完成,师器请回之后,速速送往北天山,倘有任何差错……你知道该怎么办。” “燕月知道。” 年轻人恭应一声,双手接过那颗宝珠。 老僧淡然一笑道:“老檀越,老衲跟令高足三年来虽然只见过三面,但是老衲却觉得跟他极为投缘,老衲想替他说个情,老檀越所说任何差错,应该不包括他们不把老衲放在眼内,拒不交出老檀越所要的东西在内。” 老者双眉一扬,两眼之中,神光暴射道:“老朽敢不从命,但若果如大和尚所言,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老僧微一笑道:“老檀越好重的煞气,倘果真如此,岂不辜负老檀越自于岁末,大雪封闭五台山之际,登临中台,与老朽对坐亭中下的这一局棋了吗?” 老者神情一震,改容欠身:“多谢大和尚棒喝,无如事关重大,先朝存殁的这个心愿,非达成不可。” 老僧笑了笑道:“老檀越,适才的这一局棋,倘若老衲先着一子,断了你的进路,结果又将如何?” 老者脸色猛一变。 老僧跟着笑道:“老檀越所要的东西,老衲都有归还之心,老檀越又怎忍心难为我的小儿女辈。” 老者顿然躬身道:“大和尚圣明,老朽知错了,老朽不敢!” 老僧脸色随转凝重道:“老檀越也不必如此,有些事冥冥中早定,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在这我答允归还失物之际,顺便有个不该提的条件,还望老檀越念在我该赢不赢份上,点头答应才是!’老者毅然道:“大和尚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力所及,无不点头。” 老僧道:“先谢谢老檀越了——” 话锋微顿,他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囊,顺手递向年轻人.道:“孩子,我要你做的事,就在锦囊中,只要你能帮忙替我把这事办了,我就可以在五台山静度余生了。” 年轻人立即恭应接过。 老者凝目望老僧:“大和尚现已皈依三宝,怎还有未了之事?莫非董姑娘——” 老僧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逝者已矣,老衲早已忘怀了,老檀越幸勿陷老衲于罪孽中!” “那么是——” 老僧肃然道:“老檀越尽请放心,老衲愿以老衲的以前及老衲的以后担保,绝不会让令高足做出有违师门戒律之事就是!” “既是这样,老朽不敢再问。” 转眼望年轻人道:“燕月,你可以去了!” 年轻人答应声中,分别恭谨一礼,转身山亭,行出三丈,突然身躯拔起,飞星陨石般直往一下掠去,一闪不见。 老僧叹道:“好懂礼貌的孩子;老檀越,精英俊彦怎么会是你们的?” 老者脸色肃穆道:“大和尚,我们所有的,也只是这些了!” 老僧一怔,旋即笑道:“老檀越,你我之间没有这些,也不谈这些,三年赔约已了,从此心胸了无牵挂,老衲棋兴正浓,再陪老拍下一局如何?” 老者欣然道:“敢不从命!” 他一拍袍角,又坐了下去。 亭外的风静了些。 但雪却下得更大了。 口口口 张家口的马市,为漠北之冠,鸭大境门外半里许有马桥者,就是马市的集散所在.外马来自批南青街一带,不止几千里外。 但是张家口的马市是在每年的六月六到九月初十。如今刚开春,别说没有马市,就连匹像样的马也很难看到。 没有马市归没有马市,可就偏偏有冲着马市来的。 这天晌午,大境门内,踏着一地的积雪来了个年轻客人,一进大境门,他就拐进了紧挨城门里的一家“聚业客栈”。 客栈半掩门,门全关上,不能做生意,风还跟刀子似的,下半掩着门儿,谁又受得了! 柜房里二个伙计,穿一身新行头,见人满脸赔笑在作揖:“恭喜您!您过年好!” 另一个道:“您这公子就出门了?” 年轻人穿着不算顶好.也不算顶暖和,不过看上去挺干净,挺顺眼,除了手里一个长长的包袱外,别无长物,闻言一笑,好白的一口牙:“不早了,都晌午啦!” 那伙计更乐了:“您哥拧了,我是说你哥今年出门早,还没过十五呢?” 年轻人道:“我知道.可是要没我们这些出门早的,你们做谁的生意?” 那伙计一怔,笑道:“倒也是,您是——” “我找个人!” 伙计道:“原来您是要找人呀,您找谁?” 年轻人道:“张家口马市上,响当当的人物,鼎鼎大名的大亨马大爷!” 伙计“哦”地一声道:“您找马大爷呀,您跟马大爷是……” “朋友。” 伙计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阵;“您……从哪儿来?” 年轻人笑笑道:“怎么?找马大爷还要经过盘查吗?” 伙计点点头道:“您还真说着了.张家口的马大爷,不是等闲人物,凡是来见他的,都得经过盘查,要不然我告诉了您他老人家的住处,万一出点什么差错,我担待不起!” 年轻人道:“伙计,您老实得可爱,如今年都过了,我总不会是因为过不了年,来找马大爷周济的吧!” “真要是那样,倒好办了!”伙计道:“马大爷交往广阔,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为人义薄云天,那明是不相干的过不去了,找他伸个手,他二话不说,照样周济,马市上辛苦积来的那些钱,全都给了生熟两路的朋友,要不然怎么人家跺跺脚地上晃动,说句话就是金呢!” 年轻人道:“那我要是编一套瞎话告诉你呢?” “不要紧!”伙计一抬头道:“伙计我眼皮干,没见过什么世面,听不出真假话,可是人家有听得出真假话的。” 年轻人道:“没想到见这位马大爷,还真不容易,好,我告诉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从外头进来个人,弹弹身上的雪,跺跺脚上的泥,抬眼道;“小二……” 伙计已经满脸堆笑,躬身哈腰迎上去了:“三爷,您来得正好.我正要找您去!” 来人是个卅来岁的英武汉子,皮袍,皮帽,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随口问道:“怎么,有事儿” 伙计赔着笑,搓着手,一付小心翼翼的不安神色:“我没事儿,是有位客人要见马大爷!” 英武小胡子不经意地扫了年轻人一眼、目光溜到年轻人的脸上停住:“哦,这当儿这人在哪儿呢?” 伙计向年轻人一摆手:“就是这位。” 英武小胡子,刚移开的目光,马上又转回来盯在年轻人脸上;“这位朋友要见马大爷?” 年轻人微点头道:“是的,烦劳带领。” 英武小胡子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眼:“朋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李,李燕月!” 英武小胡子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道:“李朋友从哪儿来?” “山西。” “这时候要见马大爷,有什么事么?” “是有点要紧事。” “抱歉!”英武小胡子一摇头道:“每年从腊月初一,一直到第二年二月二龙抬头,马大爷向来不见外客。” “阁下怎么称呼?” “我姓崔。” “崔朋友,我也知道来得不是时候,可是我既然这时候来了,就有不得不这时候来的苦衷。” 姓崔的英武小胡子双眉微扬,但是他还是微笑说话:“我知道,朋友这时候来,一定有朋友你的不得已,可是马大爷多年的习惯,不便为朋友一个人破例,朋友还是等过了二月二再来。” 说完了这话,他转望伙计:‘小二,你们掌柜的酿的‘莲花白’还有没有?” “有,有。”伙计忙点头:“您请回,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那我等着了!” 姓崔的英武小胡子理也没再理年轻人李燕月,扭头就要往外走。 李燕月道:“崔朋友等等。” 英武小胡子扭回了头道:“李朋友还有什么见教?” “我请教,见马大爷,是不是非要经过崔朋友这一关不可。” 姓崔的小胡子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要是非见马大爷不可呢?” 姓崔的小胡子双眉一扬:“那李朋友你就得有非凡的能耐。” 李燕月做一笑道:“大过年的,我本来不愿伤和气,可是我有要紧事在身,也只好——崔朋友千万原谅。” 话落,他左手往英武小胡子面前一晃。 姓崔的英武小胡子冷笑一声,抬手就格。 他用的是“擒拿手”,乍看是格,其实一格之后,变化极大,既能扣对方的腕脉,又能进而袭击对方前胸要穴。 哪知道李燕月这一晃只是虚晃,姓崔的英武小胡子刚一抬手,他脚下伸腿一勾,右手提的那个长包袱顺手递出,往英武小胡子身上点了一下。 就这么一勾一点,姓崔的英武小胡子,一个身躯踉跄冲出了门,砰然一声摔在门口街上泥泞里,皮帽掉了,皮袍子也不能看了,他脸色大变,翻身跃起,皮帽也不要了,两眼冷芒暴射,瞪了李燕月一眼:“好朋友,能耐真不赖,你等着吧,会有人接你。” 他踏着一地泥泞走了。 李燕月跟没事人儿似的。 伙计可吓白了睑,慌忙冲出去拾起那顶皮帽,不住的拍,还用袖子不住的擦,边跟李燕月说话:“你,你这个祸闯大了!” “怎么了,我会吃不完兜着走。” “可不。” “你也听见的,是他让我显能耐的!” “人家崔三爷这么说,你怎么能当真,你要是赔个笑脸,说几句软话求求,谁能见着马大爷的。” “可惜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求人,我这个人天生老实,要是有谁告诉我,太阳是从西边上来,东边下去的,我都相信!” “你——唉,不管怎么说,你这个祸闯大了就是。” “不要紧,你要是着不顺眼,我马上走!” 李燕月提着长包袱要走。 伙计慌了,忙两手一伸,横身拦住:“你不能走,说什么都不能走,你走了,万一他们来跟我要人——” “伙计,你会武功?” “我哪儿会武,要会武我还干这个伙计?” “这是了,连刚才那位练家子,我都让他摔了跟头,他们怎么会怪你这个不会武功的看不住人?”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走就是了,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都行……” “我不走,你管我吃住。” “行!这时候有的是空房间,吃饭也不过多添双筷子。” “留下我来挨揍,伙计,你的心可真好啊!吃住是假的,人家也不会容我安安适适的待上个一两天,这样吧,把你们掌柜的酿的‘莲花白’,弄一坛出来,我驱驱寒。” “这客易,你等着。” 伙计要走,忙又停住。 李燕月还能不明白,一笑道:“伙计,尽管放你的心去拿莲花白去,我不会大过年的跑来你们张家口找挨挨,要怕,刚才我也就不出手了。” 伙计看了李燕月两眼,半句话没说,扭头往后面去了。 李燕月一笑,拉过长板凳坐了下来,顺手把长包袱柱柜台上一放,“卡”地一声,敢情里头有硬东西。 伙计办事真利落,李燕月这儿刚坐定,他已经抱着一个泥封的小坛子后头过来了,看见李燕月在座,一怔道:“你真不怕呀?” 李燕月道:“敢情你却望我偷偷走掉?” 伙计苦笑一下道:“刚才我默想一下,觉得还是真不该求您留在这儿……” 李燕月笑道:“我想走的时候,没人留得住我,我要是不想走,赶都赶不走我.伙计,把坛子拿过来吧!” 他接过坛子,拍开了泥封,就着坛口闻了闻,道:“嗯!好酒,真香,伙计,你总不能让我就着坛子喝吧?” 伙计忙进柜台找出个大碗来。李燕月倒了一大碗,把坛子往柜上一放,端起碗就是一口:”嗯!要是有点花生、豆干,或者是野味,那就更好了!” 伙计眼都瞪大了:“看样子,你是真不怕?” 李燕月一笑,要说话,忽然改口道:“来了,三个,扫兴,酒刚喝一口……” 伙计忙转眼外望,可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三个人顺着大街走了过来,踩得满地泥劈拍响,泥星儿四溅,没人低头看一下。 三个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刚才那位英武小胡子崔三爷,身上还是那件皮袍子,泥还未干。 三个人在客栈外丈余处停了步,英武小胡子扬声发话了:“姓李的,出来吧!我们弟兄三个接你来了。” 伙计听得一哆嗦。 李燕月朝伙计笑了笑道:“伙计,喝几口莲花白,既能驱寒,又能壮胆!” 说完了话,提着他那长包袱走了出去。 出了客栈,在滴水檐外一站,似笑非关的望着那三个人! 紧挨着英武小胡子崔三爷站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壮汉,豹头环眼,一睑的络腮胡,头上扣项既厚又大,水糠皮的三块瓦,脚底下穿双翻毛的鹿皮快靴,皮祆领口还露着一片白茸茸的毛,个头儿既粗又壮。威猛慑人。 络腮胡子大汉这边站的那位,则跟络腮胡子大汉,还有英武小胡于崔三爷大不相衬,近四十年纪,瘦高个子,像根竹竿似的,长眉细目,蜡黄的一张脸,还泛着青色,也是一身的皮帽皮施子,可是看上去让人觉得泛冷意,只因为他本人长得像一块冰,不透一点血热气儿。 三个人六道目光紧盯着李燕月,崔三爷的目光像火,瘦高个儿的目光像冰,络腮胡大汉的目光,则明亮如电,只听他道:“老三,就是这小子?” 英武小胡子崔三爷道:“错不了的。” 络腮胡大汉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胆了,敢来张家口撒野!” 二话没说,一探腰,叮当一阵响,一根链子锤已握在蒲扇般的大手中。 先说话的是络腮胡大汉,先亮兵器的也是络腮胡大汉。 但是,先扑向李燕月的,却是那块像冰,一声没吭的瘦高个儿。 他扑动的时候,两手空空,等到了李燕月近前,两手里各多了一把粗头的点穴镢。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瘦高个儿敢先动,又用的是这种短而险的打穴家伙,手底下一定有两下子。 果然,他欺到李燕月近前,点穴镢一上一下,吞吐如灵蛇似的招呼李燕月上下两处重穴,一上手就是杀着。 李燕月双眉一扬,说道:“很有深仇大恨似的啊!仁义盖天下的马大爷手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瘦高个儿手底下是有两下子,可惜他跟李燕月的一身所学差得太多。 李燕月左手疾探,一手抓住了上路的点穴镢,右手长包袱外扫,格开了下路的要命家伙,长包袱再往前一送,正撞在瘦高个儿的小肚子上。 一声闷哼,瘦高个儿踉跄而退,不是络腮胡大汉扶得快,他非一股屁坐在地上不可。 李燕月的左手里,多了根点穴镢。 瘦高个儿脸色更难看了,人似像块冰,但是目光,却像要喷火了。 只一招! 这三位在张家口一带,从来没碰上过这种事。 瘦高个儿一时直不起腰。 络腮胡大汉满脸的惊怒:“姓李的,你是哪一条路上的?” 李燕月答得妙:“哪条路我都是,不过我告诉过这位崔三爷,我是从山西来的!” “敢情是个老西儿?” “你外行,听口音也应该知道,我不是山西人。” “那你是哪儿的人?” 李燕月笑笑道:“你要是想拖延,大可不必,我出手不太重,你这个同伴,马上就能直起腰来了。” 还是真的,李燕月话刚说完,瘦高个儿已经直起了腰。 络腮胡大汉道:“老二——” “不碍事!”瘦高个儿话跟人一样冰冷:“我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络腮胡大汉松了扶瘦高个儿的手,沉喝出声:“上!” 崔三爷一探腰,手里多了把软剑。 “慢着!”李燕月道:“把这个点穴镢拿回去,要不然手上不习惯。” 他把点穴镢丢了过去。 瘦高个儿伸手接住。 络腮胡大汉怒笑道:“姓李的,你太狂了,今天要不把你放倒在这泥地上,张家口的爷们,从此就让你看扁了!上!” 一声“上”,三个人齐动,链子锤、软剑、点穴镢,上中下三路分袭李燕月。 李燕月一笑闪身,三种要命的兵器齐落空,他左手抓住长包袱一扯,龙吟声中,右手中已握了把长剑,金丝缠把,剑身奇窄,光芒雪白,寒意逼人。 络腮胡大汉脱口叫道:“好剑!” 李燕月淡然笑道。“张家口的爷们照子够亮,可惜手上软了些。” 三个人勃然色变,怒喝声中,三种兵器又掩向李燕月。 李燕月出手奇快,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的手,只看见他身躯闪动,在络腮胡大汉三个人之间来回走了两趟,然后双方就都收了势,停了手。 那三位手上都空了,链子锤在东,点穴镢在西,那柄软剑插在坐北朝南客栈的门框上,还不住一抖着呢! 那三个惊住了,也被震住了,三尊石像似的,站在泥地上一动不动。 三个人下半身都是泥点儿。 李燕月混身上下,连个泥星儿都没有,他淡然一笑,把长剑揣进包袱里,道:“承让,三位可以商量商量,要是愿意带我见马大爷,请进去招呼一声,我在柜房里喝莲花白。” 话落,他转身往客栈走去。 瘦高个儿两眼厉芒暴闪,飞快上了个鹿皮手套,手往腰里一摸,向着李燕月背后就要扬手。 “乌天风!” 蓦地一声清婉娇喝划空传来。 瘦高个儿忙收手,三个人跟李燕月同时回身望。 街口泥地上,站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四蹄、小腿都是黄泥,但往上去,从头到尾一根杂毛都没有。 银蹬、锦鞍、金丝星;鞍旁,一边插着弓箭,一边挂着飞禽走兽,鞍上,坐着一位美艳如花的大姑娘。http://210.29.4.4/book/club大姑娘年约十八九,前额是排整齐的刘海,~条乌油油的大辫子,斜扎在肩上,那排整齐的刘海儿下,杏眼桃腮;小嘴儿鲜红,眉宇间英气逼人,满脸的冰冷寒霜,从头到脚一身红,外带一件红被风,简直就像一团火。 络腮胡大汉三个定过神,上前几步忙躬身:“姑娘!” 大姑娘一磕马腹,白马往前一冲,已经到了近前,她清撤深邃的目光轻扫,从链子锤点穴镢插在门框上的软剑,最后落在李燕月脸上,杏眼之中突闪光采:“你身手不错!” 李燕月淡然道:“姑娘夸奖!” “但是张家口不是客人显身手,逞能耐的地方!” “我也不愿意,尤其是大过年的。” “张家口的人,从来没受过这种折辱。” “姑娘,我是个外地人.这三个都是本地的豪客,拿着能要人命的兵器,跑到客栈来找我,三对一,我请问,姑娘是要我出手自卫呢,还是束手任人砍杀?” “张家口的在地人,从不欺生。” “外地人到一个生地方,除非万不得巳,谁也不愿意惹是生非。” “你很会说话。” “我站在一个理字上,理直当然气壮,除非张家口的人认定自己的任何作为都是理。” 大姑娘双眉微一扬道:“就算理让你站住了,他们三个人带着兵器来找你,总该有个原因的罢!” “姑娘是该问了!” 络腮胡大汉道。“姑娘看看玉衡这一身。” 大姑娘冷冷道:“我早看见了,不算光彩。” 络腮胡大汉一怔,硬没敢再吭气儿。 大姑娘冷望李燕月:“他这一身,应该是在眼前事之前,你给的吧?” 李燕月道:“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不过姑娘应该还往前问。” “再往前又怎么样?” “我说话也许偏向自己,姑娘还是问这位崔三爷吧!” 大姑娘冷冷道:“崔玉衡!” 英武小胡子崔三爷说道:“禀姑娘,他要见老爷子,我说老爷子在龙抬头以前,向例不见外客。” “这是实情,话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有要紧事,非见老爷子不可。”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说的?” 英武小胡子崔玉衡迟疑了一下道:“我,我说不行,不过得有非见我们老爷子的能耐。” 大姑娘转脸向李燕月,“结果你就显出非见老爷子不可的能耐?” 李燕月道:“本地豪客崔三爷的吩咐,外地人怎敢不从命,要是不从命.我就见不着马大爷了!” 大姑娘道:“张家口的人是讲理的人,张家口这地方,是讲理的地方.尽管你是巧用心机,我却不能说你没有理……” 李燕月道:“多谢姑娘。” “用不着客气,你从哪儿来?也该有个姓名?” “李燕月,来自山西。” “你有什么要紧事,非在这时候见马大爷不可?” “没有要紧事,我不会在这时候跑来张家口求见马大爷,至于是什么要紧事,恕我不能告诉姑娘。” 大姑娘点点头道:“行,我带你见马大爷——” 崔玉衡忙道:“姑娘——一” 大姑娘霍地转睑,冰冷道:“就凭人家这身能耐,要是真非见老爷子不可,你们谁拦得住?” 崔玉衡脸一红,不吭气儿了。 大姑娘转过睑去:“不过,崔玉衡的话不好听,但都是实话,不管是谁,他要是非在这时候见马大爷,就得有非见马大爷的能耐——” “显然我显过的能耐还不够?” “你接我三鞭,我马上带你见马大爷。” 大姑娘可是说来就来,话声方落,玉手往鞍旁一摸,一条长长的皮鞭,灵蛇也似的飞起,皓腕只微一振,鞭梢儿脆响声中,长蛇直向李燕月卷去。 李燕月没动,容得长鞭近身,微一闪,躲了开去,躲是躲过了,但是鞭梢儿忽地一折,又疾如同电地点到。 李燕月吸气飘退,鞭梢儿擦身而过,他道:“姑娘,这算是一鞭,还是算两鞭?” 大姑娘道:“以你看呢?” 皓腕再振;长鞭猛扫而至。 李燕月背后就是客栈墙,无处可退,一仰身,硬演一幕“铁板桥”。 哪知鞭梢儿像通了灵,眼看长鞭就要往身上扫过,扫势却忽然一顿,鞭梢儿折下,疾点李燕月喉结。 李燕月这回已经料到了,侧身一翻,顺势站直,梢根儿如飞落下,“叭”地一声点在泥地上面,溅起了无数泥星,李燕月一旋身,转了开去。 哪知李燕月躲开泥星儿刚站好,长鞭带着一阵风又自扫到,这回扫的是李燕月下盘。 李燕月吸气腾起,左手抓住客栈屋檐,把一个身躯吊在了半空中。 大姑娘娇叱一声,就要再振皓腕。 李燕月及时道:“姑娘,这又算第几鞭?” 大姑娘脸色一变,回腕收鞭,一声:“索超,带他去。” 抖转马头,飞驰而去,转眼拐过街口不见了。 李燕月手一松,人就落地道:“三位,有劳带路!” 络腮胡大汉、瘦高个儿、崔玉衡一声没吭,转身走了。 ………………………………………… 顺着客栈前这条路东拐,也就是络腮胡索超三个适才来的方向,一直走下去,走到底,拐向北,走没多远,横着的一条大街上,有座广大宅院,朱漆的两扇大门,门头老高,两旁各挂一盏大灯,上头写着两个大字:“马府”。 整十级的石阶下,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石阶上头,则抱着胳膊站着两名中年壮汉,手上是空空的,但是腰里,一看就知道藏着家伙。 或许是那位大姑娘交待过了,索超三个人带着李燕月一到,两个壮汉过去推开两扇大门,然后微哈着腰叫了声:“大爷,二爷,三爷。” 索超三个心里都不痛快,不只脸色难看,嘴上也没答理,带着李燕月进了大门,然后两个壮汉又关上了门。 李燕月没在意身后的大门关不关上,他进大门后就转眼四下打量。 好大的一个院子,东西两排厢房,门口各一排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都摆满了,脚下是条不宽不窄的石板路,两旁平铺着的砂,砂地上散放着石磙石担一类的重家伙。 这是前院,敢情也是个练武场。 东西两边墙上,还各有一扇门,显然东西还有两个跨院。 四个人三前一后,正顺着石板路往后走,打后头绕过来一前二后三个人迎面而来。 三个人,后两个是中年汉子,头一个则是个乡巴佬打扮的瘦老头儿,手里还拿根旱烟袋,打扮是毫不起眼,但是一对老眼转动之间精芒外射,这就不像个等闲人物了。 索超三个连忙停步,各换上一付神色,恭谨躬身:“总管!” 敢情这乡巴瘦老头儿是马府的总管。 乡巴瘦老头儿精光四射的一对老眼,上下一打量李燕月道:“就是这位年轻朋友?” 索超恭谨答道:“是的。” 乡巴瘦老头儿轻哼了一声:“你们三个真行,看来府外是该换换人手了!” 索超、崔玉衡,还有瘦高个儿乌天风三张脸立时红了一红,哈着腰硬没敢再说一句话。 乡巴瘦老头儿两眼紧盯着李燕月,语气并不怎么冷,干瘪老脸上却没一点表情:“年轻朋友你……” 李燕月截口道:“总管,我跟马大爷是朋友,可不愿为一点小误会反目成仇。” 乡巴瘦老头儿吸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些道:“好说,年轻朋友你……” 李燕月又截口道:“我能否跟总管单独谈谈?” “不必,眼下没有外人……” 李燕月微一笑道:“那么我跟总管提件事,后院那棵枣树上的血迹褪了没有?” 乡巴瘦老头儿一怔,老眼微睁,紧盯在李燕月脸上,旋即,他脸上突现惊喜色,往后一摆手道:“朋友请。” 李燕月一抱拳;“有请!” 提起他那长包袱往后行去。 乡巴瘦老头忽转脸一声:“你们不必跟过来了!’他自己则快行两步,跟着李燕月往后面去了。 绕过一排房子,进入了后院内,乡巴瘦老头儿抢前一步,拦住了李燕月,“你是……” 李燕月含笑道:“十二年前,为了逞能给珠妹妹摘枣儿,从枣树最高一分枝摔下来,头撞着半腰的粗干,还是劳驾您给我上的药,敷的伤,祁老忘了小月了?” 乡巴瘦老头儿猛激动,一把抓住了李燕月的胳膊道:“天! 我怎么——怎么连姑娘也没认出你来?” 李燕月笑道:“连祁老这双‘神眼’都没能认出来,何况别人!” 乡巴瘦老头儿好生激动:”难怪,难怪!索超他们三个栽得不屈,栽得不屈,你等等,我这就请老爷子!” 他松了李燕月,转身要走。 李燕月一把抓住了他:“祁老,马叔在哪儿?” “这时候在堂屋喝茶呢!”’ “带我上堂屋去,不就行了吗?” 乡巴瘦老头儿一点头:“对,瞧我多糊涂。” 反手拉着李燕月就走。 李燕月可以感觉出,乡巴瘦老头儿的手在颤抖,他也暗暗为之一阵感动。 乡巴瘦老头儿拉着李燕月,顺着石板路直奔堂屋。 堂屋门没关,但垂着一条厚厚的挡布帘,门口贴的春联,红的鲜红,黑的漆黑,字迹龙飞凤舞。 乡巴瘦老头儿左手旱烟袋一点,既厚又重的挡布带往里一荡飞起,屋里刚一声沉喝:“谁?”乡巴瘦老头儿已拉着李燕月进了屋道:“您看看是谁?” 八仙桌旁,坐着个老者,老者清瘦,五十多岁年纪,皮袍,皮帽,雍容气派,长眉、细目、鼻直、口方,隐隐有一种逼人之威。 他微一怔,两眼立即盯住了李燕月:“这位是——” 乡巴瘦老头儿激动惊喜;“老爷子,这位就是非要见您不可的李朋友……” 清瘦老者“恩”了一声。 乡巴区老头儿跟着又是一句:“小月少爷!” “小月?” 清瘦老者猛然站了起来。 李燕月恭恭敬敬的躬下了道:“马叔,燕月给您请安!” 清瘦老者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李燕月,比乡巴瘦老头儿还要惊喜,还要激动:“小月,你就是十二年前的小月,让我看看!” 清瘦老者向李燕月端详了一阵,然后叫出了声。“是小月,没错,是小月,可是,这要是在外头碰见,你不说,谁敢认。” 乡巴瘦老头儿道:“就是说嘛,刚才我还差点儿没出手捏练捏练呢。” 清瘦老者道:“幸亏你没出手,不然准跟索超他们三个一样,灰头灰脸满身泥,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乡巴瘦老头儿笑了。 清瘦老者则哈哈大笑,别看他瘦了点儿.笑起来声如洪钟,震得屋子级极直响,笑声一落,他拉着李燕月坐了下去:“兄弟,你也坐!” 乡巴瘦老头儿恭应一声,陪坐一旁。 坐定,清瘦老者神情一肃,道:“小月,咱们先不谈别的,十二年前,大将军带着你到张家口我这儿来,跟我私下有个约定,也就是说,大将军曾经有所吩咐,十二年后的今天,你长大成人,再度来到张家口,是不是大将军给了我什么差遣?” 李燕月正襟危坐,肃然道:“老人家别的没交待,只让我转告马叔,三年来,他老人家在五台山上连赢了三盘棋,如今派我到京里去,请马叔转知京里的弟兄助一臂鼎力。” 清瘦老者马大爷微微有点失望:“就这么几句话,只你一个人?” “马叔.我附带还要替别人办件事,只京里的弟兄伸了手,不跟您亲自伸手一样吗?” “小月,你马叔今年不过才五十来岁。” “我知道,我是实情实禀,实话实说。” 马大爷吁了一口气:“等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等上,也难怪,我原本不服老,可是看看你,我恐怕也只好服了。” 乡巴瘦老头儿道:“老爷子,那可是只有在小月少爷面前啊!” 挡布帘猛一掀,冷风夹带着香风卷了进来,跟着,那位大姑娘进来了:“爹……” 一见屋中情景,她一怔:“你……” 李燕月欠身而起:“是我,多谢姑娘宽容,能让我见着马大爷!” 大姑娘脸色马上一寒:“没什么,能见着我爹,是你自己的本事,是你自己的能耐。” 话落,她扭身要走。 马大爷道:“丫头,等等。” 乡巴瘦老头儿忙站起:“姑娘,你就等等。” 大姑娘停步回身:“爹,祁叔,什么事?” 马大爷道:“兄弟,你说吧!” 乡巴瘦老头儿道:“老爷子,还是您说吧!” 马大爷含笑站起道:“丫头,你不想认识认识这个朋友?” 大姑娘茫然道:“我已经认识过了,他叫李燕月,仗着一身有点不错的本事,欺张家口没人跑到咱们这儿来撒野!” 李燕月笑道:“马叔,十二年前,我那颗枣儿白摘了。” 大姑娘微一怔。 马大爷道:“丫头,他是李燕月没错,可是他也叫小月。” 入耳“小月”两字,大姑娘猛一怔,美目立即瞪大了:“这么说,他,他是小月?” 马大爷含笑点头:“没错,丫头,他就是小月。” 李燕月含笑道:“要不要我把头上的疤,给你看看?” 春风解冻,大姑娘刹时一脸惊喜,带着醉人的香风冲到跟前,一双玉手抓住了李燕月的胳膊道:“你,你是小月哥哥,你怎么不早说?” 李燕月道:“早说不就没法领教珠妹妹那得自马叔真传的神鞭了吗了。” 大姑娘道:“你一见面就认出是我了?” “没有,我琢磨了一下,才猜出一定是十二年前的那位珠妹妹。” “是在我挥鞭之前,还是在我挥鞭之后?” “之前。” 大姑娘叫道:“你好可恶……” 转脸向马大爷道:“爹,他连您一块儿损了。” 马大爷道:“怎么把我也扯上了?” 大姑娘道:“得自您真传的神鞭挥了三下,连他的衣角也没能碰着!” 马大爷道:“别把我算上,不看看他是谁的衣钵传人?我服。” 马大爷他服,看姑娘你服不服? 大姑娘一跺脚,嗔道:“不理您了,小月哥,走!我带你看那棵枣树去!” 说完话,她拉着李燕月要走。 李燕月忙道;“珠妹妹,我马上得走。” 大姑娘微怔道:“怎么说,马上得走?难道说你显能耐到了马家,就为见我爹一面?” 李燕月道:“老人家的吩咐,不敢耽误!” “我不管老人家怎么吩咐,天大的事你总得在马家待上个一天半天,就算再急着走,去看看那棵枣树的工夫该有的。” 马大爷道:“燕月,你还是去一趟吧,大正月的,别让我日子不好过!” 乡巴瘦老头儿笑了。 李燕月也笑了,笑声中,他只有让大姑娘拉着出了堂屋。 出堂屋刚要往后绕,迎面来了四个人,四个人一前三后,后头三个是索超、乌天风、崔玉衡,前头一个是个唇红齿白,相当英挺的年轻人,年轻人算得上少见的俊逸儿郎美男子,可惜的是眉宇间阴厉之气浓了些。 他入目大姑娘拉着李燕月,两眼精芒一闪,神色有点异样,立即叫道;“丽珠。” 大姑娘马丽珠停步凝目,娇靥的神色跟堂屋外一样,又是一片冰冷:‘你怎么来了?” 俊逸年轻人道:“有事来见大爷。” 马丽珠道:“我爹在堂屋呢,你进去吧!” 说完话,她拉着李燕月要走。 俊逸年轻人伸手一拦,脸上似笑非笑:“不让我认识认识这位朋友?” 马丽珠脸色微变,但旋即又忍住了:“李燕月,十二年前的儿伴,我叫他小月哥哥。” 李燕月向着俊逸年轻人刚含笑点头,就被马丽珠拉着走了。 望着李燕月跟马丽珠绕向后的背影,俊逸年轻人眉宇间阴厉之色转浓:“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 索超三个对俊逸年轻人似乎相当恭谨,听见他问话,索超忙微躬身道:“是的,郎少爷!” 俊逸年轻人郎少爷冷冷道:“也像丽珠说的?” 崔玉衡道。“郎少爷,那时候我们三个还没到店里来!” 俊逸年轻人郎少爷没再问,迈步行向堂屋。 口口口 马家还有个相当大的后花园,亭、台、成拥一应俱全。 如今雪溶了,但是马家这花园里还是粉妆玉琢,银白一片,朱栏小桥下结冰的一溪流水,还没有解冻,小桥的米栏。小亭的漆柱,加上几株老梅绽放的花朵,为这粉妆玉琢的银白一片,点缀了几株深红,使得这座花园的雪景,显得特别美。 马丽珠带着李燕月踏着一地的积雪,进了八角小亭,亭后,是一棵枝丫横生的枣树,相当高大,横探的枝干都盖住了小亭。 李燕月伸手摸着树干,抬眼上望:“真快,一晃都十二年了,这株枣树也高大了不少。” 马丽珠道:“还记得你是栽在哪根枝上吗了?””记得,畴!就是那一根。” 李燕月抬手上指。 马丽珠笑了:“你的记性还不坏。” 回身望小亭,李燕月道:“那时候没有这座小亭。” “没有,是你走后的第二年才盖的。” 站在小亭观望满目雪景,李燕月道:“这座花园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马丽珠道:“十二年了,人都长大了,什么不在变?” 一顿又接道:“你这起到张家口上家里来,是……” 李燕月神情微肃:“奉老人家之命进京,来请马叔知会京里的兄弟。” 马丽珠娇靥上浮现了一阵兴奋之色:“要动了?” “不能说要动了,无时无刻不在动,我这次进京,是有我的特殊任务。” “什么特殊任务?” 李燕月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马丽珠双眉激扬:“怎么,连我都不能说?” 李燕月道:“马叔知道。” 马丽珠道:“我问的是你。” “珠妹妹原谅,我不能说。” 他不能说,姑娘也没再问,看脸色,姑娘显然是有点不大高兴了。 不知道李燕月有没有发觉,他忽然转了话锋:“珠妹妹,刚才那位是——” 马丽珠道:“我爹知道。” 六月里的债,她还得可真快。 李燕月本来想告诉马丽珠,他看出刚才那位俊逸年轻人是个好手,性情过于阴沉,颇富心机的,这么一来他倒不好再说了,李燕月改口道:“多谢珠妹妹给我这个重游旧地的机会,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姑娘居然也没再挽留,道;“我陪你回堂屋去。” 一句话就惹来了这些个,李燕月不免觉得有点没趣,也没再说什么,就跟姑娘一块儿回到了堂屋。 进了堂屋.马大爷跟乡巴瘦老头儿都在,却没看见那位俊逸年轻人,也许他谈完了事走了。 马大爷一见两个人进屋,就笑着道:“看过那棵枣树了?” 姑娘的神情,跟刚才判若两人,马大爷、乡巴瘦老头儿都看出来了,但是谁也没问。 李燕月含笑道:“看过了,马叔,我该走了。” 马大爷道。”燕月,真这么急着走?” “您是知道的,老人家的吩咐。” 马大爷点头道:“我知道,不是别的事,关系重大,自己人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好吧,我不留你,走,我送你出去。” 李燕月道:“马叔,我下敢当、再说……” “什么都别说、不留你盘桓些时日,送总是要送的。” 马大爷执意非送不可,李燕月拗不过,只好不再说什么。 三个人送李燕月出了堂屋,乡巴瘦老头儿悄不做声的走开了。 等马大爷跟姑娘送李燕月出大门,乡巴瘦老头儿已经拉着匹坐骑等在门口了,好马,一看就知道是一匹名种的健骑。 李燕月道:“马叔这是干什么?” 马大爷道:“天儿冷,路不好走,给你代步。” “马叔……” “怎么,你二叔别的或许送不起,一匹马难道也送不起?” 真是,马鸿元马大爷,是张家口首屈一指的人物,马市上的头一号,别说是区区一匹坐骑,就算十匹八匹也是小意思。 李燕月着实感动,谢了一声,没再多说,再次辞别之后,从乡巴瘦老头儿手里接过组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姑娘神色有点异样,转身要进去。 “等等!”马大爷叫住了她:“丫头,现在我要问你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姑娘冷然遭:“人家生分了,什么都不肯说。” 马大爷脸色微变,拉着姑娘马丽珠进去了,乡巴瘦老头儿没跟去。 马大爷拉着马丽珠,一直进了后院才停了步,松了手:“你就为这拉脸给人家看?’姑娘马丽珠道:“他对我那样,我还不能不高兴!” 马大爷脸色微沉道:“丫头,这么大了,你可是真懂事儿啊,你知道他是谁的徒弟?他是个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姑娘道:“他是大将军‘日月令主’的衣钵传人,即是‘日月令主’的亲传人,还用问他是干什么的?” 马大爷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大将军以一面‘日月令旗’号令天下,领导我汉族世胄,先朝造民致力匡复大计,满虏鹰犬,自大内以至地方,无不全力搜捕,赏格之高,前所未有,如今他派他的衣钵传人赴京,自然是执行极其秘密的任务,这种事能随便跟人说吗?” 姑娘道:“可是咱们又不是外人。”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咱们并不算是‘日月令旗’之下的人!” 姑娘道:“爹,您这话就不对了,听他说,他是来请您通令京城地面的弟兄,随时助他一臂之力的,他要是怕人知道什么,何必来找咱们?” 马大爷道:“你懂什么,他虽然没有说,我看得出来,要按他自己的心意,他未必愿意来找咱们,更无需求咱们助他一臂之力,这事是当年我面求大将军的,请大将军差遣,我要竭尽一份绵薄,如今大将军差他拐一趟张家口求助,这是赏咱们脸,给咱们面子,你懂不懂?” 姑娘马丽珠秀眉微扬:“原来如此,您这么说我懂了,可是那是您的想法,我不是这么想,打从十二年前到如今,我就没拿他李燕月当过外人……” “你没有错,人家也没拿咱们当外人,可是人家是那种身份,执行的是那种事,他不得不对每一个人小心谨慎,个人的安危事小,整个大计的成败事大啊!” 姑娘口齿启动,要说话,可是旋即她又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许我错了,不过我总觉得,他要是连我也信不过,那世上就没有他能相信的人了。” 说完了这句话,她扭身走了。 马大爷没动,没说话,他怔住了,望着姑娘那无限美好的身影,他两眼之中闪漾着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 ------------ 第二章 马大爷赠送代步的这匹健骑,脚程相当好,只听耳畔风响,李燕月已经出了张家口。 张家口北,有片密松林紧挨着大道,刚过了年,又是这种天儿,大道上空荡、寂静,没有一个行人,那片密松林上也满满的覆盖了白雪,偶尔刺骨的寒风过,吹落一大片雪花。 李燕月的马到松林旁,他两眼之中飞问寒芒,有意无意的往那黑压压的松林里看了一眼,似乎想收缰停步,但是旋即他又放松缰绳,一任骏马前驰。 就在这时候;松林里传出一声刚冷轻喝:“站住!” 李燕月很听话,立即收缰停了步,好在他本来就打算停下来的。 李燕月坐骑刚停住,从松林里带起了一片雪花,飞鸟似的掠出四个人来,一前三后落在马身旁,拦住去路。 这四个,赫然竟是那位郎少爷,还有索超、乌天风、崔玉衡三个。 李燕月没下马,高坐雕鞍微一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四位太多礼了,叫我怎么敢当呢!” 那位郎少爷冰冷道:“姓李的,少来这一套,你下马来!” 李燕月道:“我为什么要下马?” “我叫你自己下马,是对你客气,你要是不下马,我们拖你下马。” “我明白了!”李燕月道:“敢情你们四位不是来给我送行的,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我跟你们四位何怨何仇?” “无怨无仇了”那位郎少爷冷冷道:“你在张家口打了人,显够了威,想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 李燕月一点头道:“原来是为这件事,我想四位应该知道了,凭我跟马大爷的渊源,马大爷都没有计较……” 那位郎少爷截口道:“马大爷宽怀大度,我们不像马大爷那么宽怀大度。” “既然四位心胸那么狭窄,那么四位打算怎么办呢?” “很简单,你下马来,我姓郎的跟你走两趟,只要你能胜过姓郎的一招半式,上马走你的去吧!” “我明白了,你阁下是代他们三个出头?” “可以这么说。” “想必马大爷不知道四位会在这儿等我了’ “你要是想,可以拉转马头回去禀明马大爷,只要马大爷说一句话,姓郎的照样放你走。” “一去一回费工夫,我不愿再耽误了!” “那你只有下马接下来这一条路。” “让我先弄清楚,你阁下是马家的哪一位?” “你不必顾忌,我不是马家的人。” “那你阁下究竟是——” “你问的太多了吧?” 李燕月一点头道:“好吧!我不问了。” 翻身缓缓离鞍下马。 那位郎少爷一见李燕月下了马,右手一探腰,锌然一声掣出一把软剑,一抖,寒光闪动,软剑笔直,冰冷道:“亮你的兵刃!” 李燕月看了看那把软剑道:“你这把剑不错,江湖上能使软剑的人也不多。” “知道就好。” 李燕月随手从鞍旁长包袱中抽出了他那把长剑,道:“你出手吧。” 那位郎少爷道:“拔出你的剑来!” 李燕月微一摇头道:“你若不是马家人,总跟马家有关系,我不愿意伤了跟马家的和气。” 那位郎少爷脸色一变:“你以为准胜得了我?” “我只知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败过。” 那位郎少爷眉宇间阴历之气大盛,两眼厉芒暴闪,冷喝道:“姓李的,你好狂!” 振腕抖剑,软剑像灵蛇,带着一溜寒光,疾卷李燕月心口要害。 上手便是杀着。 李燕月双眉一剔:“既无深仇大恨,为什么非置人于死地不可?” 剑随人动.长剑带鞘,直往软剑上迎去。 那位郎少爷嘴角微技,冷然而笑,右腕微斜,剑势走偏,疾如闪电,卷向李燕月右脑。 李燕月淡然一笑,沉腕变招,剑鞘飞点过去。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只见软剑跟带鞘长剑腾虎游龙,转眼之间,两个人已互换三招。 那位郎少爷双眉挑处,陡扬沉喝,软剑抖起一片寒光,对着李燕月当头罩下。 李燕月微微一声冷喝,长剑疾递,冲那重重剑气,满天剑雨中飞点而去。 只听一声闷哼,满天剑雨倏化长虹,腾空而起,一射数丈,“嗤”地一声插在雪地上,剑身乱颤。 再看那位郎少爷,人已退到三步外,左手握着右腕,脸色铁青。 索超、乌天凤、崔玉衡一脸惊容,各握兵刃,凝力戒备。 李燕月淡然一笑收剑:“阁下,我是不是可以上马赶路了?” 那位郎少爷没说话。 李燕月转身把带鞘长剑插回长包袱里,翻身就要上马。 那位郎少爷倏扬厉喝,左手一扬,一蓬黑黝黝之物罩向李燕月。 李燕月两眼暴闪威棱:“你太过份了!” 左臂推马,坐骑斜冲数步,右手出剑,长剑依然带鞘,旋身疾闪,长剑递出,大叫声中,那位郎少爷抱着左手,满地乱滚;同时,那蓬黑黝黝之物落在李燕月人马适才站立处,一阵噗噗连响,青烟冒起,地上的雪都变黑了。 李燕月冷然望那位郎少爷:“拿这种有伤天和的剧毒玩意儿,对付一个谈不上丝毫怨仇之人,我要是力加三分,你一只左手就算废了,你应该知足。” 拉过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索超三个忙去扶起那位郎少爷,郎少爷挺倔,不要人扶,一挣脱开,脸上一片煞白,右手跟左手却都肿了。 他咬牙道:“你们回去吧,不许提这档子事半个字。” 索超道:“郎少爷您——” 郎少爷道:“姓李的上哪儿去,我就上哪儿去,要不能让他躺在我脚下,我就不姓郎。” 话落,转身奔去,走的是李燕月所去的方向。 索超、乌天风、崔玉衡没动,也没叫,他们三个愣住了。 …………………………………… 这条大道,直通京城永定门。 大道的两旁,还有点积雪,但是大道的中间,由于开年后,车马行人的来在践踏,雪早就没有了,有的只是满地的泥泞,简直没一块好地方可以下脚。 天色已经近晌午了,薄薄的乌云,比早上淡了些,可是刀儿似的风,还是那么刺骨。 一阵蹄声响动,远远地来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由两辆马车,几十匹高头骏马所组成。 走在最前头的,是四人四骑,马是蒙古种健骑,人是半截铁塔似的黑衣壮汉,锦鞍银蹬,四壮汉腰佩长剑,外罩黑披风,顾盼生威,勇猛异常。 四壮汉马后,是辆双套黑马车,从套车的马,到那辆黑马车,无不华贵、气派,只见车蓬密遮着,里头坐的不知道是何许人。 这辆马车之后,是十二名黑衣汉子,骑的也是高头骏马,个个挎着腰刀,鞍旁革囊里插着不少弓跟几十根雕翎箭。 十二名黑衣大汉后,又是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两旁,各有八人人骑,清一色的黑衣汉子,装束打扮跟那十二名一模一样。 这第二辆马车,车套,没有密遮的车蓬,车上放着一个大铁笼,每一根笼栅粗如儿臂,笼子里爬伏着一只黑黝黝,毛茸茸的庞然巨兽,仔细看,能让人吓一跳,原来那是只力大无穷,凶恶异常的人熊。 在这辆车后,又跟着十二名黑衣汉子。 扳着指头算算,连赶车的黑衣汉子都算上,这支队伍共由两辆马车,卅八骑所组成,还没算头辆马车组的人呢! 不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不是人?究竟有几个人? 就这么一支队伍,践踏着满地的雪泥,往“水定门”方向缓缓前进。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阵鞭炮声。 大过年的,放挂鞭炮算不了什么! 从卅儿晚上,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二龙抬头,鞭炮声是不绝于耳的。 可是,就这么一阵鞭炮声,惊动了第二辆车上铁笼子里的人熊,只见它前爪一掀,猛可里站了起来。 天!静伏的时候已觉得它庞然大物了,如今往起一站,居然有一人多高,从头到脚,既粗又壮,两个大汉恐怕都抱不过来。 人熊这一站不要紧,两旁十六名黑衣汉子胯下都是尽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健骑,但毕竟还是怕这种凶猛的野兽,一匹匹长嘶声中,掀蹄而起,顿时十六名黑衣汉子有一半从马鞍上掀下了地,弄得满身是泥。 里头有个脾气暴躁的,怒喝一声:“该死的畜生。”纵马近铁笼,腰刀出鞘,抡刀就砍,他用的是刀背,砰的一声正砍在人熊的一只前腿上,刀弹了起来,脱手而去,人也后退,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他气出了么?未必! 可是这下更糟了! 只听人熊霹雳般一声大吼,凶睛外露,掀唇张牙,两排白森森的狼牙吓煞人,只见它两只前爪一撑一挥,粗如儿臂的铁栅断的断,弯的弯,立刻呈现了一个大洞,人熊就从那个大洞里窜了出来,直扑地上黑衣汉子。 猛听黑衣汉子大叫,坐在泥地里的黑衣汉子心胆欲裂,亏他够机警、够快,顾不得满地的泥了,人一翻一滚,躲过了人熊的一扑,人却变成个泥人了,他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他是命大躲过了,可是整个队伍乱了。 卅二名黑衣汉于,加上第二辆车赶车的,叱喝声中,弓上弦,刀出鞘,飞马而驰,立即围住了那只人熊。 套车的那匹马受了惊吓,长嘶声中拖着空车往道旁奔去,赶车的顾不得围人熊,拔腿就追了过去。 只有第一辆车前的四名黑衣壮汉没有动,其中两个拉转马头,伸出蒲扇般大手扣住了两匹套车马的辔头,两壮汉好神力,敢情两匹套车马也受了惊,八蹄乱踢,长嘶声声,都是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候,车篷里传出一声震人耳鼓的沉喝:“出了什么事?” 扣住套车马的一名壮汉暴声答道;“回爷的话,人熊破笼出来了。” 密渡的车帘突然掀起,飞荡老高,高大黑影一闪,一个威猛魁伟的大汉,已经站在了车辕之上。http://210.29.4.4/book/club大地戴貂皮帽,紫貂皮袄,豹头环眼、狮鼻海口,站在车辕上,却似顶了天,威若天神,他目力往车后一扫,立即沉哼道:“没用的东西,马来!” 一名黑衣壮汉夹马驰到,翻身离鞍,威猛大汉旋身跨步,正好落在那匹位骑上,的确是蒙古种好马,那么魁伟的大汉,从上而下猛落鞍上,不但腰不塌,便连四蹄也没动一动。 威猛大汉抖缓催马.健骑飞驰,一窜就到了第二辆车旁边,只听他霹雳暴喝:“闪开。” 卅二名黑衣汉子如奉纶旨,立即策马后退,把威猛大汉和那只凶恶人熊围在了道中间。 那人熊他也慑于大汉的威凛,低吼一声,拨头就走。 威猛大汉沉喝道:“畜生,哪里走!” 跃马过去挡住人熊,解下腰间缀满铜扣的宽皮带,抡起来当头就抽。 刚才人熊挨一刀背,夷然无伤,还把刀震飞了。 如今只是挨了一皮带,却打得它两只前腿一软,庞大的身躯也往下一爬,但一爬之后,凶性大发,掀爪窜起,怒吼声中直扑威猛大汉。 威猛大汉拉马避过。 一名黑衣汉子唯恐人熊伤了威猛大汉,拉弓欲射。 威猛大汉及时喝道:“我运活的回去,不要伤它!” 那名黑衣汉子连忙收手弯弓。 而就这么一疏神间,人熊已带着一阵腥风又扑向威猛大汉。 威猛大汉抡皮带直抽人熊头上,同时左手拉缰,在一旁躲闪,许是地上很滑,健马倏失前蹄,威猛大汉往前一栽,皮带立时抡偏,没能打中人熊,而且整个人在人熊那两肢强而有力,锐利异常的前爪下迎去。 人熊这两只前爪能撕裂虎豹,何况是个人。 事出人意料,变故也太快,根本就来不及救援,卅二名黑衣汉子跟四名黑衣壮汉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眼看威猛大汉就要伤在人熊的两只前爪之下。 忽听龙吟般马嘶,紧跟这一声郎喝:“畜生找死。” 一道白光似从天外飞来,疾如奔电,一闪而没。 再看时,人熊已仰卧泥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只剩剑柄在外,丝带儿还在迎风飘动。 人熊之旁,站着一个年轻人,有着一付颀长身材,俊逸洒脱的年轻人。 威猛大汉拉马而起,睑色倏变:“你杀了它?” 年轻人道:‘不错。” 威猛大汉怒声道:“我要的是……活人熊,谁让你杀了它?” 年轻人微一怔,旋即扬扬眉道:“原来是我多事!” 伸手拔剑,熊血喷出,热气腾腾,他连看也没看一眼,转身要走。 “大胆!”暴喝声中,四名黑衣壮汉,三名骑马,一名飞奔,联袂而至。 “站住!”威猛大汉同时扬起怒喝。 年轻人倏然回身,淡然道:“救了人还受这个,我这是生平头一遭,请问,不杀这畜生,丧命的就是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听这句话,威猛大汉怒气似乎消了一些,但四名黑衣壮汉,骑马三名中的一名却沉喝道:“跟谁你呀你的?” 扬起马鞭就要抽。 威猛大汉伸手拦住,炯炯环目盯着年轻人道:“你可知道这只人熊是怎么来的?” 年轻人答得好:“不管怎么来的,我认为它总没有人命重要。” 没骑马的黑衣壮汉喝道:“还敢顶嘴,这是……” 威猛大汉道:“谁让你们这么多嘴?” 那名黑衣壮汉立时闭上了嘴。 威猛大汉转望年轻人:“你是个江湖人了。” 年轻人道:“可以这么说。” 威猛大汉道:“不能让江湖朋友说我不讲理,我也不能不承认你说的是理,天大的事我担,有赏!” 没骑马的黑衣壮汉恭应上前,翻腕递出一个精美革囊道:“这是我们爷赏的,够你吃喝半辈子的。” 年轻人淡然一笑;“要是指望救人挣钱,我早发财了,心领了!” 他看也不看革囊一眼,要走。 “站住!”威猛大汉又一声沉喝。 年轻人站住了:“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威猛大汉环目发光,紧盯在年轻人脸上:“我见过的江湖人不少,你却是少有的一个,你很有点骨气,也够做……” 年轻人道:“这比你的赏让我乐于接受!” 威猛大汉浓眉一耸:“你姓什么?叫什么?上京里干什么?” 年轻人道:“萍水相逢,缘仅一面,没有告诉阁下这些的必要!” 四名黑衣壮汉脸色倏变,就要说话。 威猛大汉沉喝道:“不许你们插嘴,你敢不听。” 四名黑衣大汉生时恭谨躬下了身。 威猛大汉转望年轻人:“就因为我使你杀了这只人熊,你不该是心胸这么狭窄的人。” 年轻人淡然一笑道:“我要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就不会站在这儿跟阁下说这么多了,我并不指望什么,纵然你阁下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上京干什么,又如何?” 话落,转身行去。 威猛大汉没再拦,抬眼望去,他看见道旁有一匹蒙古种健骑,不禁动容道:‘那匹马是你的吗?” 年轻人脚下没停,头也没回道:“不错。” 威猛大汉道:“好马!” 年轻人道:“夸奖,这也是我乐于接受的。” 就这两句话工夫,他已经到了坐骑之旁,鞍旁有个长包袱,他把剑往长包袱里一插,拉过缓绳,翻身一上马走了。 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威猛大汉目放异光,挥手沉喝:“走!” 几名黑衣汉子忙去抬地上的人熊—— 口口口 北京城分内城、外城、紫禁城三部分。 外城周围廿余里,共设七门,南曰: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东曰;广渠门、东便门。西曰:广宁门、西便门。最前南的城门,就是这座永定门。 年轻人马到永定门外,那支队伍也赶上了,威猛大汉没坐马车,他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赶上年轻人,跟年轻人双骑并辔走了个并肩:“不愿意跟我多说话,跟我一块儿进城总行吧!” 年轻人微一笑。淡然道:“条条大道任人走,有什么行不行的?” 双骑并辔往城里走着。 威猛大汉又道:“有件事怪得很。” “什么事?” “我阅人良多,却觉得跟你很投缘。” “我至感荣宠。” 人家有心结交,年轻人却没多说什么。 就这么几句话工夫,人车马浩浩荡荡进了城门。 那只破铁笼里的死人熊,立即引来了行人的目光,也仅只是目光而已,不知是怕那只人熊,还是慑于这支队伍,人却不敢往近处来。 威猛大汉道:“你要上哪儿去?” 年轻人道:”我要就此拐弯了!” 他可是真拐弯了,一拉缰绳,策马往一条横着的街道行去。 威猛大汉扬起手似乎要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带着车马直往北去了。 年轻人拐进了横着的这条街,却不是真正的目的地,真说起来,他不过是要找客栈而已。 走着,走着,他策马拐进了一条小胡同,一进胡同他就下了马,把马往里带,人紧挨着墙而立。 旋即,胡同口人影一闪,进来个年轻汉子,棉袄棉裤,人长得眉清目秀,他看见年轻人,立即一怔停步。 年轻人笑了:“我一进城阁下就盯住了我,难道这就是京城地面豪雄的待客之道?” 年轻汉子定了定神道:“我盯的是马不是人,朋友是从张家口来的?” “不错,阁下好眼力!” “朋友尊姓是李?” 年轻人笑道:“马叔的令谕下得好快!” 年轻汉子立即抱拳躬身:“在下,外十旗弟子赵风见过李爷。” 李燕月答礼道:“不敢,有劳兄弟了!” 年轻汉子赵风道:“我认出了张家口的马,但是李爷跟他们在一起,我没敢贸然招呼!” “恩,他们……” 李燕月把路上的经过告诉了赵风,最后道:“我不认识那位,不过猜出了几分,只怕是内城里的人物!” 赵风道:“何止是内城里的人物,来头大着呢,恐怕除了他们那位主子以外,就是他了!” “哦” “您听说过没,蒙古‘神力鹰王’。” 李燕月微一怔:“怎么说,那位就是威震天下的‘蒙古神力鹰王’?” “是啊!紧跟在后头的,是他的那蒙古勇士,四大贴身铁卫。” “蒙古神力鹰王我久仰,宦海中的奇男子,侯门中的江湖人!” “没错,当世的虎将奇英豪,还有一个代善,不过代善比起这位来要差一截。” 李燕月点头道:“没想到我一到就碰上了这位人物,而且当面不识,失之交臂——” 赵风道;“您既然来了,往后不愁没碰面的机会,而且碰面的机会准保多得很。” 这句话,话里有话,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李燕月笑笑道:“但愿如此,跟这种人物多碰碰,是值得的。” 赵风道:“李爷,吃往都给您安排好了,您请跟我来吧!” 说着,他伸手接过了李燕月手里的缰绳。 李燕月道:“在什么地方?” 赵风含笑道:“您跟我来就是了,不敢说怎么好,但是一定安全,满虏鹰犬绝查不到那儿去的。” 李燕月道;“一来就麻烦大伙儿,真不好意思。” 赵风道:“自己人,您还客气,您为的是整个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这些人别说只是略尽心力,就是洒血丢命都是应该的。” 说完了话,赵风拉着那匹健马,顺着胡同行去。 李燕月也没再说什么,紧跟在后头。 赵风在前带路,就在小胡同里东转西拐,约莫盏茶时间,在一条小胡同的一扇窄门前停住,这扇门宽窄也只能容一匹马进出,看上去倒像谁家的后门。 果然,赵风转过头来说道:“李爷,这是后门,走这儿近,不然还的再绕一圈。” 究竟是图近,抑或是为了避人耳目,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李燕月并不在乎走前门,还是走后门。 赵风说完话举手敲门,只听里头有人问道:“谁?” 赵风应道:“我,接客人的。” 两扇窄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年纪比赵风大,可是对赵风的态度相当恭敬,想来他的职务没有赵风高。 赵风道:“这位就是李爷!” 那汉子向李燕月一躬身道:“李爷!” 李燕月答礼道:“不敢当。” 那汉子又转向赵风道:“九爷交待,先请李爷客房坐坐。” 赵凤怔一怔,旋即把缰绳交给那汉子,向李燕月含笑摆手:“您请这边走。” 李燕月尽管叫张家口那位马大爷一声“马叔”,尽管跟那位马大爷颇有渊源,但对马大爷手下这整内外廿旗的兄弟们,始终客客气气,含笑欠身道:“有劳了。” 赵凤带着李燕月走过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走道,拐进了一间屋子,他先把李燕月让坐下,给他送上了一碗热茶,然后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跟九爷说一声,让九爷来见你。” 他没容李燕月说什么,就开门走了。 尽管有渊源,李燕月跟张家口谈不上熟,可是他对马家的底细以及实力,知道得相当清晰。 张家口马大爷马鸿元,是“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表面上是张家口马市的大亨,实际上领导洪门天地会内外廿旗豪雄,势力遍及北六省,在北六省江湖道上,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赵风口中的这位九爷,就是外十旗里第九旗的旗主。 他坐着边喝茶边等,把一杯热茶都喝完了,赵风才开门进来。 赵风手里捧着李燕月的长包袱,神色有点异样,笑得也有点勉强;“李爷,让您久等了!” 李燕月含笑站起,接过包袱道:“好说,见过九爷了?” 赵风笑得更勉强了,道:“见过了,九爷特地让我代他致歉,他赶着出去办事儿,没能亲自接待您。” 李燕月道:‘不敢当,我来打扰,已经是给九爷添麻烦了!” 赵风嘴唇牵动了一下,这回没笑出来,道:“李爷,九爷临出门的时候交待,怕您住这儿不够安全,让我给您找家客栈。” 李燕月原就觉出赵风进来时候的神色不对,当时他还没在意,如今一听这话,马上就知道不对了,这分明是不愿意他住这儿,究竟是什么使这位九爷变的这么快,一个九旗主敢违背双龙头的令谕? 李燕月没工夫多想,他一身傲骨,哪愿意受这个,照他的本意,他就本不愿跑那趟张家口,是老人家的交待,没办法,既然到了张家口,马大爷令谕抵京,赵风的迎接,都成了定局,他不能不到这儿来,如今有了这种变化,那是正好。 他微一怔神之后,扬起双眉,笑道:“既然九爷想的这么周到,有这番好意,那我就住客栈吧,偏劳兄弟的地方,我仍然感激,马匹就留在这儿了,告辞!” 他要走! 赵风忙道:“我给李爷安排客栈去。” 他要一块儿走。 李燕月抬手一拦,含笑道:“赵兄弟,我这么大个人了,到了京里,还怕找不到客栈,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请代为转奉九爷,改天我再来拜望。” 他走了,走的仍是后门。 赵风也是个经验历练两够的,还能看不出李燕月心里不痛快,在这种情形下,自是不敢坚持了。 不过他还是把李燕月送出了后门。 等到送走了李燕月,关上门,转过身,他眼前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瘦高个儿,鹰鼻大眼,看上去颇富心智,另一个赫然是那位郎少爷,郎少爷一脸的得意阴笑。 赵风格步上前,躬下身去:“郎少爷,九爷!” 瘦高个儿道:“他不让你给他安排客栈?” 赵风道:“是的。” 郎少爷冷冷一笑:“有骨气,够倔!” 赵风道:“九爷,万一让老爷于知道了——” 邱少爷脸色一沉道:“接他的是你,你不说老爷子怎么会知道?” 赵风忙低头:“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郎少爷阴沉的一笑道:“就算老爷子知道又怎么样,再怎么说他是外人,我是马家未来的姑爷,女婿半子谊,我不信老爷子胳膊会往外弯。” 赵风低着头没说话。 郎少爷阴冷一笑又道:“我姓郎的心胸就是这么狭窄,谁要是惹了我,不让他爬在我脚下,我绝不善罢甘休。” 明讲的是李燕月,其实这话也是说给在场的人听。 在场的只有这位九爷跟赵风,谁还能听不懂。 相信谁也不会胳膊肘往外弯,去护个外人,跟自己过不去。 ………………………… 李燕月心里是有点不痛快,但并不怎么气;边走边琢磨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这里变化是来自张家口的马大爷,因为他知道马大爷的性情为人。 这种变化既不是来自张家口马大爷,那就一定是起自本地这位九旗上。 而这个变化也一定是发生在赵风奉命接他之后,要不然这位九旗主根本不会派出赵风来接他的。 至于这位九旗主为什么会有这种突然的改变,他就琢磨不出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位郎少爷已经跟在他后头到了京里。 他知道要是他把这件事传送到张家口去,这位九旗主会吃不了兜着走,非受门规惩治不可的,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也不需这么做。 边走边思,不回不觉间出了胡同,来到了大街上,抬眼一看,大街两旁就有两三家客栈。 街这边两家,门面小一点,对面的一家‘京华客栈’,看门面还像个样,他正打算过街去。 城门口方向驰来五匹快马,五人五骑,飞驰而来。 快得让人看不清马上坐是些什么样人 都进了城了,还这样纵骑飞驰,也不怕万一收缰不住伤了人。 李燕月一念未了,五人五骑电掣而至,铁蹄溅起一地泥水,偏就溅了没想到走避的李燕月一身。 李燕月心里正不痛快,如今气更是平添三分,他想喝止五人五骑,但是在一刹那间他忍住,把那将脱口而出的喝声又咽了下去。 但是,一声轻“咦”、那五人五骑突作飞旋,健骑长嘶声中,踢蹄而起,然后一起就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骑术是够俊的。 现在也看清了那五人五骑了。 都是清一色的蒙古种健骑,只为首一匹通体雪白,一根杂毛没有,另四匹黑得发光,泼了墨似的。 白马上,是位一身着狐裘的美姑娘,从头到脚也一身白,只有粉颊跟樱唇是红的,柳眉杏眼,一脸的任性刁蛮样子。 另外的四匹马上,也是四位姑娘,清一色的混身黑,但个个美艳,人人眉宇间透着一股逼人的剽悍色。 五人五骑衣着华丽,艳丽鲜明,再加上鞍旁排满了飞禽畜,一看就知道是内城的人物,趁着春寒打猎归来。 李燕月既然忍下了,那就是不想惹事。 他头一低,迈步就往对街走。 “站住!” 穿狐裘的刁蛮美姑娘,突然一声娇喝,银铃也似的。 这倒好,人家没叫她站住,她却叫人家站住。 李燕月站住了,抬眼凝注,直望刁蛮美姑娘;不过他没说话。 刁蛮美姑娘从头到脚看了看李燕月:“溅了你一身泥,是么?” 这话问得好。 虽然语气有点冷,不过话声清脆,还是银铃似的好听。 李燕月淡然道:“不错。” “你怎么不吭气儿?” 这话问得也可以。 李燕月道:“我没当回事儿。” 刁蛮美姑娘一怔:“你的脾气这么好?” 李燕月道:“就算是吧。” “就算是,什么意思?” “你们溅了我一身泥,我半声没吭,这还不算脾气好吗?” “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好脾气的人?” 李燕月道:“你不信那就在你了!” 话落,他迈步要走。 “跟谁你呀我的?站住!” 一名黑衣姑娘娇喝出声。 李燕月又站住了。 刁蛮美姑娘道:“我看你不是脾气好,你是害怕吧了。” 李燕月气往上一冲,可是他又忍了下去:“就算是吧。” 他又要走。 “叭,”地一声脆响,刁蛮美姑娘抖手一鞭抽在李燕月面前地上,鞭梢儿抽起的泥星,又溅了李燕月一身。 李燕月火起了,霍地转脸,两眼威棱直逼刁蛮美姑娘;“姑娘,你太过份了吧!” “什么叫太过份?” “北京城应该是个讲理的地方。” “北京城当然是个讲理的地方,可是我就是北京城里的。” “你可是要仗势欺人。” “就算是,你怎么样?” “事不过三,再有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他扭头要走。 忽地一声,鞭梢儿带着风声飞了过来。 李燕月忍无可忍,左手一扬,抓住鞭稍儿,沉腕一带:“下来!” 刁蛮美姑娘还真听话,娇躯一栽,落下了马。 刁蛮美姑娘的栽势,是头下脚上,她穿那么一身华贵狐裘,地上是泥是水,这一栽下来,后果岂堪设想? 另四个姑娘花容失色,惊叫出声,却是来不及救援。 眼看刁蛮美姑娘不摔伤,也要摔一身泥泞,落个狼狈不堪。 李燕月心里突然泛起一股不忍,及时抖腕扬鞭,长鞭带得刁蛮美姑娘下截的娇躯往上一仰,紧接着刁蛮美姑娘落地了,不过落地的是刁蛮美姑娘穿着鹿皮小蛮靴的一双玉足,她站稳了,没摔着。 尽管没摔着,刁蛮美姑娘却吓白了一张娇靥。 李燕月可不管那么多,手一松鞭梢儿,转身就走。 另四个姑娘定过了神,娇喝声中,挂在鞍旁的四把长剑出厂鞘,人离鞍腾起,四把长剑飞虹也似的一起抡向李燕月。 李燕月身后似乎长了眼,往前紧跨一步,四把长剑同时落了空,剑气卷起地上的泥水,刹时间变成一蓬轻雾,威势惊人。 李燕月霍然转过了身,目光若冷电,直逼刁蛮美姑娘,冷然道:“难道你们非自找没趣不可吗?” 四个姑娘齐声沉喝:“你找死。” 扬剑就要再次发招。 刁蛮美姑娘娇靥煞白,拾长鞭拦住了四把长剑,一双美目凝望李燕月,几乎要喷火:“我知道,你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说,你是个干什么的?” 李燕月冷然道;“飘泊四海,浪迹天涯的江湖人!” “姓什么?叫什么?” “有告诉你的必要吗?” “你就是不说,我照样找得到你。” 李燕月双眉一扬:“呃,你还要找我,那我非告诉你不可,李,李燕月。” “你暂时不会离京?” 李燕月道:“本来我是要走的,可是既然你要找我,我暂时可以不走……”抬手一指,接着又道:“我打算住在那家‘京华客栈’里,找我不难。” 话落,转身行去。 刁蛮美姑娘气得发抖,在那一点鲜红的香唇都发了白:“好,让你胆大,让你狂,我要是不扒你的皮,我就……” 就什么?她没说出来,转身上马,抖绳飞驰而去。 另四位姑娘也急上马人驰跟去,转眼工大,人跟马都不见了,蹄声也听不见了。 正月十五还没过,街上的行人不算多,可是李燕月跟那五位姑娘当街这么一闹,停下来看热闹的,闻风赶来,聚在一块儿就不少了。 各家各户原关着门掷骰子,斗纸牌的,听见了外头的嚷嚷,也都暂时搁下了,开门出来,大伙儿冲着李燕月报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燕月听不见人家都说些什么,看总看得见,可是他装着不见,提着长包袱直往京华客栈行去。 京华客栈两扇门本来半开着,门口站着两个汉子,一见李燕月走过来,亮眼看见瘟神似的,急忙转身进去,就要关门。 李燕月恰好到了门口,长包袱往前一递,要关的两扇门被撞开,那两个汉子也被撞得踉跄后退。 李燕月趁势跨了进去:“大过年的把客人硬拉门外挡,这哪像做生意的?” 两个汉子脸都吓白了,年纪稍大的一个急迎了上来,躬身哈腰连作揖:“这位爷,不是小号不留您的驾,实在是小号担不起这个罪。” 李燕月道;“我明白了,刚才那位姑娘,是京里的人物,是不是?” 年纪稍大的汉子苦着脸道:“那位姑娘何止是京里的人物,她是皇族亲贵,当朝的一位郡主啊!” 李燕月一怔道:“敢情是个异族亲贵的郡主,怪不得…… 这我倒没想到。” 年纪稍大汉子忙道:“这您就明白了……” 李燕月截口道:“我是明白了,不过我已经告诉她们我住在你们这家客栈了,要是等她来找找不着我,这个罪,你们又怎么说呢?” “这——”年纪稍大汉子一张脸更苦了,简直想哭,他既惊又急,浑身都发了抖,可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燕月道:“掌柜的,还是让我在你们店里住下吧,祸是我惹的,你们是做生意的,跟你们有什么关联?” 年纪稍大的汉子发白的嘴唇抖动了半天,又道:“这,这,也只好留您的驾了!’李燕月微一笑道:“后院找间清静的上房,哪位给带个路?” 另一名年轻汉子一定神,忙道:“是,是,您请跟我来,您请跟我来。” 他转身往后去了。 李燕月一笑,跟了过去。 年纪稍大汉子怔在那儿没动,混身还发着抖。 ……………………………………………… 李燕月刚喝了一口热茶,两眼寒芒突闪,紧接着,院子里雄健步履响动,随听那年轻汉子的话声道:“就是这一间!” 李燕月知道是怎么回事,坐着没动。 砰然一声,两扇门大开,四名黑衣壮汉带着寒风闯了进来。 一照面,李燕月一怔,四名黑衣壮汉也一怔。 李燕月旋即定神道:“不打招呼,撞门而人,京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四黑衣壮汉也定过了神,一名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你。” 李燕月道:“城外甫分别,京里又相逢,看样子北京城不大嘛!” 这四位,敢情就是神力鹰王的四护卫。 一名黑衣壮汉道;“少废话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燕月道:“跟四位走一趟?” 那四名黑衣壮汉道;“不错。” 李燕月道:“我要先弄清楚,跟四位走一趟,这句话什么意思?” 另一名壮汉冷笑道:“什么意思,总不会请你去做客吧。” 李燕月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我这个外来的江湖人,是犯了哪宗王法?” 那名黑衣壮汉道:“自己干的事,还装什么糊涂,走吧,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们爷份上,早就不容你坐在那儿大刺刺的废话了。” 李燕月道:“想必是因为有人纵马疾驰,溅了我一身泥,我忍无可忍,讲了几句理那回事是不是?” 另一名黑衣壮汉道:“你怎么知道是那回事?” 丰燕月道:“如果是为城外的事,四位是冲着我来的,断不会一见面有那么一句‘原来又是你’,再说蒙人神力鹰王宦海奇英豪,也绝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我来到京城,总共才碰见那么两件事,既不是头一桩,当然就是第二桩了。” 那名黑衣壮汉道:“你知道我们爷?” “原不知道,后来才听人家说。” 另一名黑衣壮汉道:“既然你知道是为什么就好,跟我们走吧!” 李燕月仍坐着没动,道:“就算是抓人.步军里有的是人,再不奉天府也有的是捕役,何劳蒙古神力鹰王府的四名大护卫亲自出动,岂不有点小题大作。” 那名黑衣壮汉冷然道:“那是我们蒙古神力鹰王府的事,用不着你管。” 李燕月道:“话是不错,可是我请问,有人骑马溅我一身泥,我不过讲了几句话,是犯了哪条王法?” 那名壮汉道;“你不是出手了么?” “我是出了手,不过那是自卫。” “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出手自卫的对象,是一个和硕格格。” “我听说了,难道皇族贵亲不讲理,小百姓就该忍气吞声挨打不成?” 那名黑衣壮汉暴喝道:“大胆,你走不走?”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我要是不跟四位走,我还不相信四位能把我带走。” 那名黑衣壮汉怒笑道:“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你试试。” 他闪身跨步,擦掌欲抓。 李燕月抬手一拦道;“慢着,阁下最好先想想,阁下的身手是不是能制服那头人熊之后再出手。” 那名黑衣壮汉为之一怔,手上也不免一顿,就这一顿之间,身旁一名壮汉喝道:“咱们四个齐上!” 紧接着四掌齐递,分上下左右四方齐抓向李燕月。 这四位,手有蒲扇大,毛茸茸的,出手又快,立即把丈余方圆罩在了抓势之中。 李燕月坐着没动,容得四只大手递到,他出指飞点,疾闪而回,快得像根本没出过手。 那四位的大手,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一顿急忙收回,四张脸都变色。 李燕月淡然道;“怎么样?四位,我的口气不大吧?” 四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转身要走。 “慢着!”李燕月轻喝声中站了起来,正色道:“现在,我跟你们走,一为瞻仰失之交臂的蒙古神力鹰王的盖世威仪,一为看看身为皇族亲贵的,到底讲不讲理,带路!” 四黑衣壮汉为之一怔,一怔之后还是半声没吭,迈大步出了门。 李燕月跟了出去,伙计畏缩在院子里,还直哆嗦。 李燕月向着他说道:“伙计,我此去不一定吃上官司,小心照顾我的包袱,丢了你可赔不起的。” 一名黑衣壮汉冷然说了话:“最好带上!” 李燕月转过脸道:“你怎么知道我准回不来了?” 另一名黑衣壮汉不耐烦的道:“你的马呢?” 李燕月道:“没钱用了,进城就卖了。” 另一名黑衣壮汉道:“让一匹给他就是了!” 李燕月一声:“谢了。” 迈步往前行去。 ------------ 第三章 客栈门口的系马墙上,拴着四匹蒙古种的健骑。 客栈对街的廊檐下暗影里,抱着胳膊站着个中年汉子,看得见人,看不清楚脸。 四黑衣壮汉两前两后,“押”着李燕月从客栈出来,拉过坐骑上马驰去。 那汉子顺对街廊檐下疾走,拐过一条胡同不见了。 李燕月一出客栈就看见了那汉子。 可是他装没看见。 ………………………………………… 五人四骑,在蹄声得得中,从正阳门进了内城。 李燕月高坐雕鞍,没事人儿似的边走边看。 内城跟外城不同,街道清静,房舍整齐,纵横一条条的石板大街上,很难看见一两个行人出现。 偶尔可以看见几个,不是穿号衣,佩腰刀的步军,就是打扮利落的便衣汉子,当然,那绝不是百姓。 就在“王府井”大街上,一座深宅大院,朱红两扇大门,铜环雪亮,一圈围墙丈余高,玉砌似的石阶十几级,上下站着八名挎刀士兵,由一名小武官带领着,宏伟的门头上,横额五个大字:“神力鹰王聆”。 这就是镇慑当朝,威震天下的“蒙古神力鹰王府”。 神力鹰王府前,谁敢骑马? 鹰王爷的贴身四护卫就有这个特权,五人四骑从侧门进了神力鹰王府。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侯门一入深似海”,只一进这神力鹰王府的前院,马上就能体会出这两句话是事实了。 前院里,自有当值的卫兵接过四匹健骑去,四护卫则“押” 着李燕月直往后去。 转过几栋宏伟气派的建筑,进了一座敞厅,敝厅里的陈设不见华丽,却透着雅致,两边粉墙上还挂了不少名家字画。 一名黑衣壮汉道:“你在这儿等着。” 他走了,留下了另三个‘陪”着李燕月。 不一会儿,雄健步履响动,一个魁伟身影带着那名黑衣壮汉进来了,人未到,威势已先逼人,正是城外所遇大汉,神威震天下的蒙古神力鹰王。 厅里的三名黑衣壮汉恭道躬身:“爷!” 神力鹰王已经换了装束,海青色皮袍,卷着袖口,露出两段肌肉突起的小臂,豪迈之中带几分潇洒,他神光炯炯的环目盯住了李燕月,脸上没一点表情,道:“我就想到就是你,可没想到你这么不好请。” 李燕月淡然道:“要是我知道鹰王爷有个‘请’字,说什么我也不会那么不识抬举。’“你很会说话,我这四个护卫,一向连王公大臣都不放在眼里。” “江湖人不比王公大臣。” 神力鹰王浓眉一耸:“你要弄清楚,我这神力鹰王府,不是任何人显傲的地方。” “鹰王爷也清明鉴,江湖人眼里敬的只是英雄,不管是什么人,什么地方。” “那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要是不知道鹰王爷是什么样人,我不会有失之交臂之感,没有失之交臂之感,我不会到鹰王府来,还请王爷最好不要让一个江湖草民失望。” 神力鹰王摇摇头道:“我承认说不过你,可是你要知道,我找你来,并不是要你来卖弄口才的。” “王爷明鉴,江湖草民并非卖弄口舌,所说的是实话,站在一个理字上说话而已。” “既然你知道我是神力鹰王,你就该知道,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治你的罪。” 李燕月淡然道:“江湖草民不会屈于威武,倘若真如此,江湖草民愿意瞻仰瞻仰王爷马上马下万人难敌的盖世神威,绝世身手。” 神力鹰王微一怔,环目炯炯,凝望李燕月,片刻,突然笑了:“你的确够做,我承认你有一身很不错的修为,但是一旦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过……你这脾气,倒是很对我的味,很投我的缘,更何况你救过我,我不能让人说铁海东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他走过去坐了下来,抬眼又瞪着李燕月:“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 “知道。” “有人在我这儿告了你,我不得不管,别人的事我可以不管,他们也未必敢找我,可是这一位,算我怕她,只好管了,你可知道,你这个祸惹大了。” 李燕月道:“王爷大概不知道详细情形?” “怎么?” “要是王爷知道详细情形,以蒙古神力鹰王的刚直公正,绝不会说我这个江湖草民的祸闯大了。” 神力鹰王铁海东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道:“用不着谁告诉我详细情形,她的脾气我最清楚,是怎么回事,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也能琢磨出个八分,但是你碰上的是她,满朝文武,王公大臣,甚至连宫里都得让她三分,你说该怎么办?” 以蒙古神力鹰王的显赫权势,他能跟李燕月这样闲聊般的说话,足证他没有一点官架子,的确是宦海中难得的奇英豪。 但是,这句话听进李燕月的耳朵里,却大大的不是味道。 李燕月微耸双眉,淡然一笑道:“自古以来,我以为天下讲的是理,朝廷有朝廷的王法,要是这两样都能不顾的话,我这个江湖草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鹰王脸色微变,一拍座椅扶手,抬手指李燕月道:“你要知道,江湖上的那一套,搬到这儿来没有用,只有吃亏的份儿。” 李燕月道:“就算是吃亏,江湖草民认了,何况——” “何况怎么样?” “何况我未必吃亏。” 铁王霍地站起,环目威棱暴射,直逼李燕月;“你怎么说了?” “那就要看王爷打算怎么办?” 铁王沉声道:“你要知道,这是我,要是换个旁人,根本不容你站在这儿,嘴强牙硬的说这么多。” 李燕月淡然道:“恕我直说一句,要不是因为是神力鹰王,也请不动我,要不是因为是神力鹰王,江湖草民我也不容他站在这儿跟我说这么多。” 鹰王暴怒,沉喝道:“大胆,你想——” 李燕月截口道:“神力鹰王刚直公正,盖世虎将,朝廷柱石,普天下敬为宦海奇英豪,没想到处理事情的态度如此令人失望,真是官官相护,自古难免啊!” 突然间,铁王的怒态减了三分:“毕竟她是个皇族亲贵,和硕格格的郡主。” 李燕月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皇族亲贵也是人,王子犯法尚已与庶民同罪,皇族亲贵不遵法,不讲理,何以御民? 紧接着,铁工的怒态完全收敛了:“你,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会。但要看对什么人,什么事,更要看别人怎么对我?” “阁下,大丈夫能屈能伸!” “当伸则伸,当屈则屈,王爷一付宁折不屈的刚直脾气,因何教人在威讲面前低头?” 铁王坐了下去,旋即又站了起来,走两步,停住,环目凝望李燕月,片刻才道:“这样好不好,她现在在我这儿,我把她请来,你当面给她赔个不是?” 李燕月双眉陡扬,要说话,但旋即他改口淡然说道:“那位尊贵郡主等不及,已经不请自来了。” 铁王微一怔,略一凝神,跟着说道:“好敏锐的听力,我不如你。” 这句话说完,长廊上传来了轻快的步履声,转眼之后,香风袭人,那位刁蛮美姑娘带着那四个黑衣姑娘出现在敞厅门口。 四护卫立即躬身:“郡主!” 刁蛮美姑娘微一怔,娇靥变色,随即一步跨进敞厅:“好哇,他怎么还——我让你把他抓了来,是让你陪着他在这儿聊天的呀!” 铁王道:“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你把他抓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把他当什么了.当你神力鹰王的客人啊?” 接下来是一阵连珠炮似的,绷着脸,瞪着眼,很生气,模样儿却也十分动人。 李燕月没动没说话,冷眼旁观,有点想笑。 铁王的脸色渐沉下来了,容得刁蛮美姑娘的话声一顿,他冷然截了口:“你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刁蛮美姑娘大声说道:“你不办他我来办他,来人!给我拿下!” 四护卫没动,因为他们四个看看铁王,铁王看也没看他们。 或许是因为羞怒,刁蛮美姑娘脸都涨红了,霍地转脸对四黑衣姑娘:“你们聋了呀,我支使不动人家神力鹰王府的人,难道也支使不动我自己的人。” 四黑衣姑娘忙施礼:“婢子们不知道郡主是——” “现在知道了,还不给我动手?” “是!” 恭应声中,四黑衣姑娘就要动。 铁王淡喝道:“慢着!” 四黑衣姑娘立即停住。 刁蛮美姑娘叫道:“谁让你们停手了,我说话了吗?他的人不听我的,我的人为什么要听他的?” 李燕月想笑没笑。 铁王却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老跟小孩子似的?” “我是小孩子,你是大人,我就是这脾气,改不了了……” “不管是什么脾气,总得讲理。” “讲理?我怎么不讲理了,我受了欺负,受了委屈,还落个不讲理,我为什么找你来了,要为讲理,还用找你!” 铁王道:“听听你说的,分明就是理曲——” “我怎么理曲,他动手把我扯下了马——” “他动手拉你了?” “他敢,他揪着我的鞭子——”。 “那么老远,他怎么揪得着你的皮鞭?” “你不用套我话,是我用鞭子抽他了,怎么样?” “还是呀,是你先动手打人,还能叫受欺负,受委屈么?” “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我为什么拿鞭子抽他?” 铁王望李燕月,李燕月淡然道:“还是让郡主说吧,我这个江湖草民的话不可信。” 铁王转望刁蛮美姑娘;“听见了没有?” 刁蛮美姑娘只好说了,还好,她倒是每一句都是实话,既不少,也不多,不折不扣的一段实话。 静静听毕,铁王摇了头:“你自己听听,别说找谁评理了就是三岁小孩儿,也听得出谁直谁曲,谁是谁非。” 刁蛮美姑娘话说了一大段之后,气似乎也消了些,闻言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个郡主,我打小就从没受过这个。” 铁王道:“这我知道,可是你也要明白一点,皇族亲贵只是这个圈子里的皇族亲贵,在人家江湖人眼里,没有咱们这些皇族亲贵。” 刁蛮美郡主道:“谁说的。我到哪儿还不是——” “我也知道,皇族亲贵不管到哪儿都是皇族亲贵,可是谁叫你偏偏碰上了他。” 刁蛮美姑娘眼望李燕月,突然扬了眉:“他怎么样?我就不信这个,今儿个他要是不跟我低头,不让我出这口气,我跟他没完,跟你也没完。” 铁王皱了一双浓眉。 李燕月突然道:“都主阁下不要让王爷为难,江湖草民给郡主阁下赔个罪就是。” 话落,他抱了抱拳。 刁蛮美姑娘道:“不行,没这么便宜——” 铁王伸手拦住;“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非让他给我磕头不可——” 铁王脸色一整道:“要是你坚持非让他磕头不可,那是你自找没趣,如今你面子都有了,还要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别处或许可以,在我这儿办下到,你要是不听我的,你跟他别处了去,我下管了。” 刁变美姑娘脸色大变:“铁海东,你、你可恶,你居然帮个江湖狂徒欺负我,我进宫见老佛爷去。” 一跺脚,她扭身走了。 四黑衣姑娘跟了去。 李燕月道:“没想到倒给王爷惹了麻烦,我很不安。” 铁王一摆手道:“别听她的,她是自找台阶儿,其实她见谁去都是一样,老佛爷就是再护着她,拿我也没办法,倒是你……” 炯炯目光一凝,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江湖人物,人品、武功、胆识,都是我生平仅见——” “那是王爷夸奖,要是没有别的事——” “不忙,我要多跟你聊聊。” “王爷——” “我不敢说纡尊降贵,折节下交,你也一定不爱听,可是我话出了口,你总得要给我一个面子。” “不敢,那是江湖草民的荣宠,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铁王脸上有了笑容,一摆手道:“这才像话,坐!” “谢谢王爷!” 分宾主落了座,铁王道:“人家是深夜客来,以茶当酒,我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以酒当茶,不过客人可以随自己的爱好,我有好茶,而且是贡品,你要酒还是要茶?” 李燕月道:“王爷,我是客随主便。” “好一个客随主便。”铁王一招手道:“来酒、” 一名猛护卫应声而去,转眼工夫之后,端来了两个茶杯似的细瓷盖碗,式样像茶杯,恐怕别处没这么大的茶杯,只比头号的大海碗小了些。 李燕月看得一怔。 铁王笑道:“我是这么个人,小东小西的用着不趁手,喝酒嘛,一口就没了,老得倒,多麻烦。” 李燕月笑了。 铁王一手端起“杯”,一手掀去盖,道:“跟那位姑娘说了半天废话口干舌燥,喉咙都要着火了,来;先喝一口解解渴。” 铁王一掀“杯”盖,李燕月就闻得酒香扑鼻,他也端起‘杯’,掀起盖,只觉酒香直往鼻子里钻。 四个猛汉护卫眼都瞪大了,喉头上下直动。 铁王看见了,笑道:“看你们那付馋相,今儿个例外,去吧,适可而止。” 四猛护卫大喜,急忙一礼,飞身而去。 铁王笑道:“别见笑,这四个跟我一样,爱喝,能喝,来!” 他居然真跟招待客人似的,谈谈笑笑,冲李燕月举了杯,一点也没有权势显赫的架子。 两个人对饮一口,李燕月含笑盖上盖,放了下去。 铁王可瞪大了一双环目:“这酒烈不烈?” “烈。”李燕月道:“酒性之烈,是我生平所仅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酒?” “王爷指教。” “这是我指定‘内务府’,专为我酿的,酒性之烈,遍数内城,没人敢沾唇,你居然一口下肚,面下改色——” 李燕月笑笑道:“江湖草民勉强撑得住。” 铁王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还能——”一拍座椅扶手,又说道:“你让我觉得越来越投缘了。” “谢谢王爷!” “来,再来一口。” “王爷是存心让我出丑。” 话虽这么说,又一口下肚,李燕月仍然面不改色。 铁王一双环眼都瞪圆了:“你真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你——姓李?” “想必郡主已经告诉王爷了,我叫李燕月。” “江湖上有不少门派,你是哪门哪派的高徒?” “我还没那么大造化,能名列几大门派之中。” “你不是几个门派的人?” “不是。” 铁王疑惑地望着李燕月:“几个门派的人,我都见过,他们的所学,比起你来差多了。” 李燕月笑笑道:“那是王爷夸奖,真正的高手,深藏不露,或许三爷没碰见真正的高手,再不就是他们慑于王爷虎威,不敢显露。” 铁王望着李燕月,摇头道:“别把我当宦海官场的庸才,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于武学一途,我也算得上个行家。”http://210.29.4.4/book/club李燕月道:“何止,在朝,王爷是当世虎将;在江湖,王爷是位一流高手。” 铁王道:“本朝这些武将,没一个比得上我,论马上,对谁我也不稍让,可是对卧虎藏龙的江湖,我可不敢说这种大话。” 话锋一顿,接问道:“你从哪儿来?” “口外。” “你的口音,不像是口外人。” “本就不是,可是王爷问我从哪儿来,我确实是从口外来的。” “到京里来干什么?” 李燕月笑道:“王爷这是盘查我” “我应该有这个权,可是对你,我没这意思,你要认为是,你可以不说。 李燕月笑道:“如果我说,我是想凭这身还过得去的本事,到京里来混日饭吃吃,王爷信不信?’铁王摇头道:“不信,照你这身本事,哪儿都能找到饭吃,而且人家还把你捧得高高的了必受窝囊气!” 李燕月道:“话是不错,可是那总只是一碗饭,永远是一碗。” 铁王环目一凝,看了李燕月片刻,一摇头道:“真怪,我羡慕你们江湖生涯,无拘无束,吧不得能挣脱束缚,丢下一切,而你们居然还有人愿意往这圈子里钻。” 李燕月道:“以王爷的声威权势,难道还会有什么拘束?” “你不知道。”铁王摇头道:“拘束我的不是别的,我真要挣脱,连皇上的旨意、老佛爷的懿旨都拘束不了我,是一份情谊,一份情谊绑住了我,老佛爷,还有逊皇爷,他们视我如骨肉,待我太好了,就算我把命交给如今这位,也是应该的。” 李燕月故意地道:“呢,原来王爷是顾命大臣!” 铁王摇头道:“我不是顾命大臣,我这个神力鹰王虽然权势不算小,可是我从来不过问朝廷上的事,不过老佛爷把我当成大内的一根梁柱,我自己也知道我不能走,不能回蒙古去,至少目前不能——” 李燕月道:“为什么目前不能?” 铁王沉默了一下道:“阁下,说句实话,我不是有城府、工心计的人,但是缘仅两面,我跟你说太多,总是不应该,可是——就冲着我觉得你投缘了,我要是现在丢下京里的一切,回到蒙古去,只怕当今这位年轻的皇上,更要受人欺负了。” 李燕月目光一凝:“王爷,谁敢欺负皇上?” 铁王道:“你阁下是江湖人,不明白朝廷跟宫庭间的事,皇上也不好当呀!不要以为他事事能够独断独行,照样处处受牵制,就拿逊皇爷来说吧!他要是事事能够独断独行,当年也不会为个董小宛剃度出家了。” 李燕月道;“那应该只是受制于本朝的家法跟礼法,不是受任何人的欺负。” 铁王道:“不错,这是实情,可是当今这位不同,他太年轻,事事受命于顾命大臣,碰上公忠体国的顾命大臣还好,要是碰上私欲太重、有野心的,那么皇上就跟逊皇帝早年一样,事事得仰察摄政工多尔衷的神色。”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王爷恕我斗胆,摄政王的下场如何?” 铁王脸色陡然一变,可是刹时间又恢复了平静,道:“但是如今这位,太年轻了。” “朝廷之上,皇上身边,总有几位谋国的老臣。” 铁王脸色又一变,环目炯炯凝视李燕月,眨也不眨。 李燕月淡然笑道:“我说的,只是一个江湖草民在谈论国事,没有别的意思。” 铁王缓缓说道:‘没有用,朝廷之上,已经尽入几个顾命大臣的掌握,就算有几个谋国的老臣,也是有心无力,人人自危。”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可惜像王爷这样的具虎胆、性刚直之人,太少了。” 铁工脸色大变,霍地站起,环目放光,威态逼人:“你是骂我?” 李燕月道:“不敢,江湖草民,何来天胆!” 铁王威态倏敛,坐了下去道:“铁海东要是怕,早就回蒙古去了,我是有顾忌,无论如何,他们都是逊皇帝所托的顾命大臣,没有逊皇帝的旨意,谁也不敢轻易动他们,尤其,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怕危及老佛爷跟皇上。不过,我有蒙古精锐铁骑在,他们也顾忌我三分。” 李燕月道:“虽然逊皇帝已经剃度出家,皈依三宝,但是亲子之情,总是天性,尤其事关王位之绝续,他应该不会只埋首青灯古佛之间,而真能四大皆空,无动于衷。” 铁王摇头道:“未必,不瞒你说,我曾经轻骑简从,暗中去过几趟五台,不知道是逊皇帝不愿见我呢,还是凑巧,每次都没见着。” 李燕月道:“不管是为什么,以我这个江湖草民来看,我决不相信逊皇帝真能无动于衷,不闻不问。” 铁王的脸色有点暗黯,道:“但愿如阁下所说了。” 李燕月起身抱拳道:“王爷,时候下早了,我该告辞了。” 铁王一怔道:“怎么突然要走了?” 李燕月道:“蒙王爷恩典,赐我座,赏我酒,又跟我谈了这么多话,我这个江湖草民已经很知足了。” 铁王站了起来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不过你那杯酒要尽饮,这是我立的规矩。” 李燕月道:“王爷的隆情厚谊,江湖草民永远铭感。” 端起那一杯酒来,一仰而干。 铁王笑道:“对阁下,我算是又多认识了一层,就冲你这少见的海量,我非结交你这个朋友不可,告诉我,今后怎么找你。” 丰燕月道:“草民暂时住在那家客栈,过些时候就不敢说了!” “过些时候?”铁王道:“你打算在京里待多久?” 李燕月道:“那就要看运气了,运气好,有饭吃,也许就待下去了,运气不好,老这么待下去,江湖人的所有,是抵不过十天半月有出无进的吃喝的。” “江湖人就这么可怜?” “不是江湖人可怜,而是江湖人不懂得攒钱,了然一身,萍飘四海,也用不着攒钱,有多少用多少,花惯了。” 铁王道:“我是很希望你能在京里待下去,越久越好,可是你要是打算凭本事找前途,我倒希望你能尽快离京,把你这一身少有的本事,用到别处去。” 李燕月道:“这草民就不懂了,难道只要沾个官的所在,就没一个正直人能待的?” 铁王道:“这话我本不该说月是对你,我不愿意隐瞒,小衙门,起不了什么作用,正直尽管正直,可是谁又真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大衙门,除非你能改变自己,随波逐流,否则你绝待不久。” “难道王公大臣都是既聋又痴?” 铁王道:“我刚才跟你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这么说,王爷要不是因为有蒙古精锐铁骑,也得跟在别人身后学样了?” 铁王浓眉一耸,道:“你的眼光不该那么差。” 李燕月笑笑道:“这就是了,王爷的眼光,应该远胜草民。” 铁王微~怔。 李燕月再度抱拳躬身:“告辞。” 转身往外行去。 铁王一定神,大步跟出。 铁王亲自送客,做护卫的理应跟随。 四个猛护卫没一个不知道,铁王亲自送客,这情形,自有这座神力鹰王府以来,绝无仅有,当然,除非是老佛爷跟皇上驾临。 一路沉默,直到了大门口,铁王才道:“我一路上在琢磨你那句话——” 李燕月截口道:“王爷对自己的眼光,应该有十成自信,告辞。” 抱拳躬身,转身行去。 铁王没动,也没再说话,站在大门那高高的石阶上,一直望着李燕月那颀长的身影不见。 口口口 李燕月一路往外城走脑海里不断盘旋着神力鹰王的那番话,铁鹰王刚直、豪迈,还有一份洒脱,不愧是宦海江湖人,当世奇英豪,自己何幸,南抵京,就碰上了这位威震天下,名扬四海的人物? 就这么想着,他走出了“正阳门”。 刚出“正阳门,一个低低话声传了过来.“李爷!” 李燕月循声一看,不由一怔,那人站在街道屋檐下,赫然是“洪门天地会”驻京外十旗,第九旗的那位赵风。 他停了步,赵风颇为窘迫的走了出来,不自然的向李燕月哈个腰,强笑叫道:“李爷。” 李燕月淡笑道:“客栈门口有人,不想‘正阳门’外也有人,到哪儿都盯着我,贵旗真是太周到了。” 赵风强笑道:“李爷,到这儿来等你,有一半有我的意思,我怕您出不来了。” “兄弟,对你这份关怀,我感激,那么另一半呢?” 赵风垂下了目光,似乎不敢看李燕月:“我们九爷想见见你。” “呢——在哪儿?” 赵风道:“您请跟我来。” 他要走。 李燕月一把拉住了他:“我非得去见他不可吗?” 赵风回转身来,一脸的愁苦:“李爷,请您相信,我是不得已。” 对这个长得清秀,机警干练的小伙子,刚见面的时候有份好感,现在也有一份不忍。 李燕月道:“好吧,烦请带路。” 赵风如释重负,感激的看了李燕月一眼;“谢谢您!” 他转身带路,带着李燕月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靠左有一家小茶馆,直进茶馆往后走,一条窄走道,左边有扇门,垂着棉布帘、他停在门外,一整脸色,恭谨发话:“禀九爷,客人到。” 里头传出了低沉的一声:“请!’ 赵风抬手掀起了棉布帘,向着李燕月欠身道:“李爷请!” 棉布帘往起一掀,李燕月就看见了,屋里三个人,一个是那位见过的九爷,两个精壮汉子。 那位九爷坐着,两个精壮汉子就站在身后。 李燕月迈步跨了进去,赵风跟进来,就站在门边。 那位九爷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没表情,抬手道:“坐。” 连个“请”字都没有,不知道是自己人无需客气,把个“请’字省了还是什么。 屋里一张长茶几,九爷坐在几后,他让的那个座,就是长几一端,他的左首。 李燕月道:“不坐了,九爷有什么教言请说吧!” 那位九爷两眼飞闪寒芒,道:“也好,好在自己人用不着客气,那我就直说了,李爷是怎么从内城出来的?” “九爷是不是可以说明白点儿?” 那位九爷道:“任何人都知道,得罪了那位郡主,被抓进了内城,那是有去无回,就算能出来,也绝不是现在,绝不是李爷你这个样子。” 李燕月道:“呃,我明白了,可是我现在就这么出来了!” 那位九爷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我想知道一下,李爷进内城以后的情形。” “我有必要告诉任何人么?” “如果是李爷你个人的事,当然没有这个必要,可是李爷你能在这个时候,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出来了,令人下能不加以关切。” “关切?九爷的意思我又不懂了。” “我的意思是说,满虏鹰犬无时无刻不在捕杀京眼地面的道儿上朋友,希望李爷没有做出足以危害朋友的事。” 李燕月早就听出话不对了,他只是要这位九爷说得更明白些,没想到这位九爷还真毫无顾忌,毫无保留的说了。 他听得脸色倏变,双眉陡扬,可是在即将发作的一刹那间,他又忍了下去,为的是远在张家口的马鸿元马大爷。 他淡然道:“恐怕九爷看错人了吧!” “但愿是我看错人了。”那位九爷道:“不过,事关京畿地面所有道儿上朋友的安危,我不能不表示关切,不能不问一问。” 李燕月道:“那么我再告诉九爷,尽请放心,李燕月不是那种人。” 他转身要走。 那位九爷叫道:“李爷。” 李燕月停了步,可却没转回身。 只听那位九爷道;“李爷惹过了乱子,也私下跟他们顾过了头,今后再是出了任何差错,请别怪我们护卫下周。”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多谢关怀,也请放心,李燕月还能照顾自己,否则我也就不会上京里来了。” 赵风投过两道歉然目光,李燕月装没看见,迈步走了出去。 那位九爷看了赵风一眼。 赵风立即掀帘跟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看着李燕月一直出茶馆,他掀帘又进了屋,恭谨道:“走了!” 里头有个套间,门一开,出来个人,正是那位阴挚的郎少爷。 那位九爷道:“您都听见了吧!” 郎少爷冷冷道:“够他受的,我没想到他有这么好的涵养。” “郎少爷,下一步——” 郎少爷阴阴一笑道;“他自己已经惹祸上身了,你话也交代清楚了,下是么!” “可是他能从内城安安稳稳的出来——” “是他运气好,碰上了铁海东,要是另换一个,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位九爷寒芒一闪:“您说得对。” 只听门外有人恭谨发话:“九爷,李耀求见。” 九爷道:“进来!” 一名精壮汉子掀帘进屋,一躬身道:“九爷,姑娘来了!” 邱少爷、九爷都一怔! 郎少爷道;“她怎么来了?” 九爷道:”人呢?” “在‘旗’里等着您呢。” 九爷转望郎少爷。 郎少爷道:“她是躲不掉的,必得见,不过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儿,不管她怎么说,你绝不能承认。” 九爷道:“可是姑娘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郎少爷冷然道;“李燕月跟我比,你惹不起我,我跟她比,你惹不起她,是不是?” “郎少爷,我怎么敢,只是——” 郎少爷脸色好看了些,道:“只管去你的,我不会太让你为难就是了。” 那位九爷神情一松道:“谢谢郎少爷——” 他带着赵风跟三名精壮汉子走了。 郎少爷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诡异阴笑,虽然是笑,可是看上去怕人。 口口口 那位九爷带着赵风等行走若飞,一阵急赶,不到盏茶工夫,到了“永定门”内一条胡同里,看方向,看地方,应该就是赵风带李燕月来过的地方。 进了一座大宅院,直奔大厅,大厅里有位身披斗着,满身风尘的姑娘,不是那位马丽珠马姑娘是谁? 姑娘挥动着马鞭,来回踱步,显然是既急又躁不耐烦了。 把赵风等留在厅外,九爷一个人进厅,急步趋前,赔笑见礼:“姑娘——” 姑娘马丽珠冷冷道:“九旗主上哪儿去了,这么难见?” “属下去办了点事儿,让您久等了,不知道您要来,您要事先交待一声——” “不用说那么多客气话了,我也是临时决定要来的,我来是为两件事,那位李爷到了没?” “到了。” “人呢?让我见见他。” “姑娘,李爷没住在这儿!” “怎么说,他没有——” “您不知道,最近风声紧,不敢让他住在旗里。” “最近风声紧?张家口怎么不知道?””没敢让老爷子烦心。” “这是什么话,事关重大,怎么能怕谁烦心!老爷子是双龙头,他该烦这个心。” “是,是!” “为什么事风声紧?” 这位九爷似乎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词,听了姑娘的问话,答得一点儿也没犹豫:“不知道。就在李爷来京的前几天,几个营的鹰犬,突然加紧了巡查,尤其是对道儿上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事先得到了什么密报。” “那么九旗主就没有想法子打听一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姑娘,这怎么能打听,道儿上的朋友,不管是哪条线儿上的,个个都按兵不动,静观变化,能避的都避了,咱们要是出面一打听,不显得咱们心虚了吗?” 这位九爷会说话,一番话说得乍听起来人情人理。 巧的是姑娘马丽珠也没有往深处去想,说道:“那么九旗主你告诉我,他住在哪儿,我找他去。” “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当然不能让姑娘跟李燕月见面,一见面谎言岂不登时就穿了。 姑娘的不悦之色,马上就浮上了娇靥;“怎么说,你连他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九爷赔着笑道:“姑娘,是这样的,李爷进城的时候,我派人把李爷接到这儿来,说明不得已之后,我告诉李爷,负责给他另外安排住处,可能是李爷有所误会,二话没说,扭头就走,等我追出去,已经不见了李爷的人影,偏偏这些日子风声紧,我又不敢在大街上乱找——” 姑娘马丽珠截口道:“难道他走了以后,就没再跟旗里联络过?” “没有。”九爷道:“许是因为我告诉李爷,这些日子风声紧,李爷怕万一咱们出点什么差错,连累了他。”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也许我想左了,不过就算真是这样,也无可厚非,咱们也不能怪人家李爷,你想,李爷既然上京到来,一定肩负着重责大任,他的安危,自然比咱们区区一个旗的安危,来得重要。” 马丽珠娇靥上原本消减的不悦之色又增添了几分,哼一声道:“咱们虽然只有一个旗,可是也有这么多条人命,他要是真这么想,可就过于看重自己了,老爷子令谕转到京里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咱们‘洪门天地会’兄弟的命不值钱?” 这把火,算是让九爷点着了,他还是赔笑道:“姑娘先别动气,我只是这么说说,未必真是这样。” “不管是不是真是这样,麻烦九旗主你马上派兄弟去,给我找到他的住处——” 这怎么行? 九爷忙双手连摇,一脸的惊惶神色:“不能找啊!姑娘,要能找,我不就早找了吗?” “为什么不能找?” “姑娘,在这节骨眼儿上,咱们派出弟兄满城找他,岂不马上招人耳目,引来鹰犬们的注意,您不知道那些鹰犬们有多精;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他们动疑,要不这一阵子道儿上的朋友们,为什么都按兵不动呢?” 这位九爷唱做俱佳,姑娘马丽珠为之默然。 九爷偷偷的看了姑娘一眼,接着又道:“姑娘,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还请尽快离京回张家口去吧。” 马丽珠一听又不高兴了:“什么意思,我刚来你就让我走?” 九爷一脸的诚恳色道:“姑娘我是一番好意。你在风声正紧的时候来到京里,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叫我怎么担待得起。” 姑娘寒着脸道:“放心,我不要任何人担代,我又不是小孩儿,自己能照顾自己,我的命是命,旗里弟兄的命也是命。” 九爷忙道:“姑娘——” “不要再说了.我还有事。” “姑娘还有什么事?” “我找玉奇。” 九爷微一怔:“郎少爷?” “不是他还有谁?” 九爷讶然道:“郎少爷不是在张家口吗,什么时候也上京来了?” 这下该姑娘发怔了,真发怔:“怎么,他没上旗里来,你没见着他?” “没有啊,郎少爷要是上京来了,怎么会不到旗里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别是姑娘弄错了吧?” “不会错的,是索超他们三个告诉我的。” “索超,别是他们骗了姑娘!” 马丽珠冷然道:“他们还没这个胆。” 九爷马上转了话锋:“我想也是,那就奇怪了,郎少爷要是上京里来了,旗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马丽珠目光一凝,清澈深道,隐透威棱的一双眸子紧盯在九爷脸上,道:“你说得对,我是被骗了,你,或者是索超他们,总有一头骗了我——” 九爷心里一紧,表面上力持镇定,还便装出一付无辜神色:“姑娘,我怎么会骗你,郎少爷是不是上京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犯不着为郎少爷掩盖来骗你呀!” 马丽珠冷然道:“那极难说,郎玉奇自不量力,让李燕月摔了一跟头,记了仇,结了恨才跟着到京里来的,要是你听了他的,帮他对付李燕月,什么风声紧,不留李燕月在旗里住,这件事前后就连得起来了。” 九爷急了,是真急,忙道:“姑娘——” 马丽珠道:“不用辩,我并没有说真是这样,不过你跟索超他们,总有一头是骗了我,不要紧,我会查,也一定会查的出来,要是索超他们骗了我,我扒了他们的皮,要是九旗主你骗了我,郎玉奇心胸狭窄,为人阴骛,你这个九旗主不应该这么不识大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洪门天地自有它的法规。” 一番话听起来平淡,骨子里可都是重如泰山,而且还夹带着一把把无形锐利钢刀,听得这位九爷混身暗泛冷汗,一时竟没能答上话来,马丽珠接着冷然又道:“不管是福是祸,我要在京里待些日子,麻烦九旗主给我找个住处。” 九爷又一惊,忙道:“姑娘……” 马丽珠截口道;“不要紧,九旗主你说一句,要是因为怕风声紧,我住在这儿不方便,我自己住客栈去。” 九爷他岂有这个胆,忙道:“不,不,不!这就给姑娘安排住处,姑娘请跟我来!” 他带着姑娘走了。 ------------ 第四章 姑娘马丽珠前脚出去,那位郎少爷后脚就出现了,他寒着一张脸,神色阴沉,站在哪儿一动不动,既不走,也没跟着去。 因为,他料准了,那位九爷一会儿就会回到这儿来。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九爷匆匆忙忙的进来了,一见郎玉奇,先是一怔,继而加快步履走过去,焦急的低声道:“郎少爷,您在这儿正好,我正要找你去。” 郎玉奇冷冷道:“省得你跑一趟了,也省得你再说一遍了,我都听见了。” 九爷一怔:“刚才你在外头?” 郎玉奇道;“我不能不防,你情急之下把我和盘托出。” 九爷忙道:“我怎么会,把你和盘托出,不就等于把我自己也托出去了吗?” “你明白就好,你还要明白一点,你掉进去更深了。” 九爷呆了一呆道:“郎少爷——” 郎玉奇冷然道:“你听见那丫头说了,洪门天地会自有它的门规在,而这种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要一查,马上就能查出来,我是马家未来的娇客,而你不过是一个旗主,而且是外十旗的一个旗主。” 九爷额上登时见了汗道:“郎少爷,您说过,不管天大的事,自有您顶着。” “我是会给你顶,不过要看值不值得。” “你是说……” “从今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得听我的。” “郎少爷,我没说不听您的呀!” “那就好。”郎玉奇翻腕扬起了手,他手里托着一个几寸高的小白瓷瓶道;“把这个拿去,找机会在她的吃喝里下上一点儿。” 九爷凝目望瓷瓶:‘那少爷,这是……” 郎玉奇道:“媚药。” 九爷脸色~变,道:“郎少爷,这……” “她本来是我的未婚妻,这么一来不过是早成亲,早园房而已。” “可是……” 郎玉奇脸色一沉,冰冷道:“你要明白,你的生死福祸,完全系在那丫头一个人身上,她要是不追究,任何人不会知道,可是在没有占有她之前,我就没有办法掌握她,也没有办法让她完全听我的,这种利害,你自己衡量。” 九爷神情震动,脸色大变:“郎少爷,还有那个姓李的。” “姓李的交给我了,不用你操心。” 九爷混身发颤,眼望着小瓷瓶,还有点犹豫,还有点害怕。 郎玉奇冰冷又一句:“你下不了手,就等于把命交在别人手里,别人的心肠不会比你软,九旗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啊!” 九爷两眼历芒一闪,探掌把那个小瓷瓶抓在了手里。 他没有看见,就是看恐怕也看不出来,就在他把小瓷瓶抓进手里的那一刹那,郎玉奇唇边浮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阴冷笑意。 ……………………………… 李燕月闷了一肚子的气,一肚子的不痛快进了客栈。 柜房里的人不多,可是李燕月一进来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惊愕,他看也不看一眼,停也不停一下的房后面走去。 马上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谁都不相信自己的一对眼珠子,惹了那位郡主,又被神力鹰王府派出来的护卫抓进了内城,还能好好的从内城出来,能剩一口气,被抬着出来,应该就是祖上有德,或者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万幸里的万幸。 而这位,居然好生生的。 不但是前所未有,而且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有。 其实,李燕月还真是头一个,以前谁胆上长了毛,活得不耐烦了,敢惹那位郡主。 这种事,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既然没发生过,进了内城就出不来了,自然也就是人们按照常情的推理了。 当然,那也得看进的是什么衙门,碰上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一进屋,李燕月和衣就躺上了炕,他实在想不透,洪门天地会里,尤其是张家口马鸿元马老爷子的手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难道真是,人一多,难免品流杂,也就难免良莠不齐。 真要这样,把这个人派驻在京里,肩负一旗之重任,直接跟满虏争斗,岂不是太可怕,太过危险——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转到了铁王身上,不由他不衷心推崇,不愧为当代虎将,盖世奇英豪了,满虏何孝,能有这么一位人物? 只怕,来日的争斗,铁王是他唯一的劲敌,而且也是他唯一不忍下手的一个。 旋即,铁王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很显然的,满虏朝廷之上,如今是大机旁落朝政被一些顾命大臣所把持。 满朝文武,几乎尽在掌握之中,人人自危,或敢怒不敢言,或随波逐流,有哪一个愿意。那一个敢为皇家尽心尽力? 只有一个,铁王,而铁王虽拥有一支精锐蒙古铁骑,使得群奸有所顾忌,但是铁王自己似也力单势薄,只有退而保全是作,而无力进而肃奸。 连柱石虎将、盖世奇英豪的蒙古神力鹰王都无力肃奸,哪一二顾命大臣权势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连铁王那样的人物都自叹肃奸难,换个人,其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了这儿,李燕月的一双眉锋已皱了起来。 他是来干什么的?http://210.29.4.4/book/club照理说,朝廷之上一二顾命大臣垄断国政,掌握权势,有取爱新觉罗而代之的趋势,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为什么想到肃奸困难,就皱起了一双眉锋? 这,恐怕只有李燕月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他刚皱起一双眉锋的当儿,他两眼之中突显寒芒。 因为他听见一阵阵疾速的衣抉飘风声,起自四面八方,到客栈周围屋顶而止。 显然,是有不少高手掠到了客栈屋顶之上。 更显然的,这是一种包围之势。 这是谁? 这是干什么? 这是谁?不难明白,天还没黑,毫无顾忌,不怕惊世骇俗,只有一种人,官家高手,满虏鹰犬。 这是干什么?似乎就一时难明白了,铁王府的事已经了,除非是那位美郡主还下死心,从别处又找来了帮手? 要真是这样,她说过,她要进宫告状,那么来的这些高手,很可能就是御前带刀,个个身手了得的大内侍卫。 当然,这些人也有可能是为别的人,办别的事而来。 李燕月只躺在炕上想,他没起来,甚至连动都没动。 就在起自四面八方,由远而近的衣袂飘风声,倏然而止之后的转眼工夫,一阵轻捷而杂乱的步履声进了院子。 这阵步履声只在院子里顿一顿,随即就直奔他这间房来。 敢情,还是冲着他来的。 不用说,准是那位美郡主不死心,求来的“帮手”。 李燕月有点气,却又觉得可笑,他摇摇头坐了起来。 刚坐起,门上响起了剥琢声。 不错,还知道敲门,挺有利数的,冲这一点,这些人该是来自讲理的地方。 既是来自讲理的地方,这件事就不难办。 李燕月道:“门没上闩,请进来吧!” 门开了,人进来了,一前四后,进来五个,后头四个是清一色的打扮利落的中年汉子,个个腰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着家伙。 前头一个年纪略大些,看上去有五十上下,瘦瘦的,鹞眼鹰鼻,还留着山羊胡,一双眸子精光闪射不但是个内外双修的好手,还分明是个性险诈、工心计的人物。 李燕月缓缓站了起来。 那瘦削山羊胡老者,进门就把一双锐利的目光盯在李燕月脸上道:“尊驾可是姓李” 李燕月道:“不错,我正是姓李。” 瘦削山羊胡老者道:“那就麻烦尊驾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燕月道;“上哪儿去?诸位又是——-” “尊驾不必问那么多,跟我们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态度、语气,比铁王府那四个猛护卫都好。 李燕月认定九成九毛病是出在美郡主身上,他笑笑道: “我需要收抬一下么?” 说着,他伸手要去拿床头的长包袱。 那打扮利落的四个汉子闪身越前,比电还快,各人手抚腰间八道锐利目光紧盯着李燕月。 李燕月道:“诸位误会了——” 瘦削山羊胡老者道:“或许,我看尊驾不必收拾了我们只是请尊驾会谈谈一会儿就放尊驾回来了。” 李燕月道:“好吧。” 他收回手迈步就往外走。 那四名汉子立即侧身后退,让出了出屋路。 出廊檐到了院子里,李燕月眼角余光柱左右两方一扫,两边屋脊上站着十来个,都是打扮利落的汉子。 还好这段时间里住客栈的人少,要不然李燕月这几进几出,非把客人们都吓跑不可。 李燕月装没看见往前走那瘦削山羊胡老者跟那四个汉子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柜房,柜房里除了帐目跟伙计之外,还有两个打扮利落,腰藏家伙的汉子,帐房跟伙计义圆瞪着眼傻脸了。 他们俩实在想不透,这位客人既被抓走了,为什么还能平安无事的回来,既然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又为什么会再次被抓走。 出了客栈门,门口停着几匹马,一辆马车,有个赶车汉子高坐在车辕上。 街上围满看热闹的,可都离得远远的。 李燕月这里一出客栈门,那里从两旁疾快地绕过来十多个,正是刚才站在屋脊上的那些个,十来个人,对马车跟李燕月仍采包围之势。 只听身后瘦削山羊胡老者道:“尊驾请上车吧!” 李燕月没说话也没犹豫,走过去上了马车。 那老者跟那四个也跟着上了马车,在车里,老者坐在李燕月对面,四个汉子二前二后仍然包围着李燕月。 老者一声“走。” 后头两个汉子放下了车返,马车驰动同时车后也响起了蹄声。 从出客栈门到上了马车,李燕月没看见对街屋檐下那个汉子,想必是此刻这情势不对站在那儿会惹祸上身,躲了。 人在马车里,车蓬密闭,看不见外面,李燕月只觉得马车由徐而疾,由慢而快,他也觉得马车进了内城。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马车慢下来,停了一下旋即听见轰轰开门声,然后马车又缓慢驰动转眼工夫之后,停下不动了。 靠后的两个汉子掀开车蓬跃了下去站在车后等着。 瘦削山羊胡老者站起来道:“到了尊驾可以下车了!” 李燕月站起来弯着腰下了车,老者带着另两个汉子跟了下来。 停车处是个大院子。除了眼前这几个和骑马跟在车后那十来个人,别的看不见人。 只听瘦削山羊胡老者道:“尊驾请跟我来。” 他走在前头,李燕月跟在他后头,最后是那四个,左右是那十来个,一行人往后走,过一个月形门,进了另一个院子。 三面各一排房子院子里没树,没花,就连草也没有,只有十几个汉子提着刀站在三面的房子前。 瘦削山羊胡老者带着李燕月,直往正北那排房中,居中一间走到了门前,瘦削山羊胡老者抬手推开门,然后侧身让路道:“请。” 李燕月没说话,也没客气,迈步走了进去,刚进屋身后一阵风,两扇门砰然一声关上了,随听外头‘咋’地一声,像是上了锁。 李燕月一怔,回身两扇门是已经关上了,关得严严的,可是令他心神震动的不是因为门关上了,而是这时候他才看出了,那两扇门的里头这一面,竟然是两块铁板。 疾转身再看屋内,他又一次的为之心神震动。 这间屋没窗户,四面墙白粉剥落剥落的地方色是深褐不用说又是铁板。 抬眼上望,顶棚不是纸糊的,还是刷了白粉的铁板。 显然,他是被困在这里了。 定过了神,李燕月疾转身向门,震声发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只听门外响起了那瘦削山羊胡老者的阴冷话声:“你已经看出来了,是不是?可惜,太迟了点,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儿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查缉营,你在里头乖乖待着吧。” 话声一落,步履声起,很快的走远了。 李燕月没喝止,也没说话。 “九门提督衙门的查缉营” 敢情美郡主是找上了这个衙门。 铁王府可以不理美郡主的那一套刁蛮,任性,这个衙门可不敢不听美郡主的。 只是,现在想想,李燕月是只有气,而不想笑了。 芝麻大的一点事,何况理亏的又是美郡主自己,干什么这么小心眼,劳师动众,非要出这口气不可。 在铁王府已经当面陪过罪了,还要怎么样,难道真的要让李燕月跪下磕头,一顿皮鞭,把李燕月打的皮开肉绽不可么?” 越想,心里的火儿越往上冒。 可是火儿归火儿,他只有等美郡主来了以后再说。 因为他知道,置身在这一间屋子里,要是外头没人开门,他也是出不去的。 口口口 天黑了,吃过晚饭以后,姑娘马丽珠就回了屋,因为她觉的身上发酸,人有点乏。 许是从张家口一路往京里赶的。 尽管骑的是千中一选的住马,但是氏途骑马,也是够累人的。 点亮了灯,姑娘和衣躺上了床,刚躺下,又觉得混身发热,心跳的厉害。 屋里除了自己没别人,姑娘解开了领口两个扣子,没用,还是热。 春寒料峭,人夜更带冷意,屋里又没有炭火炉子怎么会热呢? 姑娘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自己病了。 尽管一天到晚不是驰马,就是打猎,可是毕竟多年没出过远门了,如今芳心里带着愧疚,顶着寒风,催马疾驰这一阵赶,焉能不病? 不知道姑娘是得了什么病,只看见她娇靥通红,喝了酒似的,不自觉地把衣服解开了好几个扣子,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娇躯躺在床上,檀口里不住的发出阵阵的呻吟,一双玉手狠命的扯着被子,似乎要把被子断烂。 看样子姑娘是真病了,而日病发作得很快。 要是有谁能发现,或是这时候能来个人就好了。 真有人来了,门轻轻开了进来个人,进来的这个人,是郎玉奇。 他两眼闪动着异采,嘴角含着怕人的笑意,闩上了门,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看着床上的姑娘马丽珠。 他一抬手,一缕指风灭了桌上的灯。 刹时,屋里一片黑暗漆黑-一 口口口 五人五骑,一前四后冲破夜色,划破内城的宁静,铁蹄翻动,飞也似的驰到了一座大宅院前。 这座大宅院庄严、宏伟,围墙丈高,门头高大两扇发黑的铁门,石阶高有十几级,两盏大灯照耀得门前光同白昼,高高的石阶上,站着四名挎刀的步军。 门头上没有横额,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但是看门的气势,任谁一看就知是个衙门,而且是不小的一个衙门。 四名站门的步军一见五人五骑飞至,忙抢步下石阶,恭恭敬敬的打下千去,齐声道“鹰王好。” 五人五骑,正是蒙古神力鹰王铁海东跟他那四名猛护卫。 铁王跟四护卫翻身下马。 铁王沉喝道:“叫富衡出来见我。” 恭应声中,四名步军爬起来,转身奔进去两名,铁王带四护卫大步跟了进去,刚到院子里,一个穿戴整齐,头戴草眼花翎的武官,已三脚并成两步地跑了过来。 那名武官老远的就甩了马蹄袖,然后抢步向前,打下千夫:“卑职富衡,恭迎王爷!” 铁王道:“起来回话。” 恭应声中,富衡站了起来垂手哈腰低头道:“请王爷厅里坐。” 铁王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马上就走。” “是” 铁王道:“听说你查缉营从永定门大街一家客栈里抓来个人?” “是。” ‘这个人姓李叫李燕月?” 富衡微一怔,抬眼望铁王。 铁王微一摆手道:“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问你,是不是玉伦郡主交待你抓人的?” 富衡又微一怔道:“回王爷,郡主没有这么交代过用职。” “富衡,你知道我的脾气,我要听实话。” 富衡头一低,忙道:“卑职大胆也不敢欺瞒王爷!” “那么我问你,他犯了哪一条工祛,你派人把他抓进查缉营来?” “这个——”富衡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工爷,这个人是叛逆。” 铁王微一任:“呃,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叛逆?” “卑职是根据密报。” “什么人的密报? “是卑职派出去的,混进他们里头的人。” ‘他们,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叛逆组织洪门天地会。” ‘这么说,这个李燕月,是洪门天地会的人?’” “未必是,但是跟他们有关联,禀王爷,这个李燕月是从张家口来的,张家口是洪门天地会的巢穴所在,他们的双龙头就住在张家口,李燕月上京来以前曾经上他们那个双龙头家里去过了。” 他知道的不少。 铁王道:“你这个差事干得不错,既然知道了洪门天地会的巢穴,也知道他们的头儿是何许人,你查缉营一定是精锐尽出,已经把他们一网打尽了!“富衡脸色一变,忙道:“这个-一没有。” “怎么说,没有?” 富衡诚惶诚恐地道:“回王爷,上头有指示,咱们入关还没多久,难免有些冥顽不化的前明遗孽为了收揽人心,只要他们不上京来闹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上头的指示,你这上头两个字指的是谁?” “这——回王爷,卑职当然是指我们提督。” 铁王浓眉一掀:“富衡,什么叫当然?” 富衡忙低头哈腰:“卑职不会说话,王爷开恩。” “你不要以为我平时不说话、不管事就是好说话,别人我也许没办法,可是对你这个小小的查缉营统带,我摘你顶带,砍你脑袋,那还不是难事!” 富衡一惊,腰哈得更低了:“是,是,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告诉我,指这个李燕月为叛逆,有没有证据?” “这——回王爷,他来自张家口,也去过——” 铁王截口道:“你刚说过,他未必是洪门天地会的人,那么洪门天地会是个江湖组织,就不许他们有江湖上的朋友?恐怕他们江湖上的朋友为数还不少,你能指他们都是叛逆,能把他们都抓来?” “这个一一这个——” “不妨告诉你,这个人也是我的朋方,难到我也是叛逆?” 富衡大惊抬头:“李燕月是王爷的……卑职不知道,卑职实在不知道——” 铁王截口道:“你知道不知道,都无关紧要,你们有你们的职责,我不便干涉,但是我要以朋友的立场,保这个李燕月,行么?” 富衡道:“这个,这个卑职不敢专擅,还得往上请示……” 一句话就恼了四名猛护卫,一个大步向前,历声道:“你找死,给脸不要……” 铁王沉声道:“退后,我跟富大人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余地。” 猛护卫可就听铁王的,立即恭应躬身退后。 铁王转望富衡:“你身在人下,难由自己,我不会让你为难,马上请示你们军门。” 富衡忙道:“是,多谢王爷,请王爷厅里……” “不用了,带我去看看李燕月。” “是,容卑职暂行告退。” 富衡话声一顿,立又喝道:“来人。” 不用喊了,他身后早就到了两名跨刀护卫了,上前躬身:“大人。” “还不快给王爷带路。” “是。王爷请。” 两名护卫带着铁王跟四猛护卫走了。 富衡一句:“该死的,他们怎么没说,李燕月攀上了这个主儿?” 然后,他匆匆忙忙的奔向他的签押房。 口口口 富衡的两名护卫带着铁工眼四名猛护卫,进了李燕月被困的那个院子,直往那间房行去。 铁王脸色一变道:“不用过去了。” 富衡的两名护卫连忙停了步。 铁王道:“富衡怎么用铁屋来关他?” 一名护卫道;“回王爷,我们统带是怕他跑了。” 铁王道:“你们派人去抓他的时候,他拒捕了么?” “听说没有。” “这就是了,他既不拒捕,怎么会逃?他要是当时拒捕,他不会被你们抓到这儿来,照这么看,他又怎么会是个叛逆?” 富衡的两个护卫没说话,他们俩敢说什么 好在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匆忙步履响动,富衡另带着两个护卫来到了,行礼如仪,上前打千道:“王爷。” 铁王道:“你们军门怎么说?” 富衡忙道:“李燕月既是王爷的朋友,怎么会是叛逆,军门下令,立即释放,改天并趋王府当面-一’铁王一摆手道:“哪倒不必,我无意仗权势压谁,我只是保他出来,只等你们在有实据,我照样把人交给你们!” “卑职不敢。” “不要多说了,放他出来吧。” “是!” 富衡恭应一声立即转喝刚带来的两名护卫,那两名护卫飞步奔到那间屋前掏钥匙开锁,打开了两扇铁门。 门开处,在屋里的李燕月走了出来,近前抱拳道:“王爷,我在里头已经听见了” 铁王道:“听见了就好,有什么话出去再说走吧!” 他没多说,带着李燕月就走了。 那位统带富衡,还得亲自送到大门口。 望着人马飞驰而去,富衡突然沉了脸,“把郎玉奇给我找来。” 四名护卫恭声应道;“是。” 口口口 骏骑铁蹄翻飞.疾快加电,马上不便说话,一直等到了神力鹰王府,进了花园平的一间敞轩,李燕月才找到了机会问:“王爷怎么知道-一” 铁王抬手截了口:“坐下来喘口气再说,行不行?” 李燕月微一欠身:“谢王爷。” 两个人落了座。 坐的是一张小圆桌,桌上还摆着酒菜看样子已经都凉了,只是没动过。 铁工指了指桌上的酒菜道:“我想喝酒,一个人喝没意思,我喝的酒别人又不足敌我,于是我就想起了你,派他们一个去请你,哪知道带回来的话是你让查缉营抓走了。” 原来如此。 李燕月由衷地道:“三番两次麻烦王爷,我很不安。” “那也没什么,谁叫我认识了你。” “王爷的厚爱,我不能不领受,可是恐怕没用,要是不让郡主出这口气-一” “郡主,你以为是她?” “难道不是?’ “所以你才没拒捕?” “我不能让误会越来越深,事情越闹越大,给王爷添麻烦。” “阁下,你弄错了,她还不至于做这种事,我也问过他们了,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那么是……” “查缉营接获密告,有人指你是叛逆。” 李燕月心头猛一震:“叛逆” “你是不是从张家口来的?” 李燕月心头又一阵猛跳;“不错,我是从张家口来的。” “你知道不知道张家口是洪门天地会的巢穴所在?” 李燕月一颗心简直要脱腔而出:“洪门天地会?谁说的?”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 “王爷明鉴,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到洪门天地会双龙头家里去过?” 李燕月简直心神震颤:“不知道王爷所说的,是不是那位在张家口马市上响当当字号的马大爷?” “我不知道,他们设告诉我是谁。” ‘如果查缉营指的是那位马大爷,我可以奉知王爷,我小时候住过张家口,马大爷是我的街坊长辈,若干年后的今天,我路过张家口,理应去拜望拜望。” “这倒是人之常情,那么你有没有告诉那位马大爷,到京里干什么来了?” “没有,我只是告诉马大爷,身在江湖,不能不到处走走,尤其京里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 “还好,要是你告诉那位马大爷,你上京的目的,恐怕他就不回让你来了。” 李燕月目光一凝,道:“王爷相信那位马大爷,确是是‘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吗?” “辑私营既然这么说,应该不会错。” 不知道为什么,王爷没有告诉李燕月,辑私营有人卧底在洪门天地会里。 李燕月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说道:“为了免给王爷若大麻烦,我只好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铁王环目一睁,道:“表明身份?你还有什么身份?” 李燕月掏出了五台绝峰,赠自老僧的那颗念珠道:“王爷可认的这念珠?” 王爷伸手接了过去,凝目只一细看,立即脸色大变,猛然站起,“你是……” 李燕月跟着站了起道:“五台山上有位得道高僧,这是他赠给我的。” 铁王震声道:“他是逊皇帝……” “王爷,我知道。” “你怎么……” “先请问王爷,逊皇帝所赠的这颗念珠,是不是能证明我不是个叛逆?” “当然能,谁敢再指你是叛逆,铁海东头一个不依,可是沙皇帝给你这颗念珠——” “王爷再请看这个。” 李燕月探怀又取出老僧给的锦囊递了过去。 铁王接过锦囊,急不可待的打了开来,锦囊里,有一个折叠得四角方方,约莫有一个制钱大的纸条。 铁王又急不可待的打开了纸条只一眼,神情倏震,一把抓住了李燕月:“原来逊皇帝是让你来——” 李燕月截口道:“王爷知道就好了。” 铁王接着又是一阵激动,环目圆睁,泪光闪现:“他老人家虽身入佛门,心犹在庙堂,我去见他几次都没见着原以为他老人家皈依三宝,真能四人皆空,断绝七情原来他老人家还是这么——” 话说到这儿,铁王居然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盖世虎将,忠君爱国之真情流露。 李燕月也不免为之暗暗感动,说道:“王爷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也知道我是于什么来的,是吗?” 铁工点点头道:“知道了,当然知道了。” “我希望,我的身份跟来意,只有王爷一个人知道。” 铁王道:“不,至少还得让两个人知道。” “哪两个人?” “皇太后跟皇上,我是个急性子打算这就带你进宫。” 李燕月心头微震:“王爷打算带我进宫。” “当然,我得赶快让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一下,知道逊皇帝并没有忘记朝政,并没有丢下皇家不管了。” 李燕月道:“王爷,我以为我还是不要进宫去的好,甚至最好不要让皇太后跟皇上知道这件事。” 铁王目光一凝道:“为什么?” 李燕月道:“王爷,他们的眼线,必然是遍布宫禁,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王爷只一带我进宫,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是不是?” 铁王浓眉一掀道:“知道又怎么样?” “王爷,恕我说句大话,他们没办法室拿我怎么样,但是如何让他们没有一点戒心,我在暗处王爷在明处,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呼应,以收克敌制胜之效。” 铁王迟疑了一下道:“倒也是理,我可以不带你进宫,但是这件事,我必得让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一下。” “王爷,他们的眼线监视禁宫,皇家能有多少忠诚的心腹,万一皇太后跟皇上的口风不够紧时……” 铁王截口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事关皇作之绝续,皇太后跟皇上的口风不紧也得要紧的。” “您又何必非让皇太后跟皇上知道不可呢?” 铁王神色一黯:“你不知道,逊皇帝当年为董小宛遁入空门的时候,皇上犹在冲龄,真要说起来,他还好,可是皇太后,只以为逊皇帝为董小宛而置皇室于不顾,至今不能谅解,没有一天不是以泪洗面,当年我几次去见逊皇帝,为的也是这个,如今我不知道这件事便罢,既然知道,你叫我怎么忍心藏在心里不说。” 李燕月为之默然。 沉默了一下之后,他道:“既是这样,我不敢再阻拦王爷。” 显然,对爱新觉罗氏皇家,李燕月未必有恻隐之心,但是,他敬重这位盖世奇英豪铁王,他不忍看着铁王为他人的痛苦而痛苦。 铁王握住李燕目手臂的两只虎掌一紧道:“谢谢你!” 人耳这么一句,李燕月为之一怔。 铁王勉强一笑道;“你身怀逊皇帝的念珠信物又带着逊皇帝的锦囊无殊逊皇帝亲临,我当然得听你的,你不再阻拦我了,难道我不该谢谢你?” 李燕月忙道:“王爷,这我可不敢当——” “别什么敢当不敢当了!”铁王道:“有了你这么个人物并肩携手,从此我如虎添翼,信心倍增,从此我就敢放手施为轰轰烈烈大干他一场,你在这儿等我,我现在进宫去,等我回来之后,我给你安排个差事……” 李燕月截口道:“王爷,要是您能收回成命,这条路我想自己走。” “这条路你想自己走,为什么?” “您是位什么人物,任何人都知道,要是您给我安排差事,谁还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来?” 铁王一怔:“这倒也是——一” “不如这样,您全力护卫大内,大内以外的事,全交给我。” “不成,那我不成了闲员了?” 李燕月笑道:“王爷,以您我而论,护卫大内的安全,还有谁能比您更适合,您不要以为不能明里跟他们正面交锋,您想想,要是一旦他们掌握了大内,谁还能干什么?” 铁王神情一震人着道:“他们敢。” “现在他们或许还不敢明目张胆,但是一旦咱们有所行动,蠢才也懂釜底抽薪,何况他们不是蠢才。” 铁王呆了一呆道:“看来我是不得不听你的了就这么办,你在这儿等我-一” “王爷,我不在这儿等您了,您这座神力鹰王府,我越少待越好往后我也是越少来越好,您只管进宫去,我就回客栈。” “可是这酒-一” “咱们先干三杯,剩下的,留待来日再举杯庆功。’一句话激起了铁王的万丈豪情,一巴掌拍上李燕月肩头,道:“好,咱们先干三杯。” 铁王一掳衣袖倒了酒,两个人连干三杯,同样的面不改色,一放酒杯,铁王大笑:“痛快!别的不冲,只冲你这酒量,你不但是我唯一的对手,也是我唯一的搭档,走。” 一声“走”,两个人齐迈步。 铁王从正门飞骑奔向紫禁城。 李燕月则从跨院的偏门,悄悄的离开了神力鹰王府口口口 李燕月一路走一路想。 九门提督辖下的查缉营,是接获密报才缉捕他这个叛逆的。 谁知道他是个叛逆? 答案只有一个,洪门天地会外十旗里的那个第九旗。 但是那些人会密告他吗? 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错,自他来京以后那此人对他不够友善是事实,但是若说会出卖他,会向九门提督下的辑私营告密,应该是绝不会。 无如,铁一份的事实,铁王亲口告诉他是有人向查缉营告了密,而知道他身份的,也只有洪门天地会这驻京的外十旗里第九旗。 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若说洪门天地会里今天有人会出卖他,那么有一天极可能把整个洪门天地和盘托给满俘,那岂不是更可怕? 他不是洪门天地会的人,但身为“日月令主”的传人,这种事他不能不管。 想到了这,他突然拐了弯儿-一 口口口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之后,李燕月抵达了洪门天地会外十旗的第九旗的所在地,那个大宅院。 许是天太晚,夜太深,两扇大门紧闭着,里头连一个灯光也没有,而且寂静若死,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李燕月没有敲门他也没打算敲。 看看四下无人,他翻墙就进去了。 落身前院前院里没有灯光,几间屋都关着门,静得连打呼儿声都听不见。 难道说这些人睡得都这么老实? 找别人没用,他找的是那位九旗主,所以他停都没停,直扑后院。 进了后院,他觉得情形有点不对了。 后院跟前院一样,既没灯也没有一点声息。 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便到处闯到处看,他站在院于里,提气扬声发话:“不速之客西访,有人在么?” 第一声,没有反应没有动静,话声落后,整个后院仍然又归于静寂。 这儿不是普通人家,个个是能听十丈内飞花落叶的高手,只这一声就够了。 没有人,这第九旗的所在,整个的后院没有一个人。 不耐的感觉立又增添了三分。 双眉扬处,他飞身疾扑,其快若电,转眼间将整个晶院查看了一遍。 什么都有,什么都在,就是没有人。 除了一间颇为精美,像是招待贵宾的卧床里,床上较为凌乱外,其他一切如常。 这在普通人家不足为怪,人都出去了,把大门一锁,留下一座空宅,应该是常有的事。 但在这个宅院,情形绝不寻常,不管出了什么事,旗里不可能一个人不留,当然,一种情形例外,遭了变故。 然而,若是遭了变故,为什么还一切如常,一切完好,没有一点“变故’的迹象。 这,李燕月一时想不透。 他也没时间多想。 他在后院里呆立了一下,翻墙掠了出去。 从这座大宅院的后头走,李燕月走过,走一趟也就熟了。 刚出胡同口。他猛然疾转身,飞扑宅院的后门。 宅院后门外的暗影里,一条矫捷人影窜起,鹰隼般直上夜空。 应变快,身法也快显然是一流身手。 但是,他没能快过李燕月,他刚窜起,李燕月便已扑到,探掌如电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沉腕往下一带,他一个身躯乖乖的落了下来。 人是乖乖落下来了,但还不死心。 腰一扭,两只手掌一上一下疾拍李燕月胸腹。 李燕月轻哼一声道:“你就省省吧。” 在掌疾探,灵蛇似的扣住了那人的左腕脉,然后左右两手齐用力往外一抖一折,那人间哼一声马上老实了。 当然老实了,一个身子弯得像弹弓,他还能不老实。 李燕月一脚踢开了后门,把人带了进去,借着微弱的月色看,一看之下,他为之一怔。 两手里抓的是个半大小子,穿一身鹑衣的半大小子,敢情是个半大的要饭化子。 李燕月定过神道:“你是‘穷家帮’的弟子?” 半大要饭化子还挺硬,吭都没吭一声。 李燕月道:“既落在人手里就别逞硬,逞硬占不了便宜,换个人早让你躺下了,说。” 半大要饭化子说了话,却是这么一句:“现在我跟躺下也没什么两样。” 李燕月一怔,想笑,可是他没笑,两手一扬一松,半大要饭化子硬不让自己摔着,一个悬空跟头落了地。 挺清秀个半大小子,只可惜满脸的泥朽让人看不大真切,他两道清澈锐利目光直逼李燕月,突一怔脱口道;“是你?” 李燕月听得也一怔:“你认识我?” 半大要饭化子马上恢复了平静,冷然道:“不认识。” 李燕月道:“来不及了,别忘了刚才我跟你说的话,既落在人手里,逞强占不了便宜。” 半大要饭化子道:“我认识你不认识你,无关紧要。” “不然!”李燕月道:“你认识我,就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问你话你就该告诉我。” “你最好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的忘性比记性大。” “大不了把条命留在这儿,是不?” 李燕月着了他一眼:“人家说穷家帮的人,人人有硬骨头,真不错。” “那当然,人穷志不穷。” “不瞒你说,我正打算找你们穷家帮的人帮个忙。” “呢!你以为穷家帮的人是专给人帮忙的?” “我从张家口马鸿元那儿来!” “我知道,张家口是洪门天地会双龙头坐镇的地方,穷家帮懂得规矩,没在那儿设分舵,可是出了张家口百里,随时随地都有穷家帮的人,我相信你是从张家口马大爷那儿来的。” ------------ 第五章 “这是不是够请穷家帮帮忙呢?” “在城外,你先碰的神力铁王,进城后又惹那位都主,两次进去两次出来,连洪门天地会这个第九旗都没拿你当朋友,是不是?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穷家帮好灵通的消息,好广大的眼线——” 顿了顿,接问道;“你是说我从张家口马大爷那儿来,但是洪门天地会驻京的第九旗都不拿我当朋友,我还能指望穷家帮帮我的忙是不是?” “你算得上是个明白人。” “但我却到现在不明白,洪门天地会这个驻京的第九旗,为什么不拿我当朋友?” “至少你应该明白,穷家帮为什么不能帮你的忙?” 这要饭化子能说会道,词锋锐利。 李燕月道:“那么你也应该明白,如果我不是朋友,你不可能到现在还站在这儿说话。” 半大要饭化子先呆了一下,但旋即又道:“这年头披着羊皮的狼到处都是,穷家帮也见过了不少。” 李燕月双眉上皱,但面对这个忠义穷家帮的弟子,他又不得不忍了下来,道:“既然这么说,我也实在没办法证明我是友非敌,那么这么办,我什么都不问,只请你穷家帮帮个忙,给张家口的马大爷送个信儿,就说京里的第九旗出了事,行不行?” “不行,我刚说过,穷家帮不是专为人跑腿送信的,再说穷家帮又怎么知道,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李燕月有点忍不住了。 他双眉一扬,沉声道:“我安的是什么心,你就在左近,这洪门天地会第九旗是不是出了事情,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比我清楚。” 半大要饭化子冷然道:“谁说我比你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燕月实在忍不住了,两眼暴睁,两道威棱直逼半大要饭化子:“这就是你们穷家帮的帮规家教?忠义穷家帮的帮规家教,怎么会调教出你这种弟子,要不是看在‘忠义穷家帮’这么个字,我非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话落他转身要走。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刹那间,他两眼威棱电闪,沉声道:“又是哪位高人?” 几几乎与李燕月沉喝的同时,一条矫捷黑影急射而至,直落李燕月面前。 半大要饭化子抢步上前,恭敬躬身:“二叔!” 影定人现,来人是个中年化子。 中年化子的长相好威猛,身躯魁伟高大,活似半截铁塔头如笆斗,环目隆准,一张大嘴配上一部乱草似的络腮胡,这是在这儿,才知道他是穷家帮的人,若换个地方.半夜里准会让人以为是哪座庙里的判官跑了出来,能把人吓昏死过士。 中年化子没理半大化子,环目炯炯紧盯李燕月:“多谢阁下,你可以出手逼迫敝帮这个弟子却没有出手逼迫他。” 李燕月道:“这样已经是让人敌友难分了,要是再出手逼迫贵帮这位兄弟,岂不是让人误会更大,容我请教——” 中年化子道:“不敢,穷家帮北京分航贺蒙。” 李燕月道:“‘托天巨灵’贺蒙?” 中年化子贺蒙微一怔:“阁下怎么称呼?” “李燕月。” “阁下知道贺蒙?” 李燕月道:“我何止知道托天巨灵,穷家帮上自帮主、长老、护法、巡察,内外十堂,以及各地的分舵主,我都知道,而且知道得相当清楚。” “啪!”’贺蒙环目中精芒闪动道:“看来我有再请教的必要。” ‘不敢,所以让这位兄弟带我上贵分舵去为的就是要见贵分舵主跟贺二爷,但是他不肯带我去,如今既能在这儿见着了贺二爷,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来自‘五台’,经张家口到了京里,但是要间我真正的来处,该是北天山。” 贺蒙一怔道:“北天山?” 李燕月接着道:“北天山有座‘孤遗山庄’,山庄里有位老人家自称‘孤遗老人’——” 贺蒙忙道;“阁下是——” “老人家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贺蒙环目暴睁,精光暴射:“阁下叫贺蒙怎么相信——”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记老人家跟我说过,他当年跟贵帮上一代的帮主也就是贵帮上现在的大长老苍天长老有过这么一句口头约定,异日一旦有人带着两句‘日月万代,穷神千秋’到江湖上来请贵帮全力协助。” 贺蒙猛一阵激动道:“那是阁下抬举穷家帮,应该是一旦有人带着两句‘日月万代,穷神千秋’到江湖上来穷家帮上下听候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穷家帮贫蒙参见少令主。” 他神情一肃转望半大化子沉喝:“小子还不给我拜下。” 半大化子早就看怔了,也听怔了,闻言一震而醒,一整鹑衣就要跟贺蒙一起拜下。 李燕月伸手架住两个:“两位不要多礼,我不敢当。” 他只是从容泰然地伸出两只手,贺蒙跟半大化子却拜不下去。 贺蒙道:“少令主——” 李燕月道:“贺二爷,咱们各交各的,只贵分舵跟两位拿我当个朋友,于愿已足。” 贺蒙转脸望半大化子:“听见没有,小子,都是你,差一点错过了少令主。” 半大化子刚才挺精明挺世故的,如今却一下子深红了睑。 李燕月道:“不怪这位兄弟,是我没见着老一辈的,不敢轻易表明身份,兄弟他守口如瓶,坚不吐实,千对万对。” 贺蒙道:“少令主,您别兄弟兄弟的折他,他叫阮玉,我大哥五个徒弟,他行五,所以分舵里都叫他小五。” 半大化子阮玉咧着嘴窘笑:“少令主,小五给您重见一礼,也算是给您陪罪了。” 这次他快,随话接身,就要拜下。 但是他还是没能快过李燕月,他刚要矮身,李燕月的一只右掌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五兄弟,等你自信能快过我的时候,再赔罪也不迟。” 贺蒙道:“恐怕他这一辈子也赔不了这个罪了。” 阮玉咧着嘴直窘笑。 贺蒙又道;“少令主,请莅临分舵坐坐。” 李燕月道:“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了,好在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急着要知道洪门天地会这第九旗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蒙道:“小五,还不快禀知少令主。” 阮玉一整脸色道:“少个主,您抵京以前,洪门天地会这个第九旗来了个人,您抵京以后,也就是今天白天,又来了个姑娘,我们没摸清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我们知道他们都是从张家口来的,约莫二更时分,这座宅子里发生了一阵争吵.然后就静寂下来,没想到人已经走了,不知道从哪儿走的。” 李燕月皱皱眉:“有这种事,那位姑娘可能是马大爷的掌珠马丽珠马姑娘,只是她到京里来干什么了?” “这就不知道了。” “在我抵京之前来的那个人,什么模样?” “始终没能着真切,他一顶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行动很诡秘,不过着上去年纪不大,顶多二十来岁,个于不高不矮。” “这是谁?从张家口来,在我之前抵京,莫非是马大爷派来传达令谕的?洪门天地会有的是飞鸽传书,用不着派专人跑这一趟——” 贺蒙道:“小五儿,你说人走了,你根本不知道?” 阮玉道:“是的二叔,后来少令主从后院里出来,我还以为是‘洪门天地会’第九旗的人呢。” 贺蒙道:“这么些个人都走了,你怎么会一点儿也不知道?” 阮玉忙道:“二叔,我可没偷懒,始终就在这座宅子附近。” 李燕月道:“贵分舵监视洪门天地会这第九旗——” 贺蒙道:“原来没有,都是一条路上的,怎么好监视,敝分舵用洪门天地会第九旗之间,虽然没有来往,没有互通声息,但是一直各干各的,井河不犯,这次派小五到附近来。完全是为了摸您的底——” “呃!” “您是从他们张家口来的,他们对待您却不住对自己人,尤其是您进过两趟内城,一次是神力鹰王府还有的说;一次你进了查缉营,也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那是铁王保我出来的,不打不相识,我跟铁王交上了朋友,还居然跟我很投缘。” “铁王本就是宦海奇英豪,只要投缘,跟谁都能交朋友,可惜的是,他们之中这种人物只有这么一个。” “最好不要多。” 贺蒙一怔,旋即道:“您说的是。” 李燕月道:“不管他们谁从张家口来,不管他们怎么走的,都上哪儿去了,只要没发生变故,那就是他们洪门天地会的家务事,咱们外人不便过问,但是他们既接了马大爷的令谕,却对我这么不友善,这件事我不能不弄个明白,恐怕跟先我而至的那个人有关,是不是可以麻烦贵分舵帮我找这个人——” 贺蒙道:“说什么麻烦,这叫分舵上下怎么敢当,我马上派人去找,别的不敢说,找个人还不难。” 李燕月道:“偏劳之处,我先谢了,我住哪家客栈,贵分现一定知道——” 贺蒙道:“知道,一有消息,马上派小五儿给您送信儿去。 “那么两位请回吧,请代我转奉贵分舵主,来日我再登门拜望。” 一不敢,告辞。 贺蒙跟阮玉抱拳躬身,腾射而去,疾闪不见。 就像李燕月自己说的,只要没发生什么变故洪门天地会的家务事,外人不便过问,所以他也没管人是怎么走的,他上哪儿去了?贺蒙跟阮玉走了之后,他也离开了宅院,回到了客栈。 又一次的平安无事回到客栈,当然又让客栈的掌柜跟伙计又一次的目瞪口呆。 他们实在琢磨不透,李燕月究竟是个干什么的? 可是他们对李燕月,却是特别的客气,特别的殷勤周到了。 口口口 查缉营统带富衡的签押房里,灯亮着。 富衡穿戴整齐,一个人负手踱步,神情有点急躁。 突然,外头有人恭声发话:“禀统带,人到了。” 富衡立即停住,满脸怒容;“叫他进来。” ‘喳。” 一声恭应之后,签押房里进来个人,赫然竟是那位郎少爷郎玉奇。 他刚施下礼去,富衡劈头暴叫:‘你上哪儿去了,找你都找不到。” 郎玉奇脸上堆着笑,话答得不慌不忙,“回统带的话,卑职替统带建功去了。” 富衡为之一怔:“替我建功去了,替我建什么功?” 郎玉奇赔着笑道:“回统带,卑职把洪门天地会外十旗里的驻京第九旗,外带洪门天地会双龙头马鸿元的独生爱女都给您拉过来了,您说,这算不算是功?” 富衡的两眼,刹时间睁得好大:“郎玉奇真的?” “这是什么事,卑职何来天胆,敢欺瞒您,如今人都在卑职手里,您要是愿意,可以随时召见他们。” 富衡为之大喜,猛然一阵激动,激动得连身份都忘了,一巴掌拍上郎玉奇的肩头叫道:“郎玉奇,有你的,当初我就看出你是个人才,所以才选派你到洪门天地会去卧底。” 郎玉奇丝毫不掩饰他的得意之,微微欠身道:“谢谢统带的提拔跟夸奖,玉奇蒙统带知遇之恩,敢不竭智婵忠以报。”http://210.29.4.4/book/club富衡满脸激动,满脸惊喜,连连摇头:“不容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玉奇,你用的是什么法子,能把洪门天地会整个第九旗都拉了过来。” 郎王奇因得意而微傲,道:“也没什么,卑职只是掌握了那个九旗主的小辫子,他不听卑职的,就是死路一条,躲到天涯海角都躲不掉,他只好托庇于咱们了。” 富衡连连点头:“好,好——” 忽一怔,凝目接道:“玉奇,要说你把洪门天地会的第九旗都拉过来了,我相信,可是马鸿元的女儿——” 郎玉奇截口道:“因为她是马鸿元的独生爱女所以统带难以相信?” “不错。” “也的确是让人难以相信,哪有做女儿的背叛生身之父的,不过好在马丽珠她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深懂在家从父,既嫁从夫的道理。” 富衡怔了一怔:“怎么?马鸿元的女儿嫁给你了?” “她本来就是卑职的未婚妻,马鸿元愿意把他这个独生爱女的终生交给卑职,不过她跟卑职成亲之事,事先并没有征得马鸿元的同意,好在只是夫妻之实,不是夫妻之名,将来等他同意之后,再补行嘉礼也不迟。” “呢!” 郎玉奇笑笑道:“卑职得到她这件事,是那位第九旗的旗主帮的大忙,您说,那位九旗主能不听卑职的么?” 富衡深深地看了邱玉奇一眼,大笑:“玉奇,你不但是人财两得,而且还名利双收呀!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禀报提督,少不了你的奖赏的。” “多谢统带提拔,多谢统带恩上加恩,请统带示下,这些人怎么安排?” “以你看呢,怎么安排合适?” “卑职愿意先听听统带的指示。” “干脆等我明天禀报提督,把他们都安置在营里好了。” “方便么?统带。” “没什么不方便,我是提督跟前的大红人,我说什么提督还听得进去。” “不,统带在职以为还是别让他们住进营里的好。” “为什么?” “禀统带,京里前明遗孽的秘密组织很多,咱们不妨利用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挑起他们之间的纷争,然后咱们再坐收渔人之利,不是更好么?” 富衡一巴掌拍上桌子,激赏地道:“郎玉奇,你何止是个人才,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不过,统带,卑职希望能先杀李燕月。” 富衡道:“我正要告诉你,我找你来也就是为这件事,姓李的让铁王保走了。” 郎玉奇一怔:“您怎么说?” “铁王把他保走了。” “神力鹰王?” “不是他还有谁,朝廷还有几个铁王?’ “您怎么会让这个主儿把姓李的保走了?” “不让他保,你说得轻松,这个主儿是提督惹得起,还是我惹得起,连中堂都不愿轻易招惹他,要不然会留他到如今!” “统带,姓李的是个叛逆啊!” “他真是个叛逆?” “用职的话您还不相信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这种事要有证据,没有证据,我只有让铁王带走。” “这——” 富衡忽一凝目,道:“对了,铁王亲口答应的,只要能证明姓李的确是个叛逆,他愿意亲手把姓李的交还给查缉营,你能不能指证他?” “当然能,只要把卑职过去卧底洪门天地会的事抖露出来,卑职的指证,应该是最有力。” “那……” “但是卑职不能出面指证他。” “为什么不能?” “统带要是卑职出面指证,非得把卑职过去卧底洪门天地会的事抖露出来不可,否则就难以取信于人,可是那么一来,卑职卧底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了,而目卑职费尽心思拉过来的那个第九旗也同时失掉了价值,您是要一个叛逆,还是要无数的叛逆,此中的利害,您自己做一个选择。” 一番话听得富衡皱了眉,一拍桌子道:“明知道他是个叛逆,却只有眼睁睁的——” “统带,卑职个人恨他犹胜于他是个叛逆,可是,统带,咱们明知道是叛逆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不只姓李的这一个如今有这么一个可以挑起他们之间纷争,而使咱们坐收渔人之利,用他们的鲜血,染红统带顶戴的机会,统带实在不应该放弃,实在不应该因小而失大!” 富衡脸上掠过异样神色,愤然点头:“呃,对有道理,那我听你的,任他去——” “等咱们一网打尽了别的叛逆,再回头来收拾他,也未迟啊!” 富衡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郎玉奇道:“统带,洪门天地会外十旗这个第九旗人太多我不敢让您-一召见不过我要请您召见一下那位九旗主。” “玉奇,我没有不相信你。” “您误会困职的意思了,在这个时候略施小惠,让他有被器重之感,往后他会死心塌地为咱们卖命的,只抓住他这一个,他自然就会替咱们抓住别个。” 富衡两眼下闪异采,大笑道;“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玉奇,你真是个大才,好,你把他叫进来吧。” 郎玉奇立即喝道:“来人。” 一个精壮汉子应声走了进来,那是统带富衡的贴身护卫。 郎玉奇道:“二道门儿有我一个朋友,统带要召见他,去把他带来。” 那精壮汉子转望富衡。 富衡沉脸摆手:“郎班领的话,就是我的活还不快去!” 那精壮汉子这才恭应一声,施礼而去。 郎玉奇笑笑道:“看来在他们心目中,谁也取代不了统带。” 富衡一笑道:“我的护卫当然听我的,谁想取代我。” 郎玉奇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没一会工夫,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来到门口,听见那精壮汉子恭声道:“启禀统带,人已带到。” 郎玉奇抢着道:“统带有请。” 门外一声答应,随见那位九爷哈腰低头走了进来。 郎玉奇道:“九旗主,这位就是我们统带富大人。” 那位九爷连头都没敢抬,便道:“罪民符北成叩见统带。” 他居然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富衡唇边闪过一丝笑意,上前一步,伸手去扶:“符壮士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符北成随扶站起,仍低着头:“谢统带不罪之恩。” 富衡道:“符壮士明大义,弃暗投诚,不但无罪,而且有功,从现在起,你那第九旗就是查缉营的一个班,符壮士作就是当然的班领,暂时委屈,有功再行携儿。” 符北成猛抬头,满脸感激之色道:“统带恩典,符北成敢不粉身碎骨以报。” “说什么粉身碎骨,我还舍不得呢!从现在起,你应该改口自称卑职了。” “是,用职遵命。” “玉奇,交代他们跟符班领联络,编造名册,即日计算粮饷。” “是。” 富密跟郎玉奇合演的这幕戏,把个符北成感激得差点涕泣横流,颤声一句:“统带——”他又要往下跪。 富衡含笑扶住了他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邱玉奇、符北成恭声答应,各施一礼,双双退了出去。 望着邱玉奇府北成两个人出了签押房的门,富衡想大笑,可是他忍住了,只在脸上浮起了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异样笑容。 口口日 李燕月刚进客栈的柜房,掌柜的马上就从柜台里迎了出来:“李爷,有人找您,等了您半天了。’李燕月道:“呢!难找我?” 掌柜的像是生怕人听了去,低声道;“还是神力鹰主府的爷儿们。” 李燕月为之一怔:“人呢?” “在您房里坐着呢!” 李燕月没多说,也没多问,谢了一声就往后去了。 神力鹰王府的爷们儿,必是铁王的四个猛护卫,可是都这时候了,他也刚从神力鹰王府回来,这时候来客找找他干什么? 边想着,人已进了后院,只他住的那间上房里亮着灯,许是听见了步履声,有人从里头探头出来往外看,可不正是铁王四个猛护卫里的一个,只听他道;“李爷回来了!” 一句话刚说完,又一个出现在他身后,两个人急步出屋迎了过来:“李爷,您上哪儿去了,我们都急死了。” 李燕月道:“怎么,有事儿?” “王爷请您马上上府里去一趟。” “王爷从宫里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 “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们不清楚,王爷只交待我们,请您马上去。” 李燕月怎么好不去,迟疑了一下道:“好吧。” “那您别进去了,咱们走吧。” 一个说话,另一个飞步奔进屋,熄了灯,出来还顺手带好门。 两个猛护卫是带着一匹坐骑来的,三人三骑如飞驰进内城,到了神力鹰王府,铁王背着手,正在厅里焦急的踱步,一见面先训了两个猛护卫:“怎么这么老半天。” 李燕月道:“王爷,我到别处绕了个圈子,刚回客钱。” 铁王一听李燕月说了话,不再训俩个猛护卫了,转过脸来道:“咱们走吧。” 李燕月道:“走?上哪儿去?” 铁王道:“见皇上去。” 李燕月一怔道:“王爷,我不是跟您说过——” “我也跟皇上说了,可是他非见你不可,我跟他说你不方便进宫,他安排了别处见你,你说我还能说什么。” “别处,什么地方?” “团城。” “团城?” “就为要见你,他今天晚上去了团城,身边只带着小太监,连侍卫都不准进去。” 李燕月道:“看样子,我恐怕是不能不去。” 铁王道:“你要是真不愿意去,自有我扛了,他拿我没办法。” 怎么好让王爷为难,虽说官家不会拿铁王怎么样,但是这对官家的面子总是不好。 李燕月脑中盘旋的一下道:“我还是跟王爷去一趟吧!” “走。” 铁王二话没说,拉着李燕月就走。 坐骑早就备好了,铁王一个护卫不带,只他跟李燕月两人两骑驰向了紫禁城。 铁王带着李燕月绕了个大圈子,从神武门进了紫禁城,由铁王带领,自是通行无阻,而且蒙古神力鹰王特准紫禁城骑马,一直到了‘北海’,两个人才下马步行。 内廷庄严、宏伟,美轮美奂的胜景,李燕月是生平头一回瞻仰,着在眼里,心里不知道有几许悲痛、难过。 以他‘日月令主’衣钵传人的身份,见了那位皇上还得行大礼,不是冲着铁王他根本就不愿意来,不是现在不便回头,他真想扭头就走。 内廷禁卫之森严,也不是没到过禁宫大内来的人,所能想象得到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或明或暗,全是带刀的大内侍卫。 禁宫大内之中灯火之明亮如同白昼,身躯魁伟威猛,是铁王他一无二的招牌,远近都看得见,谁敢拦,谁敢问? 一直到了团城之下,刚要上石阶,一声沉喝划破寂静夜色从高高的石阶上方传了下来;“什么人?” 铁王沉声道:“铁海东。” 这可真应了江湖上那句‘人的名,树的影’,高高的石阶上立即出现两名持刀大内侍卫,恭谨躬身:“王爷。” 铁王一摆手,两名大内侍卫立即闪退开去,铁王立即带着李燕月登上石阶。 走上石阶,眼前是一座座画栋雕梁的殿宇,铁王带着李燕月一阵东弯西拐,到了一间房前,门关着,灯光外透,里外静悄悄的。 铁王扬声道:“铁海东见驾。” 门马上升了,当门而立的是个长相清人的廿岁上下小太监,一见站在门外的铁王,立即打下千去:“王爷。” 铁王一声‘起来’,带着李燕月进了门,里头是间精雅的书房屋角点着檀香,香气扑鼻沁心。 就在书桌后头.背着手站着一个人,年轻人,穿一袭黄袍,戴一项金冠,玉面朱唇,龙眉风目,一身书卷气,换件衣裳简直就是个美书生。 但是他比书生多了一种隐隐低人的威严。 李燕月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当今的皇上,年号康熙的玄烨,也就是五台老增,逊皇帝年号顺治的福临的皇三子。 只听铁王道:“皇上,这就是李燕月。” 其实,李燕月一进门,年轻皇上的一双凤目就盯上他了,凤目中绽放异采,满脸是惊异之色,如今铁王话声一落,年轻皇上立即定过了神,脱口道:“好人品,连我都比不上。” 李燕月听见了,他不便说什么,也不愿说什么,欠身道:“草民怀有逊皇帝的信物及密诏,不敢行大礼,请圣上恕罪。” 铁王微微一怔。 年轻皇上也微微一怔,他没有不快之色。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让我看着逊皇帝的信物以及密相。” 李燕月当即取出那颗念珠跟锦囊,小太监忙过来双手过顶接过去,然后转向书房跪下,两手仍然高举过头。 年轻皇上神情一肃,伸双手接过去,先看念珠,再看锦囊,然后把原物又交给小太监,递还李燕月。 年轻皇上抬眼望李燕月,神情肃穆之中带着些轻微的激动:“逊皇帝可安好?” 李燕月道,“逊皇帝安好。” 年轻皇上道:“我原以为逊皇帝既入佛们,就不管国事朝政了,事实上铁王早年也去过几次五台山,都没看见他老人家,没想到……我很惭愧,也很惶恐,尤其觉的愧对逊皇帝。” 李燕月没有说话,他不便接口,也不愿接口。 年轻皇上微微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又道:“你就是那个打死人熊的人?” 李燕月微一怔,望铁王。 铁王道:“那只人熊是皇上去西山打猎的时候捕获的,由我押它回京,半路上既发生了那种事,我不能不实情实禀,实话实说。” 李燕月这才应道:“是的。” 年轻皇上道:“逊皇爷既然把重责大任交付给你,事实证明你也确有过人的身手,我很放心。” 李燕月道:“圣上明鉴,那些人党羽众多,实力雄厚,绝不比人熊好斗。”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非除去他们不可,要不然不但皇柞难保,我也让他们压得永远抬不起头来。” 李燕月没说话,他仍然是不便接口,也不愿接口。 “老实说,我并不怕他们,而是我不能不有所顾忌,现在我有了铁王跟你,我就可以不必有什么顾忌——” “不,您最好还是有所顾忌,即便没有,也要让他们认为您是有,其他的事,有铁王跟草民等。” 年轻皇上道:“你的意思我懂,你们打算怎么着手怎么办?” 李燕月道;“铁王爷卫护禁宫大内,外头的事,自有草民。” “这个我听铁王说了我要知道你是打算怎么着手,怎么办?” 李燕月犹豫一下,没说话。 铁王道:“皇上能不能不问?” 年轻皇上道:“怎么,跟我也不能说?’ 李燕月道:“不是跟你不能说,而是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我没有必要知道过的事?谁说的?我要是没有必要知道,谁有必要知道?” 李燕月道:“这种事您知道越少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你怕我泄密?”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不愿圣上从此多一桩心事,这桩心事会让您担惊害怕.寝食难安。” 铁王沭然道:“皇上,李燕月说得对。” 年轻皇上道:“可是——” 李燕月道:“圣上要是没有逊皇帝派草民来这件事,你又当如何?” 年轻皇上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铁王道:“您就全当没有这回事儿好了。” 年轻皇上道:“可是你只一个人,又是个百姓,怎么能……” 李燕月截口道:“圣上,逊皇帝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是不是?” 年轻皇上一怔点头:“这倒是,好吧!不问了。” 李燕月道:“圣上要是没有别的事,草民是否可以——” 年轻皇上抬手一拦道:“不忙,太后要见见你。” 李燕月一怔,转眼望铁王。 铁王也是一脸惊诧色:“皇上,说好了的——” 年轻皇帝皱着眉道:“我知道跟你说好了的,可是太后知道了,非要见他不可,你说我能怎么办?” “太后怎么会知道?” “太后知道你进宫来见我了,等大后想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太后问我你进宫有什么事情你叫我怎么说,瞒着太后,我忍心吗?” 铁王沉默了一下说道:“您没有错,李燕月说得更对,您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转望李燕月:“既然来了,皇后有了懿旨,皇上的话也已经出了口,不能不见。” 李燕月只有答应了一声,别的他还能说什么。 年轻皇上立即叫道:“小如意。” 小太监趋前施礼恭谨答应。 年轻皇上道:“可以请大后启驾了。” 小太监恭应一声,急步出去了。 铁王道:“这时候访太后出宫上这儿来——” 年轻皇上道:“谁说这时候才请太后的?太后早就在瀛台等着了。” 铁王一怔转望李燕月:“对这件事皇家做的也够隐秘了。” 李燕月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其实,他也知道,为见一个平民,让皇太后先出宫到瀛台来等候,这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事,至少在爱新觉罗氏王朝,是绝无仅有的事。 团城离瀛台不远,没一会儿工夫,就听得杂乱步后声由远而近,小太监小如意先奔进来叩禀道:“启禀皇上,太后驾到。” 这是为了保密连远近的传呼都免了。 年轻皇上神情一肃立即迎前几步,垂手恭立。 铁王也略整穿戴,侧身向外。 杂乱的步履声停在外头,只一阵轻漫步履一直传进来,随着这阵步履声,一个美艳旗装姑娘扶著位雍容华贵、身着宫装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那位美艳旗装姑娘,看得李燕月跟铁王一怔,不正是那位美郡主么。 美郡主可寒着一张脸,没看铁王跟李燕月一眼,不,美郡主用她那眼角的余光,偷扫了李燕月两下.年轻皇上行下大礼:“儿臣恭迎母后。” 他这一行大札,铁王跟小太监小如意,自然也跟着行下了大礼。 只有李燕月微躬身躯站着没动。 美郡主立即变脸叱道:“大胆你竟敢——一” 李燕月不慌不忙,截口道:“太后恕罪,草民身怀逊皇帝信物和密诏,不敢行礼。” 这回该美郡主怔住了。 她一怔之后立即叫逅:“怎么说,你——” 只听太后道:“玉伦,有什么话待会见再说。” 美郡主玉伦忙道:“老佛爷,玉伦说的那个大胆狂徒,就是他呀!” 太后为之一怔一双凤目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两眼,居然没说话,转过脸去扶起了皇上,由皇上跟美郡主玉伦挽扶着,走向里头,坐在上位。 皇上跟美郡主玉伦,一个人侍立一边,美郡主玉伦一双美目瞪得老大,直直的望着李燕月,娇靥上满是诧异色。 只听大后道:“就是他?” 年轻皇上道:“是的。” 转脸叫道:“李燕月。” 李燕月跨步上前,躬下身去:“草民李燕月,见过太后。” 太后微微抬手,神色焦急:“快把逊皇帝的信物跟密诏拿来我看。” 李燕月答应了一声,又取出了那颗念珠跟锦囊。 小如意过来接过去,转身跪呈。 太后接过念珠跟锦囊,先看念珠后着锦囊,眉宇间先泛怨恨之色,转眼间怨恨之色隐去,代之而起的,是涌自一双慈祥凤目的泪光,手微颤,声微哑道:“能见着这些,也等于是见着他了,是他的东西,是他的手笔,也没有错——” 一顿抬眼望李燕月道:“你是在什么地方见着逊皇帝的?” “回太后,山西五台。” “你原在哪儿,逊皇帝怎么会找上了你?” “家师是逊皇帝的方外至交,每年大雪封山之际,逊皇帝跟家师,总要在五台绝峰奔棋三局的。” “呢,原来是这样,逊皇帝可安好?” “回太后,逊皇帝安好。” 太后一阵激动,两行泪珠夺眶而出:“他是该安好,他也算遂了心,如了意,只是国事朝政,还有我母子——” 年轻皇上立即轻声道:“母后,阿玛这不是差李燕月进京来了吗?” 太后闭上了一双凤目,微趋平静之后才又睁开了两眼:“海东曾经上五台好几次都没见着,我还以为他——唉。不管怎么说,这也颇能让人安慰了——” 一顿,转望铁王:“海东——” 铁王恭声道:“太后。” “多亏了你。” “是逊皇帝心在庙堂、不忘国事朝政,海东没做什么、李燕月不说,海东也不知道。” 郡主玉伦瞪大了一双美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时候突然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老佛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还没说话,铁王已道:“太后、海东斗胆,您不该带玉伦来。” 美郡主玉伦双眉一扬,叫道:“不该带我来,你什么意思?” 铁王浓眉一掀,就要说话。 太后道:“海东,我知道你是为皇家,可是玉伦进宫来看我,我总不能叫她走,你是知道,这些年也多亏玉伦时常进自去陪我,要不然我的日子更难过,她就跟我的女儿一样,她不会害我跟皇上的。” 铁王道:“海东知道这是实倩,海东只是怕玉伦口没遮拦,一旦犯了小性子,能什么都不管的。” “我知道,我会说她的。” “是” 美郡主玉伦道:“老佛爷——” 太后道:“玉伦、你听我说.不能怪海东、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 接着,太后当众把本未跟美都主玉伦说了一道。 静静听毕,玉伦不气了,从她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颜上,也看不见习蛮、任性的神色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肃穆,道:“玉伦知道了,您放心,今天晚上的事,玉伦跟谁也不会说。” 覆地转过脸去对李燕月:“怪不得你那么大胆,怪不得你那么神气,原来你是有恃无恐,我告诉你,眼前事撇开不谈,我跟你还没完呢。” 李燕月没说话,当着这几位,他能说什么。 太后说“海东,玉伦提起来了,我倒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玉伦她没完没了的?” “玉伦没跟您禀告?” “我要听你说的。” 铁王尽管威震天下,连皇上也让他三分,但是在这位老太后面前他还得恭谨有加,不敢有丝毫逾越,当然老太后对这位铁王用的是恩,而不是威。 英雄不屈于威武,但两字恩义却能使他低头。 铁王把李燕月大街之上遇玉伦,玉伦向他求助,他把李燕月请进内城神力鹰王府的经过,从始至终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太后转脸向玉伦:“是不是这样?” 玉论道:“是这样。” “海东有没有增添什么,遗漏什么?” “没有。” 太后点点头:“那么我恕他无罪,你有什么话说?” 玉伦一怔旋即不依:“老佛爷——” 太后正色道:“玉伦,你能让人家说我护短吗!” 方作正扭动撒娇的躯体不动了,微低下头道:“玉伦不敢。” 太后握住了玉伦的手:“别跟人家过不去,人家是来帮咱们皇家忙的,人家冲的是逊皇帝,要不然凭人家,是不会把咱们放在眼里的,你是我最宠爱的,他是咱们皇家希望的寄托。 从今后跟海东一样也拿人家当个朋友,跟他一块几对付外人懂吗?” 玉伦点了点头,旋即抬眼望李燕月,娇靥微冷:“你好大的造化,不是冲老佛爷,我绝跟你没完。” 铁王道:“幸亏有个老佛爷能降你!” 玉伦道:“你也不差,把我欺负够了。” 太后眼光投向李燕月:“逊皇帝的信物跟密诏,就先放在这里。” 李燕月一怔:“启禀太后,草民有下情禀告。” “怎么,你想拿回去?” 老太后是个明白人。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只是草民来京之时,逊皇帝一再交代,密诏可以呈交皇家,信物方不可离身,倘有万一,信物可保草民免除杀身之祸。” 铁王道:‘这倒是。 玉伦道:“照你的威风,照你的神气,京里还有谁杀得了你?” 铁王道:“玉伦,老佛爷言犹在耳!” 玉伦马上就闭上了檀口。 太后看了看李燕月道:“你说的是理,皇家今后还是仗你,不能让你受到任何危害,他们虽然没把我母子放在眼里,但对逊皇帝,他们还不敢不遵,这颗连珠就还给你吧!” 太后送出念珠。 铁王上前接过,顺手交还李燕月。 ------------ 第六章 李燕月刚接过连珠,两眼突闪寒芒道:“王爷,恐怕有不该来的人来了!” 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至外而止,随听见外面有人扬声发话:“老中堂到!” 一听这话,太后跟皇上脸色都变了。 铁王道:“是他们四个里的哪一个?怎么偏在这时候……” 玉伦道:“他们都是内大臣,是御前侍卫之长,宫里的一动一静,哪能瞒过他们!” 太后站了起来道:“咱们快——” 铁王道:“老佛爷,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您请坐着,自有管海东来应付。” 太后似乎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又坐了下去。 李燕月看在眼里,对这位爱新觉罗氏的皇家,不由为之一阵悲哀,当初多尔衮摄政,身为皇帝的顺治,受够了气,如今顺治逊位,以四个内大臣辅政,他的儿于康熙,照样也是受足了气,堂堂的皇家,竟一厥不振如此,怎不令人悲哀。 太后这里刚坐定,一名穿戴整齐,五十上下的瘦削人员带着两名大内侍卫走了进来,两名大内传卫停在门边,瘦削大员则面无表情的直走进来,先向大后跟皇上行下大礼:“臣索尼叩见太后、皇上。” 皇上有点不自在,太后倒相当平静:“索大人请起。” “谢太后、皇上。” 瘦削人员索尼站了起来,微欠着身道:“臣听说太后跟皇上深夜在这儿议事,特来卫护左右,不过既有铁王爷在这儿臣来得是多余了。” 这句话显然话里有话。 太后跟皇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铁王浓眉一掀道:“有我在这儿,您这位辅政大臣大可以放心,请回吧!” 铁王这话是针锋角对.不要掉,也不客气。 哪知索尼担没听见似的,转眼就盯上了李燕月道:“这个人是谁?” 太后、皇上都没说话,因为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 铁王老实不客气:“江湖人李燕月。” 一听这话,索尼脸色马上一变:“江湖人?他是谁带进宫来的?” 铁王道:“你连太后跟皇上在这儿都知道,还能不知道他是谁带进宫来的么?” 索尼沉着脸道:“鹰王爷,禁宫之内,怎么能带个江湖人随便进去……” 铁王环目一睁,威棱外射:“索尼,你这是跟谁说话?” 索尼脸色马上好看了些,道:“鹰王爷,我是好意,我是带刀御前侍卫的内大臣,你肩负禁宫大内之卫护,职责所在……” “你肩负禁宫大内只卫护,难道我就回危害到禁宫大内跟皇上,人是我带进来的,自有我在,倘若任何差错,也自有我一肩承担。” “铁王爷,江湖人个个能高来高去,真等出了什么差错,谁承担也来不及了。” 铁王爷冷冷一笑道:“要是连我都制不住,你带这些人,哪一个是他的对手,他不是照样能随意进出禁宫大内。” 索尼为之一时无同以对,脸色变了一变.旋转向皇上:“皇上” 皇上突然间变的相当平静道:“是我召他进宫的。” 索尼道:“皇上怎么可以随便召个江湖平民进宫?这有违皇家王法,朝廷体制……” 铁王道:“皇上年轻,皇家家法,朝廷体制一时记不了那么多,要你们四个铺政大臣是干什么的,就是要你们随时提醒皇上的,这也是你们的职责。” 索尼正色道:“鹰王爷,卫护禁宫大内也是我的职责,这件事我不敢不追究到底。” 铁王冷笑道:“索尼,不要仗持你是辅政大臣,处处以你的职权胁迫皇上,这个人在京外打死了围猎猎获的人熊,救了我的命,皇上嘉许神勇,难道不该召见。” 索尼呆了一呆转望李燕月:“那头人熊是你打死的?” 李燕月淡然道:“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贵人多忘。 “李燕月。” “你是从哪儿来的?” “草民来自江湖。” “你到京里来是来干什么的?” “江湖人兴之所至,飘泊四海。” ‘你住在什么地方?” “永定门内京华客栈。” 索尼转向太后、皇上:“臣不知皇上是为打死人熊的事召见这个人.容臣告退,时候不早,也请太后跟皇上早些回宫吧!” 他大礼一拜,转身往外行去。 铁王浓眉一掀,要说话。 太后忙施眼色,铁王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了下去等索尼带着两个侍卫都出去了,太后才说道:“算了,就让他去吧,咱们受这种气也不是一天了。” 玉伦道:“索尼这样盘问他,是什么意思?” 这,谁都注意到了,谁都觉的不对,只有玉伦先说出来了。 按理说,以索尼的身份地位,以及在皇宫内外的跋扈,对个江湖人,是不会理会这么多的。 铁王道:“只有一种可能,他看上了李燕月。” 李燕月为之微一怔。 玉伦也为之一怔。 太后道:“海东,你这话——’ 铁王道:“他看上了李燕月能打死人熊的一身好本领,好能耐,他们手下的‘巴图鲁’,没有一个有这种能耐。” 太后脸色一变。 玉伦叫道:“可不能让他们把他拉过去。” 铁王道:“你想他们拉得过去吗?” 玉伦道:“我不比你糊涂,照这情形看,他们一定会找他,只等他们找上了他,他就得非听他们不可,要不然他就别想在京里待了。” 太后涑然道:“这倒是。” 皇上道:“他们也怕宫里安置了李燕月。” 太后道:“海东,真要是这样,还真是麻烦。” 铁王道“我就不信——” 玉伦道:“别又使你的倔脾气,这不是你使脾气的时候,真要等在燕月在京里没办法待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铁王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玉伦道:“以我看不如——一” 李燕月突然截口道:“郡主放心,我要不想在京里待了,谁也留不住我,我要是想在京里待下去,谁也赶不走我。” 铁王望着玉伦道:“听见了没有?” 玉伦怒视李燕月,高挑着一双秀眉叫道:“你还这么神气,还这么了不起——” “郡主,这不关神气,也不关了不起,我说的是实话。” “好,我非看看到时候你怎么在京里待下去不可。” 李燕月没说话,当着太后跟皇上,他不好再说什么。 太后道:“这不是动意气的事,万——” 铁王道:“李燕月既然能这么说,他就有他的把握,您请放心就是。” 玉伦叫道:“他们要是动用官家的势力,随便给他安个罪名满城抓他呢!他走不走?他总不能请出逊皇帝的信物来?” 李燕月道:“这种事已经有过了一回,到那个时候,王爷可以出面保我,谅他们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江湖草民跟鹰王爷直接冲突。” “那他们要是在暗地里对付你呢?他们在京城里,培植得有民间势力,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 李燕月道:“郡主,我就怕他们不用这手法。” 玉伦道:“就怕他们不用这手法,你什么意思?” “直要那样,我可以循线追击,先扫除他们的民间势力。” “你只一个人——” “请郡主看我一个人扫除。” “好,你永远神气,永远了不起,我会睁大两眼看着。” “绝不会让郡主失望。” 玉伦有了真火,叫道:“你——” 太后道:“玉伦。” 玉伦道:“老佛爷,您听气人不气人。” “为什么要气,咱们皇家不是正需要这样的人吗?” 玉伦一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太后转望李燕月:“李燕月,你有把握?” 李燕月道:“太后,逊皇帝信得过草民。” 大后呆了一呆道:“你跟铁王出宫去吧。” “是。”http://210.29.4.4/book/club 铁王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李燕月告礼告退,刚转过身。 大后道:“李燕月。” 李燕月跟铁王停步回身。 太后道:“皇家全仗你跟铁王了。”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但请太后放心就是。” 太后道:“那就好,你们去吧!” 铁王偕同李燕月往外行去。 望着铁王,李燕月,一魁梧,一圻长两个身影出了殿门,玉伦说道:“老佛爷,你就这么相信他……” 太后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逊皇帝,连海东都这么推崇他,不会没有道理的。” 玉伦还待再说。 太后伸出了手道:‘时候不早了,跟我回宫去吧!” 玉伦只好改口答应,扶着太后往外行去。 皇上带着小如意跟在后头—— 口口日 特许紫禁城骑马,可是铁王没骑马,跟李燕月拉着坐骑往前走。 边走,铁王边道:“你没有说错,在宫里,他们真是眼线广布,耳目众多。” 李燕月道:“说不定,现在就有不少在监视着咱们。” “让他们监视吧,最好能缀着一直到我鹰王府。” 李燕月笑笑道:“恐怕他们没这个胆。” 铁王吁了一口气道:“你看见了,太后跟皇上的日子怎么过!” 李燕月没说话,他能说什么? 铁王又道:“你真打算这么干?” “你是说……” “刚你告诉玉伦的。” “你有什么高见?” “只有一点,到时候手下别留情。” 李燕月笑了。 “不是我不够仁厚,实在是我恨透了他们。” 李燕月道:“您放心,这一点我做得到。” “那就好,替皇家出口气也算替我出口气——”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出了宫门铁工翻身上马,李燕月道:“王爷,我能不能不上您那儿去了?” “怎么?” “太晚了,我想早一点回去歇息。””这匹马——” “只有烦劳您带回去了。” “也好。” 铁王从李燕月手里接过星绳,径自骑一匹、拉一匹走了。 李燕月一个人直奔外城,这时候内城九门早关了,还好,李燕月是去鹰王府的,凭这块招牌照样开城让他出去了。 刚进客栈门,相房里站起两个人,一个黑衣老者,一个黑衣壮汉。 黑衣老者一双锐利的目光盯上李燕月:“李燕月。” “不错。” 黑衣老者道:“走吧,跟我们走一趟。” 李燕月一听这话,简直想笑,自从他抵京,住进这家京华客栈以来,始终没好好在客栈里歇息过,也不能回到客栈来,只一回客栈来,每次不是有人等着,就是有人找上门来,把他“带”走。 李燕月想笑,可是他没关,不但没笑、反而表现得冷淡异常。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他道:“跟你们走,我跟你们两位素昧平生——” 黑衣老者截口道:“不用多问,只管跟我们走就知道了。” 李燕月道:“阁下这话说得对,我不认识两位,甚至连两位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能无缘无故跟两位走?” 黑衣壮汉道:“有什么不能的,谁又不会害你!” 李燕月道:“我怎么知道两位是不是会害我?” 黑衣壮汉似乎脾气不大好,脸色一变,又要再说。 黑衣老者却先说了话:“你尽可以放心,老实告诉你吧,你的运气来了别人求不到呢!跟我们走一趟,包管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李燕月道:“这话我就不懂,我连两位是什么人都还不知道,好处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 黑衣壮汉瞪眼道:“您不要跟他罗嗦了——” 黑衣老者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难道说我当差这么多年,连件事都不会办?” 黑衣壮汉马上不吭气儿了。 黑衣老者转望李燕月道:“你是够小心、够谨慎的,看来你的江湖经验、历练都不差,也难怪,既不认识人,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京里卧虎藏龙,什么稀奇怪事都有,搁我我也不会贸然跟人走,我这么说吧,今大晚上你进过宫,是不是?” 李燕月越发认定他猜的没错,他故作一怔,道:“阁下怎么知道?” 黑衣老者微显得意,淡淡的笑了笑,不答又问:“除了太后、皇上、神力鹰王、玉伦郡主之外,你还见着谁了?” 李燕月道:“索大人,难不成两位是——” 黑衣老者道:“不能说我们是索大人的人,只能说我们是索大人派来的。” “呃,原来两位是索大人派来的。” “现在你明白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么说,是索大人要见我?” “我不敢这么说,不过既然我们是索大人派出来的人,不管到时候你见到谁,也就眼见到索大人一样。” 李燕月摇摇头道:“我一介江湖小民,哪有这种资格,哪有这种福缘去见索大人。”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笑得有点怪:“你过谦了,都能进宫去见太后跟皇上还能不够资格去见索大人,再说,既然见了太后跟皇上,你也该去见见索大人。” “我能不能不去?” 黑衣老者一怔道:“你怎么说?” 李燕月道;“我进紫禁城去,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去——” 黑衣老者道:“你以为现在就由得了你吗?” “这么说,两位是打算——” “告诉你,去了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不去你会遗憾终生,我们是奉人差遣,身不由己,你何必让我们为难。” 李燕月摇头道:“我无意让谁为难,我是个江湖人,飘泊四海,浪荡天涯,这一趟到京里来也不过是藉路过之便待两天,并不想落什么好处——” 黑衣老者截口道:“那是你的事,又跟我们去一趟,让我们交了差,你马上走都行。” 李燕月道:“看来阁下是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既然不想落什么好处,当然也就连去的必要都没有——” 黑在老者道:“你也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不管你想不想落个什么好处,你绝不能让我们为难。” 李燕月目光一投道:“你是说,我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是不是?” “不错,你是个明白人。” 李燕月道:“我还是不够明白,因为我认为我要是不想去,我就不相信有谁能勉强我,夜深了,我要歇息了,失陪。” 话落,他迈步就要往后去。 黑衣老者冷然一笑,转向黑衣壮汉道:“你没说错,这种人果然没有必要跟他罗嗦。” 有了这句话,黑衣壮汉立即像奉到了令谕道:“让属下来收拾他,也好试试他那打死人熊的身手。” 话落,跨步,正面挡住了李燕月的去路,五指如钩,当胸就抓。 这一招平淡无奇,而且一上来就踏中宫,走洪门未免也太不把李燕月放在眼里。 不过,他这一抓力道极猛,如钩的五指带着丝丝的劲气,手未沾衣,劲道已然逼人,显然是个不俗的好手。 他没把李燕月放在眼里。 李燕月更没把他放在心上,微一笑,飞起一指,疾点掌心。 黑衣壮汉神情一震,沉喝声中,沉腕就要变招。 李燕月没容他变招,右手疾进,食拇二指闪电般搭上了黑衣壮汉的手脉,一紧一松又一现黑在壮汉闷鸣声中,阴跄暴退,两眼暴射惊骇,一张脸都吓白了。 李燕月淡然一笑:“打死人熊的身手怎么样?打死人熊费了半天事,对付你只消一指,看来你还不如人熊。” 黑衣壮汉脸色大变,暴喝一声,就要再动。 黑衣老者两眼寒芒电闪,冷喝一声;“好身手。” 左掌一挥,劈向李燕月颈项,右掌直伸,硬插李燕月左肋,一式两招,一上一下,互为呼应着,而且出手疾快如风,立将李燕月左半身罩住。 李燕月不躲不闪,不进不退,右掌封住黑衣老者左掌,左掌格开黑衣老者右掌,黑衣老者门户大开,一惊之余就要抽身。 李燕月的右掌由上而下,疾苦奔电,轻轻地按在黑衣老者心口上,同时,左掌的食中二指则点在黑衣老者的小腹之上。 黑衣老者魂飞魄散,心胆欲裂,硬是没敢动。 李燕月微一笑:“不管我哪只手,只消力加三分,阁下还会有命在么?不管我是不是让两位为难,两位最好别再烦我,失陪。” 话落,收手,迈步往后而去。 向着李燕月的背后,黑衣壮汉神色怕人,要动。 黑衣老者一把扯住道:“咱们差得太远,走。” 一声走,两人疾快出了客栈。 柜台后吓煞了掌柜的跟伙计,定过了神掌柜的出柜台就往后跑。 在燕月前脚进屋掌柜的后脚跟进来,李燕月回过身便道:“掌柜的,你看见了,我本不想惹事。” 掌柜的白着脸,也苦着脸:“我看见了,也听见了,您还进过宫,见过大后跟皇上——” “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爷,您不知道,那位索大人,是内大臣,也是顾命辅政大臣,他们,他们的权势比皇上还要大啊!” 李燕月道:“那怎么办,掌柜的你想赶我走。” 掌柜的都要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请您走,小号准惨,请您走嘛,又怕得罪神力鹰王爷——” 李燕月看得不忍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还是走,鹰王爷那儿自有我替你说话去。” “谢谢您,谢谢您!” 掌柜的没口的道谢,直想爬下来叩头。 李燕且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往手里一提,一块碎银扔在桌上,道:“掌柜的,这算我的店钱,多了的不用找,城里有什么不打扰人可以睡一宿的地方吗?” “怎么,您还不走?” “我想走,可是我还有事,不能走。” “那-一南下洼的陶然亭——” “好有人找我,就让他们上陶然亭去吧”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走了。 口口口 南下洼在“右安门”内,不远。 没一盏条工夫,李燕月就到了。 把行李往亭里一放,藉着昏暗月色举目四眺,只见陶然亭居高临下,亭下数顷均为沼泽之地,遍布芦苇,这时候看上去,寂静空荡,有点惊人。 正看间,阵阵衣袂飘风声随风飘来,凝目再看,远处十几条人影疾如鹰隼,划破夜色,向着陶然亭扑来。 不用说,是该来的人到了。 只一转眼工夫,十几条人影已扑到亭外,一起收势停住。 影定人现,共是十二个除了刚才那黑衣老者、黑衣壮汉之外,另十名是两个黑衣老者八名黑衣壮汉。 一十二个人,三名黑衣老者手里空空如也,似乎没带兵刃,而九名黑衣壮汉则人人手里提着单刀。 先前黑衣老者抬手一指李燕月:“就是他。” 居中一名马脸阴森的瘦高黑衣老者冰冷道:“胆子不小,居然还敢留下地方……” 李燕月道:“要不是怕给人家客栈惹麻烦,我连地方都不换。” 先前黑衣老者厉喝一声要动手。 马脸瘦高黑衣老者抬手拦住了他,森冷目光紧盯李燕月:“你是不是接受了别人什么差事?说!” 李燕月道:“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糊涂,我是说你是不是接了皇家的差事?” 这些人才是够大胆的,居然肆无忌惮。 李燕月笑道:“皇家凭什么给我差事,我又凭什么要接皇家的差事?” “既不是为赏你差事,让你为皇家效力,皇上为什么秘密召见你?” “这个索大人也知道,只是为我打死了那只人熊——” “这就够了,足证你身手不凡,皇家怎么会放过你这种能用有用之人。” “我或许能用有用,可是我为什么要供人驱策让人用,江湖生涯逍遥自在,我为什么非找个人管着不可。” “你真没有接皇家的差事?” “话是我说的,信不信还在你们。” “好,那还不算太迟,索大人爱惜你是一个人才,现还就跟我们走,刚才的事,可以不去计较。” “刚才有什么事,值得索大人计较?” “刚才你在客栈拒不奉召,而且出手伤了专差,论罪只有死路一条。” 李燕月笑道:‘我不想去见索大人,也犯王法么?” “当然,索大人召见任何人都得去。” “偏偏我就不想去。” “所以说索大人对你特别宽容,所以说你现在跟我们走还来得及。” “我就不明白了,索大人为什么非见我不可?” “难道你没听见,索大人爱才。” “索大人爱才又如何?” “索大人打算赏你个差事。” “这么看来,我说的话你们也没听见?” “什么话?” “我为什么要供人驱策让人用,我为什么非找个人管着不可。” “这么说,你仍然不愿去?” “不错。” “你要明日,不为索大人用的人,索大人也不会让他为别人所用。” “这一点索大人可以放心,谁也别想用我。” “奈何索大人信不过。” “索大人信不过我?” “不只是你,任何人都一样,凡是索大人想用而没能用上的人,索大人绝不会让他有被别人所用的机会。” 李燕月“呢’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凡是索大人想用,而没能用上的人,索大人一律格杀勿论。” “对了,你不失为一个明日人。” “这也就是你们诸位的来意?” “不错,不过京大人对你特别宽容,愿意先给你个机会!” “也就是说,我若是知机识趣,马上跟诸位去,还可以保住这条命?” “不错,一点也不惜。” “如果我这个人不识抬举.好意心领,情愿放弃这个稍纵即逝的不再良机呢?” 马睑瘦高老者两眼寒芒暴闪:“那你是死定了。” 李燕月微一摇头道:“不然,那也得你们诸位能把我的性命拿去,才能算定数。” “你以为我们拿不走你的命,你以为你还活得成?” 李燕月道:“不信的话,何妨试试。” 马脸瘦高老者冰冷道:“你以为我们不试?” 他抬手一挥,只见人影疾闪,只听衣袂飘风,九名黑衣壮汉行动如电,立即围住了整座陶然亭。 李燕月像是没看见,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马脸瘦高老者又一挥手,跟另两名黑衣老者,还有九名黑衣壮汉,一起脚下移动,缓缓逼近陶然亭。 李燕月仍然没看见,仍然没动。 转眼间,一十二名高手已经离陶然亭仅剩一丈远近。 “杀。” 马脸瘦高老者暴出一声冷喝。 李燕月身立方向,两名黑衣壮汉腾身掠起,两把单刀幻起一片森寒光芒,疾扑陶然亭中的李燕月。 李燕月回身操手。行囊中抓出长剑,抖脱去鞘挥手出剑,一气呵成。 闷哼声中,金铁交鸣,两道寒光儿长虹疾射,笃、努两声射人柱子中。是那两把单刀,两名黑衣壮汉则翻身退回,落地跟跄,胸前衣衫各破碗口大个洞,又未伤到肌肤。 两名黑衣壮汉面无人色。 其他的人也吓白了睑。 李燕月长剑下垂,淡然道:“你们应该看得出,我也够宽容的。” 一时间四周一片死寂,静得隐隐令人有窒息之感。 一十二名高手恍若一尊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一动不动。 突然,马脸瘦高老者冰冷发话,话声冷得不带一点感情: “别忘了索大人立下的规法。” 话声方落,暴喝四起一十二条人影同时腾起,齐扑向亭中的李燕月,刀光剑影幻成了一张光网。 适才那两名黑衣壮汉,改用了两把匕首。 三名黑衣老者,用的则是掣自腰间的软剑。 李燕月容得尖锐劲风遍身,挥手起到,剑光大盛,身躯做急旋,金铁交鸣声中,光网破碎,四散激射,一十二名高手翻滚飘退,持匕首的两名黑衣壮汉突然爬倒在地,背心上插着两把极奇短小的匕首,不足手握的把子露在外头把上还各飘动着一方红绸。 当然这绝不是死在李燕月手里。 如果是李燕月伤他们,他们的致命伤断不会在背后要害。 马脸瘦高黑衣老者两眼寒芒暴射:‘走。’ 一声“走’,人影腾跃疾射,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亭外两具尸首,亭柱上两把短刀。 李燕月不看两具尸首,不看两把单刀,目射冷电,耳凝敏锐,从在到右,在十丈内缓慢搜索着。 当他的目光落在亭东北,一堆隆起的黑影上时,停住了,然后他冰冷发话道:“阁下可以现身。” 只听一缕清音从那堆黑影之后随风飘起声音像脆,恍若银铃:“浩浩然,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李燕月听得刚一怔 随着这缕银铃似的清音,那堆隆起物之后,飘起一条娇小黑影,足不沾地,似随风飘行,冉冉而来。 好高绝的轻功身法。 李燕月看得心头方自震动,看似缓慢其实相当迅捷的娇小黑影已飘进两丈内,倏然的落地了。 是个身穿长可及地黑衣、云发高挽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块黑纱,令人难预庐山真面目。 尽管难窥庐山真面目,不过从她那无限美好的身材看,她应该,也一定有一付闭月羞花的绝世容颜。 她足一沾地,立即发活,语气虽略嫌冰冷,但话声仍是那么好听:“我现身了,就在你的眼前。” 李燕月道:“芳驾好高明的轻功身法。” “你以为那是轻功身法。” “难道不是?’ “难道你没听说过,鬼都是随风飘行。” “这么说,芳驾是——” “番家之中,那缕芳魂。” “芳驾非世俗中人,不该语怪力乱用。’ “你不信?” “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你看见了什么”’ “大刀会的表记,迹近失传的‘凌空御虚’身法。” 蒙面黑衣女子身躯一震:“你懂的不少。” “好说。” “从你惊世骇俗的高绝剑术,我原该想到,你懂的一定也不会少。” 李燕月道:“劈柴剑式,算不得高明。” “你过谦,一个人,一把剑,能挫神武营一十二名高手的,绝无仅有,至少在京畿一带,是绝无仅有。” 李燕月道:“以芳驾凌空御虚的绝世身法,以及伤这两名神武营高手的高约手法看,挫一十二名神武营高手,应该也不是难事。” 蒙面黑衣女子话声微沉,很明显地带着些不悦地道:“我向不轻许,说你一身所学高绝,也不是当面择你,不妨告诉你,当面奉承,玩虚假那一套我不会。” “姑娘说得好,也教姑娘知道,我跟姑娘一样,恐怕还有过之。” “干什么,你这是跟我抬杠?” “姑识以为是么?” 蒙面黑衣女子一听这话,显然更不高兴了。 她说道:“你这个人通不通情理,我暗中出手,助你一臂之力,你这个谢字都没有,倒也罢了,怎么反倒——” “姑娘要知道原因么?” ‘当然要,我要知道,我救了人,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对我。” “就因为姑娘救了我,可也害了我。” 蒙面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不愿跟神武营结仇,你怕他们。” “倒不是怕谁不怕谁,而是这么一来,除非我不在京里待下去,否则就会背着一条大罪,永无宁日。”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还打算在京里待下去么?” “当然我还有没办完的事。” “还有没办完的事,今天晚上这件事就算我没出手,你以为你能善了,除非你跟他们走,否则你就是死路一条。” “这个我清楚,可是我还不想伤他们,置他们于死地,事实上姑娘也清楚,假如姑娘不出手我会放他们全身而退。” “你以为放他们全身而退,你就有宁日了么?告诉你,你既不为他们所用,他们就绝不会让你活着。” “这个我也清楚,但至少我没有伤人,他们扣不上我罪名。”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天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你懂么?” “也许他们——” “也不用怕,算我多管闲事,帮错了人,你可以告诉他们,人是我大刀会杀的——” “但愿他们肯信,但是我不愿意这么做。” “为什么?” “大刀会救了我,我总不能再害大刀会。” “大刀会不怕,要是怕,我也就不会暗中伸这个手了。” “怕不怕,那是贵会的事,做与不做,那才是我的事。” 蒙面女人突然提高了话声,道:“你这个人……你怕是不是,容易,跟我上大刀会去,我给你安排吃,住,这样,神武营的人就找不到你了。” “隆情盛谊心领,奈何我这个人不愿托庇于人,也不允许我躲避风头,藏在一个地方不露面的,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何如马上离京。” “这么说,你在京里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可以这么说。” “什么事?” “私事。” “想替皇家效力,跟索尼等辅政四大臣作对!” 李燕月为之一怔:“姑娘听见了?” “不妨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刚来。” “我不妨也让姑娘知道,姑娘的想法,跟神武营那般人一样错了。” “错了?你不是想替皇家效力?” “刚我说过,我为什么非替谁效力不可,姑娘是江湖人,应该知道江湖人,再说,姑娘如果真认为我应该接受索尼赏我的差事,也就不会暗中出手,伤神武营两个高手!” “以你这个人,要是替皇家效力,那也是令人扼腕的事。” “那么姑娘认为我应该替谁效力呢?”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救你——”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姑娘总不至于,是想让我投靠大刀会吧?” 蒙面黑衣女子道:“在京畿,类似大刀会这种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组织,不在少数,每一个组织都需要人手,更需要高才,不过不管是哪一个组织,他们都不会贸然招罗人才,总要经过一个时期的暗中观察与考核。” 闻弦而知雅意。 李燕月微微一笑道:“那么,我也奉劝每一个组织,不必在我身上费心费力,因为我不可能加入任何一个组织。” “是么?” “姑娘若是不信,尽可以拭目以待。”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说的话我有点相信,可也不敢全信,因为你是个让人摸不透,拿不准的人。” 李燕月“呃”了一声。 蒙面黑衣女子接着说道:“因为你进京来的时候是跟洪门天地会搭上了关系,可是你一进来却又跟满虏之中的英雄人物神力铁鹰王搭上了关系,如个你跟洪门天地会的关系似乎脱了节,反而眼神力铁鹰王走得很近。” 李燕月心头震动,道:“对我,贵会知道得不少啊。” 蒙面黑衣女子道:“这也没什么,在京畿的每一个组织对于进出京城的特殊人物,都会加以注意的。” “这么说,贵会对我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注意之中了?” “那是当然,因为你是个特殊人物。’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这倒使我颇有荣庞之感。”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不必客气,在我们看,你不但是个特殊的人物,而且还是个最为特殊的人物。” “呢!我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 “那是你过谦,其实你自己应该知道,你是个比任何人都特殊的人物。” “那也许是贵会高抬我了,时候不早了——” “怎么,你要走?” “不走干什么?难道等神武营再派大批高手来?” “你要上哪儿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从现在起,京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恐怕很难再有我安身之地了。” “大刀会现在就欢迎你。” 李燕月道:“这算芳驾邀请我到贵会去?” “不错” “芳驾不是还没摸清我么?” “我们不急。” “但是现在贸然邀一个尚未摸清的人到贵会去,岂不是太冒险?” “阁下,你低估大刀会了!” “那么,芳驾也不怕我给贵会惹麻烦?” “我这个大刀会的人已然出了手,而且是伤了神武营两个高手的性命,我也没有隐瞒什么,你阁下认得出大刀会的表记,神武营的人也一定认得出。” 李燕月笑了:“我现在想通了,芳驾好计谋。” “你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我不承认是大刀会的人都不行了,而且芳驾这一着逼得我无路可走,到头来我非投向大刀会不可。” ------------ 第七章 蒙面黑衣女子的身躯震动了一下:“你认为是这样么?” “当然,不过究竟是不是这样,那就要看芳驾有没有勇气承认了。” “我承认,你也不能不承认你确是个特殊人物了。” “就因为我想通了芳驾的用心。” “不错” 李燕月笑笑道:“所以说,我没有对芳驾致谢,芳驾应该不必过于责怪。”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已经都无关紧要了,要紧的是,你今后——” “好意心领,我不会跟芳驾到大刀会去。” 蒙面黑衣女子一怔:“怎么说,你不去?” “芳驾如此对我,还指望我跟芳驾到大刀会去么?” “这么说,你是生我的气了。” “假使你我易地而处,芳驾你会怎么样?” “当然,气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还是会请你到大刀会去的,因为你已经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芳驾真以为我怕那个小小的神武营?” “神武营人不少,再加上侍卫营、查缉营,都在索尼等辅政四大臣控制之下,人更多,而目是个个允称好手。” “芳驾,我不是个经不起吓的人。” “我说的是实情,你也应该知道。” “我不能不承认芳驾说的是实情,但是我不相信凭他们能奈何我。” “你就这么有把握?” “否则我也算不得是个最特殊的人物了对不?” 李燕月一笑,长剑归鞘。 他回身抓起简单的行囊,迈步要走。 “等一等。” 蒙面黑衣女子冷然发话。 “芳驾还有什么事?” “你真不打算到大刀会去?” “我这个人不擅矫揉做作,要去刚才我就去了。” “你该知道我没有恶意,用心不过是想为汉族世胃、先朝遗民网罗一个人才,增添一份力量。” “芳驾,网罗人才、增添力量的办法多得很。” “就为这一念气愤,能置汉族性胃、先朝遗民的匡复大业于不顾。” “芳驾,这顶帽子太大了,我承受不了。” “可是你——” “只能奉告芳驾一句,人各有志。” 话落,李燕月又要走了。 蒙面黑衣女子横身拦住:“人各有志最好明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有别的意思,早就将芳驾擒去邀功,就算我有此心意,芳驾那两把小巧玲成的利器,也已经绝了我的路,是不是?” “这是实情,我不否认。” “那芳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还有一条路可走,投效满虏皇家。” “芳驾凭什么认定,我非走这条路不可呢?” “因为你只有这条路。” “如果都在芳驾意料之中,我也就算不得特殊人物了,是不是?” “那你不用走,我走,不过话我要说在前头,如果有朝一日你走了这条路,再见面时,你我便是敌非友,而且你也是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公敌,言尽于此,告辞。” 未见她作势,她一个身躯已离地飘起,这回她不是冉冉飘行,而是平飞疾射,一闪而逝的消失了。 高绝的轻功身法,又一次地使李燕月心神震动。 他没有想到,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迹近失传的凌空御虚身法会在京至出现,尤其是出现在大刀会一个神秘女子的身上。 定过了神,他要走,倏又收势停步。 他冷然道:“又是哪位高人?” ‘小五’ 一声轻应,人影飞时,一个半大化子落在眼前,可不正是小五阮玉? 阮玉落地躬身,恭谨道:“见过少——” 李燕月忙道:“阮兄弟。” 阮玉不愧机灵,立即改口道:“少侠。” 李燕月吁了一口气:“兄弟有事了?” 阮玉近前一步,低声道:‘您要找的那个人——” 李燕月忙道;“怎么样?” 阮五道:“那个人似乎是离京走了。” 李燕月一怔:“怎么说,他已经离京走了?” 阮玉道:‘恐怕是。” 李燕月道:“兄弟,恐怕是什么意思?’ 阮玉有点不好意思道:“分舵派出了好几个得力人手,到现在一直没能找到他的踪影,其至连洪门天地会那个第九旗也不见了,您说他们不是离京走了,是上哪儿去了?” 原来是穷家帮北京分航找不到李燕月要找的那个人,也见不到洪门天地会第九旗的人,认为他们是离京走了。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兄弟,论匡复大业,京城是个最重要的地方,各组合在此都安置得有人,洪门天地会有理由撤走这个第九旗么?” 阮玉道:“没有理由,除非遭遇到什么重大事故。” “那么,以贵分舵所知,洪门天地会这个第九旗,最近是不是遭遇到什么重大事故?” 阮玉道:“没有,但是如果没遭遇什么重大事故,他们不可能撤走。” “贵分舵认定他们已经撤走了?” 阮玉赧然摇头:“不敢说,只听说分舵在京里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 李燕月沉吟了一下道:“他们突然隐藏起来了,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阮玉迟疑了一下:“我们不敢否认,有这个可能。” “是什么原因,使他们突然隐藏起来了呢?” “这就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或许是因为您。” 这句话听得李燕月一怔。 阮玉的意思他懂,但是他认为不该如此,不管从张家口来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马丽珠,第九旗既接马大爷令谕,就不该对他李燕月有所提防。 但是,第九旗确实接到了马大爷的令谕,不照样还是对他这么不友善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情形判断,这一定跟先他抵京的那个人还有在他抵京之后的那位姑娘有关。 只要能找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任何一个第九旗的人,应该不难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定了定神之后,李燕月道:“兄弟,麻烦继续找这个人,还有后我而至的那位姑娘,甚至一个第九旗的人,贵分舵务必要费心——” 阮玉躬身答应,超然的说道:“分舵不敢当您这‘费心’二字,这一次一定会派出更多的人手去找——” 李燕月道:“我先讲了,不过我要告诉兄弟,今后贵分舵上京华客栈去找我,恐怕会有所不方便了——” 阮玉道:‘怎么?’ 李燕月道:“兄弟,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应该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这儿,才赶到这儿来找我的吧?” 阮玉道:“不,我是听说有大批林武营的鹰犬追捕一个人,才赶到这儿来看个究竟,打算必要的时候何个手的,哪知道我赶到的时候太迟了。” 李燕月道:“我就是那批鹰犬追捕的那个人。” “一见您就明白了,我想问,但是没敢开回口。” 李燕月道:“我这么告诉你吧,索尼看上我这身武功,想重用我,大刀会的一处姑娘义施援手,杀了他们两个人,这个误会很大,从今后我就成为他们到处追捕的猎物了,我不能再住那家客栈了。” 阮玉听得神情连连震动,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少侠,大刀会的那位姑娘——” “走了,身手高绝,来去如风。” 阮玉道:“那一定是她了。” “兄弟知道她?’ “我们听说过大刀会的首脑人物是个女的,神秘诡异,武功高不可测,可就是从来没有见过她! “呃!” 阮玉看了两具尸首身后飘动的红绸一眼,才说道:“他这哪是义伸援手,简直就是坑害了您了。” 李燕月道:“这本就是她高明的一步棋,既伸了援手,也造成了误会,她邀我加盟大刀会,我没答应,不过她不会不知道的,她认为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定会投向她大刀会!” “恐怕她算计错误,打错了算盘,您没告诉她您的身份?” “没有,我连洪门天地会都没让他们知道。” 阮玉欠身道;“本帮本分舵至感荣宠。” 李燕月道:“兄弟,自己人就不要客气了。” 阮玉道:“那么您今后——一” 李燕月道:“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会怕索尼的那些废犬吧?” 阮玉道:“那是当然,就是虏都铁骑尽出,又岂奈您何?只是,您总该有个去处。” “怎么贵分舵怕找不到我。” “当然不是,除非您有意躲着我们,我的意思是说——” 活说到这儿,阮玉突然犹豫了一下,住口不言。 李燕月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下去?” 阮玉道:“您一定有您的道理,有您的安排,我不敢多问。” 李燕月道:“兄弟,咱们不外,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也许有些事我想不到。” 阮玉又迟疑了一下:“少侠,万一我说的不中听,或者您认为不可行,跟我二叔他们,您可干万别提——” 李燕月失笑截口:“不管怎么样,我就全当你没说,这样行么?” 阮玉窘笑道:“我就是这意思。” 李燕月只觉得阮玉这个半大孩子很纯真,很可爱,笑道:用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阮玉突然收敛了笑容,一整脸色,肃容道:“少侠,您为什么不投到索尼手下去?” 李燕月心头一震道:“我投索尼手下去,什么意思?” “您一定懂我的意恩。” “不要管我,我要听你的。” 阮玉道:“福临出家,玄烨年岁小,索尼等四个内大臣辅政,明显地上欺虏主,下压群臣,您到索尼他们身边,进行匡复岂不是更方便。” 李燕月心神震动,凝视阮五,久久才道:“兄弟你的心智超越了你的年纪,对你我又多认识了一层。” 阮玉忙通:“少侠我只是这么想,也许幼稚可笑。” “不,兄弟。”李燕月道:“不要客气,更不要妄自菲薄你说的是理,而且绝对是上策,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 阮玉道:“可是怎么?”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兄弟,你可知道,真要是那么做,我要受多大的罪,多大的苦?” 阮玉一怔:“这我倒没想到——” 李燕月道:“如果我那么做,一定要假戏真做而且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那么一来,一定会有不少人误解我,甚至于欲置我于死地,除之而后快,危险、死,我都不怕,我只怕到时候受不了那种被世人误解的——” 阮玉截口道:“少侠,您执掌四月令,如果您不是处处过人,令主不会选您继承衣钵,不会让您肩负这么艰巨的重责大任。” 李燕月道:“兄弟,我毕竟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啊。” 阮玉强笑一下道:“少侠,您就全当我没说——” 李燕月抬手轻拍阮玉肩头,含笑道:“我会全当你没说不过兄弟,咱们约法三章,万一有一天我真这么做了,你得替我守秘——” 阮玉忙道:“少侠——” “听我说。”李燕月道:“你不仅要替我守密,还得做到一点,那就是不管我受什么罪吃什么苦,你都得忍着,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否则你虽然是救了我但是你毁了我的心血,也影响了整个匡复大计,做得到么?” 阮玉惶然地道:“少侠,您——” “别多说,回答我一句,做得到做不到?” 阮玉眉宇间突然泛起一片坚毅之色。 他毅然点头道:“少侠,我做得到。” 李燕月道:“兄弟,这不是儿戏,说到就要做到,一定要忍到底。” 阮玉毅然道:“少侠我年岁不大,可是您说过,我的心智超越了我的年纪。” 李燕月又拍了拍阮玉,道;“好吧,你回去吧,我托的事继续替我办,万一找不着我,我会主动跟贵分舵联络。” 阮玉脸上一片肃穆之色,凝望李燕月片刻,恭谨一躬身:“阮玉告辞!” 二话没多说,腾身倒射而起半空中一个滚翻,飞射不见。 望着阮玉的逝去处,李燕月脸色一片凝重,唇边问起了轻微的抽搐—— 口口口 盏茶工夫之后,李燕月平提着简单的行囊,划破了宁静夜色,射落在神力鹰王府的后院落之内。 铁王的四护卫果然了得,李燕月的脚刚沾地,一声暴喝划空传到:“什么人竟敢夜闯神力鹰王府。” 李燕月扬声道:“李燕月求见王爷。” 两名猛护卫挟带劲风掠到。 夜色里传来了铁王震人耳鼓的豪壮话声:“燕月,快进来。” 两名猛护卫落地躬身:“李爷,有请。” 李燕月欠身道:“不敢,有劳。” 两名猛护卫大步带路。 铁王的魁伟身影,已出现在书房门口,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地上更显高大摄人。 李燕月要抱拳。 铁王一把拉住了他:“咱们之间不来这一套。” 随话把李燕月拉进了书房,然后又轻喝道:“备酒。” 李燕月忙道:“不,王爷,我说几句话就走。” 铁王道:“就是你马上走,也得喝一杯,去,备酒。” 另只手砰然一声关上了书房门。 关上门再看李燕月手提行囊,铁王先是一怔,继而又笑,但旋即又敛去笑容:“说几句话就走,你不是上我这儿来往的?” 李燕月把索尼派人找他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铁王脸色大变,须发过张,目射威棱,砰地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半张桌子被他硬生生拍得四分五裂,桌上的东西的掉了一地:“索尼他欺人太甚——” “王爷!” 护卫听见声响,到了门外。 铁王想喝:“给我备马。” 李燕月忙道:“慢着。” 铁王道:“老弟——” 李燕月道:“王爷,我来见您,只是为禀告您,我改变了生意,打算见索尼去。” 铁王一怔:“怎么说,你——” “京城虽大,没有我容身之地,我怕了他,服了他,只看他还要不要用我。” 铁王神情猛震,环目暴怔“老弟,你——” “王爷,我心意已决。” 铁王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李燕月的胳膊,厉声说道:“李燕月,你要背弃皇家么?”读书论坛http://210.29.4.4/book/club李燕月淡然说道;“王爷,我辈轻死重一诺,既然接了逊皇帝的信物,我绝不会失信于逊皇帝。” “可是你……” “王爷,去见索尼,投向索尼就是背弃皇家?您也未免太想不开了。” 铁王一怔:“老弟,你是说——” “王爷,逊皇帝把这个重责大任交付给我,足见他很信任我。” 铁王环目炯炯,凝注着李燕月,眨也不眨,突然他环目猛睁,叫道:“我明白了,你这是要——” 李燕月截口道:“王爷明白了就好,何必非嚷嚷得让大家都知道不可?” 铁王一阵激动松了李燕月的胳膊,抓住了李燕月的手:“老弟,铁海东惭愧,逊皇帝都信得过你,而我竟然——” 李燕月道:“王爷,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叫你对皇家赤胆忠心——” 铁王紧紧抓着李燕月的手:“老弟,你怎么突然想起——” “刚才不是禀告您了么,等于是索尼引我走上这条路的。” “难道说没有别的办法?” “有,但是恐怕不比这一条路好。” 铁王道:“老弟这条路险阻大啊!” “我知道,只是,王爷,世界上的路,并不是条条都是平坦康庄。” “老弟” “王爷,我心意已决您就别再说什么了,我只是来禀告您,这件事,不论朝廷上下、宫里宫外,只有您一个人知道,也只能让您一个人知道。” “太后跟皇上——” “可以让太后跟皇上知道,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那不是让他们误会?” “他们越误会,对我的帮助越大。” 铁王脸色一变:“可是这么一来,老弟,你要担多大责难用多大仇恨。” “王爷,我都想到了,但是我不计较,只有一点,您得帮我个忙。” “老弟,你只管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您得设法拦阻太后、皇上,尤其是玉伦郡主揭露我的身份。” “你放心,那怎么会-一” “王爷,一旦我走上了这条路等于卖身投靠,公然与皇家为敌,在拿我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这是很难说的,尤其是玉伦郡主她性刚烈,也心直口快。” 铁王呆了一呆道:“我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还有您,不管将来我惹多大的责难,招多大的仇恨,你不但得忍,最好还跟别人一块儿责骂我、仇恨我。” “这……” “王爷这是为了皇家,为皇家,必须有人做某种牺牲。” 铁王吸了一口气:”话是不错,但为什么是你?” “因为逊皇帝找上了我,因为我接了逊皇帝的信物。” 铁王沉默了一下,威仪通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抽搐,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只听外头有人恭声道:“禀工爷,属下告进。” “进来。” 一声疾应,两名猛护卫端着酒菜走了进来,把酒菜往小几上一放,躬身一礼,又退出去。 铁王过去的上两杯酒,举杯道:“老弟,我要敬你三杯!’“风萧水寒?” “不,像汉寿亭侯关老爷斩华雄。” 李燕月道:“我敬领王爷三杯。” 两个人一连仰干了三杯。 铁王道;“痛快!” 李燕月道:“王爷,我该走了。” “这么急?” “早一点早除他们,晚一点晚除他们。” “好吧,反正你迟早要走——” 一顿接问道:“你是打算——” 李燕月道:“直奔神武营。” “我送你出去。” “不,王爷,我怎么来怎么走。” ‘那——你多小心,多保重。” “多谢王爷!” 李燕月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只听铁王沉声道:“老弟。” 李燕月停步回身。 铁王脸上一片肃穆,须发皆张道:“铁海东算得上是个皇族,请受我一拜。” 他一擦施子下摆,就要拜下。 李燕月眼明手快伸手架住道:“王爷这是折我?” 别看铁王高大魁伟,号称神力,如今竟拜不下去。 他急得圆睁环目道;“老弟——” 李燕月道:“王爷,等事成之后,我自会向皇家要求赏赐,到那个时候,王爷能帮我美言几句,我就很感激了。” 铁王听得一怔。 李燕月收手转身很快地走了出去。 铁工缓缓站直那魁伟身躯,望着遮断了李燕月身影的门,脸上又是一片肃穆。 口口口 片刻工夫之后,庄严、宏伟,隐透慑人气氛的神武营前,来了个英挺起拔的年轻人,手里还提着简单的行囊。 他——正是李燕月。 两盏大灯照明下神武营站门的是四个提刀黑衣汉子,老远就听他们哈喝上了:“什么人?站住!” 李燕月听若无闻,直走过去。 暴喝声中站在石阶上的四名黑衣汉子掠下来两个,二话不说,抡起对用刀背当头就砸。 这不算什么,禁军诸营,除了巡捕营归九门提督外,其他的包括侍卫营在内,都归四辅政大臣带领,眼里哪还放得下人,用刀背砸,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李燕月抬手一书,格上手腕,震退了两个黑在汉子,石阶上那另两个,立即也抡刀掠了过来。 李燕月淡然道:“等一等,我要见索大人。” 四个黑在汉子一怔,一个道:“你是于什么的?要见索大人?” “李燕月。” “李燕月!干什么的?” 显然,到目前为止,神武营的人,并不全知道李燕月,也就是说,索尼要找李燕月,以及陶然亭伤了两个神武营高手的事,还没有传开。 李燕月道:“江湖人,就是索人人要找的那个江湖人。” “索大人要找你” “不信你可以进去问问。” “那你就跟我进去吧,反正不怕你说假话。” 说话的黑衣汉子转身往大门行去。 李燕月跟了过去。 另三个,则紧跟在李燕月之后。 那黑夜汉子带着李燕月进了神武营侧门。 只见神武营的前院深广异常,东西两排房子,都透着灯光,中间的院子,除一条石板路外,其余的部分平铺细沙,像个大练武场。 这时候院子里没人练功,也没人走动了,只有几个当值巡夜的,还在暗影星站着。 黑衣汉子让李燕月在外头等着,他拐进了东边把头一间屋子里。 转眼工夫,屋子里出来三个人,连同刚才那黑衣汉子共是四个,手里都提着刀。 为首一个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 他上下一打量李燕月道;‘你叫李燕月?’ “不错” “在陶然亭惹出人命的是你?” 李燕月一怔,但他旋即点点头道:“不错。” 络腮胡壮汉眼一瞪,挥手沉喝:“拿下。” 另三个闪动疾掠,四个人立即围住李燕月。 站在暗影里那些当值巡夜的,也立即奔了过来。 李燕月道:“我是来见索大人的。” “索大人下了令,要你的命。” 话落四把单刀直递疾劈李燕月。 李燕月人在中间,身形微间竟同时避过了四把刀,道:“你们拿下我,不也是让我见索大人么?” 络腮胡壮汉道;“你做梦,神武营要一刀一刀宰了你。” 四把单刀带着劲风又劈了过来。 李燕月双眉微扬道:“我不信见不着索大人。” 伸手一拉长剑出鞘,振脱一抖,金铁交鸣,四把单刀立即荡了开去。 叱喝声中,当值巡夜的加人战斗,十把单刀齐指李燕月。 李燕月只出了两剑,十把单刀四把落地,六个人踉跄暴退。 只见灯光明灭,人影闪动,两边屋子里的都出来了,天,黑压压的片,近百,有的空手,有的提着单刀。 络腮胡壮汉单刀一指李燕月,大叫:“他就是陶然亭伤了咱们两个弟兄,索大人下令捕杀的那个李燕月,如今竟闯进咱们营里来了,大伙儿剁他。” 一听这话,叱喝之声四起,近百个人一起涌了过来。 李燕月震声喝道:”我是来见索大人的,你们最好不要逼我伤人。” 近百个人被李燕月喝得涌势一顿,但是这些人狂妄惯了,此时此地交怕谁,只一顿之后随又涌了上来。 李燕月一扔行囊,举起手中长剑。 跟着就是一场不可避免伤亡的搏杀。 “住手。” ~声苍劲沉喝传了过来。 近百个‘神武营’的人,立即往两边退去,让出了那条通往后的石板路。 李燕月抬眼望去,只见那条石板路上一前二后地走来三个人,后头两个,是两个利落打扮的阴沉中年汉子,腰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着家伙。 前头一个,是个身穿长袍的老者,老者五十多年纪长眉细目,隆准薄唇,两眼精芒外射,不但是个内外双修的高手,还是个极富心机的人物。 近百个人恭谨躬身:“统带。” 敢情是“神武营”的统带。 “神武营’的统带,居然是个高手。 长袍老者冷漠无情,听若无闻,一直走到李燕月面前丈余处才停住,冷冷地看了看李燕月.道:“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 络腮胡壮汉上前躬身:“禀统带,他就是那个李燕月?” 长袍老者脸色一变,细目猛睁,精芒暴的“你就是那个剑毙人熊,蒙官家召见,索大人有心重用,你却不识抬举,伤我两兄弟的李燕月?” “不错,我是李燕月——” “好大的胆子。” “统带,我话还没有说完。” “你还有什么话说?” “伤‘神武营’那个人的不是我。” “是你的同党也一样。” “没有什么同党,贵营派出去的人应该知道,那是‘大刀会’——” “怎么知道你不是‘大刀会的人?” “如果我是‘大刀会’的人,还敢到‘神武营’来么。” “大刀会’若不是你的同党,他们怎么肯为你掉这个手?” 李燕月道:“我说说几句,是实话,统带请原谅,像‘大刀会’那一类的组合,统带应该知道,不管是谁,如要是官府对付的对象,他们都会伸援手,因为他们以前明遗民自居,对付的就是大清朝廷。” 长袍老者厉声道:“大胆,就凭你这句话,可以认定你是个叛逆无疑,给我拿下。” 如雷般轰然一声答应,那些“神武营”的高手要动。 李燕月抖手一剑,剑花九朵,立现剑尖,他同时喝道:”等一等。” 震慑人的不是李燕月的喝声,而是抖出的九朵剑花,这是剑术最高的造诣,试问谁敢先樱其锋! 众“神武营”高手行动之势为之顿了一顿。 你武营’的统带,内外双修,是个识货的大行家,脸色也为之勃然一变。 就在众‘神武营’高手,行动之势一顿,那位统带脸色一变之际,李燕月接着冷然道:“统带,不要逼我流血五步,非让‘神武营’伏尸到处不可,就算我是个叛逆并不是索大人四位的叛逆。” 长袍老者道:“这话怎么说?” “我来投效索大人,当然不是京大人四位的叛逆,可是那么一来,不就成为了皇家的叛逆了么?” 长袍老者白了睑,满睑都是惊恐神色:“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先前找你你不愿来,为什么现在——” 李燕月道:“我不愿意说好听的,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来投效索大人。” “你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老实说,‘大刀会’的人想拉我去,是我不肯去。” “既然有处可以容身,你为什么不去?” “我若是到‘大刀会’去,不但真成了叛逆,不但一辈子当定了叛逆,而且也注定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了,打打算盘划不来,统带以为然否?” 长袍老者一声冷笑道:“原来你是走投无路了,才到‘神武营’来,迟了,自从有‘神武营’以来,还没有人敢正眼看‘神武营’一下,你居然敢伤我“神武营’两名弟兄——” 长施老者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否认,他们是因你而死,这个罪要是不加以惩治。以后谁还会把‘神武营’放在眼里,大家一起动手,给我剁了他。” 又是轰雷般一声答应,但是这轰雷般的答应之声刚起,一个话声从后头传了过来,答应之声恍若轰雷,但是这个话声却是清晰可闻:“索大人有令,着‘神武营’统带带领李燕月晋见。” 就这么一声,刹时全场鸦雀无声,长袍老者立即恭谨躬身‘是’站直身躯,望着李燕月目射冷电:“算你造化,交出你的兵刃,跟我来。” 李燕月哪在乎交出兵刃当即长剑归鞘,顺手递向站在不远处的络腮胡壮汉道:“交给你了,等下我再找你拿回来。” 微一扼腕,将那柄带鞘的长剑扔了过去。 络腮胡壮汉伸手接住,看他挺壮的不是,接剑在手,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退了两三步,他脸色都变了。 长袍老者看在眼里神情也为之震动,但他旋即就恢复了正常,道:“跟我来。” 他转身往里行主。 李燕月迈步跟上。 原在长施老者身后的两个阴沉中年汉子,则一左一步紧傍着李燕月。 当然,这是以防不测。 李燕月视若无睹,没事人儿似的。 踏着脚下那条石板路,跟在长施老者之后,穿过一扇门,进入了后院。 后院的景象,气势跟前院大不同,占地比前院还大,而且树海森森,深不知有几许,除了两旁几间房屋之外,树海中灯光点点,不知道还有多少房舍。 戒备更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清一色的带刀黑衣汉。 顺着画廊,进入森森树海,东北角灯光特亮。 从画廊上望过去。那是一间敞轩似的房舍。 廊上散立着七八个腰里藏着家伙的,门外院子里站着两排亲兵,远一点还有带刀的黑衣汉子,真个是如临大敌,深宫大内的禁卫,也不过如此。 离门口还有十来步,长袍老者道:“你在这儿等等。” 李燕月没把索尼当回事。可是做官的大不同,长袍老者说完话之后,加快步后走过去,拐进敞轩,只一下,他又出来了,站在敞轩门口,高声道:“索大人有令,李燕进见.” 李燕月没答腔,迈步走了过去,然后由长袍老者陪着进了敞轩。 敞轩里五个人,索尼一身便服,居中高坐,四角各站着一名便装老者,一个个且射精光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好平而且是贴身护卫一流。 长袍老者恭恭敬敬的上前道:“禀大人,李燕月到。” 索尼脸上没表情,微抬手摆了摆。 长袍老者哈腰退后。 李燕月抱拳躬身:“见过索大人。” 索尼冰冷道:“李燕月,你可懂礼数?” 李燕月道:“我以为大人要的是能卖命的高手,不是腰腿两软的磕头虫。” 索尼一拍桌椅扶手:“大胆。” 李燕月道:“江湖人一向不拘小节没想到索大人会在礼数上苛求,早知道如此,草民宁可无处容身也不来这儿了!” 他转身要走。 “站住!” 索尼只一声轻喝,站在靠外两角的两名老者,跨步闪身,行动如风,并肩封住了门。 李燕月没往后看,站在靠里两角的两个老者,也急快的到了索尼身后。 当然,这是防李燕月反扑。 李燕月虽然没有回头看,可是他知道,因为他听的清清楚楚,他道:“索大人以为这两个拦得住草民?” “这儿是‘神武营’没有老夫的话,不信你走得了。” “如果大人允许我愿意试试,也可以让大人看看,草民是凭什么来投效的。” 李燕月缓缓转回了身。 索尼一双阴驾目光紧盯着他:“伤‘神武营两个弟兄,为什么你又来了,这些老夫不愿再问,老夫只在意一个人的能力跟忠诚——” “能力好办,忠诚却不是一时——” “不难,老夫很快就能知道你是否忠诚,你给我杀一个人,以他的头,做你的进身阶!” “草民可以为大人杀一个人,但草民不原以他的人头,做为草民的进身阶。” “为什么?” “草民不愿意靠任问人。” “你不是靠任何人,是靠你自己。” “那是大人的看法,草民的看法不是这样的。” “老夫可以不管你的看法,只你去帮老夫杀这个人就行!” “大人吩咐下来就是。” “鹰王铁海东。” 李燕月心神一震,旋即微笑:“容易,草民准保天亮之前,带回铁王的人头,不过也请大人四位早做打算。” “你要老夫等打算什么?” “准备防范驻在关外的蒙古精锐铁骑。” 话落,他转身要走。 索尼又喝道:“等一等!” 李燕月停步回身。 索尼道:“你好心智,让老夫没办法测出你是否忠诚!” “大人明鉴,草民只是实话实说.””不过你最好明白,我们四个的对头,不只铁海东一个!” “大人尽可以挑没顾虑的。” “你真愿意去做?” “江湖人没有不手沾血腥的何在乎多这一个。” “你真能——” “大人要自民带回人头来,是不?这应该做不了假,瞒不了人!” 索尼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道:“但是,除了铁海东,别个我们四个都没放在眼,也就是说,只有铁海东才是我们的眼中钉,才是我们最大障碍,所以,别个,也就没有让他们死的必要了。” 李燕月道:“大人明智,既是别人的死对大人四位毫无价值,当此需要人心归向之际,草民以为最好还是不要杀人。“索尼哼哼两声道:“你这是杜绝我试验你是否忠诚之路。” 李燕月道:“草民斗胆,以为明智如大人者,不该说这种话。” “什么意思?” “试验某个人对四位是否忠诚的方法很多,表现忠诚也不是杀人一途,以草民看,以杀人来试验忠诚,表现忠诚,应该是等而下之最低劣的方法。” 索尼脸色微变,‘呢’了一声。 “不过——” “不过怎么样?” “不过大人若是坚认为草民不为大人杀人,就不足以表现对四位大人的忠诚,那么,草民仍愿意以大人的意愿及方法,来表现草民对大人的忠诚。” 索尼冷笑道:“你的确很有心智,说这是等而下之最低劣的方法在先,然后再让老夫用这种方法,你岂不等于是骂老大么?”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只是既然来投效大人,就应该有听进谏并为四位大人谋,还望大人明鉴。” 索尼冷冷一笑道:“老夫认为你颇具心智,但是你不要在老夫面前卖弄你的心智,那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大人具大智慧,草民怎么敢!” 索尼道:“不管你怎么说,老夫仍要以杀人来试验你的忠诚。” 李燕月心里一紧,道:“草民刚说大人执意如此,草民仍愿意以大人的意愿及方法,来表现草民对大人的忠诚。请大人吩咐就是。” ------------ 第八章 索尼又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道:“老夫四个最大的阻碍,最大的眼中钉是铁海东,铁海东既不能轻动,动别个毫无价值,所以老夫不要你杀宦海官府里的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李燕月道:“那么大人是要草民——” “‘大刀会’伤我‘神武营’两个弟兄,你以为这帮叛逆该不该绳之以法,该不该杀?” 李燕月心头微一震,道:“该,千该万该。” “那么,你就给老夫去消除这个‘大刀会’吧!” “草民敢不敬遵,无如在执行大人所交代的任务之前,草民还有下情,却不敢不贡献于大人你。” 索尼淡然道:‘你说。’ “所谓叛逆,他们叛的是大清朝廷,而不是大人四位,那么大人一旦对他们采取行动,是不是会导致他们对大人四位……” 索尼冷冷一笑:“这一点老夫想过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绝不会倒向皇家,至于是否会导致他们转过剑头来对付老夫等,他们又岂奈何得了呢?老夫是何怕之有,将来老夫等一日当国,他们叛的仍是老夫等都是一样,所以老大对付他们,并没有任何顾虑。” “既是大人没有顾虑,草民对大人交付的任务,自当尽心尽力去执行,只是大人既称要将他们绳之以法,那么以草民的身分去执行这个任务,是否师出无名?” 索尼脸色微沉道:“李燕月,你是不是太罗嗦了?” “草民不得不先站稳自己的脚步——” 索尼怒声截口:“你到底打算不打算投效老夫?” “大人到底打算不打算重用草民?” “李燕月,你要放明白,有能耐的人很多,老夫不一定非用你不用!” 李燕月淡然道:“大人,同样的,天下之大,不乏去处,草民也不一定非吃大人这碗饭不可的。” 索尼一拍桌椅扶手道:“你要知道,像你这种人,老夫若是不用,也绝不留!” 李燕月道:“大人已经这么做过了。” “此时此地,不同于往昔,不同于别处。” “在草民看来,都是一样。” “大胆——” “大人,草民是实情实话,甚至,草民以为,今夜的情势,对草民有利的多。’索尼微一怔:“你以为,此时此地的情势。反而对你有利?” 李燕月道:“不错。那是因为此时此地有大人在草民眼前,草民伸手可及。” 索尼身后的两名老者脸色一变,又向索尼靠近了一步! 索尼脸色也一变但旋即就恢复正常:“你想流血五步?” “大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有这个把握?” “草民愿拿自己这条命当赌注,大人是否愿意试试?” 索尼两眼暴睁,但却突然仰天大笑:“好,好,好,李燕月,自老夫辅政以来,还没有人敢对老大说这种话,冲着你这份胆识,老夫就破例先行收用,后试忠诚——” 话锋一顿,凝望李燕月:“你打死过人熊,冲这一点,也破例不试你的武功,赏你个‘神武营’的班领——” 李燕月截口道:“草民要知道,班领是何等职务,上头还有些什么人?” 索尼道:“告诉他。” 长袍老者躬身恭应,转望李燕月:“‘神武营’是‘禁军八营’之一,大内有‘侍卫营’、‘神武营’职掌内城禁卫,但自索大人兼领‘神武营’以来‘神武营’就职掌京城一带之安宁,九门提督辖下还有‘缉私营’但‘神武营’之权势远在‘查缉营’之上,营内编制仿‘侍卫营’十人有一班领,每十班有一大班领,‘神武营’共廿班,有两个大班领两个大班领之上有总班领,总班领之上就是统带了。” 李燕月静静听毕,转向索尼,道:“蒙大人思典,不试草民武功,但是草民斗胆,却要领教一下两位大班领跟总班领,究竟有什么过人的能耐,惊人的绝学。” 索尼目光一换,道:“你是嫌老夫赏你的这个班领太小?” 李燕月道:“草民不敢,虽知自己是刚进‘神武营’,但草民以为,大人应该用人唯才。” “李燕月。你不过只是打死一只人熊。” “草民能降龙伏虎,大人应该看一看。” “你好大的口气。” “耳闻是虚,眼见应该假不了。” “要是你的武功不及两个大班领呢?” “草民敬领大人赏赐绝无怨言,但是,两位大班领若是不如草民呢?” “老夫就破格耀用,赏你个大班领。” 李燕月一躬身道:“多谢大人。” 索尼以奇异的眼光看了看李燕月,抬手道:“召两个大班领。” 长袍老者恭声答应,立即把话传了出去。 转眼工夫,雄健而疲快的步履声响动,敞轩之内,并肩转进两个人来,一个是身躯魁伟高大的红服老者,一个是个中等身材的白胖老者。 不管是身躯魁伟高大的红脸老者也好,中等身材的白胖老者也好,从这两人步履、神情、目光,李燕月一股就着出,这两个确实是内外双修的一流高手。 只见他两个向着居中高坐的索尼恭道施礼:“卑职彭烈,白振翅见过大人。” 索尼始了抬手,道:“薄一飞,告诉他们俩。” 薄一飞原来就是那位身穿长袍的统带,他恭声答应,立即把召二人来见的原因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中等身材的白胖老者白振翊倒没怎么样,那位魁伟红脸的彭烈可就勃然色变了,霍地转盼望李燕月:“你就是李燕月。 “不错.” “你今年多大年纪?” 李燕月道:“彭大班领,年纪跟武功高低的夫系不大,有人寿登八十,大不如一个年轻小伙子。” 彭烈双眉一轩:“说得好。” 转向索尼躬了身:“大人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说。” “一日交手,轻重难以把握,倘有所失误——” 李燕月截口道:“真正高手,应能放收自如,从彭大班领的这句话,就可知道大班领的武功造诣不怎么样,不过我仍愿答应大班领的任何要求。” 彭烈那张红脸为之一白。 索尼道:“老夫做主,不计死伤,你们动手吧!” 索尼算盘打得精而且狠,倘若李燕月不敌,死这么一个算不了什么,倘若两个大班领不敌,证明李燕月足堪重用,牺牲个大班领,又有什么不值得的? 李燕月何许人?自是胸中雪亮。 白振闯不知道怎么想。http://210.29.4.4/book/club彭烈却目闪异采,忙向索尼躬身:“多谢大人恩典。” 说完了话,他往后退了一步,与白振翊站了个并肩,侧着脸又道:“老白,咱俩谁——” 一个‘谁”宇刚出口李燕月那里截了话;“不必分什么前后,我看两位大班领一起来吧!” 此言一出,不但座上索尼听得一怔,就连那位统带跟索尼的贴身护卫,那四名黑衣老者也无不色变。 当然,彭烈更是气得一张脸煞白,就连城府颇深,喜怒难见于颜色的白振翊,也脸色微变,双眉连轩。 李燕月这话说得委实狂了些,既然能当上“神武营”的大班领,武功修为便是一流中的一流,放眼天下武林,也挑不出一两个敢独力邀斗两个“神武营”大班领的,而如今,这年纪轻轻,不过打死只人熊的李燕月,竟敢同时向两名大班领叫阵,尤其是在这种由索尼做主。不计死活的情形下,委实狂得可以,委实令人替他暗捏冷汗紧揪心。 敞轩之中,有着一刹那间的如死静寂,那皆因李燕月一句惊天动地,震撼人心的狂言。 但在这一刹那间之后,白振翎发出一声冷哼,彭烈矗起一声厉喝,冷哼、厉喝之后,双双同时发难,两个人一左一右,闪动身形,各划半弧扑向李燕月,彭烈是拳击,白振翎是掌劈,一上手就是杀着,一上手拳风掌影就罩住了李燕月周身的诸大穴。 李燕月身形飘闪,连躲三拳三掌,道:“礼让三招已毕我要还手了。” 话声一落,身法更疾,只见三条人影迅如奔电,腾翻交错,就在索尼面前,还不到三丈方圆之地,展开了一场名虽竞技,实则生死交关的搏斗。 这一场搏斗不但关系着双方的名位,而且关系着双方的生死双方自是各施所长,全力以赴。 “神武营”的人都知道,这是自有‘神武营’以来,所见过的最激烈的一场搏斗,也是‘神武营’内,被允许的一场合法拼命,所以,自索尼以下,无不屏息凝神把目光紧紧的盯在那三条闪电交错,分不出是谁的人影之上。 突然,两声闷哼,人影疾闪倏分,李燕月、彭烈、白振翎三个人站在三个方向,垂手站立,纹风不动。 乍看,不见高下,难分胜负。 但是,李燕月从容泰然,气定神闲。 而白振翊一张胖睑白得不见血色。 彭烈一张红睑却是铁青。 在场的行家已看出胜负,各人暗自心惊,谁都没说话。 索尼是个门外汉,忍不住问道:“你们,谁赢谁输了?” 彭烈、白振翎没说话。 李燕月也不作声。 索尼又道:“薄一飞,你说?” 那位“神武营”的统带忙欠身道:“回大人,两位大班领各中李燕月一掌。” 他说得够技巧,没说输的是彭、白两个大班领。 当然,索尼听出来了,猛可里往起一站,但旋即他又坐了下去,惊异地瞪着李燕月:“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李燕月,我赏你个大班领——” 李燕月道:“不,请大人收回成命。” 索尼跟薄一飞都一怔。 索厄道:“收回成命,你什么意思。” 李燕月道:“目前,燕月只想干个班领。” “你只想——难道你没赢。” “不,胜负统带已经禀报过了。” “那你——’ “燕月只是让大人知道,以燕月之武功,足以干个大班领,但彭、白二位都是领导弟兄们多年的,带人,不能全凭武功,还要有德威才能,就像大人您,兼领‘神武营’。谁敢不服。” 他一句话棒了两方面三个人,官场俱是名利争,彭、白二人最担心的是丢官罢职,颜面性命还在其次,如今一听李燕月不但不争他们的名位还捧他们一捧,脸色好看,心里大是受用,也马上对李燕月产生了好感,适才那股怨恨,也立即云消雾散一笔勾。 其实,以李燕月目前的威势,再加上索尼的任命,谁又敢不服。 他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以退为进,不过是收买人心。 事实上,他已得到了彭、白二人的钦佩、好感,也就等于得到了廿名班领、所有‘神武营’人的钦佩好感。 同时,他也更赢得了索尼的欢心。 只听索尼哈哈大笑:“好,好,难得你这么谦虚,就依你,不过你放心,来日方长,只要是人才在老夫手下是绝不会埋没的,那么你这个班领——” “大人,燕月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你说。” “燕月这个班领,不必指定非哪一班不可,这个班领是额外的,没事的时候不说,一旦有事可以调用任何一个班的弟兄,不知道您认为怎么样?” 索尼瞪大了一双老眼,还没说话门 薄一飞欠身道:“禀大人,李燕月不但顾虑周到,而且这么一来,全营弟兄也可以活用,确是个好办法。”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道:“好,李燕月,依你。” 李燕月欠身道:“谢大人。” 索尼望着薄一飞道:“交代下去,该办的事马上给他办。” 薄一飞欠身道:“卑职马上去办。” 所谓该办的事不外是膳宿、腰牌、薪俸、穿戴等。 索尼马上转望李燕月:“李燕月,现在——” “禀大人,‘大刀会”的事,卑职自当尽心尽力,但是是否可以请大人限定个时日,也好让卑职先认识一下营里的弟兄,以便调用。” 索尼皱眉迟疑。 彭烈突然躬身道:“禀大人,现在夜已深了,也不急在这一刻。” 李燕月收买人心的工作,马上见效了。 索尼一点头道:“好吧,不过,明天正午以前,一定要行动。” 李燕月欠身道;“谢大人。” 索尼一整脸色道;“李燕月,从现在起,你是‘神武营’的人了,现在老夫要告诉你,“神武营”的营规,可是严厉得很!” 李燕月道:“卑职省得,不过大人放心,‘神武营’的营规,永远不会降临到单职身上。” “但愿如此,你们去吧,薄一飞留下。” “是。” 恭应声中,彭烈、白振竭、李燕月三个人退出了敞轩。 一出敞轩,彭烈立即握住了李燕月的手臂,满脸诚恳地道:“你老弟的这份情,我们领受了,也不多说什么了,叫你一声老弟也不算——” 李燕月道:“两位老哥哥要是看得起,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彭烈一阵激动:“好,这声老弟我们是叫定了,你老弟——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上——老白,你说,上你屋还是上我屋?” 白振翊永远那么冷静:“上你屋去吧,我还有些公事要赶办,等办完了我再过来看李老弟好了。” “好,那你忙你的去吧,走,老弟,我屋里坐去。” 彭烈拉着李燕月,跟白振诩分了手。 大班领的住处,各在一个跨院里,彭烈在东,白振诩在西。 跨院虽小,蛮清幽,屋下大,可是应有尽有。 说是住处,其实也兼办公! 说办公,这些人是不用办什么公的,禁军几营级一样,文读另有文职人员负责,这些人则只管“行动”。 大班领是不同,还有一个听差的。 往下一坐,彭烈就吩咐备酒菜。 李燕月忙拦:“老哥哥——” “你别说话,我平常没事就喜欢喝两杯你全当陪我了,咱们以几杯水酒重新订交。’彭烈盛情可感,人更豪爽。 李燕月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对彭烈这种人,“客气”两个字是用不着的。 听差的领命而去,彭烈亲手倒了两杯茶,往下一坐,打开了话匣子:“老弟,你的事,我听说了,可是不多,想知道多一些,不知方便不方便问。” 李燕月笑道;“老哥哥,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想知道什么,请尽管问就是了。” 彭烈一拍大腿道:“好一个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就冲这一句,我非要好好交你这个朋友不可,老弟,你原是哪条路上的?” 李燕月知道,“神武营这些人,十九出身江湖道,而且都是老江湖,以彭烈在“神武营”里的身分地位看,更是一等一的老江湖,无论经验历练,都够丰富的,他这么问,并不一定有什么恶意,可是一个答得不好,就容易出破绽。 李燕月早就预料到他会面临到这些问题,所以,怎么应付,他也早就想好了,如今听彭烈这么一问,他立即答道:“老哥哥,我是从口外来的。” “口外?”彭烈微皱浓眉,有点疑惑地道:“老弟,不瞒你说,老哥哥我出身北六省绿林河湖道上的这些事,南七北六,关外塞外,没有我不知道的,恕老哥哥直言一句,口外的江湖在整个武林来说,没有多大份量。” 李燕月笑笑道:“要不,我怎么非到京里来,混出个名堂不可。” “幄,替口外江湖道争一口气。””说替口外江湖道争口气,那是冠冕堂皇了些,我也不敢这么说,人谁没有私心,我主要的是为自己,我也知道,京城天子脚下,卧虎藏龙,想在这块地儿上混出个名堂不容易,可是为自己,我只有尽心尽力。” “那是老弟你客气。” 彭烈道:“说什么京里卧虎藏龙,就凭老弟你这身能耐,准能降龙伏虎,其实,凭你老弟这身能耐不一定非到京里来,在哪儿都能闯出个响当当的字号。” 李燕月道:“就算能在江湖道上闯出个响当当的字号,又如何,总不如混个一官半职来的实惠,就因为我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就直奔京里来了。” “你要是这么想,你就错了,反正你也已经来了,老弟,咱们一见如故,我把你当自己弟兄,才跟你掏心窝子,论起来,吃这碗饭是神气,可却是江湖道上最瞧不起的,还有,吃这碗饭,得精门槛,善钻营,要不然这碗饭绝不比江湖饭来得长远,江湖道上,大不了洗手收山,一旦进了这个圈儿,不得志还算事小,弄不好连命跟身家都赔上。” 李燕月笑笑道:‘我还好在哪儿都是一条命,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拿它当赌注押一押的呢?” 彭烈摇头道:“各人的想法、看法不同。想当初,我的想法也跟你现在一样,可是现在,我想脱离却没法脱离了。” “没法脱离?为什么?” “老弟,这儿不是自由自在的江湖道,想走拿腿就走,你想走,人家不准,你就走不了,溜不是?好,罪名是逃脱,天下缉拿,哪儿能让你容身,抓回来还要砍脑袋,能溜么?” “怎么老哥哥厌倦了,真想脱离?” “我倒不是厌倦别的,而是一已有了家,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有了家累的人,肩上扛的不只是一条命,谁还愿意拿刀动剑去玩儿命?” “怎么,老哥哥已经有家了?” 彭烈咧嘴笑了笑,笑得有几分满足,也有几分得意:“就在外城,一个月只能回去两趟,不过有时候难免假公济私溜回去瞧瞧,过两天我带你上家去,让你老嫂子好好给咱们做顿吃的。” 李燕月还待再问。 彭烈笑道:“老弟说好的我想对你多知道一点儿,怎么变成你净问我,我净说自个儿的话了。” 李燕月笑道:“承蒙老哥哥不嫌弃,我不也该多知道老哥哥一些么?” 话虽这么说,彭烈却变答为问了,道:“老弟论你的修为,应该是一流中的一流,你年岁这么轻,哪儿学来的一身好能耐?” “说什么好能耐,还不是承两位老哥哥相让。” “让?老弟,你这是硬往我跟老白脸上抹金,我们俩是何许人,别的不敢,但是经验跟历练绝对够,我们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去,我们败得没话说,要不我们也不会对你这么心服口服。” 李燕月道:“要是老哥哥真问我这身武艺是从哪儿学来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中。我只能告诉老哥哥,我是跟游方和尚学未的,几年前有个游方和尚病倒在我家门口,眼看就要断气,爹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就在我家一住好几年,晚上没事的时候,就教我学武。” 彭烈道:“原来如此,那一定是位世外高人,得道高僧,老弟成家了吗?” “一事无成,哪敢成家。” 彭烈笑道:“别急,急也没有用,赶明几老哥哥我给你找个合适的。” 李燕月忙道:“老哥哥,我不急。” 彭烈道;“我知道,可是总不能不张罗着。” 一顿又接道;“据我所知,‘张家口’的江湖道,在马市很有一股势力,他们对进出‘张家口’的道上朋友盯得很紧,老弟你从‘张家口”过的时候——” 李燕月心头震动了一下道:“我知道‘张家口’有位马老爷子,是‘张家口’一带顶尖儿的人物,我从‘张家口’过的时候曾经找了点关系,去登门拜望了一趟。” 他不得不实话实说,因为彭烈既提起来了,那就表示对那一带是多知多晓,为防有朝一日出破绽,如今不得不实话实说,但是,可也不能不略做保留。 他话声方落,彭烈目光一凝,又道:“老弟,你见着那位马老爷子本人没有?” “或许是我事先找了些关系,倒是见着了那位马老爷子本人,不过那位马老爷子对人很客气,一点架子没有!” “你有没有跟他说要到京里来,有没有跟他说,要到京里来干什么?” “我只是跟他说要到京里来,却没有跟他说要到京里来干什么,因为我也知道,江湖道上的朋友很仇视道儿上的投身六扇门。” “你倒是做对了,幸亏你没跟他提。” “怎么?” “要不然你不一定能到达京里,不过以你老弟的能耐应该是例外。’“老哥哥你这话——为什么?” “老弟啊,你还不知道,那位马老爷子是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张家口江湖道的那股子势力,全是洪门天地会的啊。” “朝廷眼里的叛逆?” “可不!” “真的?” “这是什么事,老哥哥我还会骗你吗?” “怪不得,怪不得。” “怎么了?” “我曾经让查缉营拿我当叛逆抓进去过。” 彭烈一怔;“真的?” “老哥哥,这还会假得了吗?”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铁王爷把我保出来的啊!” “铁王爷,你怎么——” “就是因为打死了那只人熊啊!没想到铁王爷对我满赏识的。” 彭烈立即压低了话声:“铁王爷是位赤胆忠臣,盖世虎将,套句咱们的话说,他是个铁铮铮没遮拦的英雄好汉,可是,老弟,往后千万别再近他了。” 李燕月明知故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是咱们的主儿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对头啊!” ‘呕!我明白了,可是,老哥哥,这就不对了。” “什么不对了?” “官家明知道张家口的那帮人是叛逆,为什么任它盘踞,不加以剿灭呢?” “老弟,毕竟你是初来你不懂,如今咱们这四个主儿跟皇家斗的很厉害,谁也没那闲工夫去顾别的,要不像大刀会那帮叛逆,会让它到京里来生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哥哥我懂了,我之所以被当作叛逆抓进了查缉营,必是因为我去见过那位马老爷子。可是我又不明白了我去见马老爷子的事,查缉营又怎么知道的呢?” 彭烈犹豫了一下,忽又压低话声:“老弟,我没拿你当外人,你当京里这些当主儿的都是傻子,他们现在虽然没工夫去顾别的,可早就在叛逆之中安置了人,这样一旦将来自己的事了了,一旦要对付那些叛逆组织时,只消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掌握那些叛逆组织,你明白了吗?” 李燕月心头猛一震:“这么说,洪门天地会里,有官家的人” “当然又何止一个洪门天地会。” 李燕月原曾一度怀疑彭烈跟他套近乎,是负有盘他的底的使命,而照彭烈那种向话法,也的确让人怀疑。 可是现在,李燕月知道了,彭烈是个胸无城府的爽宜汉子,这一番谈话真可以说是获益匪浅。 这种朋友值得交,至少,在这种处境下,这种朋友值得交,尽管彭烈刚才还要跟他拼命。 彭烈见李燕月没说话误会了李燕月的意思,道:“不管怎么说老弟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你现在是咱们神武营的人了,又得咱们那个主儿这么器重,凭他查缉营,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未必敢再动你了。” 李燕月索性将错就错道;“难说,老哥哥,一旦他们知道我进了神武营,在索大人面前告上一状,恐怕就又是我的祸事了。” 彭烈一摆手道:“那一说咱们这个主儿是何等人物,他知道怎么重用人才,耳根子岂会那么软,就算索大人听了他们的,你也大可以放心,你跟老哥哥我说了实话老哥哥我清楚是怎么个来龙去脉,有老哥哥我拍胸膛担保了。” 李燕月着实很感动但他一摇头道:“叛逆不比别的罪,我怎么能连累老哥哥你。““这什么活?” 彭烈显然不高兴了,双眉一掀道;“咱们投缘,咱们是一见如故,老哥哥拿你当知已,你要是拿老哥哥当朋友就不该说这种话,什么叫连累,为朋友本该两肋插刀。” 李燕月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彭烈这种人他只要拿你当了朋友,就听不得这些个,再让他听下去,他非翻脸不可。 他感动,但他不明白,像彭烈这种汉子,真的会到神武营来当差,又怎么会被索尼这种挟天子、令诸侯,别具用心的辅政大臣所用。 他这儿正想着,听差的送进了酒菜。 菜不是神武营大小厨房做的,而是外头买来的现成酒菜,样儿不多,但每一样都很精美。 只彭烈跟李燕月两个人对饮,白振翊始终没来。 也许彭烈对白振翎了解得够,他没说什么。 也许李燕月对白振翊不够了解,他直觉地觉得白振翅这个人不愿意跟他接近,城府比彭烈要深得多,对这么个人,该当提防。 这一顿酒,直喝到四更天。 彭烈能喝,是海量,可是他已有六七分酒意。 豪迈爽直的人,一经有了酒意,更显得豪迈爽直。 李燕月喝得跟彭烈一样多,他却还像个没事人儿。 这一来.彭烈乐大了,他连拍李燕月的肩头,说得好,别的不冲,专冲这酒量,他也交定李燕月这个朋友了。 还是营管事进来说,李燕月的住处安置好了,彭烈才放了人。 出营管事带着李燕月到神武营为他安排的住处也是一个小院子。 李燕月怔住。 显然,名义上,李燕月是个班领,但是在待遇上,他却跟个大班领一样。 不过他没有看见听差。 当然,他不能问。 也许索尼怕别人说话。 的确,这样的待遇如果再来个听差,那未免太显眼了。 一厅什物都是新的,而且窗明几净,看上去挺舒服。 住处舒服,一觉睡得也挺舒服。 四更大才喝完酒,到了住处又跟营管事聊了几句,再洗个澡上床,天已经快亮了。 睁开眼日已上三竿,还不是自己醒的,是被叫醒的。 叫醒他的是彭烈,彭烈身旁还站个白振翊。 彭烈是个热心人,他拉着白振翊一起来,是要陪着李燕月到处走走,认识认识。 白振翊是因为彭烈找上他了,不好不来,抑或他也是个热心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燕月赶紧起床,洗把脸,穿上衣服就跟彭烈、白振翊出了门。 先走东营,东营归彭烈这个大班领然后是走归自振翊的西营。 不管是东营或者是西营,神武营传事快,昨儿晚上李燕月显能耐,如何技挫两位大班领,如何受索大人的器重,已经是全营皆知。 如今李燕月又由两位大班领亲自陪着来,尤其彭烈又是老弟长,老弟短的,那还错得了! 全神武营连那些班领在内,甚至于包括那夜出动缉捕过李燕月的,无不对李燕月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看过了东西二营,天已经快晌午了。 彭烈的确热心,马上就要在东西二营挑选十名干练弟兄,交李燕月带去对付大刀会。 李燕月含笑婉拒,道:“多谢老哥哥的好意,这头一回,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吧。” “你一个人来,为什么?” “总要先打听出大刀会的所在摸清他们的虚实,这,人多并不见得好办事,对不?” 白振翎道:“老彭,燕月老弟说得对,劳师动众,一个不好反而会打草惊蛇,这头一回就让他一个人去吧,好在凭燕月老弟的一身修为,是绝出不了差错的。” 彭烈一听白振翎也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他就要交代东营先为李燕月一个人开饭。 李燕月又婉拒了:“老哥哥何必为我一个人麻烦,一顿饭哪儿不能吃?” 倒也是,京里到处是卖吃喝的大小馆子,哪儿不能凑合一顿。 于是,李燕月一个人出了神武营。 如索尼的吩咐,晌午以前开始行动。 神武营坐落在内城。 神武营也肩负着内城的禁卫,有穿戴整齐的,也有穿便装的。 李燕月从内城往外城走,穿戴整齐的也好,穿便装的也好,一路上碰见不少。 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种,不势利的占少数,尤其是官场内不势利的更少。 在神武营内,昨儿晚上没见着李燕月的,今天上午见着了,今天上午没见着的,昨儿晚上见着了,所以神武啻从上到下,等于是全见着了李燕月。 所以,李燕月一路往外城走,凡是神武营的,不论远处近处,都跑过来施礼招呼,哪怕是李燕月没看见他们。 站内城九门的,则是九门提管辖下的步军,这些人不一定顶聪明,但凡是从内城出来的,都一定跟各大府邸扯得上关联,甚至跟紫禁城扯得上关联,这一点他们绝对明白。 所以,李燕月出城,他们是客客气气,尽管是不认识,也含笑点头招呼。 而内城、外城,一城之隔,外城就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地盘了。 虽是查缉营地盘儿,但是神武营高高在上一级,且等于由四辅政大臣之一的索尼亲自率领,所以只有神武营、侍卫营的人来到查缉营绝不敢不买帐。 尤其,凡有重大案件,一律由神武营承办,查缉营连边儿都摸不着。 李燕月一边走,脑海里一如闪电百旋。 索尼命他对付大刀会,这一着不为不辣。 明摆着的,他不能对付大刀会,但是事实上,他不能不对付大刀会.他脑海中闪电百旋,想的是如何去对付大刀会。 边走边想,信步到了一家小酒馆外,小酒馆儿把路口,生意挺好,正饭时,座儿上八成。 李燕月走了进去找了个座头,随便吃了点东西,等他走出酒馆的时候,门口多了个要饭的,那么多进出的客人,要饭的单冲他伸了手。 李燕月胸中雪亮,没理要饭的,转身进了左边一条小胡同要饭的跟在后头还伸手。 进胡同没多远,看看四下无人,李燕月停了下来,要饭的趋前恭谨躬身:“见过少令主。” 李燕月答礼道:“贵分舵可真是眼线广布。” 那要饭的道:“少令立一出内城,我们就知道了。” “贵分舵找我有事儿?” “您要是方便,请您驾临分舵一趟。” 李燕月道:“我正要到贵分舵去。” “那么容弟子给少令主带路。” 要饭的恭谨一礼先走了。 李燕月跟在后头,不即不离,始终保持个几大远近。 要饭的在前带路,盏革工夫之后,到了东城根儿,越走越荒凉眼前是一片乱坟岗,乱坟岗的东北角,有一片占地不太大的树林。 要饭的一头就进了树林。 李燕月跟进了树林,迎面三个人,一前二后,躬身恭迎。 三个人,贺蒙、阮玉,还有刚才那要饭的。 李燕月答礼道:“没想到贵分舵会在这儿。” 贺蒙道:“请少侠到分舵来是大不敬。” 李燕月道:“贺二爷说这活是见外!” “听说少令主也正是到分舵来?” “正是” 贺蒙带阮玉跟那个要饭的侧身后退,恭谨摆手:“请。” 李燕月没客气,迈步往里走,林中小道走没多远,一座石屋坐落眼前。 贺蒙把李燕月让进石屋,石屋里摆设简单,但很干净,一点也不像个化子窝。 贺蒙坚持让李燕月坐上座,李燕月谦逊坚不肯,最后还是分宾主落了座。 坐定,阮玉献上了茶。 李燕月道:“分舵主不在?” “在少令主来京之前,他就公干离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么贺二爷找我,是-一” 贺蒙一脸不安愧色:“有辱少令主所命,分舵弟子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少令主要找的人。”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在穷家帮来说,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贺蒙正色道;“少令主说得不错,在穷家帮来说,这确是绝不仅有的事,本帮找个人,还没有找不到的。” “这么说,他们是离京了。” “只有这一种可能,否则京城里,绝不会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他们有理由离京么?” “如果是洪门大地会会里的原故,就不是外人所能知晓的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贺蒙愧然道:“少令主-一” 李燕月抬手~拦道:“贺二爷,是他们离京了,怪得了谁,你要再这样,我到分舵来的来意可就不便出口了。” 贺蒙脸色一整道:“那我什么也不说了,少令主吩咐。” “我想跟贵分舵打听一下大刀会的所在?” 贺蒙一怔。 阮玉道:“少令主难不成是……” 李燕月道:“可否先告诉我大刀会的所在?” 贺蒙道:“少令主京城各组合帮派间一向井河不犯,分舵也一直遵从总舵的令谕,绝不打听同道的隐密,所以分舵只知道京里有大刀会的人,却不知道大刀会在什么地方,不过……” 李燕月刚一怔,闻言忙道:“不过怎么样?” 贺蒙道:“不过分舵知道,有一个地方似乎跟大刀会有关。” 李燕月道:“见什么地方?” 贺蒙道:“琉璃厂有家古玩店,名叫古朴斋,就是那个地方。” 李燕月怔了一怔道:“大刀会怎么会跟古玩店扯得上关系?” “这就不清楚了,许是那地方是他们一处秘密分支。” “那么,分舵是怎么知道大刀会跟这家古玩店有关系的?” 贺蒙道:“我们见过大刀会的人,从那家古玩店进出过!” 李燕月道:“大刀会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贺蒙道:“大刀会的人跟本帮弟兄不一样,本帮弟兄清一色的儿子打扮,要饭的不一定是穷家帮的人,但是穷家帮的人一定是要饭的,这是绝错不了的但是大刀会,甚至于别的组合则不同,他们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这样有他们的好处,不清楚他们的底细,绝不会知道他是某个组合的。” 李燕月道:“在京里,大刀会的人很多么?” “恐怕不少,但是到底有多少就不清楚了!” 李燕月沉吟未语。 阮玉忍不住道:“少令主——” 贺蒙看了他一眼。 阮玉机灵,立即闭口不言 李燕月迟疑了一下道:“可否请那位外头看着点儿?” 贺蒙道:“少令主放心,这儿还算隐秘,远处也布有暗桩,只一有人进东城根儿,这儿马上就知道了。” 李燕月的意思,是想支开这名穷家帮弟子。 不知道贺蒙没懂还是怎么。 李燕月刚打算再有所暗示。 贺蒙又道:“少令主,咱们在这儿说的话,是绝对传不出去的。” 李燕月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小心,还请原谅。” 贺蒙忙道:“您这叫我们怎么敢当,以您的身份,理应特别小心。”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贺二爷,我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样才能在不伤害大刀会的情形下把他们清除掉。” 贺蒙、阮玉,还有那名分舵弟子,都一怔变色。 贺蒙叫道:“不伤害大刀会把他们消除掉,您这话——” 李燕月只有把他进人神武营的经过跟用心告诉了贺蒙他们。 阮玉听得脸色连变,日光中满含敬佩地望着李燕月,可和他一声没吭。 贺蒙跟那名弟子却是神情猛震,脸色大变—— 贺蒙猛可里站起,叫道:“少令主,您怎么能这样——” 李燕月淡然截口,逍:“贺二爷,我自有我的打算。” 贺蒙道:“可是,少令主知道真相的只是贺蒙几个,日后万-一张扬,您的处境——” 李燕月道:“贺爷,我都想过了。请不要为我操心,什么我都能受,但是我要求三位,不管在什么情形下,绝不可对任何人说出真相。” “少令主——” “贺二爷,事关重大,要是你把我当少令生,这就算日月令立下的令谕。” 贺蒙猛一阵拗动,须发俱颤,但是旋即他又强忍住激动,神情一肃道:“既是令谕,贺蒙不敢不遵,只是您要在不伤害大刀会的情形下把他们消除掉,绝无可能。” “是么?” “少令主,消除即是伤害。” “贺二爷,你没懂我的意思。” “我懂少令主的意思。多少总会有伤害,不可能一点都不伤害。” “我也知道难,可是——”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少令主,您想想看,别说您现在是以神武营人的身份采取行动,就算您不亮神武营的身分只要是有人要对付他们,他们也非力拼不可,不只是大刀会,任问一个组合都这样。” 李燕月默然未语。 他知道,贺蒙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只听贺蒙又道:“除非——” 李燕月忙道;‘除非怎么样?” “除非让他们知道,有一个强大的力量要对付他们,他们自知无力抗拒而先行撤离,不过这样恐怕索尼不会满意。” 李燕月道:“那他一定不满意,说不定还会怀疑我事先通风报信。” 贺蒙道:“这倒是——” 那名分舵弟子突然道:“还有个办法。” 贺蒙道:“你有什么办法?” 那名分舵弟子说:“少令主找上大刀会,表明身分,晓以大义,逼他们——” 贺蒙道:“那还不是一样。” 阮玉道:“那更糟,在京畿的这些组合,每一个组合都良莠不齐,少令主怎么能轻易跟他们表明身分。” 阮玉提起良莠不齐,李燕月想起了彭烈告诉他的话,立即就把彭烈的话告诉了贺蒙。 贺蒙听得脸上变色,惊声道:“好阴毒的东西,原来他们在各组合里派了卧底的,不过还好,本帮的弟兄都是多年的老人,就算他们想打进本帮来,也不容易。” 阮玉道:“既是这样,您就更不能轻易表明身分了。” 李燕月皱眉道:“照这么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 第九章 贺蒙道:“除非能牺牲整个大刀会。” 李燕月心的一震:“我不能那么做。” 贺蒙道:“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阮玉道:“要是可以牺牲大刀会呢?” 贺蒙沉声道:“小五儿——” 阮玉道:“二叔您能不能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 “二叔,您是知道的并不是每一个组合都是真为国复大业尽心尽力,有不少组合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 “这我知道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大刀会’——” “我不敢说他们是,可是您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 “但在没有摸清楚之前总不能贸然——” “那当然,我也不敢这么说,但是少令主执掌日月令,他的成败关系着整个匡复大业,值得咱们去摸一模大刀会!” 贺蒙脸色凝重,转望李燕月:“少令主——” 李燕月吸了一口气:“贺二爷,我愿意去摸一摸人刀会,但是我宁愿他们不是可以牺牲的一个组合。” 话落,他站了起来。 贺蒙跟着站起,道:“少令主,是否要分舵——” “不,我不希望把贵帮扯进去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吧,告辞。” 他一抱拳,要走。 阮玉道:“少令主,您跟大刀会的那位照过面了他们也想拉拢您,我看您只进那家古玩店逛一逛,不必有任何表示,他们准会找上您。“李燕月道:“但愿如此。” 口口口 盏茶工夫之后,李燕月出现在琉璃厂。 琉璃厂一带都是古玩字画店“古朴斋”的招牌不算大,但是黑底金字,笔力很雄浑顶显眼。 李燕月跟在几个客人之后,背着手进“古朴斋”。 “古朴斋”的店面不小,墙上,几排漆架上,往的、摆的、琳俐满目,美不胜收。 柜里一个瘦老头儿,相外两个年轻伙计照顾生意,每一个都多知多懂,每一个都能跟客人说上一大套。 本来嘛,干哪一行的,当然得熟哪一行。 两个伙计分不开身,柜里出来了瘦老头儿迎着李燕月躬身哈腰,赔上了满脸笑:“这位您是要——” 李燕月道:“让我先看看。” “是是,您访,您请。” 李燕月背着手漫踱步,一步一步的走,一样一样的看。 瘦老头儿好耐性,居然陪着李燕月,一声不吭。 做生意,本应如此。 突然,李燕月说了话:“宝号收不收古玩?” “收收,您” “我有样传家宝,本舍不得,但是最近极需钱用,只好忍痛割让了。” “好说,好说,府上传家的那样宝贝是——” 李燕月道:“您是——” 瘦老头儿忙道:“老朽是小号的掌柜,姓刘,卯金刀刘!” 李燕月道:“呢,刘掌柜的——”忽然压低了话声接道:“掌柜的,你我是不是可以私下谈谈?” 瘦老头儿迟疑了一下,随又满脸堆上了笑:“可以,可以,您请。” 他举手往后让。 李燕月一进来就看见了,靠后壁上有一扇门,关着,可是通往后头。 他当即走了过去,快到门前的时候,瘦老头儿抢先一步。 过来推开了门。 李燕月跨进了门,才发现这扇门并不是通往后头的,门后只是个布置相当精雅的小客厅。 瘦老头儿把李燕月让坐下,先倒来一杯茶,然后又捧过擦得发亮的水烟袋让客。 李燕月忙道:“谢谢,欠学。” 痛苦头儿忙把水烟袋又放了回去,这才落座,堆着一脸笑意望李燕月,只等李燕月开口。 李燕月笑了笑道:“掌柜的,在外头不好说话不瞒你说,我是应邀而来的。“瘦老头儿一怔:”您是应邀而来的?小号之中,有您的朋友?“李燕月道:“是这样的有天晚上,我在‘南下洼’遇上件急难,有位姑娘及时给我援手,赐了我一臂鼎力,事后那位姑娘表示,想让我多认识一些她的朋友——” 瘦老头儿愣愣地笑道:“您把我弄糊涂了,您是说,那位姑娘是小号的人。” “应该是。” 瘦老头儿疑惑地盯着李燕月:“您别是弄错了吧,小号里都是男丁,没有女眷——” “那许是贵东家——” “小号是老朽开的,也由老朽自己经营。” 李燕月道:“呢,那许是我弄错了,打扰之处,还请原谅,告辞。” 他站了起来。 瘦老头儿忙跟着站起:“好说,得能相逢便是缘,从今个儿起,咱们也是朋友,往后还请多照顾,常米坐坐。” 李燕月谢了一声,走了出去。 瘦老头儿直送到店门口,等李燕月一走,他就马上进去了。 是穷家帮京城分舵的人弄错了,还是大刀会过于小心? 这种事,穷家帮京城分舵不可能弄错。 那么就是大刀会的人过于小心了。 如果是后者,他既人宝山,就不会空手而回。果然—— 还没走多远,背后就传来个低沉话声:“朋友,请等等!” 李燕月停步回身,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瘦汉子,从行人中到了眼前。 李燕月道:“尊驾是叫我?” 那长袍中年汉子道:“不错。” “有何见教?” “不敢,我刚也是‘古朴斋’的客人之一,听朋友说,有件传家宝想出让。” “是的。” “我看朋友进去没多久就出来,是不是价钱没谈拢?” “我是觉得他们这一家心口不一,没诚意。” 做生意的都一样在商言商,没摸清楚来处,谁都怕上当。 李燕月淡然一笑,没说话。 “朋友可愿意跟我谈谈?” “尊驾。” “我好收藏古玩字画,只知道哪有珍品,我是求之若渴,非想法子弄到手不可,我不是生意人,跟我谈,应该比跟他们谈投机得多。” 李燕月道:“听尊驾这么一说,我愿意跟尊驾谈谈。” “好极了。” 长袍瘦汉子两眼一亮:“蜗居就在前头,如不嫌弃,请去坐坐,喝杯茶。” 李燕月欣然道:“恭敬不如从命,只好打扰了。” 长袍瘦汉子的住处,还是真不远,东弯西拐转眼后,两个人进了一条窄胡同靠右两扇窍门倒像是宅后胡同的后院。 果然—— 长袍瘦汉子把李燕月带进了门,眼前居然是个小花园。 小虽小了些,可是亭、台、楼、棚一应俱全。 长袍瘦汉子把李燕月让进了紧挨一池碧水的那座八角小亭,道:“请坐坐,马上会有人来跟朋友谈。” 说完了这句话他突然出亭走了。 把个陌生人带进家门,然后又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这种事应该是绝无仅有。 难道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李燕月明白绝对有人隐身在暗处监视。 没有错—— 凭李燕月的敏锐耳目,已经觉察出,至少有五对税利的目光在暗中盯着他。 后门外至少有一个人在,当然,那是为断他的退路。 李燕月装不知道,背着手在小亭中来回走动着,东看看,西看看,泰然悠闲。 片刻工夫之后轻捷步履声响动,适才那长袍瘦汉子,陪三名身穿裤褂几,卷着袖口的秃顶矮胖老者走了过来矮胖老者肤色白皙,脸色红润,头发秃着的一块闪闪发亮,脚下轻捷矫健,一看就知道是个修为相当不错的练家子。 一进小亭,矮胖老者两眼紧盯李燕月,上下打量。 长袍瘦汉子则含笑道:“这位就是来跟朋友谈割让事的!” 李燕月含笑抱拳。 矮胖老者拱手答礼:“请教。” “不敢,李燕月。” “李朋友,请坐。” 两个人隔着石几,对坐在小亭石凳上。 那长袍瘦汉子则垂手站在矮老者身旁。 矮胖老者紧盯着李燕月道:“真人面前,我不必再说假话,李朋友既是找朋友来的,我们自当待李朋友如朋友,也毋任欢迎——” 李燕月截口道:“这么说,两位就是大刀会的朋友?” 矮胖老者未置是否,道:“请李朋友先告诉我作是怎么找到‘古朴斋’去的?” 李燕月笑笑道:“记得贵会那位姑娘。曾经许我是个少有的特殊人物,特殊人物,自当有他特殊的一套。” 矮胖老者淡然道:“李朋友,我们欢迎朋友,但是朋友若不能用诚,我们便不敢拿你当朋友了。” 李燕月站了起来:“既是这样,容我告辞。” 矮胜老者坐着没动,道:“李朋友不像个特殊人物,特殊人物不信不懂像我们这种组合的规矩。” “我懂。”李燕月道:“这一类的秘密组合,不沾便罢,一经沾上,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就像我现在贵会绝不容许我活着出去。” 矮胖老者淡然道:“李朋友懂就好。” 李燕月道:”我是懂,不过阁下最好也要明白,照眼下这看不见的几处埋伏,是拦不住我的啦。“矮陆老者脸色微变:“朋友好敏锐的耳目,好。” 他这里一声“好”。 长袍瘦汉子倏扬冷笑:“李朋友,你试试看。” 出手如风,探掌当胸就抓。 李燕月笑道:“咱们都试试。” 他翻掌迎上,一格轻拍。 长袍瘦汉子站不稳了,立即跄踉冲出小亭。 矮胖老者重地站起。 他站是站起了,可是他没李燕月快还没来得及出招,李燕月的右手已然搭上了他左肩,他脸色大变,乖乖地又坐了下去。 他喝声中,四五条人影飞凉而至,成一团地落在小事外,清一色的中年汉子,每人手里握把柄飘红绸的雪亮大刀。 长袍瘦汉子喝道:“放手,否则你绝出不去。” 李燕月道:“不管放不放他,我照样出去,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出去,我要见见那位姑娘,当面问问她她的话还算不算?” 矮胖老者道:“她没空见你,也不必见你。” “这话怎么说?” 矮胖老者道;“我没有必要解释。” 李燕月暗想:“像目下这种情形,那位是大刀会首脑人物的姑娘,无论如何是该现身出面的她该现身出面而没有现身出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根本不在,一是她邀约李燕月加人大刀会的事,发生了变化。” 如是她根本不在,那还不要紧。 如果是发生了变化,那就值得深究。 一念及此,李燕月道:“以目下的情形看,恐怕你是非解释不可。” “有这一说么?” “当然有,她邀约我来的,总该给我个答复。” “我的话,就等于她的答复。” “你做得了她的主?” “你以为她是谁?” “当然是你们大刀会的会主。” “曾经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李燕月听得一怔:“曾经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错。”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不愿意难为你,你最好不要逼我。” “你如敢动我分毫,绝出不了这个花园。” 李燕月冷冷一笑:“我没想到你还挺硬的,咱们试试。” 他五指微一用力。 矮胖老者只脸色微变,但没吭一声。 李燕月道:“你要不要尝尝一指搜魂血脉倒流的滋味?” 矮胖老者一惊道:“我不信你——” 李燕月手往下一落,一指点出。 矮胖老者机价暴颤:“她违反了大刀会的会规——” “她违反你们大刀会哪一条会规?” 就这一句话工夫,矮胖老者已额上见汗混身俱颤。 亭外的人只有看的份儿,没一个敢轻举妄动。 只听矮胖老者颤声道:“她,她不该杀,杀那两个——” 李燕月又一怔:“你们大刀会的会规是什么?不就是为匡复,不就为报国化家恨么?” 矮胖老者几已泣不成声:“不,大刀会里有,有——” 亭外长袍瘦汉子一扬手,一把飞刀直奔矮胖老者后心。 李燕月心神一震,左手疾挥,那把飞刀电射而回,正中长袍瘦汉子的咽喉,长袍瘦汉子翻身栽倒在地。 另五名汉子惊喝声中,挥刀就扑。 李燕月一指闭了矮胖老者“昏穴”,旋身疾点,五名汉子的大刀脱手飞出,五个人则倒地寂然不动。http://210.29.4.4/book/club李燕月先拍顺了矮胖老者的血脉然后又拍活了他的穴道,道“说下去。” 矮胖老者混身湿透,人似大病初愈,虚弱已极,嘴张了几张,才说出话来:“大刀会里有满虏鹰犬,大刀会已被他们控制。” 往亭外一指:“他就是一个,他们则是丧心病狂,卖身投靠的。” “还有呢,都在哪里?” “他们带着人出去了。” “上哪儿去了,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不过他们会回来的。” “那位姑娘呢?” 矮胖老者抬手前指道:“在,在——” “带我去。” 李燕月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走出了小亭。 矮胖老者无力的指点着,绕过一排房子,拐进一座跨院,从跨院一间屋的衣橱下,顺秘道进了地窖。 地客一堆干草上,躺着一位清丽如仙的黑衣女子,双目紧闭,状若酣睡。 李燕月伸手拍开了黑衣女子被制的穴道。 黑衣女于翻身坐起,入目眼前李燕月,为之一怔:“你?” “姑娘,是我。” 李燕月道:“我应邀而来,却没想到贵会已发生了变故。” 黑衣女子道:“他们人呢?” 矮胖老者道:”会主,姓申的跟另五个咱们的叛徒,伤在于这位朋友手下,其他的出去了还没回来。” 黑衣女子清丽的娇靥上,立即泛起惊人杀机:“我不杀尽这些东西——” 李燕月截口道:“姑娘,可否先让我知道一下详情?”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没想到他们已打进了本会,而且已暗中掌握了本会,那夜我从‘南下洼’回来之后,他们听说我伤了神武营两个人,立即就劫持了我,控制了整个大刀会——” “难道大刀会就没有姑娘的人了?” “有只有眼前这位和主持一处分支的那位了!” “‘古朴斋’的老掌柜。” “不错,你怎么知道?” “姑娘,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等他们回来如何把他们一网打尽——” “你准备加以援手吗?” “姑娘,我又不容辞。” “先谢谢你了,不过——” 娇靥一阵轻颤她低下了头,又抬起头,抬起头时,美目中已隐现泪光:“请不必留情,即便是原大刀会的弟兄也一个不能放过。” 显然,她是相当痛心。 李燕月也为之一阵默然,片刻才道:“姑娘可知道,打进贵会的满虏鹰犬,来自何处?” “还不知道——” 矮胖老者道:“总出不了他们那几个郓!” 李燕月暗道:“别是神武营的才好-一” 的确,如果是神武营的人,认出他来他就不好下手了。 只听黑在女子道:“不管他们是个出何处,只要是满虏,我就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清丽的娇靥煞白,眉宇间是一片吓人杀气,看得李燕月心头为之一震。 旋听黑衣女子又道:“咱们出去吧,在他们回来之前,也好准备准备。” 一行三人当即出了地窖,边走着,矮胖老老边道:“会主,那些尸体要不要移开?” 黑衣女子冷然道:“不用了,等着一块儿处理吧。” 矮胖老者答应一声。 李燕月道:“尸体不先移开,万一等他们回来发现-一” 黑衣女子道;“我就是要他们看见,不过,要是他们从前头回来的话也许看不见。” 李燕月道:“那么,姑娘打算是怎么歼敌法呢?” 黑衣女子道:“只等他们进了这座宅子,咱们三个三面一堵,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矮胖老者道:“会主那样怕会惊动四邻-一” 黑衣女子冷然道:“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惊动四邻?” 李燕月道:“姑娘,等会儿回到这几来的一共有多少人?” 黑衣女子道:“甘几个。” “这么说,贵会总共……” “不!黑衣女子道:“大刀会不只这些人,还有的不在京里。” 说话间,二个人回到正院,到了一座花厅之前。 黑衣女子又道:“奇老,等会见他们问来你出面招呼,我跟李爷暂时不出面,能把他们诱进厅里来更好。” 在矮胖老头恭应声中,黑衣女子把李燕月让进了花厅,相当大,也相当精雅的一座花厅四壁还悬挂着名家字画。 有处分支经营古玩店,还愁没有名家字画。 黑衣女子把李燕月让坐下,神态之间,突然变得很柔和,道:“我更摸不透你了。” 李燕月微怔道“姑娘这话-一” “我没想到你会来,凭你,只你不想离北京城,他们绝拿你没办法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到。” 李燕月道:“到处躲到处藏的日子,不好过。” “你用不着到处躲到处藏。” “姑娘,真要那样的话,‘北京城’我还是待不下去的,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不,京城内,京畿一带,不愁没个容身之地,你可以挑个地方住下去,在必要的时候出来,谁也拿你无可奈何。” “如果真能那样,我也就不必到贵会来了。” “在京里,尽管不少人知道大刀会,但是真正对大刀会有所知的人,并不多,你有能耐找到这儿来,应该是哪一个组合都可以去。” “毕竟,我欠姑娘的情。” “你也明知道那是我逼你到大刀会来的一种手法,所以你并不欠我什么。” “姑娘要是这么想,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黑衣女子淡然一笑,尽管是淡然一笑,就已像突然绽开的花朵一样,好美,好美,看得李燕月为之一呆。 只听她道:“我自领大刀会以来,一向要求每一个人说实话,不得做任何隐瞒,对你,我不敢这么要求,因为你还不算是大刀会的人,就算你是,对你也应该例外。”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不必问那么多,只姑娘相信我是友非敌——” 只在女子截口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大刀会何幸如之,能蒙你这一位人物加盟,所以我才说,对你不能不有所例外。” 李燕月道:“姑娘要是这么想,对姑娘,我就更有所愧疚不安了。” “愧疚不安,为什么?” “因为我一来到大刀会,从此大刀会就要从京城这些组合之中除名了。” 黑衣女子眉宇间立即又现煞气,道:“那不能怪你,是满虏用心阴狠不过你放心,即使大刀会遭到今大这种变故,只要我不死大刀会便永远存在。” 李燕月道:‘姑娘误会我的意患了,是我要求姑娘,让大刀会暂时消失一段时日。” “为什么,你怕他们找大刀会报复,你放心,此间事了,在京里的大刀会只剩下三五个人,何处不能容身,他们找不到我的。” 李燕月道:“我也希望暂时让京里的人以为大刀会已毁于一旦,这个世上从此不会再有大刀会了。” 黑衣女于目光一凝,疑惑地道:“你怎么会——这是为什么?” 李燕月道:“我只能告诉姑娘,这是天助我,如果不是恰好碰上贵会发生这种变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是说——” “姑娘是不是能不问,我保证,这么做,虽然暂时委屈了贵会,但是绝对有利于匡复大业的益处。” 黑衣女子疑惑之色更浓地“呢!’了一声。 “姑娘是不是能答应?” “只要是对匡复大业有利的事,我愿意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但是,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姑娘要是不相信我,又何必要我加盟大刀会?” 黑衣女子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才道:“老实说,我一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对你,不知道为什么,头一眼我就不自觉相信了你,但是如今你让我这么做,我一身系整个大刀会的安危存亡,我不能不——” “姑娘,这只是暂时的,而目对整个匡复大业有利。”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相信,也不知道道理何在?” “这正是目前我所不能告诉姑娘的。” “那么,仅我-一” “姑娘,我已经伤了好几个满虏鹰大,而且片刻工夫之后,我还要为大刀会稍尽绵薄。难道这些还不能-一” 黑衣女了目光一凝正色道:“满虏鹰犬的阴谋伎俩,是层出不穷,而且无所不用其极的。” “姑娘,如果真像你所想,我不必要求姑娘,而且姑娘跟那位老者,甚至‘古朴斋’那位,不可能还安然无恙,姑娘应该相信,凭我这一身所学,应该还不是难事。” 黑衣女子脸色变了一变,旋即一整脸色,道:“那么,你究竟是要我-一” “把贵会眼前这件事,交给我办,遵姑娘嘱,不放走一个,事后,我放一把火,把大刀会的会主,也烧死在地窖里。” 黑衣女子脸色又陡然~变:“你要是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相信我姑娘,不过是暂时要委屈贵会,对匡复大业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有没有想到,你要承担多少?” “只要对匡复大业有利,我愿意承担一切。” 黑衣女于凝望李燕月片刻,她美目之中陡现光采,突然,她点头道:“好吧,冲着你我答应了。” 李燕月立即站了起来肃容道:“多谢姑娘-一” 黑衣女子道:“是不是从今后起我也不要在京城里活动了?” “姑娘,大刀会的人,暂时已经不存在了。” “明白了,人不存在了,至少应该让你知道一下姓名,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霜字。” “司徒姑娘。” “刚才那位叫欧阳奇,‘古朴斋’那位叫刘大池,是我两位长辈也是我两位护法。” “我记下了。” “关于你,现在不必告诉我什么,日后,我总会知道的,相信你也一定会告诉我。” “多谢姑娘,日后姑娘一定会知道的。” 只听矮胖老者欧阳奇的话声传了过来。 司徒霜忙一打手势两人立即窜近窗户往外望去,厅外却看不见人。 司徒霜道:“他们在前头还没有过来。” 李燕月道:“姑娘是不是有剑借我一下。” 司徒霜道:“你等等。” 她飞身掠进厅后,转眼间拿两把长剑过来,一把递给李燕月道:”恐怕不太趁手。” 李燕月道:“总比空手好。” 只听一阵杂乱步履声传了过来,随着这阵步履声,欧阳奇陪着廿几个人从前面走了过来。 廿几个人清一色的中年汉子,有穿裤褂的,有穿长袍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司徒霜往外指以,道:“走在前头的儿个,就是满虏鹰犬。” 李燕月特意地看了为首的几个人一眼,只见那几个,剽悍的特别剽悍,阴沉的特别阴沉,有两个居然觉得有点眼熟,看得李燕月心头为之猛跳,仔细一想,猛想起那两个像是查缉营的人,一想到那两个是查缉营的,李燕月心头又为之一阵猛跳。 就在转眼工大间,欧阳奇居然陪着那件来个往花厅行来。 司徒霜忙道:“奇老好心意把他们带进来,三面一堵,一个也跑不了。” 话落她一打手势,跟李燕月双双躲了起来她自己掠进门后李燕月则腾身掠上房梁藏身在梁上。 欧阳奇带着那廿几个进了花厅。 只听为首一个瘦高汉子道:“他们人呢?” 欧阳奇把厅门一关,道:“在阴间地府等着你们呢。” 廿几个人一怔,为首瘦高汉子道:“你……” 只见司徒霜从厅后闪进厅里,手提长剑,满面冷煞,冰冷道:“见了我,你们总该明白了吧。” 廿几个人脸色齐变,那为首几个立即撩衣掣出家伙,被子.铁尺、铁棒,都是些短小容易携带的。 为首那瘦高汉子冰冷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就凭你们两个?” 梁上的李燕月接了口:“还有我。” 长剑疾卷,一片寒光飞罩而下,为首那几个立即倒了人,各人的眉心正中一个血洞,鲜血泊泪外流,立即流了满地。 李燕月落身一旁,仗剑而立。 那另十几个吓白了脸,不知道是谁暴喝一声:“咱们冲!” 十几个各亮家伙,分别扑向门窗。 冷笑声中,司徒霜、欧阳奇齐动,李燕月没伤人,只把人挡住,不让逃脱。 这也就够了。 只片刻工夫,厅中躺了一地,除李燕月、司徒霜跟欧阳奇之外,再也没有站着的了。 花厅中有着片刻的寂静,司徒霜、欧阳奇脸色都极沉重,司徒霜一双美目之中,甚至泪光潜然。 突然,司徒霜一扔长剑,飞身朝向阁门奔了出去。 欧阳奇跟李燕月跟了出去,等到两人来到厅外,司徒霜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望着李燕月说道:“我们这就走,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可以放火了。” 李燕月心里也替司徒霜难受,道:“姑娘-一” 只听司徒霜截口道:“来日方长,你我后会有期,大刀会的弟兄虽是我亲手说杀的,但是这笔血债,我要找满虏索还,告辞!” 说落,没等李燕月再说什么,飞身而去。 欧阳奇一抱拳,也掠身跟去。 李燕月有点怅然,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定了定神,找了火种,回到了厅里就点起了火。 他没马上走,遇到厅外,一直到火苗高窜,琢磨已没法抢救了,他才缓步踱向前门。 他并不急着走。 他有他的用意。 等他出了大门,街坊邻居已都惊动了,满街是人,都喊着救火但是宅于里的火苗狂窜浓烟上腾,炙热逼人,没一个敢接近。 不过一会儿工夫,旁观的人群突然潮水似的往后退去。 李燕月心想:来了。 果然,只见五六个穿裤褂的汉子急步走了过来,凶神恶煞似的,边走边挥手赶人,走近来之后,为首一名壮汉喝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看见火是怎么起的?” 李燕月淡然道:“问我,我最清楚。” 为首壮汉目光一凝道:“你最清楚?” 李燕月道:“不错,因为火是我放的。” 几个人一怔。 为首壮汉道:“火是你一一你可别开玩笑。” 李燕月淡然道:“你看我是像开玩笑吗?” 为首壮汉忙道:“那里头的人——” 李燕月道:“全让我扳倒了,一个也没逃掉。” 为首壮汉勃然色变,劈胸一把揪住了李燕月:“你好大胆,你——” 李燕月道:“这是干什么?” 飞快地抓住壮汉腕脉一扣,一送,壮汉踉跄后退。 另一个汉子窜了过来,从腰间剪出一把铁尺,喝道:你敢拒捕,我们是查缉营的,跟我们走。 抡铁尺砸了过来。 李燕月抬手托住那汉子的尺子:“原来是查缉营的爷们,走,走就走,不要动手。” 他收回手,首先行去。 那几个汉子立即左右后二面包围,紧跟身后。 顺着人群往前走李燕月一眼看见有个年轻要饭化子杂在人群里,竟是阮玉,他飞快地丢过一个眼色,不知道阮玉懂了没有,往人群里一钻,就不见了。 走过了一条街,为首壮汉喝道:“往这边走。” 他指的“这边’是一条小胡同。 李燕月一声没吭就拐进了胡同,进胡同丈余,为前壮汉又喝道:“站住。” 李燕月一声没吭又站住了。 为首壮汉气势汹汹,一抬头差点没点着李燕月的鼻尖;“好大胆,说,你为什么杀人放火?” 李燕月道:“很简单,那些人该杀,那地方谈烧。” “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些人是什么人?” 李燕月道:“当然知道那些人是叛逆大刀会的人,那地方是他们秘密巢穴。” “叛逆,”为首壮汉一怔道:“你是——” 李燕月淡然道:“神武营的一个小小班领。” 那几个都为之一怔。 为首壮汉叫道;“怎么说你,你是神武营的——” 刚拿铁民打李燕月那汉子道:“你们神武营怎么——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有人去大刀会里卧底——”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你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为首壮汉道:“是真的,我们查缉营真派的有人在里头卧底。” 李燕月道:“你们为什么不知会我们神武营?” 那拿铁尺打李燕月的汉子道:“我们为什么要知会你们神武营?” “那我们不知道,你查缉营也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话他转身要走。 为首壮汉道:“等一等。” 李燕月回过身道:“你们还要干什么?” 为首壮汉道:“我们想要看看你的腰牌。” “抱歉,腰牌我没带出来。” 那拿铁尺打李燕月的汉子,冷笑一声带着另几个就要动。 为首壮汉伸手一拦,望着李燕月道:“我们不敢说你不是神武营的,但是事关重大,我们也不敢专擅,你最好跟我们上查缉营去一趟。” 李燕月双眉刚剔。 为首壮汉脸色一沉,冷然道:“朋友,你也是吃公事饭的应该知道吃这碗饭的难处,我们只是为交等你何必非逼得我们闹不痛快不可?” 李燕月等的就是这个,当即欣然点头:“好吧我跟你们上查缉营去一趟。” 口口口 李燕月一路走,一边盘算。 已到了查缉营,不愁没人认出他这个曾经是查缉营阶下囚的叛逆来。 只要有人指他冒充神武营的人,到那个时候,热闹就大了。 口口口 果然,等到一进查缉营把他往厢房边上一间空房一送,几个人看着他,为首壮汉跟一个座高个儿前咕,壮汉脸色马上变了:“真的?” “错不了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信你把龚班领找来问问,营里也有不少弟兄看见过他。” 壮汉转身走了回来,一进屋就狰狞冷笑:“好小子啊!差点让你蒙了,敢请你自己就是个叛逆。” 李燕月道:“叛逆?” 那壮汉道:“当初你被抓进查缉营过,有没有这回事儿?” 李燕月道:“确有这么回事——” 那壮汉子不等话完便冷笑道:“那就错不了了拿下。” 他这里一声拿下,另几个就要动。 李燕月道;“慢着。” “慢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燕月道:“当初我被抓进查缉营,那是误会——” “误会,这一回你把我们查缉营派在大刀会卧底的兄弟都毁在手底下,坏我查缉营的大事,这总不是误会吧?” “当然还是误会,你查缉营派人去大刀会卧底,我们神武营并不知道,而神武营知道大刀会是个叛逆组合当然加以肃清。” 那壮汉冷笑道:“这话要是换个别人,或许说得通,但是在你,你本身就是个叛逆,就让人怀疑你居心叵测,再说你究竟是不是神武营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呢?” 李燕月道:“那么,我请教,如果我不是神武营的人,而是个叛逆,我怎么会对付大刀会的呢?” 那壮汉一怔道:“这,这只有你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进来:“我也知道。” 随着这句话,进来一个黑衣老者。 这个人李燕月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就是曾经带人抓过李燕月的那个龚姓老者。 壮汉眼另几个一躬身道:“龚班领。” 那位龚班领望着李燕月冷笑语:“头一次是铁王爷保了你出去,这回你冒充神武营的人,杀我查缉营派出去的干练兄弟,坏我查缉营的大事,看有谁还能保出你——” “坏你查缉营的大事,这话怎么说,我不懂。” “你不懂我告诉你,我查缉营派出去的干练弟兄,已经控制了大刀会,眼看大刀会明是大刀会,暗地里就要是我查缉营辖下一个反叛逆的组合了,却让你一下于把多少日子的心血都给毁了,现在你懂了吧。” “俺是懂了,但是这不能怪我要任只能怪你们跟神武营之间的联系不够。” 龚班领怒笑道:“都到了这地步了你还充呢?好,看你还能充到什么时候?拿下。” 龚班领一声令下,壮汉带着另几个一拥而上,怪的是李燕用丝毫未曾抗拒,任凭几个人把他抓个结实。 只听壮汉道:“龚班领,把他呈交上去——” 龚班领阴阴一笑:“抓住叛逆,尤其是坏查缉营大事的,往上一呈,准是死路一条,咱们先替弟兄们报个优,雪个恨再说,把他架到外头吊起来。” ‘是’ 一声答应,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李燕月架出了屋,院子里早就围满人了,一见李燕月被架了出来,群情激愤,齐声喊打,甚至还有人喊别的。 忽听有人叫了声:“我先来。” 随着这声叫,一个年轻汉子窜近李燕月手里握把明晃晃的刀子,挺腕就扎。 龚班领跟那个汉子没人阻拦。 李燕月要抬脚踢。 就在这时候,一声震雳大喝传了过来:“住手。” 那年轻汉子手一顿。 李燕月已经听出是谁了,心想阮玉果然机灵,他一动没动。 随着这声大喝,一个红脸秃顶,身躯魁伟的老者,带着十几个人急步走了过来。 为首那老者,果然是神武营两个大班领之一的彭烈他带的那十几个,当然也是神武营的弟兄。 李燕月叫道:“老哥哥。” 彭烈一摆手道:“兄弟,有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龚班领一怔忙向彭烈躬了身:“彭老。” 彭烈眼都瞪圆了:”龚天松你们查缉营是什么意思,居然抓起我们神武营的人来了。“一听这话,查缉营的全傻了脸。 抓住李燕月的那几个,也连忙松了手。 龚天松赔着笑脸道:“彭老我们不知道——” 李燕月道:“老哥哥,我告诉他们了,他们根本不听。” 彭烈性子廖烈,一把抓住了龚天松:“你们居然敢这样对待神武营——”\龚天松忙道:“彭老,这位他毁了大刀会,又拿不出腰牌来,谁敢相信。” “他毁大刀会,你们凭什么抓他凭什么要他亮腰牌,他毁大刀会有什么不对!” 龚天松道:“彭老,大刀会有我们的人卧底,我们已经控制了大刀会了呀。” 彭烈一怔:“有这种事,神武营怎么不知道?” 龚天松淡然一笑道:“那是上头没跟神武营联络,总怪不着我们吧?” 李燕月道:一派人在大刀会卧底,谁看见了,谁知道你们查缉营对神武营安的什么心? 彭烈脸色一变:“龚天松——” 龚天松截口道:“彭老,神武营是个大衙门,说权势也比查缉营高,查缉营怎么敢,这种事假不了,信不信您可以问我们统带。” 彭烈道:“我正要见你们统带,神武营有神武营的规法,神武营也不是没人管,就算神武营的人有什么错处,你们大可以行文对武营,神武营自有人处置,我要问问你们统带,查缉营的人凭什么抓神武营的人?” 龚天松忙道:“我给彭老带路。” 彭烈拉着他刚要走。 查缉营统带富衡的话声传了过来:“我在这儿。” 众人忙抬眼看只见富衡带着两个贴身护卫,就站在不远处,通往后院的石板小路上。 “统带——” 查缉营的人连忙躬身施和。 神武营在查缉营的衙门头上,神武营由索尼兼领两个大块领实际就等于是神武营的统带。 但是,富衡毕竟是个统带,彭烈毕竟在职称上是个大班领。 彭烈松了龚天极。向富衡微一躬身:“统带。” 富衡居然大刺刺的没还礼,抬手指李燕月:“彭大班领,事情的起因、经过我都知道了,可是你是不是知道,这个人曾经被人密告是叛逆,抓进查缉营过了。” 李燕月有先见之明,早告诉过彭烈了。 ------------ 第十章 彭烈见富衡没还礼,心里已经不是味道了,闻言冷然道:“知道,还是铁王爷把他保出去的呢。” 富街道:“我不明白,你们神武营怎么会用这么个身分有问题的人。” 彭烈脸色一沉道:“这,统带最好去问索大人,他是索大人亲自撰拔的。” 富衡一怔:“怎么说,他是索大人亲自-一”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彭烈道:“对付大刀会也是索大人亲自当面对他下的令谕,统带要怪,也应该当面去怪索大人。” 杀了富衡他这个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统带也不敢! 富衡脸色马上变了,道:‘我们不知道。’ 彭烈冷冷一笑道:“现在统带就知道了,那么我站在神武营的立场,不得不请教统带,查缉营为什么抓我神武营的人?” 富衡忙道:“彭大班领役听他们说吗,他拿不出神武营的腰牌!” “可是他告诉了统带的弟兄们。” “大班领,他曾经被人密告是叛逆,抓进了查缉营,如今又坏了查缉营的大事,在拿不出腰牌的情形下,谁敢轻信——” “不信不要紧。” 彭烈道:“神武营有的是管事的人,为什么你们不行文或是派人到神武营问个清楚而动用私刑,这是我及时赶到了,要是我迟来一步我神武营的一个班领,岂不就毁在你查缉营了么?” 这一点富衡的查缉营可就站不住了。 富衡马上沉下脸,端官架,发官威,把龚天松一干人臭骂了一顿,然后当场把出乱子那年轻汉子押了起来,最后冲彭烈道:“彭大班领,人我已经办了。” 彭烈截口道:“姓彭的只是个大班领,不敢对统带你说什么,不过这里事姓彭的不能不实情实禀,有什么话,统带还是等见了索大人再说吧,如今我请统带先放了我神武营这个班领。” “放,放,当然放,马上放。” 一听彭烈要告他的状富衡慌了神了,不但‘放’人,还亲自把人‘送’出了查缉营的大门外。 一等李燕月、彭烈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富衡马上着人备马,直奔九门提督衙门,显然,他是先行报备去了。 口口口 这里,彭烈正埋怨李燕月:“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出门怎么不带腰牌?” 李燕月道:“老哥哥,我根本没有这个习惯忘了。””你这一忘不要紧惹得——对了,老弟以你一身能耐,怎么会让他们抓了去,又怎么会任他们摆布?” 李燕月苦笑道:“老哥哥,我是怕乱子闹大啊,要不然凭他想抓我?” “我想也是,不过,老弟,我劝你一句往后不必有什么顾虑,也用不着吃这种亏,神武营由索大人兼领,要闹就痛痛快快闹它个大的,有索大人在后撑着呢,怕什么?” “索大人会护咱们?”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那四位,索大人一个人兼领‘侍卫’、‘神武’两个营,九门提管辖下的查缉营则归苏克萨哈管,那四位表面上是一回事,在宦海官场上,背地里又是一回事,谁都想压倒谁,所以有时候自己的人闹了事,让别人的人吃了亏,虽然受尽训斥,暗地里还是会记上功劳簿的。” “呕!是这样么?” 彭烈道:“我还会骗你么?宦海里,官场上,不勾心斗角,那才是奇闻呢,待久了你就知道了。” 李燕月没说话。 彭烈道:“有些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老弟我没把你当外人我告诉你的,你听进耳里,记在心里,可别挂在嘴上,要不然那是自招掉脑袋的杀身祸。” “我知道,这还用老哥哥交代。” “就因为逊皇帝想当初受了摄政于多尔衮的气,所以他在‘诏书’内指定四位内大臣作为辅政,而没有托孤给任何一位亲工,内大臣是御前侍卫之长,非‘上三旗’出身不能允任,这‘上三旗’是正黄、镶黄正白,正黄、镶黄原为“崇德皇帝”(皇太极)所亲领,正白旗则为摄政下所领,摄政王崩后,正白连同正黄,镶黄二旗,划为皇家永久直属,就成了‘上三旗’,索大人出身正黄旗遏必隆、鳌拜出身镶黄旗,苏克萨哈出身正白旗,论资格,是索大人第一,苏克萨哈第二,遏必隆第三,鳌拜第四。” 李燕月道:“呃!论资格索大人第一?” “可不,索上人是大学士希福的哥哥积功受封为‘甲喇章京’索大人很忠心,“崇德自帝”崩后,诸工、贝勒、内大臣会议立君时,索大人不顾性命危险,坚持主张立先帝之子,结果到了顺治五千,被摄政工削去宦爵抄厂家,等到逊皇帝亲政以后就恢复了他的官爵,摧拔为内大臣,总管内务府——” 李燕月听得频频点头。 彭烈接着道:“苏克萨哈本来是摄政工的亲信,积功也受封‘甲喇章京’,摄政王崩后他跟另一亲信詹优,揭发摄政王的种种逆迹,因而很得逊皇帝信任,撰拔为内大臣加授‘太子太保’,遏必隆是开国功臣额弈都的儿子,在‘崇德皇帝’时,受封为牛碌章京,摄政王晋封他为甲喇章京,但过不久有人告发他跟白旗诸王有隙,摄政王削去他的官势,等逊皇帝亲政以后照样复了他的官爵,升为内大臣,加官‘少傅,太子太保’。” 李燕月问了一句:“那么鳌拜呢?” 彭烈道:“鳌拜出身低些是个巴图鲁(勇士)积功升到‘一等接班章京世职(一等产爵),又升到‘三等候’,他也是曾经被人告发图谋立豪格为帝,遭摄政王罚钱、降级,等逊皇帝亲政以后也升他为内大臣,加‘少傅兼太子太保’,晋封为公,逊夫布对他们四位,可说是恩宠有加,可是谁知道他们一旦辅政之后,却-一” “唉。”了一声,却住口不言。 李燕月道:“但是,听说如今真正大权在握的,是鳌拜,而不是另三位中的任何。” 彭烈道“不错,是因为鳌拜富心机,善于运用权势,要是有朝一日另三位一一倒了下去,恐怕这天下-一” 他又没说下去。 其实,不用彭烈说,李燕月胸中雪亮,要不然那位逊皇帝也不会心生懊悔,独要李燕月去一个鳌拜了。 李燕月这里刚自心念转动,只听一阵车轮声跟蹄声传了过来。 只听彭烈道:“这是哪个大府邸的马车?” 说话间,一辆单套黑马车迎面缓缓驰了过来。 彭烈道:‘呢!是这个主儿的。’ 李燕月道:“谁?” “玉伦郡主。” 李燕月心头一震,忙道:“老哥哥,咱们避一避。” 他刚要动,却已经来不及。 只听一声脆生生的轻‘咦’从马车传出来,随听车里传出玉伦郡主的话声:“停一停。”http://210.29.4.4/book/club马车倏然停住。 李燕月就要转身。 “李燕月,你等等。” 李燕月眉锋一皱,只好停住。 密遮的车经掀起,玉伦格格探出了身,她永远那么美艳,永远像一团火,几使人不敬仰视,甚至睁不开眼。 彭烈率众向前施礼:“卑职神武营彭烈见过那主。” 玉伦道:“你们神武营为什么抓他?” 彭烈一怔,旋即道:“郡主误会了,神武营没抓任何人,他是神武营的班领。” 玉伦为之一怔:“谁?谁是神武营的班领?” 彭烈道:“郡主不是指李燕月么?” 玉伦娇靥色变,叫道:“李燕月?他是-一” 霍地转望李燕月,道:“李燕月,你是-一” 李燕月平静而从容:“是的,郡主。” 玉伦脸色大变:“你怎么,是谁叫你进神武营的?” “是索大人的恩典提拔。” “好哇,李燕月你居然——坐到车辕上去,跟我走。” “郡主有什么事么?” “不管有什么事,我叫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 “卑职另有要事在身,不能从令,郡主原谅。” 说完了话,他要走。 玉伦挪身跳下马车,拦住李燕月:“你若是有天大的事,现在也得先跟我走。” 李燕月道:“以郡主之尊贵,怎么好为难卑职这个神武营的小小班烦,卑职实不能从令,万请郡主原谅。” 他闪身从玉伦身旁走了过去。 玉伦括玉手,一把没抓住,叫道:“站住,李燕月你给我站住!’李燕月装没听见,头也不回。 玉伦气白了娇靥,覆地转脸,叫道:“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把他给我抓过来,快去吧。” 这时候李燕月已拐进一条胡同里。 彭烈恭应一声,率众追过去,也拐进了胡同拐是拐进去了,但是半天没见出来,也没听见动静。 玉伦明白了,气得跺了脚:“走,上‘鹰王府’去。” 她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又驰动了,很快地拐了弯。 日口口 玉伦怒冲冲的进了“鹰王府”根本不容人通报。 铁王正在书房里看书,玉伦一进书房就叫:“你还待在家里看书呢,出了事你知道不知道?” 铁王搁下了书,抬眼愕望美郡主:“出了事了,出了什么事了?” “李燕月投了神武营了,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还有心情在看书。” 铁王一怔,怔的是玉伦怎么会知道:“李燕月投了神武营? 你听谁说李燕月投了神武营?” “不用听谁说,我自己亲眼看见的。” “你亲眼看见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铁王是思索怎么应付。 玉伦白着脸,扯着喉咙,把碰见李燕月的经过说了一遍。 “有这种事?” “亲目所见,亲耳所闻,这还假得了么,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你不气你不急?” “人各有志,我为什么气,为什么急。” “怎么说?人各有志老佛爷跟皇上都召见过他,原以为他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现在他投了那四个老奸,你还说人各有志。”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杀了李燕月那个卖身投靠的东西。” “杀他,谁人杀他?” “谁上,你不去我去。” 铁工道:“我不能去。” “你不能去?” 玉伦叫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怕事儿了,你还算‘神力鹰王’?你的威风、你的勇气哪儿上了,你不能去不是?好,我去。” 她扭头就上。 铁王一把抓住了她的粉臂,也许用的劲儿大了点几疼得玉伦哎哟一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铁王道:“我不能去,你更不能去。” “为什么我更不能去,放开我。” 玉伦还挣,奈何在铁王的虎掌里她那娇嫩的粉臂一如晴蜒摇石柱难动分毫。 铁王浓眉轩动,沉声说道:“玉伦,你为什么不想想要是我能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还用等到如今么?” “李燕月跟他们之中的任何~个不一样,他只是个神武营的班领。” “但是我敢保证,他这个班领也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班领。” “就算他不同,你我是什么身分,为什么不能——” “你是个郡主,我是个王爷,休说是一个班领,杀他个统带,谁又敢拿你怎么样,但是今日的情势不同,你我都不能不为太后跟年幼的皇上着想,你我在他们身上下手,那是逼他们对付宫里倘有任何变故,这罪过是你担还是我担?” “那——为什么我更不能去?” ‘我掌握有蒙古精锐铁骑,我为了皇家有所顾忌,他们因为我,也不敢明目张胆轻举妄动,但是你,玉伦,你这个出身王府的和硕格格,他们根本就投放在眼里,你不但会连累皇家甚至无力自保,所以说你更不能去!” “难道说就算了不成?” “玉伦,何妨忍一时之气,等待机会,以我的脾气都能忍,你又有什么不能的?” 卫伦跳脚叫道:“我不甘心,我气不过,这个无耻无格,卑鄙下流的东两,我要不整整他,我会难过死。” “玉伦,忍出等机会,相信有的是机会。” “我不能忍,不能等。” 铁王沉声道:“太后是怎么对你的,你这叫为太后,为皇上? 连太后跟皇上都能忍受这种屈辱你又为什么不能的。” 突然,玉伦垂下粉首,香肩耸动,伤心的哭了。 铁王抓她粉臂的手,移到她香肩上,轻轻的拍了拍,道:“玉伦,我只劝你一个字‘忍’,我知道不容易,但是为了将来,为大清朝的千秋万世,必得做此一时之忍,否则,皇作难续,爱新觉罗一脉,就不会有将来。” 玉伦微抬头,泪流满面,如梨花带雨:“为什么?逊皇帝为什么为一个董小宛,置朝廷江山不顾,为什么现在让皇家受这种磨难,他能不闻不问?” 铁王吸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逊皇帝没有不闻不问——也许,天道注定,这一代的皇家必须要受这些磨难,你不会不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智——皇帝犹在冲龄,受些磨难,总比让他在升平安逸中长成要好!” “可是李燕月那个畜生——” “玉伦不要骂人,没有必要在背后骂他,这不是磊落英雄的行径,打古至今,乱臣贼子没有一个能得好下场,等到鳌拜他们一倒,这些个小喽罗自然也就同时消灭了,其实,李燕月是个汉子,咱们又能对他苛求什么?” 玉伦默然了,缓缓低下了头—— 口口口 李燕月跟彭烈等回到了神武营,营管事迎来传话,索大人在“签押房”等着他们,要即刻召见。 李燕月由彭烈陪着去了“签押房”。 ‘签押房’门口,跟两边边廊上,五步一岗九步一哨。 四个辅政大臣,不论到哪儿都是禁卫森严他们倒不是为国珍重,而是明知仇恨他们的人太多。 一进签押房,索尼正在踱步,几个队身侍卫站立一旁,李燕月、彭烈躬身行礼。 索尼劈头就问:“听说大刀会让火烧了?” “是的” 李燕月道:“人也没走脱一个。” “为什么要放火7” “火不是卑职放的,是因打斗中引起的,等到卑职发现的时候,火势已大,无法扑救。” 索尼道:“烧了他们也不要紧,可是这么一来,使老夫无从查证——” “不要紧,大人可以让用职暂作听用,今后京里如有大刀会的余孽,只能证明他原属于京师大刀会,用职听凭大人处置。” 索尼道:“那怎么行,我随时都要用你。” 当然,这也就是表示他相信李燕月确已达成任务。 李燕月没说话,这时候他不便说话。 索尼随又问道:“跟查缉营发生了冲突,又是怎么回事?” 彭烈把话接了过去,事情的经过,他说得很实在。 但是他的语气跟神态,却使人觉得李燕月这个神武营的班领受尽了屈辱,也就是说神武营丢尽了面子。 索尼静静听毕,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扭过头就狠狠责备李燕月不该招惹查缉营。 李燕月没说话,因为彭烈全替他辩白了,到最后,彭烈加了一句:“别说李班领没有什么错,就算有,神武营还有您在,还轮不到他查缉营动用私刑。” 索尼猛然拍了桌子:“召九门提督来见我/” 话声方落,神武营的营管事匆匆告进,恭谨一礼道:“九门提督求见。” 李燕月、彭烈一怔。 索尼道;“他来得正好,叫他进来。” 营管事恭应声中出去了,转眼工夫,陪着个顶戴花翎穿戴整齐的瘦削老头儿进来了。 九门提督掌管内城九门钥匙,兼步军统领,是京城最高的治安’官员,官职权势都不小,但索尼是辅政四大臣之一,代表着皇上,加上这位军门大人又是四个辅政大臣的人,所以他一见索尼就恭恭敬敬的施礼。 索尼大刺刺的坐在那儿,只抬了抬手。 九门提督垂头退去,连个座儿都役有。 索尼道:“我正找你,你就是为两个营之间的这件事而来的吧?” “是,卑职怕大人怪罪,特来跟大人做个解释。” “你怎么解释?” “大人,大刀会里有查缉营的人,而且已经掌握了大刀会。” “神武营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通报神武营?为什么不禀报我?” “回大人,苏克大人怕泄密。” 索尼脸色一变:“这意思是他的人靠得住,我的人甚至连我都靠不住?” “来职不敢——” “你回去告诉他,往后最好少独行其是,要不然再出了事,你查缉营自己承当。” “是。是” 九门提督只有恭应的份儿但是他还有后话:“还有神武营的这个李燕月,曾经以叛逆的罪名,被抓进过查缉营,所以这次的事情,查缉营怀疑他别具用心——” 索尼刚“啊”一声。 彭烈立即接了口:“军门是指神武营收容叛逆,别有用心了?” 九门提督一惊忙道:“我没这么说,彭大班领千万别错会我的意思。” 彭烈道;“查缉营抓叛逆,神武营收叛逆,我实在琢磨不出,军门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九门提督脸色大变,还待再说。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喝道:“不必再说了,李燕月是叛逆,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烈道:“大人,这件事卑职清楚,洪门天地会的总部把子住在张家口李燕月来京的时候经过张家口,照江湖礼数去拜望了一下,这件事让查缉营知道了,就硬指李燕月是叛逆,如果这样就算是叛逆的话,那江湖上的叛逆岂不是太多了!” 索尼转脸问道:“是这样么?” 九门提督忙道:“据说,李燕月在张家口不只是江湖礼数上的拜访。” “呢,还有什么?” “这个……” 彭烈道:“请大人问问,查缉营是怎么知道的,谁告的密,找他来当面对质。” 索尼望着九门提督道:“说!” 九门提督低儒道:“据说他们之间关系非浅——” 李燕月突然道:“军门大人这关系非浅四个字指的是什么了?” 九门提督道:“这个,这个——” 索尼道:“究竟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九门提督忙道:“回大人,卑职只听他们禀报关系非浅,至于究竟是什么关系卑职就不清楚了。” 索尼哼了一声道:“你这个九门提督是怎么干的,下属既有这样禀报难道你就不会问个清楚。” 九门提督诚惶诚恐;“是卑职疏忽,是卑职疏忽!” 索尼道:“那么,你的下属之中,究竟是哪一个知道,李燕月跟那个张家口姓马的,是什么关系?” “回大人,查缉营的统带富衡知道。” “那富衡又怎么知道的?” “是查缉营派在张家口马家的人的密报。” “查缉营派在张家口马家的,是哪一个?” “这个——富衡知道。”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怒声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九门提督吓白了脸,忙道:“回大人。卑职要求的是各自负责,富衡领查缉营,查缉营的大小事一概由他负责,卑职为了要他放手去做,所以很少过问——” “强词夺理。” 索尼道:“查缉营总在你的辖下,受你的节制,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这样的话,你这个九门提督岂不是太好干了。’“是,是,卑职疏忽,卑职失职——” “叫富衡来见我,顺便把那个密告的人也带来。” 九门提督忙道:“回大人,查缉营派出去的人是机密——一” 彭烈截口道:“军门大人,这话对别人可以这么说,对索大人,以及索大人亲领的神武营,不能这么说,军门大人是怕索大人泄密呢,还是怕我们神武营的这几个泻密?” 九门提督忙道:“不,不,我是怕引起私人间的恩恩怨怨……” 彭烈道:“军门大人,这就不对了,如果查缉营的人密报属实,谁会有什么怨恨,又怕引起什么私人恩怨,军门大人尽可以放心,神武营营规森严,不容这个。” 九门提督不理彭烈的话,向上座索尼躬身道:“事关非常重大,大人是否可以允准那个密报之人——” 彭烈也向上座索尼躬了身道:“大人,这是因为事关重大,留职才坚持传那人来当面对质,这件事非同小可,即便是军门大人的指证,只是一面之词,都不足以采信。” 别说彭烈豪迈粗扩他还真会说话,每一句话都紧紧扣住了理。 索尼道:“传富衡,把那个人一块儿带来。” 九门提督不便再说什么了,恭应声中,施和退了出去,想必是出去传令去了。 九门提督一退,索尼又即双目炯炯,望着李燕月:“你到张家口马家公,真是纯江湖札数的拜访?” 李燕月从容安祥欠身道:“回大人,彭老清楚这件事,卑职自小家住张家口,常在马市游玩因而结识了姓马的女儿,后来卑职家迁出张家口,十几年后团职长成进人江湖,经过张家口,以江湖之礼前去拜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索尼没再问道:“老夫歇息一下去,等他们到了再行召见。” 他起身带着他的贴身护卫到里去了。 李燕月,彭烈躬身相送等到索尼进去了,彭烈直起腰就道:“他奶奶的,整吧,看谁整得过谁。” 李燕月投过探询一瞥。 彭烈道:“我不跟你说了么,他们四位平素就不对头,一直不是明争就是暗斗。” 李燕月装了糊涂:“可是他们针对的是我啊?” “兄弟,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针对你就是针对索大人,索大人好不容易网罗了你这么个好手,他们能不千方百计把你从索大人身边除掉么?” 李燕月“明白了”‘呗!’地一声道:“原来如此-一” 他们办事还真快。 没多大工夫,九门提督又进来了,一见索尼不在,微一怔,旋即道:“彭大领班,查缉营人到了。” 彭烈转身往里,高声道:“禀大人,查缉营人到。” 转眼工夫之后,索尼带着他的贴身护卫出来了,大刺刺的居中一坐,说着道。“叫他们进来吧。” 九门提督恭应一声,向外道:“索大人有令,查缉营统带富衡等进见。” 外头响起一声恭应。 富衡低着头、哈着腰,带着个“查缉营”打扮的中年汉子进来了,趋前恭谨施礼。 索尼道:“起来回话。” “谢大人。” 富衡带着那汉子起退一旁,垂手而立。 索尼道:“他就是你查缉营派在张家口马家的人?” 显然不是,但是在场除了富衡跟那汉子之外,恐怕没人知道。 富衡恭声答应:“回大人,是的。” 索尼道:“姓什么?叫什么?” “回大人,他叫陈景。” “陈景,你密报李燕月是个叛逆?” 那汉子陈景忙道:“是的。” 彭烈突然道:“大人,可否让劳职代大人问他?” 富衡刚要说话,索尼已点了点头。 富衡只得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只听彭烈道:“你凭什么指李燕月是叛逆?” 陈景道:“他来京之前,到马家去过,还跟马家的渊源不浅。” “怎么个渊源不浅法?” “他跟马家很熟,马鸿元的女儿对他尤其热络。” “还有么?” “彭大班领,这还不够么?” “你是什么时候被派到张家口去的?” “这-一快两年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被派去的。” 陈景的答话顿了一下:“乙酉年三月初六。” “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李燕月的?” “半个月前——” “那是哪一天?” “正月十二。” “在什么地方?” “在马家,我看见了他,他没看见我。” “李燕月——” 李燕月道:“进出马家的人下少,我无法记得每一个。” 富衡脸上微有笑意。 彭烈冷笑一声道:“那是当然,不过正月五六的时候我在京里看见过他。” 李燕月一怔。 富衡也一怔要说话。 陈景一惊,脱口道:“正月五六我根本没出营门,我压根儿就很少——” 富衡喝道:“住口。” 彭烈一笑道:‘统带,来不及了——” 转向索尼接道:“大人,这个人根本就没到过马家,他怎么能以李燕月去过马家,密报李燕月是叛逆?” 索尼怒喝:“大胆,陈景——” 陈景砰然一声跪了下去:“大人,是统带命小的要这么做的,小的只是在营里的马号当差事的——” 索尼怒视九门提督:“你听见没有?” 九门提督脸都吓白了,忙道:“富衡你——” 富衡倒是够平静,向着索尼道:“大人,陈景虽不是那个人,但是查缉营确有那个人在,而且陈景的指证,就等于那个人的指证。” 索尼暴叫道:“为什么不带那个人来?” 富衡从容地道:“苏克大人坚持保留那人的秘密身分,还请大人原谅。” “苏克,我不管苏克怎么说,我非要那个人不可。” 富街道:“卑职等受苏克大人统辖,大人想必不会让卑职等为难。” 索尼猛地站起,厉声道:“富衡,你好大的胆,滚,都给我滚。” 显然,有个苏克在,索尼也不便当面把这些人怎么样。 九门提督、富衡等施礼退去。 “好苏克-一” 索尼气得发抖,一跺脚坐了下去。 彭烈道:“大人,他们分明是想除去您身边的好手。” “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李燕月趁机道:“请大人允准,让卑职找出那个人来,秘密把他除掉。” 彭烈道:“大人,那个人一定是他们的好手。” 索尼一点头道:“好,你去。” 索尼下令了。 只这么一点头、一句话。 够了,这就是索尼的令谕。 李燕月立即答应。 索尼跟着又是一句:“李燕月你可以去,可是你一定把那个人找出来,给我除掉。” 李燕月马上又是一声答应,然后,偕同彭烈退了出去。 如今行了,李燕月名正言顺的,非得除去查缉管那个人不可了。 因为,不除去苏克那个好手,难解索大人心头之恨。 转过了画廊,李燕月立即道:“老哥哥,谢谢你了。” 彭烈道:“这叫什么话,自己兄弟,又是在一个营里当差,不帮你帮谁,能让他们顺心?兄弟,咱们怎么办,怎么找那个人?” 李燕月道:“想找那个人,恐怕还得从他查缉营着手。” “他们连索大人都不肯告诉怎么会告诉咱们。” “他们当然是不会告诉咱们的,可是咱们跟索大人不同,索大人不能用邪魔歪道的手法,咱们能。” ‘嗯,这倒是,只是……” “老哥哥,这件事交我办,你就别操心了。” 彭烈一点头道:“行,不过,兄弟,现在这件事大了,索大人既然交代下来了,你就得非给办到不可啊。” “老哥哥放心无论为公为私,我也非找出那个人来,除掉他不可。”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一” “事不宜迟,当然是越快越好。” “好,那你去吧。” 彭烈~拍李燕月道:“只管放手去干,还有老哥哥我呢。” 彭烈真是个血性汉子好朋友。 口口日 李燕月走到外城找个小茶馆坐了坐。 他的目的不在喝茶。 他是利用这片刻工夫的静坐,想法子,想步骤。 想了半天,他想到了那个陈景,那个冒名顶替的陈景。 于是,他付了茶资,站起来就往外走。 刚出茶馆见,小五儿阮玉从面前走过去,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李燕月当然懂这个。 他走过去,也拐进那条小胡同。 果然,阮玉站在胡同平等他呢。 他一见他进胡同,马上迎了过来,低声道:“少令主,小五儿禀报两件事儿,一、大刀会的事已经传开了,也都知道是您干的了,这是查组营故意泄露出去的,他们对付不了您,想藉所谓叛逆之手除您,这么一来,也可以引出他们眼里那些叛逆来。二,五儿这件事办得不差,您该有赏。” 李燕月一笑拍了拍阮玉:“兄弟,我讲了,请告诉我,故意泄露消息的是哪些人?他们是不是还在外头?” 阮玉道:“您是要……” “抓住一个送到索尼面前,索尼的仇恨会更深。” 阮玉抬手往胡同外一指:“咦,你瞧。” 李燕月随着阮玉所指望去。 只见对街一家客栈里走出个商人打扮的汉子,顺着廊檐正往北走。 李燕月道:“那个就是?” “是其中的一个。” “他在客栈里传话?” “少令主,客栈进出的人最杂呀。” “谢了,兄弟,我现在找他去。” 李燕月拍了拍阮玉,转身走出胡同,走向对街等到过了街恰好落在那汉子后头,他迈步跟了上去。 ------------ 第十一章 看样子,那汉子是事毕要回营交差了,他顺着廊檐一个劲儿的往北走。 大街上来往的人多,不好下手。 看着已进一处胡同口了李燕月加快步履跟了上去。 到胡同口跟那汉子走个并肩,他装作躲迎面来的路人,身子一歪,一膀子把那汉子撞得踉跄进入胡同。 那汉子当然会火儿,换了谁谁都会火儿,以他的身分他更应该火儿,脚下站稳就一瞪眼,就要骂。 李燕月已到了他跟前,满睑赔笑道:“对不起,撞疼您哪儿没有?” 说话中,右掌已扣向那汉子的左腕脉。 那汉子别说没提防,就是提防也躲不掉,被李燕月一把扣个正着。 他一惊:“你?” 他想挣,奈何立觉半身酸麻。 李燕月笑着问:“你认识我么?” 那汉子很知机马上就敛去一脸的惊怒色:“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办。 李燕月道:“刚才在那家客栈里——” “呗!刚才你也在那家客栈里?” “不错,先声明,我没恶意只是赶上来请教一下,刚才你说的事,可靠吗?” “可靠,当然可靠。” “那么,姓李的他现在在哪儿?” “尊驾是——” “关外武林道刚到京里来,跟姓李的有点小过节,正愁找不着他!” “他在神武营。” “朋友你这不是开玩笑么,我总不能闯神武啻去找他呀?” “他在外面没住处,上外头来的时候也不一定。” “那只好守在外头等他了,朋友你是——” “干什么?” “我想知道一下朋友说得可靠不出靠。” “这你放心,绝对可靠。” “这样好不,麻烦朋友一趟,跟我去做个证?” “做证?做什么证?” “是这样的,这趟进京来的,不只我一个,还有几个在住处等着,我说的话,他们不会轻易相信——” “不相信你什么?” “多少回我都告诉他们找着了姓李的,可是姓李的滑溜,每一回都扑了空,所以这回我再说姓李的在京里,恐怕他们不信。” “我很想跟你去做个证,可是我另有要事,分不开身-一” “这意思是说,你不能去?” “不错。” 李燕月摇头笑了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找姓李的要这笔多年的旧债也只好委屈你了。” 拉着那汉子行去。 可怜那汉子腕脉在人手里身不由己,稍微一挣就半身酸麻,甚至想说话想喊叫都张不开口,只好跟李燕月走了。 一到内城城门口,他就知道不对了,可惜的是由不得他。 进了内城,越走他脸色越白,等到进神武营,他人都要昏过去了。 李燕月可不管那么多,拉着他就会见彭烈。 彭烈正躺在床上歇着,一见李燕月拉着个人进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抬手一指头差点都戳着那汉子鼻尖:“兄弟,就是他?” 李燕月道;“不,老哥哥,这是另一码事的,查缉营用心非常的狠毒是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接着他把听自阮玉的告诉了彭烈。 彭烈头上绷了青筋眼都瞪圆了,像要吃人:“他奶奶的。” 揪过那汉子去一巴掌打倒在地踢了两脚,又把那汉子揪了起来:“走,咱们上他查缉营讨个公道去。” 李燕月笑笑拦住了他,道:“老哥哥,是不是先听听他怎么说再说。” 彭烈一怔,回手把那汉子揪到眼前:“说,是谁的主意?” 那汉子全明白了,也吓傻了,忙道:“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他奶奶的还——” 抡起一巴掌又把那汉子打倒了,一阵踹,踹得那汉子口鼻冒血,鬼叫连连,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可是没有一个敢问。 踹着踹着,一块腰牌落了地。 李燕月拦住彭烈抬起那块腰牌,道:“你如今不是什么都不是了,说实话吧,我保证饶你一命?” 证据抓在人手里,那汉子也受不了彭烈的,勉强支起身,断断续续地道:“你说的,保证饶我一命。” “我做主,目要你说实话,我不但保证你命,还可以把你安排在神武营,这样你也可以不必再怕查缉营找你了。” 那汉子道:“我们营共出动了十来个,都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我们统带。” “索大人面前,你可要作证啊。” 那汉子一惊。 李燕月道:“有彭大班领跟我担保,你还怕什么。” 那汉子点了头。 彭烈是个火爆急性子,听到这儿就道:“走,咱们见索大人去。” 他伸手就去抓那汉子。 李燕月拦住了他,道:“老哥哥,我还有话要问他。” 彭烈收回了手。 李燕月转望那汉子道:“你们查缉营有人密告我是叛逆,这件事你可知?” 那汉子道:“知道,我知道。” “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这我不知道。” “说实话,另有你的好处。” “我真不知道。” ‘好吧——” 彭烈永远那么急:“兄弟你还问不问了?” “不问了,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只是,老哥哥,能不能先把他收押,等我找出那个人之后,一并呈交索大人?”潇湘书院http://210.29.4.4/book/club“兄弟,只把富衡整了,树倒猢狲散——” “不能让它散,不找出那个人来,我出不了这口气。” “只整倒富衡,还怕不知道那个人是准?” “等知道了是谁,那个人怕跑了,上哪儿找他去呢,我想不能为了一个他,天涯海角到处找去。” 彭烈沉吟了~下,点头道:“也是,进来两个,把他弄出去。” 进来两个弟兄,架起了那汉子。 那汉子忙道:“你们说——” 李燕月道:“我说一向算一句,只是暂时把你押起,决不会为难你的。” 向那两个弟兄道:“单独收押,不许为难。” 恭应声中那两个弟兄架着那汉子走了。 李燕月把那面腰牌递向彭烈道:“老哥哥,这个你收着吧,还用得着呢,我还要出去找那个人去。” 彭烈接过腰牌道:“兄弟,你待在营里我另派人去找那个人,怎么样?” “老哥哥,为什么另派人?” “兄弟,你这一阵子最好少出去。” 李燕月笑了:“老哥哥,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怕这个,正好,让他们来吧,这在是我建功的机会!” “兄弟,叛逆之中,很有几个好手,而且双拳难敌四手,尤其是暗箭难防。” “老哥哥,放心,要是连这点自保的能耐都没有的话,往后我还怎么混呢,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迈步往外行去。 口口口 盏茶工夫之后。 李燕月又到了外城,背负着手到处闲逛,没事人儿似的。 可是逛着逛着。他觉出身后有人盯上了他。 他看也没往外看,他认定了如今盯他的,不是查缉营的人,就是满虏眼里的叛逆。 不管是前者或是后者目的只有一个,暗算他,置他于死地。 李燕月愿意给对方机会。 因为,大街上对方不好下手。 他也不便拿对方怎么样! 刚一念及此,他突然觉出后头盯他的人不见了。 他藉着提鞋,往后扫了一眼。 路是人走的,后头自然有人,可是没一个扎眼的。 他虽然不知道刚盯他的是个什么样人,但是他知道,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不盯他了? 是临时有了事故,还是耐性不够,沉不住气,见老没机会走了? 他又往前走,脑海四盘旋着这些疑问走着,走着,他到了个胡同口。 “叭!”一颗小石子落在他脚前。 他一征,往胡同里看。 胡同里有个小贩打扮的人正往里走,只看见背影。 背影有点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哪儿见过。 分明,这是招呼他进胡同里。 这时候没工夫多想了,李燕月转身进了胡同。 跟在那人身后往里走,十来步,那人拐进了一条横着的窄胡同。 李燕月艺高人胆大,跟了过去,猛拐弯,那人紧贴着窄胡同而立,李燕月不容他先动,擦掌就抓。 只听那人低声急道:“李爷,是我!” 话声也耳熟。 李燕月一怔停手,这时候他看清了那人唇上虽然贴着两撇小胡子,但分明是洪门天地会外十旗里的那个弟子赵风。 李燕月脱口道:“赵风。” 赵风道:“是我,李爷。” “你怎么一一你们上哪儿去了,旗里出了什么事?” 赵风脸上闪过抽搐:“李爷,先听我告诉您,从现在起、您要小心分辨敌友,九旗要对您下手。” “我知道,是因为——” “您不知道,九旗已经不是洪门大地会的第九旗了,他们成了查缉营的人了整个的卖身投靠了。” 李燕月一把抓住了赵风:“兄弟,怎么会——” “李爷,您听我说,说来话长您在张家口碰见过一个郎少爷,是不是?” “不错,怎么样?” “他是查缉营渗进张家口卧底的-一” 李燕月心头一震:“原来是他-一” “他是马大爷未来的女婿,误以为姑娘会跟您好又在您手底下栽了跟头,所以他赶来京里下令九旗主不准接待您。” “原来如此。” “后来姑娘也来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用下九流的手法强占了姑娘,使得姑娘不得不跟着他-一” 李燕月手一紧:“兄弟,你怎么说?” 他五指如钢钩疼得起风哼了一声,道:“李爷,您何必要我再说。” “该死的东西-一”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后来,他威迫利诱,软硬兼施,也是九旗主意志不坚,就带一个旗卖身投靠了。” 李燕归手更紧了:“兄弟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赵凤疼得话声部发了抖:“李爷-一” 李燕月猛然发觉忙松手:“兄弟抱歉-一” ‘李爷,没有什么,我的心更疼。” “兄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李爷,我没机会,今天终于让我溜出来了,我转了一天了,天可怜,终于让我碰上了您,要是碰不上您就让他们截了回去,那才冤呢,现在,就是死,我也心目情愿了。” “兄弟,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这我知道,李爷。他们都说您进了神武营,我不信,就算是真的,也一定有您的道理-一” “兄弟,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说吧,他们在哪儿?” “李爷——一” “兄弟,为公为私,我都不能找他们,你听我一句话,能除了这个姓郎的-一” 赵风忙道:“李爷,您不能。” “不能?兄弟,为什么?” “李爷,姑娘-一” 李燕月心头一震,沉默了片刻才道:“兄弟,马姑娘现在怎么样?” “您想日子会好过吗”可是姓郎的总是她丈夫啊。” “张家口一点都不知道?” “姑娘有信回去,可都是编瞎话,姑娘不敢提,她不能不为马大爷想,马大爷一旦知道一定会找上京里来,姓郎的人在京里在查缉营的身份又不低,明暗都不好办。” 李燕月道:“让我先见见马姑娘,是在哪儿?” “不容易,李爷。” “兄弟,我非见马姑娘不可。” “您见她是害她。” “有人看着她?” “侍候她的人不少,等于是寸步不离。” “让我试试,愿意,我救她出来,放不下,那就只有苦自己一辈子。” “李爷——” 李燕月道:“兄弟,你说怎么办,我能不管么?我下相信马姑娘心甘情愿——” “李爷,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她也已经跟了他了。” “是。不错,她已是他的人。,她也已经跟了他,但是,我相信马姑娘对他只有恨,绝没有大妻之情。” “要是像您说的,马姑娘自己为什么不——” “正如你所说,她不能不为远在张家口的马大爷着想。可是由我出手,那另当别论,那只是神武营跟查缉营之间的事,他们找不着马大爷。” “可是,李爷——” “兄弟那么你告诉我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叫我袖手旁观,不闻不问,难道你就能眼睛睁着看她悲惨一辈子?” 赵风睑上闪过抽搐,低下了头。 李燕月跟着又是一句:“兄弟,我不瞒你,不管为哪一样,姓郎的我是非除掉不可,即使马姑娘不愿意,为了更大更重的利益,我也是要除掉姓郎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原不知道那个人是他,也正在找那个人。” 赵风猛抬头:“好吧,李爷您跟我走。” 他转身要走。 李燕月一把拉住了他;“兄弟,你能去?” “李爷,我豁出去了,我是为了马姑娘,其实,只能有人除掉他们,我死都甘心。” “犯不着,兄弟,你还年轻,为什么不善保有用之身?匡复的力量,每一分都该珍惜,凡我义师中的热血男儿,每一个我都爱惜。” “李爷,不跟您去,我又能上哪儿去?” “这样好不,暂时我送你上一个地方去待待,等事过去后儿投奔张家口。” 赵风一点头:“我听您的,您打算送我上哪儿去?” “你跟我走,咱们得找路走,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他们就会有防备了。” 李燕月带着赵风,专走僻静的小胡同,片刻之后,他把赵风送到了穷家帮‘北京分航”。 分舵里只有贺蒙一个人在,不用多说,只告诉贺蒙,赵风的来历,交待一句就行了。 可是一听说赵风的来历月蒙却忍不住问道:“赵兄弟,‘天地会’第九旗究竟哪儿去了,怎么连我们都找不着?” 赵风追:“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就在查缉营后头,跟查缉营只隔一堵墙。 李燕月、贺蒙听得都一怔。 贺蒙叫道:“怎么说,就在查缉营后头那难怪了谁会想到洪门天地会的第九旗会搬得离查缉营这么近?” 赵风道:“已经卖身投靠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燕月道:“马姑娘也就住在那儿?” 赵风点头道:“那是座民房,从外头着,根本就是户住家。” “后头通不通查缉营?” 赵风道:“那堵墙上有扇门,有事他们就从那扇门到查缉营去,否则一概走前门,不过平素他们不轻易出去就是怕招人惹目。” 李燕月道:“好吧,那兄弟你就暂时在这儿待着吧,等事过了后你再走。” 话锋微顿,转向贺蒙:“就麻烦贵分舵上下了。” 贺蒙道:“少令主这么说。叫穷家帮的上下怎么敢当呢,掩护义师里的弟兄,本就是穷家帮应该的。” 赵风瞪大了眼:“少令主?” 贺蒙一怔:“怎么,少令主,赵兄弟还不知道?” “洪门天地会里除了马大爷,任何人不知道。” 赵风叫道:“‘日月令’的少令主?” 贺蒙道:“赵兄弟,能让天下义师敬谨听命的,还有别的令主么?” 赵风猛激动:“这,这,少令主,您怎么不早说?” 随着这句话他曲膝便拜。 李燕月伸手扶起,被扶起的赵风却已是泪流满面:“少令主,这件事您一定要管,要不然整个天地会就会成为干古罪人。” 李燕月道:“兄弟放心我不告诉你了么,不论冲哪一样,姓郎的我都非除去不可。” 赵风道:“我知道我只是认为,您要先见马姑娘,这样进去不容易。” 李燕月道:“兄弟容易我得知见她不容易我也得先见她。” 贺蒙道:“少令主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当然能。’ 李燕月把从赵风嘴里听来的,以及为什么非除掉郎玉奇的原因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贺蒙听得须发喷张,威态微现,道:“的郎的何止该杀,简直放万死,只是少令主,赵兄弟说得没有错,要照这情形,大白天您想进去先见马姑娘,的确不容易,而只一稍有动静就会马上惊动整个查缉营。” 李燕月道:“我知道,我也想到了,我先去看看,真不行晚上再去。” 他没容贺蒙跟赵风再多说什么,就告辞离开了穷家帮北京分舵。 对查缉营,李燕月算得识途老马了,他很快、很容易就到查缉营后。 查缉营前头临大街,后头却是条胡同。 挨着查缉营后头的这一边,共有几十户人家,一家挨一细的,李燕月虽没问明赵风是哪一家,但是只正对着查缉营后便不难找。 找到了,就在胡同中间,而且是正中间,离胡同两头一样远。 不显眼的一户民宅,两扇大门油漆都剥落了,一对门环也锈得差不多了,门关得紧紧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当然不能过去敲门。 大白天翻墙,也很容易被发现。 李燕月正在琢磨怎么进去,隔壁一家门开了,出来个老头儿,一付生意人打扮。 李燕月看得一怔。 这老头儿不正是大刀会在琉璃厂所经营的古玩店里的那个老帐房,也就是大刀会两名护法之一的刘天池么? 他怎么会在这儿? 正怔神间,刘天池也看见了李燕用,一怔,旋即冲李燕月点了点头,推开要关的门又进去里面。 进去是进去了,可是门没关虚掩着。 李燕月还能不明白,当即走过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眼前两个人,除了刘天池,还有个矮胖老者,正是另一位护法欧阳奇。 李燕月道:“两位——?” 欧阳奇伸手关上了门,道:“阁下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 李燕月道:“你老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两位跟司徒姑娘住在这儿的,我也不是来找司徒姑娘的。” 刘天池道:“那阁下是从这儿路过,这倒是太巧了。” “不,我也不是从这儿路过,我是来找——” 抬手往隔壁指了指。 刘天地想问。 欧阳奇道:“李朋友不能算外人,请见见姑娘,有话里头说。” 李燕月道:“既然碰见了两位,知道司徒姑娘住在这儿理应拜见。” 刘天池跟欧阳奇陪着李燕月往里行去。 许是步履声惊动了里头,还没到堂屋,司徒霜已出现在堂屋门,她,秀眉淡扫,一身素净打扮越发显得清丽脱俗,站在堂屋门里一脸惊讶的望着李燕月。 李燕月含笑抱拳,招呼声中进了堂屋。 司徒霜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 欧阳奇把话接了过去把李燕月在门口说的,告诉了司徒霜。 司徒霜略为释然,道:“我说呢,我认为我做的已经够秘密了,坐。” 她人还有点憔悴,可是无碍她那清丽的天香国色。 分宾主落了座,刘天池倒来一杯香茗跟欧阳奇侍立两旁,直到司徒霜举手让坐,两个人才落座。 李燕月道:“姑娘知道不知道,这座宅子正在查缉营后头?” 司徒霜道:“知道,所以我才要住在这儿,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燕月道:“洪门天地会第九旗恐怕也是这么想。” 洪门天地会第九旗! 司徒霜、欧阳奇、刘天池都为之一怔。 李燕月没有隐瞒,把自己的来意,以及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司徒霜、欧阳奇、刘天池脸上都变了色。 刘天池道:“洪门天地会怎么会整个一个旗都卖身投靠了”’欧阳奇冷冷道:“咱们大刀会呢?” 刘天池砰然一声捶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这帮满虏鹰犬全都该杀。” 司徒霜淡然道:“不要怪人家,要怪还是怪自己,要是自己人人心存汉室意志坚定,满虏再无所不用其极,也是无计可施的。” 司徒霜是一会之主,尤其她说的也是正理,刘天池不禁为之默然。 司徒霜转眼望李燕月:“原来你是洪门天地会的人?” 李燕月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 司徒霜微怔道:“你不是说,你跟张家口马大爷——” “我只是跟马大爷家颇有源源而已,我并没有拜洪门,也不是天地会的人。” 司徒霜忍不住道:“那你究竟是——”o 李燕月道:“总有一天姑娘会知道的。” 司徒霜道:“我忘了,我说过,只要相信你是友非敌就行了,何必多问其他——” 顿了顿道:“照你所说的情形大白天里,你想进去而不被用们发现的确是不容易——” “我也知道,我只是先来看看,如果不行,也只好等夜色降了,不过我没那么好的忍耐,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不愿意等到晚上。 司徒霜秀眉微扬道:“那个姓郎的的确该杀,可是一经被他们发现就会累及马姑娘,我劝你还是三思。” “如果进去之后,一举捕杀姓郎的,带了那位马姑娘就好……” 欧阳奇做这个献议。 司徒霜道:“查缉营离得太近了,只李爷一个人,一定可以做得到,现在多个马姑娘就很难说了。” 李燕月道:“我是希望跟马姑娘谈过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姓郎的。” 司徒霜道:“要是那样的话,你不能带马姑娘走,马姑娘也不能跟你走。” 李燕月听得心头猛一震,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他懂司徒霜的意思,郎玉奇被杀,马姑娘失踪,任何人都会连想到马姑娘,也一定会累及在张家口的洪门天地会总坛。 司徒霜又道:“除非让他们明确地知道,是谁杀了姓郎的,要不然马姑娘无法脱离魔掌。”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姑娘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见马姑娘?” 司徒霜脸色微变:“想去听听她怎么说?” “不错,姑娘以为,在这种情形下,马姑娘活下去的可能有几成,除非她已变了心意,心甘情愿但是,可能么?” 司徒霜道:“马姑娘自己可以死,但她绝不愿连累总坛及乃父,为此,她不能死,否则她不会忍辱偷生到现在!” 李燕月又默然了。 司徒霜道:“洪门天地会真有这么大的顾忌吗?” 李燕月道:“在他们自己来说,未必,相信他们也愿意为这件事雪报仇恨,付出代价,但是就外人看尽管天下义师为数不少,但比起满虏兵马以及鹰犬,实力却相去天壤,因而不能不为他洪门天地会着想,况且,为这么一个原因而以铁血男儿,义师精英作为何出的代价,似乎也有所不值。” “如果照你这么说,你根本不能动姓郎的。” “但是我必须除去他。” “就为这一点原因?” “还有更大的目的。” “我想不出一个姓郎的关系有多大。” “等到姓郎的一死,姑娘就会看出来了。” 司徒霜道:“我看得很清楚,以你对大刀会所做的事来看,你应该是已置身满虏某个衙门中,而这个衙门,很明显的是神武营,神武营归索尼,查缉营归苏克,你一旦除掉姓郎的,就会在索尼与苏克之间,造成更大的仇恨,因为你明里除掉大刀会,暗地对付查缉营,已经在他们二人之间造成误会挑起争端,再除了个姓郎的,甚至会造成他二人的决裂,进而势同水火,这应该就是你更大的目的。” 李燕月心神震动,由衷地佩服,道:“姑娘高明。” “我所以不懂姓郎的关系多大,是指对匡复。” “姑娘在大业来有所成就之前,应该先保我天下的族类啊!” “这话” “姑娘,假如索尼四个篡夺了清主王位,你以为天下百姓会如何?” 司徒霜神情一震,道:“我没看那么多,这一点我不如你!” 一顿,凝目紧接道:“我说的不错,你不是个平常人,照这看,你更应该是个肩负重责大任的人。” 李燕月淡然一笑,没说话。 司徒霜也没再问下去,道:“既是这样,做某种牺牲,应该值得的。” “我也知道,但是我毕竟是个凡人,所以我一定要去见马姑娘。” “万一,她不让你动姓郎的呢?” 李燕月只觉心里一阵刺痛,道:“真要是这样,我现在的顾虑反倒会小一些,将来的内疚,反倒会轻一点。” 司徒霜沉默了一下:“那么,你是等夜晚还是——” 李燕月道:“也许是苍天助我,他们现在有姑娘这么一位邻居,从姑娘这儿过去,也许容易一些,至少我可以从姑娘这儿看那边的情景,即使是等到夜晚再过去,多了解那边一些,我也有莫大帮助。” “如果需要我帮忙——””不,我不打算也不能连累姑娘,如果让他们知道大刀会还有幸存者,尤其幸存者是大刀会的会主和两位护法,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司徒霜道:“我带你到一个既隐密,而又能把那边情景尽收眼底的地方去,总可以吧?” 李燕月道:“那可以,而且我至为感谢。” 司徒霜一笑而起,这嫣然一笑,灿烂如花。 李燕月心头为之微震,忙避开目光,跟着站起。 ------------ 第十二章 司徒用带着欧阳奇,刘天池二老,陪着李燕月到了后院。 后院是个小花园,虽小,可是林木森森,棵棵合围,这当儿枝叶虽嫌少了些,可是仍能遮住大半的天日。 司徒霜抬手指了指,低声道:“怎么样?” 李燕月一点头:“绝佳处所,请稍候。” 他一长身形,已经窜上一棵合围大树的横伸核桃,又一翻,人已隐人一大片枝叶中不见他隐身枝叶中,轻轻拨开一条逢,往隔邻望去,只见隔邻也是后院,也有一团颇为浓密的树叶。 透过那些林十看,隔邻比这边占地大上一倍不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称得上是美轮美奂。 院子里,经常有黑衣汉子经过,而且一些个隐秘处也站有黑衣汉子。 的确是防卫严密,但却没望见有一个妇女。 足证,马姑娘虽然在这儿,但身边没一个丫头,老妈子可供使唤。 确没看见想看的人,但那边的情景,形式尽收眼底,大致也能猜出马姑娘的住处了。 再往后看,后头便是“查缉营”,但是‘查缉营’后墙内里更多,枝叶也更密,想从外头往里看,除非登上更细的枝丫,或者是过到那边的树上去,可是那么一来,便极容易被发现。 “查缉营”里这么多树,目的恐怕也就在此了。 李燕月跃下了树。 司徒霜迎着他低声问:“怎么样”” ‘情景与形势是已经尽收眼底了。” “防卫是不是很严密?” “未必,但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恐怕非得等到夜了。” 司徒霸道:“那我也只好多留会儿客了。” 她的眼神眼娇靥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李燕月又心神震动,又一次的忙把目光避了开去。 事实上很快,不知道司徒霜的感觉如何?在李燕月感觉里,似乎快了一些。 四个人回到堂屋没多久,日头已经偏了西,吃过晚饭,喝了茶,说没几句话,大也就黑透了。 这一段工夫的相处、交谈,尽管欧阳奇、刘天池二老一直在座,李燕月对司徒霜仍然是多了解不少。 司徒霜也褪尽了娇靥上那粟人的冰霜,代之的,是美目流波,春风生于眉宇,娇靥上笑容时绽灿烂如花,充分地流露女儿家本有的柔婉娇态,不只一次的看得李燕月心神震颤。 但是,李燕月也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 因为,此时此地,他没心情多想。 姑娘马丽珠就在隔壁,昔日的儿伴,“张家口”相遇时的倩影笑语而今都已真正的成了过去。 而今,同样一位美艳如花的姑娘,成了伤心断肠之人,已经注定了一生的悲惨。 片刻之后,还要让她做难以抉择的抉择,做难以决定的决定.李燕月至性至情,这些,叫他怎么忍受,又怎么有心情去做他想。 初更,二更-一 司徒霜的笑容与笑语,以及照人的艳光,随着遥遥传来的梆折声而逐渐减少,逐渐消失、黯淡。 李燕月心底纵有不忍,但却不能不暗自咬牙。 欧阳奇、刘天池知道,这是多少日子以来头一次见到姑娘的欢颜,二老何等历练,自是胸中雪亮。但,暗暗地,两个人也为姑娘担着份心! 那是因为李燕月的表现。 他们看见的只是李燕月的表面,哪一个又能看得见李燕月那颗心的深处! 二更过了,李燕月站了起来。 刹时,堂屋里陷入了一片静寂。 二老跟着站起。 最后,司徒霜也缓缓站了起来,尽管娇靥上已恢复了带着冷意的平静,但是话声却依然轻柔,说:“要过去了?” 李燕月不想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是的,姑娘。”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有气无力。 但是,堂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仍然不需要我帮个忙?” “‘大刀会’还有长远的路,为了这,也为了我,姑娘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司徒霜沉默了一下,然后微点头:“好吧,我陪你到后院去。” 李燕月不能再拒绝,也不忍拒绝。 一行四人,在静默中到了后院,一直到一棵大树下,司徒霜才低声道:“事情办完以后,你也不会再过来了吧?” “为免麻烦,不过来了,以后我再来看姑娘跟二老。” 他把欧阳奇、刘天地也带上了。 夜色黯谈看不出司徒霜脸上有什么表情,即使月色好,恐怕她也不会让人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听她道:“那你过去吧!” 李燕月没再说什么,一抱拳,飞身上了树。 他没敢往下看,一上了树,立即穿越枝叶往隔壁掠去。 他从这边的树上,到了隔壁的树上,然后又从隔壁的树上下来,制住了站在树下暗影里的一个黑衣汉子。 “说,马姑娘住在什么地方?” 黑在汉子没说话,他没办法说话,抬手指了指,指的是微微灯光的林木丛中。 从灯光,可以隐约看出,那是坐落在林木之中的一座小楼。 李燕月一指点下黑衣汉子倒了下去,他永远起不来了。 他进来之前已经决定,进来之后,除了马丽珠,凡是知道外人进来的,都不让他活着。 好在这儿的人,不是查缉营的,就是洪门天地会第九旗的人,无论是哪方面的,都死有余辜。 他在暗影里疾扑小楼,一进林本丛,马上飞身上树,从暗中摇晃地挨近小楼。1在最近小楼的一处枝叶中,他轻拨枝时外经,小楼就在丈外,相当精雅的一座,柔和的灯光,来自楼头。 楼头,一圈朱红栏杆,灯光透自纱窗,从半技的纱窗里,他见了窗里的人。 一个人,一个女子,一动不动的坐在灯下只看得见背影是美好的,熟悉的。 是姑娘马丽珠,应该是。 他吸一口气,忍住心底的痛,抑制住心里的激动,长身而起,直落楼头朱栏暗影里,轻推纱窗,以身翻了进去,点尘未惊。 那女子茫然未觉,一动未动。 他轻轻的叫了声:“丽珠。” 那女子怔了一下,然后猛转身。 李燕e一惊。 不是姑娘马丽珠,苍白的一张脸,枯瘦、憔悴,姑娘马丽珠哪是这个样儿的。 那女子已经站起,脸上倏泛惊喜:“小月。” 是马丽珠。 李燕月心里一松,也为之泛起一阵刺痛。 姑娘马丽珠,张家口、北京城前后没有多少时日,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儿,完全变了个人。 让人怎么不悲?怎么不痛? 李燕月定神做强忍:“丽珠。” 姑娘扑过来握住了李燕月的手姑娘的手干瘦而冰凉,不复昔日的圆润柔滑:“小月,你,你怎么来了?” 李燕月道:“赵风找到了我,他都告诉我了——” 姑娘脸色一变。 “在赵风没找到我以前,我就在第九旗了——” 姑娘脸色惨变,突然松了李燕月的手,抽身后退,低了头。身躯泛起了颤抖。 李燕月忍着,把来京之后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姑娘双肩耸动,终于哭出了声。 李燕月没劝,也没说话,他知道,姑娘的悲痛与委屈,积压在心里太多时日了,需要做个尽情的发地,否则一旦攻了心,那会要人命。 同时,他也知道,此时此地,在这种情形下,用尽世上的安慰问句、字眼来劝,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他忍着心里的刺痛,让姑娘尽情的发泄。 而,姑娘马丽珠,只哭了一下子,旋即就猛然抬起螓首,娇靥上还有泪迹,睫毛上也吊着晶莹的泪珠,但是脸色却平静得像一泓止水,而目还透着一丝惊人的冷意。 李燕月心头一震,道:“丽珠——” 姑娘淡然道:“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要是终日以泪洗面,我早就哭死了,刚才,乍见你,我像遇见了亲人,忍不住,现在那一阵已经过去了——” 李燕月为之默然,他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 姑娘话锋微顿,接着问道:“你都告诉我了,我也明白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先听听你怎么说。” “这是我的命,现在他是我丈夫。” “你只为你?” “我还能怎么说。” 李燕月吸了一口气:“丽珠,你既然这么说,为私,我可以放过他但是为大局我必得杀他。”http://210.29.4.4/book/club“你不该来问我。” “我来,不只是为问你。” “你要干什么?” “救你出去。” “我不需人救,如果我想走,怎么走都走得了。” 这个“走”,指的不只是走。 李燕月道:“那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能怎么样?” “你就这样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怎么样?不认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不足惜,也随时可以死,但是-一”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李燕月明白,道:“丽珠,要是我能保证-一” “保证什么?” “保证任何人动不了‘张家口’……” “要不为‘张家口’,我随时可以死你能这么保证,也就是说,我可以放心的死了。” 李燕月一怔,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这时他怎么说,就算他真打算牺牲她,当着她,当着面他也不忍出口,何况他根本就不忍牺牲她。 姑娘凄婉一笑:“别在意,我是跟你逗着玩儿的,你真能保证?” 李燕月毅然道:“我能,但是,丽珠,你不能-一” “我不能死,是不是?那么你说,我又怎么活,活下去怎么算?” 李燕月为之默然,也为之黯然。 事实很明显,不论怎么做,摆在姑娘马丽珠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燕月脑中盘旋,正打算把不想说,不忍说的话说出口。 姑娘马丽珠凄婉一笑,又道:“我知道你很为难——既然你非杀他不可,既然你能保证‘张家口’不受伤害,你就放手去做吧!” 李燕月心里一跳,忙道:“丽珠,那你——” 姑娘马丽珠幽幽道:“虽然明知道,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绝对比悲痛凄惨的活一辈子好,但是为了不让你为难,我愿意活着。” 李燕月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他感觉得出,他的手在颤姑娘的手更冰凉,他哑声叫道:“丽珠——” 四目凝望着,马丽珠道:“这门亲事,我当初就不愿意,可是拗不过爹,我也没有在意,但是那天你到‘张家口’,我清晰地觉出这个婚约不对了,我跟到京里来,也是为找你可是还……也许这是我的命,也许咱们没缘份,我能说什么,能怪谁?” 话锋微顿,姑娘从李燕月的手里抽回了手,道:“我已经尽量在忍了,不要害我忍不住了。” 姑娘的语气柔和,话也说得相当平淡。 但是李燕月却听得一阵心酸,热泪欲涌,他忙暗吸一口气,咬牙忍住,道:“听我说,丽珠听我说-一” 姑娘道:“不管你有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 李燕月一点头道:“好,他现在在哪儿?” “吃过晚饭就上‘查缉营’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他从不告诉我,我也从不问,问了也是白问。” “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他经常一夜不回来,甚至于几天不见人影。” 李燕月心往下一沉,道:“这么说,今天晚上我不一定等得到他?” “用也也难说,也许他到半夜,或者快天亮的时候就回来了!” “也许他又是几天不见人影?” “也许。” 李燕月皱了眉,旋即道:“那么我上‘查缉营’找他去,那样,他死在外头,对你更好!” “不。我倒希望亲眼看见他死。” 李燕月~怔。 “我自己不能杀他,可是别人杀他,我希望就在现场,亲眼见着他死。” 李燕月沉默一下,道:“好吧,我等他到天快亮的时候。” “万一到时候他还没回来呢?” “我走,等明天晚上再来。” 姑娘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我有这么个怪主意——” “什么怪主意?” “你就住在这座小楼上等他,一直住到他回来,让我跟你一块儿相处一段时日。” 李燕月心里震惊,也为之悲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放心,他不许任何人轻易上这座小楼,不致于被人发现。” 李燕月极力平静一下自己,道:“不行,丽珠,我白天不能动手,万一他白天回来呢?况且我从隔壁一个朋友处来,我不出去他们不放心,一旦有所行动,会坏整个大事。” 姑娘微愕道:“朋友,你有朋友住在隔壁?” 李燕月把有关“大刀会’事的经过告诉了姑娘。 静静听毕,姑娘面有异容:“大刀会’的会主,是个姑娘家?” “是的” 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再留你了。” 李燕月发现了姑娘的异样表情,道:“丽珠,你可别误会。” 姑娘凄婉一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跟我解释不是嫌多余吗?” 李燕月默默无语。 倒也是何必解释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解释又能怎么样。 突然,姑娘抬手熄了灯眼前顿时一暗。 李燕月道:“丽珠——” 只听姑娘道:“不能一夜亮着灯,我该睡了,否则会招他们起疑的。” 原来如此。 李燕月又为之默然。 楼外的光亮透射进来,映照在姑娘苍白枯瘦的脸上,姑娘的脸色更显苍白,但也有一种凄婉的美。 李燕月不敢看,也不忍看,倒过身,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窗外的夜色,有一种安静的美。 李燕月没有心情观赏夜色,但他不能不看着窗外。 突然,两条粉臂从后头伸过来,灵蛇似的抱住了他,紧接着一个带着颤抖的娇躯贴住了他的背后。 李燕月心神刚震,姑娘颤抖的话声从身后响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李燕用忙转过身:“丽珠——” 那带着颤抖的娇躯,偎进了他的怀里,李燕月只觉得那个身躯好热,甚至发烫,紧接着,兰麝似的热气吹在他脸上,一张发热的娇唇又到了他的眼前,姑娘的话声像梦吃:“我本来是你的,我的心、我的身子都是你的,可是现在——我不甘心,我要把它给你——” 李燕月心神狂震,但他不忍躲也不忍去推,忙道:“丽珠……” 刚叫了这么一声,娇靥颤抖得更厉害,甚至在李燕月怀里颤动,原来发热的,现在更热,话声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梦吃似的呻吟。 这,就是铁石人儿也无法抗拒。 但是,李燕月—— 李燕月道:“丽珠,不要作贱自己。” 姑娘不说话。 “丽珠,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我要是这么做,我成了什么?” 姑娘不说话,但是身躯移动,却带着李燕月走向那一张榻。 李燕月没有躲,也不抗拒,他实在不忍。 呻吟着,扭动着,把李燕月带到了软榻旁,双双倒在那软榻上。 姑娘像一团火,整个人像发了疯。 李燕月暗暗一叹,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火在燃烧,人在疯狂。 突然,一切归于静止。 姑娘哭了,极力压制的哭声,令人心酸,令人心碎肠。 李燕月伸手拥住了娇躯,没说一句话。 良久,良久,姑娘住了声,轻轻说道:“我知足了——” “丽珠,你这是何苦?” “你不是我,你不懂。” 之后,谁都不再说话。 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慕地李燕月听见了什么。 姑娘猛可里坐了起来,道:“他回来了。” 李燕月把姑娘拉躺下,道:“你已经睡了,你睡你的。” 他跃身而起,掠向门后,贴着门后的墙壁站立着。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捷的步履声。 转眼工夫之后。门开了,一个颀长人影走了进来。 只听姑娘在软榻上道:“回来了。” 那人影“嗯!”了一声。 李燕月行动如电,出手如风,一指点在那人影脑后。 那人影往前就栽。 李燕月伸手抄住了他,扳转一看,正是那位郎少爷。 姑娘从软榻上站了起来:”你把他——” “我只点了他的穴道。” “先把他放下,帮我做件事。” 李燕月把郎少爷放在软榻上,道:“什么事?” “洪门这个第九旗,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一个也不能留。” “共有多少个?” “人是不少,但都在这儿,一个也不少。” “没有一个可留的。” “除了赵风,可是赵风已经不在这儿了。” 这情形跟大刀会一样。 李燕月道:“非得现在动手么?” “怎么,你问这——” 李燕月道:“第九旗人不少,住的地方又分散我是怕有任问疏漏惊动了‘查缉营’。” 姑娘道;“我不能多留他们一天,他们多活一天,‘洪门天地会’的罪过就多一分。”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尤其是那个符北成,绝不能放过。”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符北成是谁?” “第九旗的旗主。” “他住在哪间屋?” “他住在前院堂屋里。” “后院住的有第九旗的人么?” “没有,他不让他们住后院,只派他们到后院来负责禁卫。 “他们多少时候换一班?” “一个时辰。” “如今离换班的时候还有多久?” 姑娘沉吟了一下,道:“还早,还有半个时辰。” 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发现李燕月杀的那个。 李燕月道:“那我就从后院下手。” 话落,他闪身穿窗而出,走原路下了树。凭他敏锐的耳目,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一个的整倒,都是点的死穴…… 连头一个,总共八个,都是什么都没看见,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躺下了。 看看后院再也没人了,李燕月闪身扑向前院。 姑娘告诉他那位九旗主符北成住在堂屋里,堂屋好找,从后院一进前院就是堂屋。 这时候了,前院除了堂屋的左耳房,已经是一片漆黑,出了灯光。 院子里有两个,来往晃动地走着。 前院就这么两个站班的。 够了,人站在院子里,厢房、堂屋,尽在目光之内,监视之下。 再说,后邻就是“查缉营”,找麻烦的谁又知道“洪门天地会第九旗’搬来了这儿,就算知道,又有几个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的?” 也许是天诛卖身投靠的‘洪门天地会”这个第九旗,今夜偏偏就有这么一个。 这一个,抵过百个,也抵过百回。 只这么一个,来这么一回也就够了。 李燕月不走前头,从旁边的窗户进了右耳房。右耳房里没住人。堆的是一些个杂物,有点儿霉味儿。 李燕月开了门。从右耳房出来,左耳房就在对面,垂着布帘儿没关门儿,灯光从布市跟门框的缝里透射出来,里头静得听不见声息。 难道里头没人,符北成不在。 李燕月凝神听,终于听见里头有呼吸声,相当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还亮着灯。 李燕月往里绕着到了左耳房门口,从布市边几上往里看。 有个人爬在桌上睡着了,正是那位九旗主符北成。 李燕月见过九旗主,可不知道谁是符北成,现在他知道了。 他掀开布带,轻轻地闪了进去,到了桌子旁,符北成身边。 符北成睡得正熟。 李燕月看桌上,有几份‘查缉营’的公文,都是长篇大论的官样文章。 难怪符北成伏桌回去,这些人出身江湖厮杀拼斗能手哪能习惯这种官样文章。 卖身投靠贪图的是荣华富贵,却也是自我拘束,自讨苦吃。 突然,符北成有了动静,嘴叭随着要转脸。 李燕月早就力凝右臂,保持戒备,此刻一指点了下去,符北成不动了。 他点的不是符北成的死穴而是昏穴,他有他的打算,符北成是个旗主,应该受天地会的惩罚,死在姑娘马丽珠的手里。 点昏了符北成之后,他低着嗓子轻喝一声:“你们两个,都进来一下!” 堂门响,接着布帘一掀,近来了一个,他看见了床上的符北成,一怔停步。 趁他这一怔,李燕月一指点出,然后伸手前拉,这头一个前冲爬了下去。 李燕月跟着旋身向门,门后的那个要跑,而且张嘴要叫。 李燕月一指点在他的喉结上,跨上半步,抬腿膝猛一顶,那一个没能叫出一声,往后就载,摔在地上打了滚,寂然不动了。 李燕月没敢稍停,扑出堂屋,先是东厢房,后是西厢房,进去出来,出来进去,再出来的时候,他扑进堂屋左耳房,提起符刘成,吹灭了灯.直奔后院。 小楼上没灯,静悄悄的。 莆上小楼,一股血腥扑鼻。 李燕月心里一动,急忙扑进姑娘的房。 黑暗中看,软榻上躺着一个,地上躺着一个,榻上是男的,地上是女的。 满屋子的血腥味,榻上,榻下,看上去发黑的东西,流了一大遍。 李燕月心神猛震,急忙找火石点上了灯。 灯光亮起,一幕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景象,看的他心胆具裂,魂飞魄散。 躺在软榻的是那为郎少爷,脸上刀口纵横,血肉模糊.从心口到小流整个被剖开了,肚肠都流出来了。 独不见那颗心。 地上,躺的是马姑娘,一把匕首插在肚子上,双手还紧握着柄,满嘴都是血,还有些块状物。 原来郎玉奇的一颗心—— 李燕月定过神,急忙去扶马丽珠.迟了没有呼吸.也没有脉了。 李燕月手颤、心颤,热泪外涌。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 青梅竹马童年的玩伴,阔别多年.再相逢已亭亭玉立.明艳照人。 “张家口”离别,京里再相逢,才多久?这般光景,如此下场.虽说是郎玉奇狼子野心,可不都是他李燕月一趟张家口惹出来的! 他能不伤心?能不悲痛? 但,伤心,悲痛又于事何补? 咬咬牙,忍住泪,轻轻放下姑娘,他过去一脚踢醒了符北成。 符北成地上睁眼.头一眼看见的是站在身边的李燕月,他一怔色变,猛可里抬脚踢李燕月的腿档。 李燕月间身躲过,一脚踩住了符北成的胸膛.冰冷道“你转脸看。” 符北成转了脸,眼圆瞪,机拎暴颤,脸再也转不过来了。 李燕月道:“马姑娘手刃大仇.卖身投靠的第九旗,只剩下赵风跟你,赵风已经不在此地.你-一” 符北成猛地把脸转了过来.闭上了眼,身躯不住地颤动。 李燕月抬起了脚,符北成,站起来。’ 符北成脸苍白不吭一声,颤抖着站了起来。 过去.把马姑娘的匕首拔出来。” 符北成转脸望李燕月,脸上满是惊恐。 “此时此地.你是不是该为马大爷父女尽一点心意?” 符北成颤抖着过去,弯腰拔出了那把匕首,刚站直腰,李燕月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掌拍出去,正中心口。 符北成有阵刹那间的惊怔,旋即一口鲜血喷出,人倒了下去。 李燕月望着紧握匕首的符北成尸身,道:“这件血案是你干的,最后你死在那马姑娘一掌之下.想可以减少你几分罪过了。” 话锋微顿,曲一膝跪向姑娘:“丽珠,愿谅我不能带你走.睿智如你,应该明了我的苦心,我的不得已,将来我会替你对老人家尽孝。” 抬手熄灯,飞掠出楼,几滴晶莹物滑落,那是泪珠…… 口口口 李燕月从原路回到了隔壁,司徒霜居然一个人在花园树下等着。 李燕月下了树站在她面前,她没说话,只用一双轻柔的目光望着李燕月。 李燕月心底泛起一阵感动,道:“姑娘为什么不到房里歇着。?” 她答话不着痕迹,道“今天晚上夜色不错,我想在这儿多站一会儿。” 李燕月知道,假如他明天天亮回来,她可能会在这儿站上一晚。 他心里虽然感动,但此时此地却实在没有心情做他想。 因为那边,小楼上令人心碎肠断的惨状,还在他脑海之中。 一个人之中有一个是他的儿伴,也对他动了情,结果是这么个下场。 追根究底,他认为起因于他,如果没有他一趟“张家口”,便没有姑娘马丽珠的悲惨下场! 司徒霜递过了一方罗帕,柔声道:“把你的泪水擦擦!” “谢谢姑娘” 李燕月忙举袖擦泪。 他没有接那方罗帕,尽管没有接,但是罗帕上那兰麝幽香,已深深地沁入了他心中。 司徒霜垂皓腕,收回罗帕,道:“屋里坐,还是在这儿坐会儿?” 姑娘司徒霜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兰心,对于李燕月过去的这一趟,她半句不提,也绝口不问。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把经过说了个大慨。 司徒霜听的泪水在一双美目中打转,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是平静的,但是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尽力的压抑道:“事情必然是这么个结果,你也不用太难过……” 李燕月微一摇头,:“难过又有何用,匡复大业,是必须有所牺牲的,谁也不知道会是谁,说不定有一天会轮到我自己……” 司徒霜突转话锋:“屋里坐坐吧,二老已经安歇了,是我叫他们去的。” 李燕月道:“不了,我该走了,从白天打扰到如今,姑娘也该休息了。” 司徒霜陪着李燕月往前走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大门,司徒霜才淡淡的说了声:“空的时候来坐坐。” 显然,她有的不只这一句话.她只是说不出来。 面对着这么一位姑娘,李燕月突然泛起一阵激动,但是他连忙又把它压抑了下去,道:“我会来看姑娘跟二老的。” 司徒霜没再说话,伸皓腕开了门。 李燕月没再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头也没回,迈步行去。 司徒霜关上了门。 听见了关门声,李燕月停了步,向着那两扇大门看了一眼,包含复杂的一眼,两扇门已挡住了司徒霜。 他猛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行去。 他没有想到,还没有离开的司徒霜,从门缝里看见了他,心头为之一阵震颤,连扶着门栓上的一只玉手,都起了轻微的颤抖。 等到司徒霜走回院子里刘天池、欧阳奇并肩站在那儿。 司徒霜似乎料到了二者没去睡,娇靥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二老也知道司徒霜一定料想得到,也没有做任何解说。 刘天池道:“走了” 姑娘只“昭”了一声。 欧阳奇道:“那边的情形他告诉您了?” “他没有瞒我——” 司徒霜把李燕月告诉她的又告诉了二老。 静静听毕,二老沉默了好一阵子。 司徒霜往堂屋走。 二老跟着她进了堂屋。 等到司徒霜坐下了,刘天池才道:“姑娘,咱们对他,该重新评估了。” “怎么!” “这不是常人咬得了牙的。” “你以为是——” “如果是为私仇,这种人该杀,但是他不是为私仇,这种人就令人肃然起敬了,而且他绝不是个寻常人。”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寻常人了,因为他的做法,他的目的,跟一般匡复组合中人,大不相同。” “我所以这么说。意思并不全在匡复。” 司徒霜目光一凝,看了刘天池一眼:“谢谢您,他是我仅遇的奇才,但要顺其自然也得看缘份。” 刘天池没再说话—— 口口口 李燕月想到穷家帮分舵去,把消息告诉赵风,但走一段他又停住了。 他想反正赵风一定会知道消息的,“穷家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在分舵一知道,马上会逼赵风走,到时候赵风还能不知道? 见了‘洪门大地会’的弟兄,就会想起姑娘马丽珠,难免会难过,不去算了。 他打算拐弯,但是他又停住了,最后还是直奔了‘穷家帮’分舵。 ‘穷家帮’分舵撒的暗桩不近,一进那片树林,贺蒙就带着赵风恭迎了。 李燕月道:“打扰诸位安歇了。” 贺蒙道:“都还没睡,没有您的消息哪能安心?” 说着话,进了分舵,赵风忙不迭地就问;“少会主,您去过没有?” 李燕月心往下一沉,道:“去过了。” 赵风忙道:“情形怎么样?” “兄弟,我不想告诉你,可是又不能不让你知道——” 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贺蒙须发贲张,猛可里站起来,可是旋即又低头坐了下去,一句话没说。 赵风怔住了,好一会儿,突然蹲下了地,抱着头,捂着脸,放声大哭。 李燕月本来是强忍着,贺蒙也一样,可是赵风这么一哭,哭的两人也流了泪。 贺蒙一巴掌把个桌脚拍掉了:“姓郎的,要是我,不碎他的尸,不把他挫骨扬灰,我就不胜贺。” 李燕月没说话,也没拦赵风,任赵风哭了个够,等到住了声,收了泪,赵风脸煞白,两眼却通红。 李燕月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道:“兄弟,事已至今,你也不用再难过了……” “少领主,我哭的是姑娘,哭的是‘洪门天地会’” “我知道,兄弟,听我说,我请贺二爷派人连夜送你出城……” 赵风一点头道:“好。” “离京之后,联络上‘洪门天地会’的人,请他们加快传信回张家口,就说我说的,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等你抵达张家口之后再去见马大爷,细加说明,再禀明马大爷,我说的,不许任何人动,不许‘洪门天地会’的人进京,否则会坏我大是。” “是” “我就交代这些事,你也动身吧!” “是!” “贺二爷……” “少令主吩咐!” “既刻起,监视‘查缉营’行动,如果他们不出京,任他们干什么。” “您放心就是。” “我走了,马上送走赵风。” 在贺蒙恭应声中,李燕月离开了“穷家帮”京城分舵。 盏茶工夫,李燕月回到了“神武营”,一回到“神武营”,他马上去见彭烈。 李燕月到了门口,先敲了敲门。 “谁?” 彭烈在里头沉声问了一句。 李燕月道:“老哥哥,是我,燕月。” 只听彭烈在里头叫了一声:“燕月。” 还真快,应声方落砰然一声门就开了,彭烈当门而立眼都瞪圆了:“老弟,你真行.老哥哥找揪心,一直揪到如今。” 彭烈真情流露,李燕月不由为之暗暗一阵感动,他带着歉疚的笑意,跨进了门道:“害得老哥哥到现在还没睡觉。” 彭烈道:“可不,还真是,翻来翻去就睡不着,干脆起来等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带人找你去了,坐一坐。” 两人落了座,彭烈忙不迭地就问:“怎么样,找着了没有?” 李燕月强颜为笑,道:“何止找着了,几十口子都做了?” “真的?”彭烈一下子两眼又瞪圆了“几十口子?” “‘查缉营’的跟他在一块儿的,不是“查缉营’的有谁?” 彭烈有点激动,还带着兴奋:“那,那小子的五阳魁首呢? “我没动不能带回来,那小子要是没了脑袋,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外人做的,我的心思巧安排就白费了。” “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快说给我听听?” 李燕月撇了该撇的说了能说的,把经过情形从头到尾告诉彭烈。 “你是说一个也没留?” “没有。” “让他们看上去,以为是内斗,绝想不到是外人干的?” “不错。” 彭烈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一蹦老高:“高,兄弟真高,过瘾,真过瘾了——” 李燕月坐着没动,道:“老哥哥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刹时,彭烈一怔,转望外面,失笑道:“可不,我都喜糊涂了。” 他松了李燕月,李燕月站了起来,:“老哥哥,现在可以睡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 “睡?兄弟,你别气我了,刚才是揪心,如今是兴奋,更睡不着,干脆,咱哥儿俩都别睡,坐等天亮。” 李燕月道:“我不要紧,我是怕老哥哥一夜没睡——” 彭烈忙截口道:“只要兄弟你不要紧,我不怕干这一行,几夜不睡是常事。” 李燕月道:“那行,我们坐等天明!” 彭烈道:“干坐,干聊,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咱们垄点酒喝,边喝边聊。” 彭烈这种汉子是离不开酒,没名目还要找名目喝酒,何况如今是有名目,自然更的喝了。 身为大令班,办起事来就这么容易,只交代了一句,盏茶工夫不到,几样小菜就送来了。 彭烈从床下搬出了个小坛子,咧着嘴笑道:“兄弟,这是老哥哥我珍感的道地的烧刀子,正好庆功!” 拍开泥封,酒香扑鼻,还是真引人垂涎。 两个半大碗,一个人倒了一碗,把坛子往边上一放,彭烈就端起了碗:“来!兄弟,老哥哥敬贤一碗,恭贺你气出了,仇报了,恨消了,功也立了。” 气正出了,仇是报了,恨是消了,功也的确立了。 但是…… 在李燕月来说,这是一碗入吼断肠的苦酒,彭烈一口气喝了个点滴不剩,李燕月只喝了半碗。 他不是不能喝,是不忍喝,不敢喝,借酒浇仇,他怕喝多了有所流露。 彭烈不解这么多,一怔眼:“兄弟,我干了。” 李燕月道:“老哥哥,你是希望我陪你聊到天亮,还是希望我等会儿就爬下了。” “开玩笑,兄弟,你又不是不能喝-一” “我能喝,可是折腾了一天大半夜之后这么喝法,我准爬下。” 彭烈微怔点点头:“倒也是好,咱们就慢慢儿喝。”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喝下了,一直到天色大亮,半坛烧刀子没了,不过大部分都进了彭烈的口,下了彭烈的肚。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彭烈仰干了碗中酒,一抹嘴,道:“走,兄弟,统带许起来了。” 两个人推碗而起,出了屋,直奔统带薄一飞的签押房。 到了签押房,门口已经站上护卫了,这表示薄一飞已经在签院里了。 一个彭烈,一个李燕月都不需经过通报两个人进了签押房,薄一飞正在喝茶,见两个人进来一怔:“燕月回来了。” 李燕月微欠身:“统带。” 彭烈带着熏人的酒气道:“统带,我们来禀报喜讯来了。” 薄一飞皱眉道:“彭老,一大早就喝成这样?” “一大早?我们哥儿俩从昨儿个半夜喝到刚才,燕月昨儿个夜就回来了,不是时候太晚,当时就见您了。” 薄一飞怔了一怔:“晤,燕月昨儿夜里就回来了,情形怎么样?” “哈,过瘾,高哇……” 彭烈根本不让李燕月说话,就酒气四溢,口沫乱飞地把李燕月告诉他的又告诉了薄一飞。 ------------ 第十三章 薄一飞也兴奋,可没彭烈那么高兴,一挑拇指道:“行,燕月,立了大功,索大人知道了一定高兴,一定有赏。” 李燕月淡然道:“燕月倒不求赏,感索大人跟统带知遇,理应尽心尽力!” 这回薄一飞乐了,眯着眼直点头:“好!好-一” 彭烈道:“统带索大人呢?昨儿晚上没留在营里?” 薄一飞道:“索大人辅政,一天到晚大小事有多少,哪能老留在营里,昨儿个进宫去了,临走交代今儿早上会上营里来。” 话刚说完,外头来报,索大人到。 恭迎如仪一番之后,索尼落座在签押房里,彭烈抢着一五一十的又禀明一遍。 彭烈话说完,索尼脸上微露笑意,道:“既是这样,今天一早他们就该知道了。” 彭烈道:“当然,他们准知道,可是外人未必知道。” “怎么?” “这种事他们怎么会张扬,捂着掩着就算了。” 索尼冷冷一笑道:“就是他们想瞒也瞒不了我,薄一飞!” “卑职在。” 薄一飞躬身哈腰上前。 “交代何富去打听打听去。” “是。” 薄一飞恭应声中要往外走。 索尼的一个贴身护卫进来了,向着索尼附耳低语了一阵。 索尼脸色连变,最后哈哈大笑:“好,好,燕月,干得好,‘查组营’死了个苏克的亲信,外带一个班领还有几十个,据说是争风吃醋起内斗。” 李燕月心刀割似的猛一疼。 他疼的也是索尼的深沉,索尼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彭烈显然也心里老不是味道做沉着睑道:“索大人,是不是该有点什么赏件?” 索尼现在可跟刚才不同了,道:“当然有赏,燕月,你别在意,我一向信赏必罚,什么都没见着,我不能轻易相信你给我办好了,不只是对你,对任何人都一样。” 李燕月道:“燕月不敢。” 索尼道:“我不但有赏,而且有重赏,你等着吧,我这就进宫去,等我从宫里回来,我会带着重赏给你。” 索尼带着他的贴身护卫走了。 吃中饭的时候传来震惊人的大消息。 什么惊人的大消息? 苏克垮了。 怎么垮的,什么理由垮的?未经透露,没人知道。 总而言之一句话,苏克垮了就是了。 苏克系统下的人,没有什么大变动,就像步军统领兼九门提督没有换人,就是一例子。 不过,索尼兼领了‘查缉营’。 这也就表示,索尼除了领‘侍卫营’、‘神武营’之外,步军也到了他的掌握。 也就是说,苏克的地盘与努力让索尼彻底并吞了。 九门提督没动,“查缉营”的统带撤了,不但撤了,而且吃了罪,革职查办。 那么谁接“查缉营’的统带呢? 索尼得胜回‘报’,班师凯归,春风满面地回到了‘神武营”.即召集班领及班领以上的“干部’,当众宣布,也就是当众授职,当众布达,李燕月接掌“查缉营”。 不过不称统带,称总班领,因此也没有顶戴,没有袍服,受“神武营”节制,但却是直接向索尼负责。 尽管如此,这一宣布依然震动人心。 好在索尼是论功行赏,苏克等于是李燕月搞垮的,索尼兼并的地盘与势力,也等于是李燕月争来的、谁能不服,谁又能说什么? 人人争相道贺,尤其是彭烈,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当然,李燕月也少不了‘谢恩’一番,感索大人知遇提携,往后更当竭尽心力图报。 索尼下令摆宴庆功说得好也是为李燕月饯行。 ‘神武营’的大厅、前后院实开数十桌都摆满了。 索尼免大家拘束,喝杯酒就走了。 索尼一走,情况更热闹了。 上自统带薄一飞,下至每一个弟兄,无不争相敬酒,这一席酒直喝到日落西山。 李燕月不敢醉,但是到头来他还是醉了,真醉了,而目是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等他有知觉的时候日头照窗台,光亮刺眼。 他发现是睡在彭烈房里而且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他坐了起来,头还有点昏沉沉的,好渴,拿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灌了一阵渴解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彭烈不在,不知道哪儿去了。 人清醒了,也开始担心了。 他担心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有没有泄露心底机密。 一阵雄健的步履之声,彭烈进来了,先是一怔,继而咧嘴笑道:“兄弟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合适?” 他这一笑,李燕月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道:“老哥哥,没事儿。” “我还是真没事儿还能再喝。” 李燕月摇头道:“到今天我才知道,比起老哥哥,我这点量差多了。” “没那一说,”彭烈道:“这么多人换个儿敬,你等于打了个‘神武营’的通关,就是神仙也禁受不住,要是我,不要一半就爬下了。” 顿了顿接道:“兄弟,今儿一早我跟你算过了,你知道你喝了多少,说出来吓你一跳——” 李燕月忙摆手:“老哥哥别提酒,我喝伤了,听见酒就想吐,浑身打哆嗦。” 彭烈哈哈一阵大笑,然后道:“那麻烦了,等你过去还有至少一顿呢!” “什么至少一顿?” “咦,新官上任哪,咱们这儿这是给你饯行,到了‘查缉营’走马上任,他们还给你接风,何止一顿?” 李燕月摇头道:“就冲这一样,我就不是做官的材料。” 彭烈又一阵大笑,笑过了,他道:“说真的,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任去?” 李燕月道:“我想彻底整顿一下‘查缉营’,越快越好。” “行。”彭烈一拍大腿:‘那丁是丁,卯是卯,今儿个就好,我去给你——” 李燕月忙道:“老哥哥,你又要干什么?” 彭烈笑道:“合着你都让吓怕了,放心,不吃不喝了。我去安排列队欢送,再着人陪你去上任,离开娘家门上婆家去,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不用,老哥哥。” “怎么说,不用?” “带‘查缉营’、整顿‘查缉营’,要是得使‘神武营’的下马威,那我还怎么带他们,往后怎么办?” 彭烈一怔道:“这倒也是,凭你还怕不能治得他们服服帖贴,那就听你的,免了,不过,兄弟,往后去,‘神武营’、‘查缉营’,冤家变成亲家,成了一家人你可要多来在动——” “我多来走动,难道老哥哥就不上‘查缉营’走动走动?” “谁说的?”彭烈两眼一瞪道:“‘查缉营’是兄弟你的,我还不是想去就去,说不定一天能上个八九趟。” “这不就是了么,老哥哥还嘱咐什么?” 彭烈也笑了。 “不过,老哥哥。”李燕月笑音微凝,眉锋微皱道:“索大人的权势,恐怕也就有大麻烦。” 彭烈一怔忙道:“兄弟,你是说——” “名利权势之争,谁肯让谁。该有个人提醒索大人,提防鳌拜跟遏必隆。” 彭烈一摇手:“兄弟,这种事不用你我操心,索大人何许人,焉能不明白,你看不出来吗?他早就在下棋,有了对策了。” “驱,老哥哥是说——” “索大人让你接掌‘查缉营’为什么?他要掌握’查缉营’,一方面让你监视九门提督,一方面他要掌握地面上的动静,因为传说鳌拜跟遏必隆,有股地面上的秘密势力,还不小,他不撤换九门提督为什么?因为他要掌握步军,只能使现在这位军门感恩图报,整个步军就会誓死效命了,他一手抓住三个营,一个步军他怕什么?又怕谁?不信你往后看,不等鳌拜遏必隆动,他就会来个先下手为强。” 索尼的为人与用心,李燕月早看透了,所以装糊涂问彭烈,只是为证实一下自己的看法。 现在证实,他的看法没有错。 同时,他也知道,索尼这个人,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也确有他的一套。 正说着,薄一飞派人来访李燕月签押房相见。 问什么事,来人说不知道。 彭烈拍了拍李燕月:“问什么,还不是官场上的那一套!走吧,我陪你瞧瞧去!” 两个人跟着来人直奔签押房。 门口告进之后,两个人进了签押房,赫然有客人在座,是个便服的瘦削老头儿,颇有一身书卷气。 经过薄一飞的介绍,原来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师爷,姓曾,叫曾玉书。 彼此见过礼之后,曾师爷说明来意,一为催促李燕月往‘查私营’上任,一为先请李燕月赴九门提督衙门相见。 不用说,知道李燕月是索尼跟前的红人,先拉关系。 请慕友来请,也足见对李燕月的敬重。 人家来请,来的又是清高的幕宾,怎好不去。 其实,论和李燕月走马上任之前,也应该先拜上官。 这是礼,也是常规,想做官、会做官的都懂这个。 如今不等李燕月去拜见,先请幕宾来请往相见,绝无仅有。 坐了一会儿,李燕月就跟着曾玉书走了。 ‘神武营’门口有车双套的马车,硬是军门大人的“座车”! 坐上马车直驰九门提督衙门。 九门提督衙门门口下车,李燕月为之一怔。 站门的亲兵增加到一十六名,一个个挎刀肃立,一名蓝翎武官带班,人一下车他忙前见礼了。 中门大开,门里两旁排满了人,登阶人门一看,九门提督辖下的文武官员全到了。 就为迎一个“查缉营”的总领班,就简直是荒唐。 但是九门提督不怕谁怪罪。 李燕月也明白,这种排场迎的不是他,而是迎索尼。 刚进大门,军门大人穿戴整齐,不带贴身护卫,亲自迎了过来。 李燕月懂,先见一礼,再跟军门大人握手言欢给军门大人一个十足的面子。 军门大人的确很高兴,把臂而行,给李燕月-一介绍两旁的文武官员。 李燕月也懂,该见礼的见礼该点头的点头。 两旁文武自觉面子十足,当然也很高兴。 这些人都是老官场了,谁不想极力结交这位新贵,李燕月不给面子,他们照样得巴结,何况李燕月赏脸.给了十足的面子,自然是更得巴结了。 所以当军门大人为李燕月-一介绍完毕,满脸赔笑让着李燕月往里走之后,两旁的文武无不互望点头,纷纷赞许这位年轻新贵没有一点架子,容易亲近。 当然,这种赞许有一半是出自奉承、出自阿议。 因为谁也不愿意让这位新贵日后知道,他在背后没有暗挑拇指。 军门大人把李燕月让进了后花厅。 后花厅不是招待寻常客人的所在。 如今,这座后花厅经过刻意的修饰,富丽堂皇,美仑美奂,偌大一座厅里,只摆着一席酒,而前面的大厅里却是宴开数桌。潇湘书院连载名义上是给这位新任“查缉营”总班领接风,但却席开两地宴分两处,足证军门大人,没把李燕月当寻常客人。 其实,军门大人宴请“查缉营”的一个总班领,为新任总班领接风,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就连“查缉营”原统带富衡,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也没有这份‘荣宠’只有他备着礼品到处拜会的份儿。 军门大人让李燕月上座,李燕月懂,坚辞不肯,于是乎,军门大人高兴地坐了上座,李燕月坐在主宾位上。 一桌酒席总不能只两个人吃喝。 不必担心,军门大人早有安排。 两个人刚坐定,嵌玉楼花的屏风后,转过来三名旗装丽人脚底下踩着跷,走起路来一步三扭,风摆柳也似的。 三名丽人,一前二后,前头一位廿可许许,后头两个都只十八九,一般的白净,一般的细皮嫩肉,一般的娥眉淡扫,一般的清雅妩媚。 三名丽人近前施礼,半蹲娇躯,扬起手里五颜六色的丝帕,说出来的话,脆生生、娇滴滴,悦耳极了。 军门大人道:“见见李总班领。” 三名丽人三双明眸深注,一般的异采绽放,微转娇躯,莺声燕语之中,施下礼去。 李燕月刚微欠身。 只听军门大人道:“小妾玉娘,跟她两个妹妹紫茵、紫萍。” 敢情是军门大人的如夫人跟两个小姨子。 李燕月急忙站起答和:“大人,这叫卑职怎么敢当。” 军门大人含笑摆手:“坐,坐,请坐。” 李燕月也没多说,坐了下去。 三名丽人也人了席,玉娘陪着军门大人,紫茵、紫萍则一边一个坐在李燕月身旁。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左边胭脂味儿,右边花粉香一般的有如兰麝,立即扑鼻沁心,若换个人,酒不必沾唇,就该已经醉了。 玉娘,紫茵、紫萍落座就敬酒,先斟军门大人跟李燕月的,再斟自己的。 李燕月忙道:“大人,这是——” 军门大人含笑道:“李总班领我没有拿你当外人,你是个英雄,小妾跟她两个妹妹,在京里数得着的美人,英雄应该由美人相陪,来,喝酒……” 军门大人举了杯,显然是不要李燕月再说什么。 李燕月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头,已经暗暗有了提防,提防这温柔陷井,美人计。 他倒不是怕这位军门大人栽他的赃,陷害他。 宦海之中官场上酒与色,谁人能免? 但是,他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兴趣。 一杯过后,玉娘、紫茵、紫萍相继举杯,娇态也好柔语也好,总是让人无法抗拒,无法推辞的。 尽管李燕月不想喝,也只好又干了三杯。 当然,跟彭烈所说的喝伤了,见酒就怕,也不过是那么说说而已。 几杯过后,宾主欢谈,军门大人问了不少都是不关痛痒的李燕月答了不少,也都是能说的话。 欢谈之中玉娘、紫茵,紫萍插嘴的时候少,劝酒的时候多,谈得差不多了,李燕月以手遮杯,不让紫茵、紫萍再斟:“大人,卑职已经不胜酒力。” 军门大人没说话。 玉娘明眸一转,未语先带笑:“哟,瞧李总班领这位大英雄风这么几杯就不胜酒力,别怕吧,就算真醉倒了我们这儿也不是没地方让你歇息。” 军门大人这才说了道:“听见没有,李总班头喝吧,就算喝它个人醉伶仃,也不怕没人侍候咱们。” “咱们”,连他自己也带上,为的是不太露骨。 李燕月却含笑婉拒:“大人的好意卑职心领,其实,往后来见大人的机会还多,何必一次就喝伤不可。” 李燕月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军门大人何许人?焉能不懂。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那么今天——” “谢大人的思宠,时候差不多了,卑职请示,什么时候到‘查缉营’——” “不急,全看你自己。” “那么卑职打算席散后就到‘查缉营’去。” “可以,我陪你去。” “这叫卑职怎么敢当。” “这是礼,也是体制,有什么不敢当的,‘查缉营’在九门提管辖下,你这位新任总班头上任,当然应该由我亲自颁授。” “话是不错,但是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想当初富衡接掌‘查缉营’就没这一套。 听说李燕月不胜酒力,想就此打住,玉娘,紫茵、紫萍三个人玉面有异色微露失望。 但是,军门大人既然点了头,李总班领既然有了话来日方长,也就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儿的一席酒就此算了,是文喝。 前厅的几桌却是武喝,猜举行令正热闹,还投完没了。 军门大人没扰人酒兴,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一小队亲兵,只陪着李燕月去了“查缉营”。 亲兵步行,护卫骑马,军门大人臣李燕月坐的是军门大人的‘座车’。 人不多,可也挺招摇的,还没到“查缉营”,“查缉营”里已经知道。 门口大街整条地封锁了,营门口两边各八,站上了十六个。 营门大开,四名大班领,带着十几二十个班领已经在营门内恭候了。 车马直入“查缉营”,进了前院才下车下马。 大班领、班领一起施礼,声如雷动。 军门大人当即下令,除了当值的弟兄,全营集合。 军令毕竟还是军令,一声令下之后,军门大人跟李燕月在签押房还没坐一下,就来恭请了。 军门人人陪着李燕园到了广大的院子里院子里一行一伍都站满了,个个恭谨肃立,全场鸦雀无声。 行礼如仪,军门大人先说一番话,然后介绍李燕月,当场颁布总班领职,等到-一点名之后军门大人识趣地走了。 队伍不动,李燕月送走军门大人之后折回来训话,一番话恩威并用,‘查缉营”上下,没一个不觉得这位总班领远比原来那统统带高明。 名为总班领实际等于统带。 解散后,签押房一坐只有营管事跟两名大班领在。 营管事一五一十禀报营型的各种现状,文庙财务、人事各方面无不详尽。 但是,财务上却是帐目不清,显见得富衡任内不干不净。 李燕月不加追究,仅命造册上报,请军门大人批示裁夺,人事也完全不变,一律照旧。 刚谈到人事,大班领之一的白风起不安的说了话:“禀总座班领龚天松请辞。” “班领龚天松请辞,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以前奉命对总班领有过有过——” 李燕月明白了,倏然笑道:“他人呢?” “现在外头候命。” “叫他进来。” “是。” 龚大松进来了,脸色发白,畏畏缩缩,瘦削,山羊湖,李燕月一眼就认出是当口率众缉捕的那一个。 龚天松战战兢兢的上前见礼。 李燕月道:“听向大班领说,龚班领不想干了?” “R——” “是不是对我这个新班领有成见?” “不,”龚大松忙道:“卑职怎么敢,是因为——” 李燕月截口道:“是因为你率众缉捕过我,对不对?” 龚天松惶恐点头:“是。” “率众缉捕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奉命行事?” “回总座,卑职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奉前统带之命。” “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怪不着你,是不是?” “这-一” “除非你对我这个新任总班领有成见,要不然你辞职我不允。” 龚天松一怔抬头:“总座-一” 李燕月淡然而笑:“一句话,我不是个记私仇的人,现在我接掌‘查缉营’,不管是谁往后只好好干,永远是我的好弟兄。” 龚天松一阵激动:“总座-一” 李燕月道:“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龚天伦激动道:“谢总座恩典。”单膝点地,跪了下去。 李燕月伸手拦住:“去吧。” 龚天松话声带着颤抖恭应:“是。” 龚大松带着感激退出了签押户口 李燕月回过身,接触到的,是两个大班领跟营管中的敬佩目知他装没看见吩咐营管事继续禀报。 没多大工夫营管事的禀报完了,除了财务上的帐目不清之处外,其他还没有什么毛病。 听完了营管事事报,李燕月没多说什么,只交代一切如常,还就要求一点——纪律。 他交代完毕,营管事瑞成一站腰道:“总管,您的住处-一您是住在营里还是-一” 李燕月道:“我住在营里。” “那么您是就住前统带的歇息处-一” “前统带歇息处。” “是这样的。前统带不住营里,不过他在营里有个白天歇息的处所,就在跨院里-一” 李燕月截口道:“那就给我腾出来,我就住那儿。” “是,您的行李-一” “还在‘神武营’。” “要不要派个人给您去拿?” “不用了,待会见我自己去拿。” “是卜。” 营管事瑞成告退辞出了。 两名大班领也要辞出。 李燕月道:“两位等一下。” “是。” 李燕月抬手让两名大班领坐下,三个人落座之后,李燕月道:“后头那座宅院。本营是不是还在用?” 白凤起道:“总座知道那座宅子-一?” “知道,我听说了,苏克跟前统带,不就是为那件事垮的么。” 白凤起道:“那座宅子已经空下来了。” “空下来了。那是营产?” “不,”白风起适:“那是前统带占用的民宅,不算营产,也不列入营产。” “屋主呢?找来还给人家。” 白凤起迟疑了一下,还没说话。 另一名大班领马庆云已然道:“总座,那座宅子已经成了无主之物了。” “怎么,难道屋主——” 马庆云道:“屋主一家,被前统带跟他的亲信郎玉奇,扣个罪名给害了,一家十几口没剩一个。” 李燕月听得混身热血往上一涌,道:“这件事军门大人知么?” 马庆云道:“不清楚军门大人是不是知道。” 李燕月道:“那么交代文书,上报本营财务帐目的时候连件事一并报上去,请军门大人裁夺!” “是。” “还有,听说前统带派出去不少人,在各个叛逆组合里底?” “是的,这是实情。” 白凤起说了话。 “他派出去的人,是不是有一本名册?” “没有,他为防泄密,从不造名册。” “那么两位可知道他派出去多少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怎么个联络法?” 白凤起摇头道:“不知道这件事前统带从不假手别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燕月眉锋微皱,道;“这种事非比寻常,也应该移交给我。” 马庆云道:“他是革职查办,摘下顶戴就押走了,根本没来得及。” “他现在押在——” “九门提督衙门,不知道送走了没有?” “送走,送哪儿去?” “往上边啊,又往上一送,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有那么大的罪吗”’ ‘罪是没那么大,只是——”只是什么,马庆云没说下去,白凤起微低着头也没说话。 李燕月明白,那是因为前统带富衡是苏克的人,任内有过不少‘建树’,索尼扳倒苏克清除异己,富衡毫无再利用价值,索尼当然不会放过他,而李燕月被认为是索尼面前的大红人,这种话谁敢当着他说。 李燕月没再问下去,当即站起,表示要到“神武营’拿行车去,在他没回来之前,大小事一概由当值大班领负责。 口口口 离了“查缉营”他没去‘神武营’,却去了“九门提督衙门”。 他在“九门提督衙门’的风光,九门提督衙门上下,已经是人听尽知了,站门的步军恭敬施和,那名蓝翎武官陪着他进了大门。 军门大人不在,他也没打算见军门大人。 只一说明来意,当值的官儿马上陪他上了牢房。 “九门提督衙门”的牢房是人间地狱,进来一趟,不死也脱层皮。 一座跨院全是牢房,禁卫森严,从牢门往里,真个是暗无天日,比幽灵地府还惨,连李燕月这等人都有不忍目睹之感。 在最里一间小牢房里,李燕月见着了富衡,手铐、脚镣走上了,虽然没受什么酷刑,可也够狼狈的。 昔为操百姓生杀予夺大权的“查缉营”统带,今为枉死城的阶下囚,成为几个大头儿争权之下的牺牲,宦海之中无常的衰败荣枯,怎不令人慨叹? 一见李燕月进来,富衡有一份惊愕,但是很快的就转趋安静。 李燕月道:“统带还认得我吧?” 富衡淡然道:“认得。” 李燕月道:“我来见统带,只为一件事。” “什么事?” “请统带把派出去的人告诉我。” 富衡错愕地道:“告诉你?” “看来统带还不知道,我接掌了‘查缉营’。” 富衡脸色陡然一变:“怎么说。你接掌了‘查缉营’?” “统带要是不信,衙门里的人在外头可以把他们叫讲究问。” 富衡没有叫,脸上掠过一种极其复杂的异样神色,唇边上的,似笑,又似哭:这真让人想不到——” 世事变幻无常,谁都无法预料。 “我知道,接掌‘查缉营’的一定是索大人的人,可怎么没想到会是你。” 李燕月没说话。 富衡接着道:“我没有派出什么人去。” “统带——” “以前派出去的人,不是被他们发现遭了杀害,就是已经撤回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外头了。” “但是据我所知,还有。” “据你所知?人是我派的,我撤的,从不假手他人,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统带,我之所以来看你,那是因为我还敬你为统带,否则,以你我现在的地位我大可以逼问——” “那你就逼问好了。” 富衡还挺硬。 “统带,我愿意跟你做个交换。” “交换!你拿什么交换?” “统带的性命!” “我的性命?你料定我必死?” 李燕月道:“统带以为自己还有话说?” “我承认我有罪,但是我罪不及死。” “或许,但是加上‘查缉营’不清的帐目,以及私占民宅。害人全家这两样,恐怕就又当别论了。” 富衡脸色陡然一变:“我——” “我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统带不承认。” 突然,富衡趋于冷静,冷笑道;“你不要拿这两样来要挟我,帐目不清,杀几个百姓,在官场之中,这是常有的事,算不了什么!” “我不能不承认统带说的是理,这种事要在平常,官官相护,的确算不了什么,但是统带应该想一想,统带你是索大人跟苏克王争权势之间的一个牺牲,索大人只留有用的人,像统带你这样人才太多了,我要是去索大人面前说句话,我敢说,统带你必死无疑。” 富衡的脸色又变了,低了低头,凝目道:“你问我派出去的人干什么?” 显然地已经软化了。 “如今我接掌‘查缉营’,那是我的事,统带似乎没有过问的必要。” 富衡沉默了一下:“你真能保我不死?” “我去索大人面前说几句话,应该能保统带不死。” “叫我怎么信得过你?” “统带以为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但是我不知你会不会做。’ 李燕月淡然一笑:“我初进官场,还保持着江湖人的作风,江湖人一言九鼎,轻生死重一诺的,不过,等我在官场上混久了,那就很难说了!” 富衡默然未语。 显然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也难怪,生死攸关的事,谁能轻易相信别人? 李燕月道:“话我是这么说了,信与不信还在统带你,我觉得统带实在应该赌一赌。” 富衡道:“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本来统带是了无生望,现在却成了五五之数,值得的。” 富衡迟疑了一下:“我一时说不那么详尽,你也未必全在-一” 李燕月道:“那容易。”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吩咐看牢的取来文房四宝,放在了面前。 富衡当然明白李燕月的意思,不等李燕月开口,提笔就写,一张纸竟被他写得密密麻麻的,可见他派出去的人有多少。 写完之后,搁下笔,他立即把那张纸抓在手里,道:“咱件交换,我什么时候平安出去就什么时候把这张名单交给你。” 李燕月一笑道:“难怪统带会从‘查缉营’统带的宝座上一头栽了下去,统带太不聪明了。” “你什么意思?” “统带以为我现在无法从统带手里夺过这份名单来,也认为出去之后,就无法再把统带弄进来了?” 富衡脸色连变了几变,默然地递出了那份名单。 李燕月接过名单看了看,道:“但愿统带写下来的,都非常实在。” “你还怕我跑掉么?” “倒也是,”李燕月把名单折起放进怀里道:“九门提督衙门有人陪我进来,那个人现在候在外头,一旦他知道我索用文房四宝,一定会问个究竟,我想你我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好。” 富衡疑惑地道:“为什么?” “这是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富衡还能不听李燕月的?沉默一下道:“那么你走之后,他问起我怎么说?” “统带可以告诉他,我交代的,不许泄露,谅他不敢追问。” 富衡又默然了,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他还能说什么。 李燕月道:“我走了,统带静等好消息吧。” 话落,他转身要走。 只听富衡叫道;“李燕月——” 李燕月停步叵身,只一笑:“统带,我不是已经让你静候佳音了么,如果说统带到现在还信不过我,不就是太迟了么?” 富衡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李燕月转身往外行去。 到了外头,当值的官儿果然还在候着,一见李燕月出来,他忙哈腰赔笑:“见过了?” “是的,有劳了。” “好说,听说您刚要了文房四宝进去——-” “不错,我是不是把要文房四宝做什么用途,报备一下?” 公事饭吃过了多少碗了,这句话还能不懂,当值的官儿忙哈腰赔了笑:“不敢。不敢,您请。” 他摆手往外让。 李燕月道:“临走奉知一声,事关机密,也最好别有人私下问富衡。” 他迈步行去。 那位当值的官儿吓得脸色一变忙跑了去。 李燕月没在九门提督衙门多停留的走了。 那位当值的官儿一直送出了大门。 离开了“九门提督衙门”这才直奔“神武营’,在‘神武营’盘想了一阵子,带着简单的行囊回“查缉营”,彭烈要送,他没让。 回到了“查缉营”,头一件事就是照着富衡所写的方法,下令召回富衡派出去的那些人。 等到都忙完了,天色也晚了吃饭本该送进住处吃,但李燕月坚持跟大伙儿一块儿吃。 显得他一点没有架子,也一点不摆架子。 饭后回到了小跨院,花木扶疏,相当清幽。 李燕月不想马上进屋去,背着手徘徊在花木之间脑海旋着自从到京以后的这些事。 院子里不设守卫,守卫远在院门外,没人打扰,倒也是享受。 但是这份寂静他没能享受下去,脑海里盘旋的事,也继续盘旋下去。 一颗小纸团闪电似的飞进来,直奔他的面门。 李燕月何等机警他立即抬手抄住,打开小纸团一看,来宽的小纸条上,透着幽香,上头写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前来拜访,请做安排,近邻。” 李燕月一看就知道是谁心头跳动了一下,扬声道:“我要休息,任何人不许打扰。” 院门方向,遥遥传来一声恭应。 恭应之声方落,一条无限美好的人影翻墙掠进,直落屋门口,正是司徒霜,她站在屋门口,只望着李燕月,不做声。 李燕月忙走过去,推开房门把司徒霜让了进去,掩上了门,司徒霜才道:“要是不听见有人答应,我还以为你谢绝我这不速客拜访呢。” 李燕月道:“那怎么会,只是姑娘——” “你是问我怎么知道的?” “不错。” “我留意的就是这儿的动静,只隔着一条小胡同,‘查缉营’有人接事,九门提督亲授职,召集了全体,这么大的排扬,还怕我这个近邻不知道。” 李燕月释然了,微一笑,拍手让座,给司徒霜倒了一杯茶,道:“我没想到姑娘会到这儿来的。” “是你,不是别人,我怕什么?我来是为想知道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是指我接掌‘查缉营’?” “不错。” “我也没想到,那件事过之后,索尼扳倒了苏克的势力,于是就把“查缉营’交给了我,也许,我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司徒霜美目深注:“你这个人,是我生平仅见,以前没有听说过,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姑娘过奖了。” “你愿意接掌‘查缉营’,足见有你的打算。” “我不否认,百尺竿头,谁不谋更进一步。” “你这更进一步究竟是——’话锋一顿,司徒霜摇头接道:“又犯老毛病了,我不问了。” 李燕月笑笑道:“姑娘,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你所做的这种地步,说不问就不问。” “本就是用很痛苦的事。” “我不是忍心看姑娘痛苦,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不问了。” 李燕月笑了笑,转移话题:“二老在家?” 司徒霜点头道;“在——”目光一凝,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现在你接掌了‘查缉营’,我是不是可以重整旗鼓了…” 李燕月一笑摇头:“最好不要。” “为什么?” “姑娘要是那么做不等于让我为难吗?进行匡复大业的不是一个‘大刀会’,还是让别人去做吧,像姑娘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司徒霜道:“难道别的组合存在。就不让你为难了?” 李燕月道:“至少,别的组合的人.我不认识。” 司徒霜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下手别的组合。” 李燕月淡然一笑:“国法不外人情,对熟人.总得包容些,对于那些不认识的组合,我现在接掌‘查缉营’,只要他们能让我过得去,我自当一眼睁,一眼闭,要是他们让我过不去,为了自己的前程说不得我也只好跟他们周旋了。” 司徒霜道似不信地道:“你真会这么做?” 李燕月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姑娘,会。” 司徒霜一下子站了起来,要说话,但她香唇启动欲言又闭,来回走了几步,才道:“好不容易才有些肯定,又让你推翻了,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燕月道:“如果说日后让史家笔下论断,我还不配,何妨眼前的这些人日后做一个裁判好了。” “你简直让人难分敌友。” “姑娘只要保持目前的状况我保证,我跟姑娘是友非敌一一” 司徒霜凝目深注,肃容道:“你要明白,在我这种人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一样是重于匡复,也就是说,如果为了匡复,我并不计较个人间的是敌是友。” ------------ 第十四章 李燕月道:“姑娘公而忘私令人敬佩,是姑娘也请明白一点,要是有谁把我的前程断送 了,对整个匡复大业,并没有好处!” 司徒霜道:“我不懂。” “显而易见,”李燕月道:“换个人接掌‘查缉营’,对各个组合绝不会像我这样一眼 睁一眼闭,前任统带富衡就是个最佳例子,他派出去卧底人之多、之成功,几乎已完全掌握 了各个组合,各个组合不但名存实亡,实际上等于成了官家的外围组合,反而增强了官府的 实力。” “真的?” “姑娘应该相信,‘大刀会’就是个惨痛例证。” “别的组合也有类似情形?” 李燕月深怀摸出富衡写的那一张,递了过去,道:“姑娘请看这个。” 司徒霜狐疑地接了过去,一看之下惊得脸色大变,脱口叫:“天,真……” 话锋一顿,抬眼惊望李燕月:“这是——” “这是前任统带富衡,亲手写下来,亲手交给我的。” 司徒霜道:“你,你怎么敢给我看?” “让姑娘知道,只让我当这个官,对匡复大业还是有益无害。” 司徒霜道:“你不怕我泄露?” “要是怕我还会给姑娘看么?” 司徒霜把那份名单递了回来。 李燕月接过那份名单才道:“姑娘能记住几个?” “假如我过目不忘,记全了呢?” 李燕月笑笑道:“既然是在各组合卧底,他们用的绝不会是这份名单上的姓名,他们已 经控制了各个组合,纵然有人泄露,谁会认真去查,又如何查起?” 司徒霜脸色大变,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李燕月笑笑道:“我现在是查缉营的总班领,姑娘怎么好如此一问!” 司徒露一怔道:“你真打算就这么任这些人掌握各组合?” “以姑娘看呢?” “你我都知道,倘若任由这些人掌握各组合,不但匡复力没有一点,匡复大业永难有成, 对每一个汉族世胃,先朝遗民是极端危险的。” “姑娘说的是实情实话。” “那么你-一” “我记得姑娘刚才说过不问了。” “可是现在-一” “现在是不能不问?” “不错!” “姑娘最好还是不要问,且情往后看就是。” “你不告诉我?” “不错!” 司徒霜脸色一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能任由他们危害匡复大业,要是从你这儿得 不到肯定答复,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挽救,任何牺牲在所不惜。” “姑娘要从我这儿得到肯定答复?” “不错!” “我怎么说,姑娘怎么信。” ‘我相信你。” “姑娘把整个匡复大业,置诸于一个难分敌友的人的身上,能这么做么?” 司徒霜神情震动,道:“你-一” “姑娘,记得我说过,只让我做这个不是官的官,对匡复大业是有益无害的。” 司徒霜美且一睁:“你是说-一” “奉劝姑娘不要让我为难,不要跟我做对。” 司徒霜娇靥上掠过一种异样神色,毅然点头:“好,我答应合作,不过,有句话我要说 在前头了。” “不管有什么话,姑娘请直说。” “在我心目中,匡复大业重于一切,如果有谁危及匡复大业,我会不惜一切跟他拼。” 李燕月笑笑道:“姑娘是说假如我危及匡复,姑娘不惜一切,也非杀我不可?” 司徒霜娇靥上掠过一丝抽搐,点头道:“我不愿这么,可是我不能不承认。我走了,你 歇息吧。” 她开门翩然而去。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李燕月没动,也没说话,笑了笑,收起了那份名册。 时候还是真不早了。 他打算歇息。 可是就在这时候,院门方向传来急说话声:“启禀总座,当值班领秦松求见。” 李燕月扬声道:“进来。” 一定是有急事,来得还真快,李燕月话声方落,微风一阵,灯火摇动,当值班领秦松已 经站在眼前躬了身:“启禀总座,玉伦郡主来了。” 李藻月一怔,站了起来,心想:“她怎么这时候来了,她来干什么-一” 心中念转,口中却道:“人呢?” “在厅里,由白大班领应付着呢。” “走。” 李燕月带着秦松走了。 “查缉营”的待客厅在后院,一进后院,就听见美郡主玉伦那清脆悦耳的话声了,话声 永远清脆悦耳。但是说的话却不是好听的话。 没听见白凤起说话,尽管索尼权倾当朝,但是来的毕竟是皇族亲贵,还是不得罪的好。 李燕用带着秦松跨进了厅门,偌大一个厅里只两个人,郡主玉伦、大班领白凤起。 玉伦永远是那么美艳动人,可是这当儿脸色显得苍白,一脸的怒气,一见李燕月进来她 马上转移目标:“好哇,李燕月终究出来了。” 白凤起向李燕月纳了身,李燕月招招手白凤起跟秦松推了出去。 李燕月这才欠了身:“格格。” “你还认得我这个格格,李燕月,你好大的架子。” “我永远尊敬格格,但是格格的话我不懂。” “你不见我来了半天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要没人禀报,我根本不知道格格凤驾莅临,如果格格知会一声,我会在营门外恭迎。” “稀罕你恭迎,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来巡视的,来玩的,告诉你,我是来骂你,来 打你的。” “骂我?打我?我得罪你没犯法。” “我就不能骂你,不能打你?” “能,不过请格格给我留个面子。” “面子,你还要面子,摸摸你的良心你做的是什么事,对的起谁?” “格格。” “住口!” 李燕月淡然道:“如果格格不让我说话我不敢不遵命,但是我的格格这时候到这儿来一 定不会是只让我听,不让我说的。 “废话,”玉伦碎牙骂道既气又恨,水葱也似的玉指,指着李燕月道:“李燕月,你最 好不要跟我耍,当然我到这儿来不是要你装哑巴的——” “既是这样,格格是不是应该让我畅所欲言?” “我没有不让你说话,你说。” “谢谢格格,格格可否先请坐下。” “用不着站着听也是一样。” “既是格格非要站着不可,我不敢勉强——” 顿了顿接问道:“在我没说话之前,是否先请格格示下来意?” “我示下什么来意?” 李燕月道:“想要让我先知道一下,格格是来干什么的,我才好说话,否则说得无关痛 痒,甚至牛头不对马嘴,岂不是又惹格格生气。” 玉伦紧咬贝齿道:“李燕月,你会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格格没明示,我不敢胡乱推测。” “李燕月,你敢跟我装糊涂?” “燕月不敢,还请格格明鉴。” “好,我就告诉你,看你怎么再装。” 顿了顿,接道:“一句话,我是来问罪的。” 李燕月微点头:“看格格气成这个样子,我原也这么猜想,不过我却实在想不出,格格 问的是什么罪?” “什么罪?你还装糊涂?” “格格,我说过,我不敢。” ‘好,”玉伦气得娇躯颤抖,“李燕月,我待会儿再跟你算帐,我问你你为什么投身在 他们手下,为他们卖力卖命?” 李燕月冷冷道:“格格说话最好小心点。” “叫我小心点,笑话,我说话从不必有任何顾忌,就是在宫里也一样,我不怕,正想看 看谁有本事奈何我!” “既是格格这么说,我斗胆要反问一句,我为什么不能投索大人手下,为什么不能为大 人卖力卖命?” “因为皇上召你进过官,因为皇上希望你替皇家效命。” “格格,索大人是辅政,我替索大人效力,不也就等于为皇效命一样。” “李燕月,你明知道不一样。” “格格,怎么个不一样法?” “很简单,他们扶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想谋篡造反。” 李燕月睑色微沉:“格格,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刚说过,你没听见?我正想着看谁有本事奈何我。” “自然有人,不过我不能不承认,我没本事奈何格格,我也不敢。” “说你也不敢。” “格格认为几位辅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想谋缔造反?” “本来就是。” “格格的意思也就是说,皇家的势力不如几位辅政大人?” ‘目前的情势是这样。’ “那么格格还用问我为什么投身索大人手下,为索大人卖卖命。” 玉伦脸色陡一变:“你趋炎附势——” “格格,那四个字难听,应该说我识时务知进退。” 玉伦脸色大变:“李燕月,你——” 扬玉手就打。 李燕月往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玉伦跟上去扬手又打。 李燕月没再躲,伸手抓住玉伦的皓腕:“格格——” 玉伦惊怒道:“你敢——放开我——” “格格,人各有志,几位辅政手下这么多人,难道你人人……” “别人我不管,我只管你。” “格格——” “放开我。” 李燕月手一松,玉论把手收了回去,没再打,而且转眼间,她神色趋于平和,但是谁都 看得出来,那不是真平和,而是极力地压制着,只听她道:“李燕月,你为什么会这样?” “格格,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 “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家更高的?” “但是你也知道,如今的皇家,远不及几位辅政。” “那是如今。” “格格人都只顾眼前,有几个会顾及以后。” ‘李燕月,你不该是这种人。” “格格,我总是人。” 玉伦眉梢儿一扬:“李燕月,这条路你要是再走下去,你就不能算是人,甚至连禽兽都 不如了。” 李燕月淡然一笑:“格格骂我,我能听,也该听,但是我奉劝格格,说话小心-一” “我说过……” 李燕月脸色微沉:“格格或许不怕,但是格格要是不知道收敛,那是为皇家招祸,到那 个时候,恐怕格格的罪过比任何人都大。” 玉伦脸色大变,娇躯轻颤着低于头去,但是旋即她又抬起了头:“只能消除奸妄,保住 皇胄,我不惜死,甚至不惜下十八层地狱。” 虽是彼此立场敌对,对这么一位女子,李燕月也不禁由衷地敬佩。 虽然这么想,表面上不做一点流露,淡然道:“奈何格格的做法跟想法背道而驰。” 玉伦娇靥上突换上一片哀求色:“李燕月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投皇家,只要你说我都愿 意的。” 李燕月听得心头一震:“格格为什么单找我-一” “就因为你是你。” 李燕月心神再霞,道:“格格不是不知道我为的是什么,求得是什么?” “荣华、富贵,皇家都能给——” “但那虚而不实。” “或许目前虚而不实,但却是长远的。” “格格,我说过,人都只顾眼前——” “你——” “格格,我是个江湖人,尤其现在接掌‘查缉营’,更要刀口舔血,朝不保夕,我不能 不过一天是一天。” 玉伦格格娇靥上浮现起失望神色,也浮现起莫大的悲愤,沉声道:“好,李燕月,我算 认清了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晚上我要是不把你‘查缉营’闹得天翻地覆,我就——” 话说到这儿,她转身就走。 李燕月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格格干什么去?” “你眼不瞎。你可以着,放开我。” “格格,你真要为皇家招祸?” 玉伦娇躯暴颤:“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放开我。” “格格。” 玉伦嘶声大叫:“李燕月,放开我。” 她转身扬手,手里握把匕首,照李燕月心口就扎。 李燕月绝没想到美格格会这样,刚一怔。 一声震雳大喝传了过来:“住手。” 震天摄人,李燕月心神一震,玉伦娇躯也一震,手上匕首为之一顿。 抬眼望去。厅里多了一人魁伟高大,威态若神,赫然是铁王。 李燕月忙道:“王爷-一” 铁王一步跨到:‘李燕月,放手。” “是。” 李燕月松了玉伦。 玉伦道:“你来得正好-一” 铁王伸出了手:“把匕首给我。” 玉伦一怔。 “把匕首给我。” 铁王擦掌如电,一把把匕首夺了过去。 玉伦惊急道:“你-一” 铁王双目炯炯,成态慑人,沉声道:“玉伦,谁叫你上这儿来的?” “我自已要来的。” “谁叫你这么做的?” “也是我自己。” “有用么?你杀得了他,就算你能,杀一个还有无数个,你能都杀了?” “我能-一” “玉伦,改改你的脾气。” “改不了,为什么改,难道我错了,忠于皇家这么多人,总该有一个出头的。” “说得好,那么我问你,忠于皇家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头,难道只有你一 个人真正忠心耿耿?” “我不敢这么说,可是我要说其他的人都畏头畏尾、贪生怕死。” 铁王突然笑了,是冷笑:“这话是你说的,别人都畏头畏尾,贪生怕死。” “不错,是我说的。” “难道我也畏头畏尾,贪生怕死?” 玉伦一怔,道:“你,你不算。” 铁王冷笑道:“那么我再问你,我为什么不出头?” “我不知道。” 铁王一整脸色:“徒逞血气之勇,意气用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为皇家招祸,这就是 你的忠?” 玉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照你这么说,该怎么办? 就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算了,古来之巨好大恶几个有好下场的,天理,世人皆不能容,你为什么就 不能耐心等待?” “我,我不甘心,不甘心让小人得志,不甘心看小人趾高气扬的丑恶嘴脸。” 玉伦低下了头。 当然,她这小人二字何指,是相当明显的。 李燕月听了。 铁王目带痛苦神色地看了李燕月一眼,李燕月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铁王心里还好受点儿, 转望玉伦:“跟我走。” 玉伦猛抬头,激怒望李燕月,目光中还带着怨恨。 李燕月也看了。 倒是铁王,为之神情一震。 只听玉伦道:“李燕月,你不受天谴,也必为人诛,总有天。” 铁王脸色一变,要喝止,玉伦却转身往外行去。 铁王忍住了,转望李燕月。 李燕月一躬身,道:“恭送王爷。” 铁王一句话没说,扭头走了。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从他那魁伟的背影里,李燕月体会出铁王要说什么。 望着铁王魁伟的身影消失在厅外,李燕月吁了一口气! 白凤起快步走了进来,欠个身道;“总座。” 李燕月摆摆手:“没事了,歇息去吧。” 白凤起道:“要不要真知索大人?” “不必特意禀报,索大人不提就算了。提起来再说,好在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不,总座,‘查缉营’的威名-一” 李燕月谈然一笑道:“查缉营还在九门提督辖下,比起一位蒙古亲王,一位和硕格格来, ‘查缉营’实在不算什么。” 白凤起还待再说。 李燕月目光一换:“我身为总班领都能受,难道白大班领就不能受?” 白凤起忙躬身道:“卑职不敢。” 李燕月截然一笑道:“白大班领吃粮拿律的时日比我久,怎么官场的事看得还不及我清 楚?几位辅政目下表面上不愿跟皇家明显冲突,一方面是顾忌铁三的精锐蒙古铁骑,另一方 面是谁也不愿在千秋万世之后,担个不好听的罪名,既是如此,索大人岂会为这点不值当的 小事,去跟皇家怎么样?” 白凤起沭然道;“总座高明,卑职没想那么多。” 李燕月没再说话,只摆了摆手。 白凤起一躬身,退了出去。 李燕月站在那儿没动。 口口口 铁王没带护卫,跟玉伦双骑并辔,一路上谁都没说话,玉伦也没张罗回去。 两个人进了铁王府,护卫接过去坐骑,两个一前一后走,仍然没说一句话。 一直到进了书房,玉伦愤然坐了下去,铁王才道:“怎么,气还没消?” 铁王不问还好,这一问,玉伦突然掩着睑哭了,哭得挺住伤心。 铁王为之一怔,旋即笑了:“玉伦居然会哭,传扬出去,怕不立刻惊动九城。” 显然,刚强的美郡主是从不掉泪的。 玉伦猛抬头泪流满面:“你懂什么?” 铁王又一怔“我什么不懂?” “你什么都不懂。” 铁王听出话里有话:“玉伦什么意思?” 玉伦低下了头没说话。 铁王越发觉得不耐了,诧声道:“玉伦-一”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只听玉伦低声道:“不想说,不想告诉你。” 铁王是个急性子,别的可以忍,就忍不得这个,叫道:“玉伦……” 玉伦猛抬头,原来煞白的娇靥,如今竟浮现了红晕:“你说什么?” “我只问你,我什么不懂。”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 “我听见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呀?” 玉伦又低下头。/万卷书连载/ 铁王浓眉一扬道:“玉伦,你不是个怩忸的姑娘家-一” 美郡主就怕人说她怩忸,猛抬头,美目都瞪圆了:“谁说我怩忸,我告诉你……” 娇靥突又一红,又把一颗乌云粉首垂了下去。 铁王可真急了,刚要说话。 只听玉伦低声道:“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 “什么事,我会笑你?” “听见没有,不许笑我。’ 铁王猛点头:“好,我不笑。” “真的。” “玉伦,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出头.你知道为什么我单气他,单找他?”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换个人这时候读懂了,铁王偏就还没懂。 难怪美郡主说他什么都不懂。 玉伦又气地抬头瞪了铁王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话声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因 为我喜欢他。” 铁王也听见了,猛一怔,叫道:“怎么说。你喜欢上李燕月?” 玉伦忙抬头,急道:“你提名道姓干什么?” 铁王急道:“玉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玉伦又低下头,白嫩的耳根子都红了:“最近,最近我才觉出来。” 铁王禅情震动,脸色趋于凝重:“怎么会这怎么会-一” “我不知道,我自已也不知道。” “玉伦,你不能……” 玉伦猛抬头,娇靥上堆着红晕,瞪大了眼望铁王。 “你是皇族亲贵,而他-一” “我知道,可是我不计较。” “你可以不计较皇家不能不计较,宗人府不会不计较。” “我想过了,我可以舍。” 铁王心里一震。 玉伦神情忽黯:“不过现在谁也不用计较了,我寒了心,我恨透了他。” 铁王吸一口气:“玉伦,别说我不懂,我懂。” “你懂?” “你越说恨,那越不是恨,你会越来越痛苦。” 玉伦脸色一变,再度低下了头。 “玉伦,我希望你收收心。” “我知道,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你要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真收心,不要去恨。” 玉伦突又掩胜哭了:“我明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我也明知道会越来越痛苦。” “玉伦,自从认识你,我从没有见你这样过-一” “那是因为我从没有痛苦过。” “你真没办法收心?” “我知道我不能,我做不到。” “那么你宁愿过来越痛苦?” “恐怕这也是一命了。” 铁王踱了步,来回走了两起.突然停住:“玉伦,要是你愿意听我的,你就不会越来越 痛苦了。” 玉伦抬头,泪眼望铁王。 “而且,将来你所要面临的,我愿意帮你的忙。” 玉伦苦笑道:“现在还谈什么将来。” “你不要管,有将来。” “有将来?” 铁王正色点头:“有将来。” 玉伦娇靥上深现起诧异色:“你是说——” 铁王截口道:“别管我怎么说,我只要你听我的。” 玉伦道:“明明不可能有将来——” “我说有将来就是有将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玉伦越发诧异地望着铁生道:“你明知道李燕月他——” “不要管李燕月怎么样,只问你要不要听我的?” 玉伦忍不住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只是你知道我的脾气——” “我知道你的脾气,但是在这件事上,你得改一改,必得改一改。” 玉伦凝注铁王良久,道:“你要我听你什么?” “告诉我,你要不要听我的?” 玉伦没说话。 铁王道:“玉伦,咱们的交情不是一天了,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尽管如此,我仍 是要告诉你,你的将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不要把自己的将来毁了,我并不鼓励你听我的, 还在你自己抉择。” “你不鼓励我是什么意思?” 铁王道:“因为这总是件违反家法的事,将来要费一番事,我不愿意鼓励作违反家法。” 玉伦毅然点了头:“好.我听你的。” “真的听?”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算来着?” “你未必会有意反悔.但是你的脾气,那种老爱胡搅蛮缠的脾气我受不了。” “不会,我答应让改,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一定改。” 铁王一整脸色道:“你最好改,我说过你的将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别怪我撒手不管, 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你的忙。” “我听,一定听。” “玉伦,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听就听到底,要忍,要受,也许很不好过,你最好三 思,三思。” 玉伦道:“你已经把利害说得很明白了,我虽然脾气不好,可还懂事,你只管放心就是 了。” “好!”铁王一点头道:“那么听我的,从现在起,不要再去惹李燕月,听而不闻,视 而不见,全当没这回事!” “难道就任他——” “听我的,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全当没这回事。” “为什么?” “不要问。” “你是说,要我从此不管他的事?” “不错!” 玉伦口齿欲动,欲言又止。 “做到做不到,现在拿定主意还来得及,我刚说过,我并不励作违反家法,我只是为了 你,为了你这份死心眼儿。” “你是说,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就可以放手去管。” “你不喜欢他,我劝你不要管,你喜欢他,我更要劝你莫管。” “你是怕我得罪他?” “我不怕你得罪他,他也未必在意你得罪他。” “那究竟是-一” 玉伦焦急的目光,接触到铁王的脸色,立即颓然改口“好吧,我不问。” 话是说不问,可从她的脸色、表情,可以看出她心里是多么难受。 本来就是,玉伦这种脾气的姑娘捧个不能打破的闷葫芦,应该是世间最残酷的事。 铁王看在眼里,顿觉不忍,叹了口气道:“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心肠变得那么 软,玉伦听我告诉你一点,李燕月投向索尼之后,苏克马上就垮了,你还求什么,还计较什 么?” 玉伦尽管刁蛮任性,毕竟冰雪聪明,闻言睑色一变,美目睁,叫道:“你是说,他——” 她看见了铁王的脸色,倏然住口。 但是她跟着还是问了一句:“真的?” 铁王脸色凝重,仍没说话。 刹时间,玉伦由震惊、诧异而惊喜、而激动:“我没有想到,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 铁王沉声道:“玉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当没这回事,否则,你就是千古罪人。” 玉伦陡然惊,脸色立转肃穆,但是肃穆的脸色中仍难俺内心的惊喜:“我听你的,我一 定听你的。” “那么时候不早了,你该回上了。” “我这就回去。” 玉伦真听话,喜孜孜的拧身就往外走,但是刚走一半,她突然停步回了身:“你叫我从 现在起不再去惹他?” 铁王道:“不错” “可是,两个人老不见面,或者偶尔见面也不说一句话,我知道我喜欢他,他不知道, 怎么谈将来,将来一旦提起,那么突然,叫他怎么接受。” 这倒没想到。 铁王呆了一呆,道:“这你不用管,我来安排。” “好,我听你的。” 玉伦没再多说,拧身走了出去、像跑似的,好快。 书房里还留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铁王就站在这片幽香空没动,也没说话-一 口口口 第二天日上三竿。 铁王府传来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消息。 福王府派人来了,来的是福王府的总管福茂,没别的事只是来问一声玉伦格格有没有上 这儿来。 铁王猛一怔:“你是问现在,还是问昨儿晚上?” “回王爷的话,奴才是问昨儿晚上,昨儿晚上格格没回去。” 铁王心头一震:“昨儿晚上玉伦是来过我这儿.可是她也是从我这儿回去的,而且是我 叫她回去的,她怎么会没回去?” “真的,王爷,格格真没回去,要不然我们王爷也不会差奴才上您府来问了。” 铁王没说话,但旋即又道:“你先回去,我来找她,找到她后,我送她回去。” “是。” 福筠告退走了。 铁王怀疑玉伦不听话,又找李燕月去了,可是他也明白,绝不会在李燕月那待一夜。 李燕月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明白归明白,铁王还是单人匹马去了“查缉营”。 铁王做事有分寸,他见李燕月,但不单独见,而是当众只李燕月一句话:“玉伦格格昨 化晚上有没有来二回?” 李燕月说了声“没有”,铁王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李燕月拦住了铁王:“王爷,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敢说,不过玉伦昨晚上从我那儿走了之后,还没回她福王府去。” 说完这句话,铁王扭头走了。 李燕月心头震动,但是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因为事情还未经确定。 铁王回府之后.立即派人遍访内城各大府邸,甚至亲自进了一起宫。 但,无论宫里、内城,就是没人见着玉伦。 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开了,震惊九城,贵为皇族的和硕格格玉伦郡主失踪了,而且是在 禁卫森严的内城失踪的! 铁王见略一思忖,又去了“查缉营”。 “查缉营”里,也得到了消息,李燕月要行动了,马上有索尼,可巧索尼也到了。 进了签押房,索尼劈头就道:“李燕月,玉伦格格失踪了,她来过‘查缉营’吵闹,宫 里、各府评齐指向我,切怀疑是“查缉营” 弄去了她,我不怕什么,但是这——众怒不可犯。” 李燕月道“卑职就为这件事请见大人,请大人准卑职立即着手侦查。” “你要侦查?” “格格是内城失踪的,内城禁卫归九门提督衙门,宫里和各大府评怀疑的‘查缉营’, 于情于理该由卑职侦查,而且……卑职也不容人嫁祸。” “嫁祸?” “大人以为这是什么?” 索尼脸色变了,一点头道:“好,你查,马上查。” 话刚说完,外头闯进了威态摄人的铁王,他不理索尼,也没容李燕月见和,劈头一把揪 住了李燕月,厉声还“我不愿多说,玉伦毕竟是皇族,五天之内,我要见着她,有毫发之伤, 我的蒙古铁骑立即进京。” 话落,猛一推,李燕月退了好几步,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其实,铁王不用再说什么,更不用再做什么,这已经很够了。 索尼当权,索尼跋扈,但是他没敢拦铁王,甚至没敢吭一声。 李燕月心里明白,铁王这是做戏,这是在帮他的忙,定定神,望着脸色铁青的索尼道: “大人请看,这件事如果不尽快查清楚,尽快找回玉伦格格来,倒霉的是咱们,也让别人坐 收了渔人之利。” 索尼咬牙点头:“好,你查,尽快查明。” 索尼带着人走了。 李燕月本来是要上“神武营’去的,他想到“神武营”找彭烈查证一下,看看是不是 “神武营’弄了鬼,因为玉伦大闹‘查缉营”,索尼知道以后,不便出动“查缉营’的人报 复,出动“神武营’的人是有可能的。 但是如今索尼这么一来,李燕月相信不是“神武营”弄的鬼,因为“神武营”绝不敢瞒 着索尼擅自行动。 他留在营里没出去,一个人静静在想。 这件案子显然是嫁祸,不然绝不会把玉伦掳去。 如果不是嫁祸,把玉伦掳去,毫无意义。 既是嫁祸,既是对付‘查缉营’,那么“查缉营”就一定予人有可乘之机。 所谓的可乘之机,也就是玉伦到‘查缉营’来找李燕月吵闹过。 只是玉伦来“查缉营”吵闹的事,除了“查缉营’上下之外别的还有谁知道? 李燕月没带人,一个人悄悄地从侧门出了‘查缉营’,出了“查缉营”之后,他在小 胡同里东弯西拐一阵之后,悄悄的到了铁王府,经由铁王的贴身护卫把他带进书房见了铁王。 铁王的贴身护卫,都是蒙古带来的心腹,对铁王忠心耿耿,他来见铁王的事,不虞外泄。 铁王一见李燕月就道:“你别在意,我刚闯‘查缉营’是为……” 李燕月截口道:“这还用王爷解释,我知道。” “那么玉伦失踪的事——” 李燕月道:“我认为这是蓄意嫁祸,王爷看呢?” 铁王道:“我也是这么想,你已经整垮了一个苏克,正好趁这个机会整垮索尼。” “不,王爷,整不垮索尼,也不能整垮索尼。” “为什么?” “王爷,玉伦格格想要找回来,一旦找回玉伦格格,真相立即大白,不是索尼,整不垮 索尼的,我在索尼这儿握有实权,我要利用索尼去整垮另两个,最后再整索尼,所以我说现 在不能整索尼。” 铁王点头道:“你说得是理,你看着办,那么这件案?” “铁王爷,”李燕接口说道:“这件案子是嫁祸,既是嫁祸‘查缉营’就一定有予人 可乘之机,如今,唯,他可乘之机是玉伦格格上‘查缉营’吵闹,我要从知道这件事的人身 上着手,所以我来问问王爷,王爷是怎么知道玉伦格格去了‘查缉营’的?” 铁王一怔:“人多,恐怕不好查——” “人不多,以玉伦格格的脾气,到‘查缉营’去找我,事先未必要让人知道——” “至少‘查缉营不少人知道。” “对,我是由外而内,后查‘查缉营’,所以我要先问问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铁王道:“是福王府总管福筠跑来告诉我的。” 李燕且道:“福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玉伦格格告诉他的?” “这他倒没说。” “以王爷看。就玉伦格格的脾气,她要上‘查缉营’找我吵闹,会事先告诉福筠么?” “不会。” “那么福筠是怎么知道的?” 铁王道:“第二天跑我这儿来找玉伦的也是他,我把他叫来问问。” “也好。” 铁王喝道:“来人!” 带李燕月到书房来的那名蒙古壮汉应声而人。 铁王道:“去把福王府福筠找来。” 李燕月道:“别说我在这儿,就说王爷找他有事。” 那名蒙古壮汉应声而去。 李燕月道:“王爷,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铁王道:“也好。” 李燕月道:“王爷问他话,我躲在里头听,不管有什么破绽,王爷不要动他,我在外头 拿他好了。” 铁王点点头答应。 李燕月道:“对这个福筠,王爷知道多少?” “一般说来,王府的总管都是主子的人,也都是主子的亲信。” “这个人一向怎么样?” “我只知道他精明圆滑,其他的因为我府里的人很少跟他们来往,所以所知不多。” 铁王府的护卫办事还真快,李燕月跟铁王说没几句话,就听他在外头恭声禀道:“禀王 爷,福驾总管到。” 李燕月跟铁王交换一个眼色,李燕月闪身往里而去。 铁王道:“叫他进来。” 外头一声答应,白白净净的福王府总管福筠哈腰进来了,进来打千道:“奴才给王爷请 安。” “站起来说话。” “谢王爷。” 只见福筠垂手哈腰站好,铁王道:“福筠,记得玉伦上‘查缉营’去的事,是你跑来告 诉我的。” 福筠道:“是,是奴才的禀报。” “玉伦上“查缉营’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王爷的话,是格格告诉奴才的。” “呢,那你为什么没马上来禀报?” “起先奴才没想那么多,后来越想越不对,才急忙赶来禀报王爷。” “到目前为止,有玉伦的消息没有?” “回王爷的话格格失踪的事很显明,分明是‘查缉营’那个李燕月为了报复格格去找他 吵闹,所以,大胆把格格掳了去,只找他们要人就对了,我们王爷已经准备会见索大人了。” 铁王道:“从玉伦出来之后,你就没见着她,对不对?” “是的。” “那么你怎么知道玉伦到‘查缉营’吵闹去了?” 福筠答得不慌不忙:“是格格临走的时候告诉奴才的。” “你不说你起先没想那么多,既是知道她去吵闹去了,怎么会没想那么多?” “这——”福筠的脸色变了一变,但旋即道:“奴才以为格格‘查缉营’去吵闹,以格格 的身分,应该也没什么。” “那么后来怎么又越想越不对了?” “那是因为奴才想起“查缉营’如今归索尼管了,他现在连皇上都没放在眼里,还会在 乎格格,奴才怕对格格不利,所以才急忙来跟您禀报。” 铁王没再问下去,一摆手道:“好了,没事儿了,你去吧!” 福筠恭应一声,打个千退了出去。 ------------ 第十五章 李燕月从里头闪身而出,道:“王爷,破绽百出,玉伦格格绝不会事先告诉他,他一定是事后才知道的,很可能是‘查缉营’有通风报信。” “那么你打算——” “王爷这一番问话,足够他惊心动魄的了,我要去跟他看看他会去干什么!” “要不要我帮什么忙?” “到了时候,我自会来请求王爷助一臂鼎力,告辞。” 他施一礼,走了。 铁王没留他,当然不能留。 李燕月出了铁王府,一眼就着见了福筠。 福筠正顺着大街往东走。 没坐轿,也没骑马。 不过一个王府的总管,又是被叫到铁王府出问话,福筠他还没那个坐轿骑马的排场。 李燕月跟了去,不即不离。 富筠起先是往东走,走的很快,走完铁王府前这条大街就拐了弯,拐向了南。 内城之中,到处是“查私营”巡街的,谁不认识总领班,无不上前躬身施礼。 好在福筠一直没回头,没看见。 福筠没回福王府去,竟然出了内城,去了外城。 这就不对了。 李燕月明白,这一趟应该不会没有收获。 “正阳门”站班的,除了步军之外,还有“查缉营”的便衣,一见总班领来到,带班的班领忙着弟兄迎了过来,大家伙施一礼,那名班领道:“总座要出城去?” 李燕月嘴里答应着,目光可不离城外,在前门大街急走的富筠。 “你怎么一个人,要不要派两个兄弟……” 李燕月截口道:“不用了,我去办点私事,一会儿就回去。” 说了两句话,李燕月出了‘正阳门’,直跟福筠而去。 富筠这一趟跑的真不近,居然是直奔“天桥”。 “天桥”是个热闹的地方,也是个卧虎藏龙,甚至龙蛇杂居的地方。 李燕月一进‘天桥’,就碰上了“穷家帮’北京分舵的弟子李燕月认出了他,没打招呼。 富筠进了一座说书棚子,李燕月也跟了进去,书棚里卖个满座,说书的是个瘦削中年人,鼻梁高,两眼特别犀利。 福筠不是来听说书的,从旁边进了棚后。 李燕月没跟进去。 正好说书的这时候说到了‘扣儿’,进后头去了,自有个年轻人托着盘儿向大伙儿收钱,李燕月也给了几大枚。 没一会儿工夫福筠又出来了,李燕月间到柱子后,让福筠出去之后才跟出去。 出了书棚,一眼看见不远处站着阮玉。 显然,阮玉是刚才那名弟子叫来的。 穷家帮的弟子都够机灵,他们看见李燕月到天桥来认为李燕月一定有事。 让福筠前头走,李燕月向阮玉点了点头。 阮玉会意走过来向李燕月伸了手:“这位爷赏几个吧。” 李燕月手往阮玉手里塞了一下,低声道:“留意这个书棚,监视他们任何动静。” 说完话李燕月走了。 阮玉站在身后,躬身哈腰,千恩万谢。 李燕月又跟着福筠回了内城,一进正阳门,李燕月就向迎过来的那名查缉营班领道:“跟过去,把他弄进胡同里抓起来。” 那班领一怔道:“总座。那个人是福王府的总管。” 李燕月道:“我知道,一切由我担当,抓。” “是。” 那名班领带着两个弟兄过去了,过去赔着笑跟福筠说了两句话,就把福筠骗进了胡同里。 李燕月跟过去进了胡同,他进胡同的时候,两个弟兄已经架了福筠,福筠正惊怒挣扎:“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名班领道:“我们总座来了,你跟我们总座说吧。” 福筠忙望李燕月:“总班领,我是福王府的总管富筠——” 李燕月道:“我知道,你要是跟福王府没关系我还不抓你呢。” “你们究竟——” “你们格格失踪的事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听说就是你们——” “说话小心点儿,就是因为有人害‘查缉营’背了黑锅,所以我才查这件事。” “有人害你们背了黑锅?谁害你们背了黑锅?” “我正想问福总管你。” 福筠脸色一变,道:“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刚你到‘天桥’干什么去了?” 福筠睑色大变:“原来你们跟着我——” “知道就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前脚离开那个书棚,后脚那个书棚里的就被抓了,马上他们就会和盘招供,为了你自已,我看你还是说老实话好。” 福筠大惊,张嘴要叫。 李燕月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道:“别忘了,大街小胡同里都是‘查缉营’的人,把他们叫来救不了你。” 他松了手。 福筠瞪大了眼,满是惊恐之色,没再叫。 李燕月道:“以我看,你只是个通风报信的角色,我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福笃忙道:“对,对,我只是个通风报信,我只是个通风报信。” ‘那么,你是给谁通的风,报的信?’ ‘就是‘天桥’那个说书的。’ “这么说,玉伦格格是他们弄去了?” “是不是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怎么说?” “我只管通风报信,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以玉伦格格的脾气,她到‘查缉营’闹事去,事先绝不可能告诉任何人,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是事后才知道的。 “事后格格没回府去,她被铁王爷带了去,从铁王府出来之后就不见了,事后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是有人告诉了我。””谁、谁告诉你的?” “你们‘查缉营’的马庆云。” 那名班领失声叫道;“马大班领。” 李燕月刹时明白了,“查缉营”两名大班领,白凤起跟马庆元李燕月接事以后,白风起挺接近,马庆云老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这个道理,李燕月现在明白了。 他冷喝道:“押走,把他押回营去!” 那名班领定神恭应:“是。” 福筠忙道:“总班领,你说过让我将功赎罪的。” “不错,话是我说的,可是我得带你回去跟马庆云对质去,” 这时候还由得了福筠?他只好乖乖的跟着走了。 到了“查缉营”边上,李燕月吩咐,把富筠从偏院们门带进去,他自己则从前院进了“查缉营”,签押房一坐,立即传两位大班领。 单叫一个怕马庆云动疑。潇湘书院 转眼工夫,两名大班领白凤起、马庆云双双走进而人,近前施礼:“总座!” 李燕月抬抬手:“两位坐!’ 白凤起、马庆云林谢落座。 李燕月道:“玉伦格格失踪,外头传言是‘查缉营’干的,这件事,两位已经知道了!” 白风起道:“总座,这件事关系重大,咱们不能背这个黑锅。” “那是当然,我已经着手去查,请两位来,也就是为这件事!” 白凤起道:“总座!您尽管吩咐-一” 李燕月抬手拦住了他,说:“马庆云,马大班头,福王府的总管福筠,你可认识?” 马庆云脸色微一变:“见过,不熟!” “他是个通风报信的,据他说,玉伦格格到营里来闹事的事是你告诉他的!” 白风起一怔望马庆云。 马庆云很平静:“总座,他胡说。” 白凤起赶忙也道:“总座,玉伦格格来闹事、告诉谁有什么要紧……” “要紧得很,有人要嫁祸查缉营,必定要找个可乘之机,这就是可乘之机,玉伦格格来闹事,事后她失踪了任何人马上就会想到‘在缉营’。” 白风起明白了,道;“但是我不信庆云会——总座,事关重大,可别让他们乱攀扯。” “当然,我不容任何人诬攀本营的人,难得马大班领好脾气,居然能不生气,不动人——” 一顿,喝道:“带进来。” 那名班领带两名弟兄,立即拥进了福茂。 白凤起、马庆云都站了起来。 福筠一指马庆云就叫:“总班领,就是他,就是他告诉我的……” 马庆云喝道:“你找死。” 扬掌就劈。 李燕月挺腰而起,一步跨到,伸手拦道:“马大班领,刚说你脾气好血,怎么就动了杀机呢?” 马庆云道:“总座——” 李燕月道:“是非曲直我自会判断。” 马庆云默然未话。 李燕月指马庆云,望福茂:“就是他?” 福筠忙点头:“是他,就是他。” 李燕月道:“福总管,我‘查缉营’的人可不客乱攀扯。” “总班领,我说的是实话,真是他。” “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告诉你的?” “就是在格格来了‘查缉营’之后他上福王府去找我的,我和他在后门外见的面——” “有难看见了?” “没有,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这么说,你是空口无凭了?” “总班领,我是举不出人证来,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然就叫我遭天打雷劈。” 李燕月道:“他就是这么上福王府去找你的,不会吧?既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怎么会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找你?” 福筠道:“我们约的有暗号,只听见三声卖菜的哈喝。就知道有人联络来了。” 李燕月笑笑道:“还有这种事,批下去。” 李燕儿似乎没当一回事,福茂可急了,直嚷嚷说的是实话,可是他嚷他的,还是押走了。 李燕月含笑转望马庆云:“马大班领,你怎么说” 马庆云平静地道:“总座应该听得出来,他根本就是胡拉。” “马大班领跟他,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那倒没有。” “那么‘查缉营’这么多人,他为什么单证攀你?” 马庆云目光一凝道:“听总座的口气,好像是相信他说的。” 李燕月一摇头:“我倒不是相信他说的,‘天桥’有座书棚,里头有个说书的也让我抓来了,怎么他也指你-一” 马庆云脸色大变。一声没吭,飞起一掌猛击李燕月心口要害。 白凤起一怔。 李燕月笑了:“马庆云,你不该这么嫩。” 抬掌封架,砰然一声,震得马庆云一晃,他一只右掌灵蛇似的跟进,抓住马庆云的腕脉一扭一抖。 马庆云再也站立不住,身躯一转,砰一声摔倒在地。 李燕月喝道:“拿下。” 白凤起眼明手快上前去一脚踩住马庆云的背背.右掌扣住“肩并’,把马庆云拉了起来,怒声道:“庆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 李燕月截口道:“是个卧底的,而且还是个‘查缉营’的大班领,马庆云,要怪只能怪你沉不住气,说吧,你是为谁卖力卖命?” 马庆云脸色铁青,道:“别硬把我扯进去,我只是为统带报仇雪恨。” “再想狡赖已经迟了,真是为前统带报仇雪恨,你不可能知道富筠的身分,也跟天桥那个说书的绝扯不上关系。” 马庆云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 李燕月道:“我当然不信.说,玉伦格格是谁治去的.现在在哪儿?” 马庆云道:“我不知道。” 尽管共事多年,但是白凤起不满意马庆云是个卧底的内奸,他不仅有被骗的感觉,也更不满意马庆云如今这种态度,当即抓在马庆云“肩井”的五指一紧,沉喝道:“说。” 马庆云疼得脸色一变,道:“白凤起,你可真是用脸不认人啊。” 白凤起怒声道:“少废话,多少年来,我一直拿你当朋友,连刚才我还帮你说话呢,可是你拿我姓白的当什么了?” 马庆云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任由你们了。” 白凤起道:“怕你不任由我们,说!” “不知道!” 这倒干脆。 白凤起脸色刚变,李燕月抬手拦住了他,望着马庆云道:“马庆云,各为其主,我不怪你、如果你能老实说话件,让我救出玉伦格格,甩掉背上这口黑锅,我相保你什么事都没有,还是你的‘查缉营’的大班领。” 马庆云没说话。 白凤起道:“姓马的,总座这么恩厚,你还要他怎么样?” 马庆云仍然没说话。 白凤起怒喝道:“姓马的——’ 李燕月拦住了白凤起,道:“马庆云,总要让我知道一下,你不愿意,还是信不过我?”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马庆云道:“不管是谁,总会有一两个靠得住的人。” 白凤起勃然色变,扬掌欲劈。 李燕月伸手架住了白凤起的手掌,双眉微轩道:“这么说你愿意把自己一并算上?” 马庆云道:‘我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李燕月只架住了白凤起的手掌,可没能拦住白凤起紧扣马云‘肩井’的五指。 只听白凤起一声怒哼,随听“叭’地一声。 马庆云肩骨碎了,可是他只脸色变了一变居然没哼一声。 李燕月淡然道:“马庆云,你是个硬汉子,可惜你投错了主,卖错了命,为了我,为了‘查缉营’,为了索大人,我不能不逼你说——” 马庆云咬着牙道:“办不到。” ‘试试看,’李燕月淡然道:“江湖跑遍,我碰见过的硬汉不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哪个铁打铜浇的,能禁受‘截脉搜魂’的。” 白凤起一怔。 马庆云一惊,旋即冷笑:“放眼天下,会‘截脉搜魂”的人不多,我不信你会是其中一个。” 白凤起也疑惑地望着李燕月。 李燕月没说什么,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马庆云胸前点了几下。 突然间,马庆云不对了,满脸是惊恐神色,身子起了颤抖、抽搐,一口牙咬得格格直响。 白凤起吓得松了手。 马庆云倒下去满地乱滚,喉咙里发出狼嚎似的怪叫,但却又似被扼住喉管,叫不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一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 白凤起往后退了两步,瞪目张口怔在了那儿。 外头闯进来几个弟兄,一见房里的情景,也吓呆了。 李燕月摆了摆手。 几个弟兄定过神,忙躬身退了出去。 李燕月俯身点了几指。 马庆云刹时不动了,像害了一场大病,面无人色,虚弱,混身衣衫都让汗湿透了。 李燕月道:“马庆云,现在信了么?” 马庆云没说话,只见他腮肉动了一下。 李燕月两眼精光一闪,俯身伸手,捏开了马庆云的牙关卸下了他的下颚道:“马庆云,在我面前想死都不容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除非你自己能快过我,否则别怪我让你再尝搜魂滋味,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落,伸手托上马庆云的下巴,而且伸手把马庆云扶起来坐下。 只听马庆云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我只知道是‘天桥’书棚的人掳走的,别的我全不知道。” “就在内城里把人掳走的?” “不错。” “那么‘查缉营’在内城的禁卫就不太周密了。” “不,是我临时把巡街的弟兄调开了。”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 马庆云没说话。 李燕月又问道:“现在你不会再说你全是为前统带了吧?” 马庆云道:“我是遏必隆的人。” 李燕月喝道:“来人!” 几名弟兄一涌而人,小心翼翼的恭谨见礼:“总座。” 李燕月一指闭了马庆云的穴道,道:“把马庆云押下去。” “是。” 几名弟兄架起马庆云走了。 李燕月转望白凤起道:“白大班领,挑选两个班的弟兄跟我。” “是” 白凤起应声施礼,走了出去,他办事还真快等到李燕月出签押房,两个班的弟兄由两名班领带着,已经恭谨地列队站在押房外他自己则垂手站立一旁。 李燕月抬眼一扫,道:“兵刃都带上了么?” 两班弟兄齐声恭应:“带上了。” 两名班领之中,有一名是龚天松,另一名叫秦大运,再看两班的弟兄,个个都是满脸的精明干练色。 想必,这是“查缉营”的精华。 李燕月把任务交代了,两班弟兄,包括两名班领在内,个个拳擦掌,个个振奋。 想嘛!总班领刚上任,由他亲自带领出任务,又是经过大班领挑选,这是殊荣,谁不兴奋呢。 但是,李燕月最后那句话,又听得大伙儿胆战心惊,李燕月“这一趟任务关系着‘查缉营’福祸,也就是说关系着索大人成败,事关重大,一定要遵照吩咐行事,没有我的谕令,绝不许轻举妄动。” 就这么一句话,刚才的兴奋,全被心惊胆战盖过了。 话声一顿,李燕月接着又道:“我先走,你们随后分批赶到,我在那个书棚外等你们,会合的时候.只两名班领来见我,弟兄们分散一百,不要招人耳目——” 转望白凤起:“白大班领,营里的事务暂时交给你了,小心看守马庆云跟福笃,不许他们见任何人。” 在白风起恭应声中,李燕月一个人先走了。 李燕月脚下很快,他要先赶到天桥去见阮玉。 等他赶到天桥,到了那个书棚外,正张望,身后响起了阮玉的话声:“好心的大爷,赏一个吧。” 李燕月转身,阮玉就站在眼前,他往阮玉手里塞了一下,低声道:“有没有什么动静?” 阮玉低声道:“您走了之后,那个倒茶收钱的小伙子,带点匆忙的出棚去了,我已经派兄弟跟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说书的还在后头?” “在,没个倒茶收钱的不要紧,没个说书的正主儿,岂不要歇场了?” 李燕月一点头道:“好,兄弟站远点,我带的人马上就到了,待会儿如果有事跟我联络,还请小心。” 阮玉何等机灵,一听就明白了,答应一声走开了。 阮玉刚走,龚天松、秦大运两个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微一欠身,低声道:“总座。我们到齐了!” 李燕月道:“你们两个带弟兄散开。围住书棚,听我招呼拿人。” 龚、秦二人答应一声走开了。 眼见龚、秦二人指挥弟兄散了开去。李燕月转身进了书棚。/书棚里座上八成,说书的说得正热闹,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段儿了。 棚里除了听众之外,就剩下了说书的一个人,棚后垂着带,里头是不是还有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燕月正看着,说书的醒木一拍,扣了个扣子暂时打住,他顾不得喝茶润喉、坐下歇息,走下来端起盘子收起了钱。 看看钱收得差不多了,李燕月走了过去,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书的机警地投过探询的一瞥。 李燕月忙又道:“福总管有急事,让我来通知一声。” 说书的恍然而悟,往后一抬手,把李燕月让进了后台。 后棚地方不大,除了放个炉子烧开水,搁些个茶壶、茶碗一些的东西外,别无长物。 一进后棚,说书的立即低声道:“福筠有什么事?” 李燕月道:“福筠已被抓进了“查缉营’。” 说书的脸色一变,道:‘糟,我得快走。” 他要动。 李燕月伸手一拦道:“来不及了,福筠拉出了你,“查缉营’的人已经把棚子围上了。” 说书的一怔:“你是-一” “‘查缉营’总班领李燕月。” 说书的睑色大变,猛一拳击向李燕月的小腹。 李燕月伸手一抄就抓住了他的腕脉,微笑道:“难怪你说书的时候比划起来不含糊,敢情你有真功夫。” 说书的右手就要深腰。 李燕月五指一用力,说书的闷哼一声混身酸软,动弹不得,李燕月伸右手往他腰里摸出一把侯子来,在他眼前晃晃笑道:“告诉你一件你们不爱听的,福筠也拉出了马庆云,马庆云说是你们掳去的,说吧,人藏哪儿去了?” 说书的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你沾了我不愿惊动外头那些人的光,不过你派出人送信儿去了,等他回来之后,你也能担保他不吐实?” 说书的脸色大变,道:“什么?你们也——一” 李燕月笑道:“我是跟着福筠到这儿来的,既然知道了这儿,焉能不派人监视你们的动静。” 说书的脸色铁青,神态怕人没说话。 “我清楚的很,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偈必隆,你做不了主,所以我并不怎么怪你,只要你有一句说一句,那就是你为自己找活路。” 说书的低下了头。 “勾心斗角的是在上头的,咱们这种人何必这么认真,跟着起哄,好处没落着,赔卜一条命可是划不来啊。“说书的猛抬头:“我有一句说一句,是找活路,这话是你说的。” “出自我口,人自你儿错不了。” 说书的口齿启动,刚要说话。 只听前头传来了一阵嚷嚷,敢情是听众们等得不耐烦了。 李燕月道:“告诉他什一声,今天到此算了。” 他把着说书的腕脉说书的挪过身,掀起帘子向外说了句:“各位包涵,今儿个兄弟有点不舒服,到此打住了,明儿……” 听众们好说话,尽管兴未尽,不情愿,可是说书这一门儿,除了整套听完,就天天尽不了兴,天天得带个扣子。 不高兴也不高兴,也都纷纷起身,嘟嗲着出去了,刹时间走得一千二净。 李燕月问说书的:“哪儿?” “西城根儿有座废宅——” “人就藏在那儿?” “不错。” “谁在哪儿看着?” “一个姓胡的女子带几个人。” “姓胡的女子又是什么人?” “我们的头儿也是遏必隆的相好。” “江湖人?” “不错。” “遏必隆手下还有哪些秘密人手?” “我不清楚,你何不去问她!” “也对。” 李燕月伸手掀起了棚后,巧了,不远处正站着龚天松跟两个弟兄。 他把龚天松招了进来,刚要说话。 只听前头有人进了棚子。 说书的神色一紧。 李燕月低声道:“他跑不掉,别断了你自己的活路!” 掀起帘子一角外望那倒茶收钱的年轻人正走过来。 李燕月一施眼色。 龚天松跨步而至。 带了一掀,年轻人进来了,龚天松探掌就抓,在谇不及防的形下,年轻人被龚天松一把抓个正着。 年轻人一惊正要挣扎。 龚天松另一只手已经扣上了他的重穴,年轻人没敢再动,这候也看清眼前的情景,脸色大变。 李燕月道:“你们刚从西城里回来?” 年轻人惊愕望着说书的。 说书的道:“我已经都告诉他们了。” 年轻人气势一颓,点了头:“不错。” “你给他们送什么信儿去了?” “就是福总管说的,铁王对他起了疑。” “他们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让我回来了。” “玉伦格格还在那儿?” “不错。” “你看见了么?” “没有!” “见着姓胡的女子了吗?” “见着了。” 李燕月道:“龚班头,把人交秦班头押回去,你带弟兄跟我走。” “是。” 李燕月松了说书的,掀带往前去了。 出了书棚子,看见‘查缉营’的几个弟兄站在棚前,不是在闲聊天,就是杂在行人里来回闲逛,都掩饰得很好,没展行藏。 但是,阮玉站在一边就没过来,显然这几个掩饰得很好的兄弟,没能瞒过他的两眼。 看见李燕月出来,沅玉象是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哎哟”一一声,跌跌撞撞的推了过来,正好撞在李燕月身上,顺势往李燕月手里塞了个小纸团,陪上一脸的不安,直哈腰陪不是,然后转过身去瞪了眼,扯着喉咙大喝:“欺负要饭的是不是,走路不长眼……” ‘查缉营’的几个弟兄一见要饭的撞了总班领,个个脸上变色要过来。 李燕月拿眼色止住了他们,然后摆摆手,让阮玉走了。 阮玉又是陪笑哈腰一番。 趁着转身的时候,李燕月飞快看了下手里的纸条,纸条上两行小字,尽入李燕月目中。 只见龚天松带着人过来了,李燕月手望后一背:“人押回去了?” 龚天松恭声道:“是的。” 李燕月道:“跟我走。” 带着龚天松等行去。 到了这时候,书棚一带的人,才知道出了事,想打听,可都没人好打听了。 口口口 李燕月等的脚程快,没一会儿工夫,就赶到了西城根儿。 远远望去,果然在人高的乱草丛里,有座断壁危垣的废宅。 虽是废宅,从那高大的门头,门口只剩下一座的石狮,以及占地的广大,仍然看出昔日辉煌一时的气势。 放眼望过去不但废宅附近不见个人迹,就是整个的西城根儿也寂静异常,看不见一个人影。 李燕月道:“小心掩过去,没有我的令谕,任何人不时轻举妄动。” 恭应声中,龚天松带着一班弟兄,轻捷地掩了过去。 看着龚天松以及一班弟兄各自找到隐蔽,占好了位置,李燕月这才放步走了过去。 到了废宅前,废宅的前院墙虽然有些地方已经颠倒了,迈腿就能过去,但是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仍然关闭得紧紧的。 李燕月没敲门。也不走门,迈腿从墙上跨过去,进了废宅。 前院占地不小,屋宇大部分都还完好就是不见人影,不闻声息。 李燕月看了又看,听了又听,没出一声,直闯后院进了后院,仍是听不见声息,着不见人影。 他向着空荡、寂静,林木到处,亭、台、楼、期应俱全的后院出声发了话:“有人在吗?” 只这么一声立即有了回音。 “谁呀?” 一个苍老话声,从北边林木深处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管家打扮的老头儿走了出来,向着李燕月望了望,又走了过来。 趁他走过来这段工夫,李燕月凝目打量,老头儿年纪在五十以上,瘦削的身材,身子骨很硬朗,脚下也很轻快,故意装一付龙钟老态,可是装得偏又不像,看得李燕月不由暗暗冷笑。 老头儿在丈余外停住,上下一打量李燕月,道:“你找谁呀?” 李燕月淡然道:“这儿哪一位当家主事,我找的就是哪一位。” 老头儿微一怔:“你是——” 李燕月道:“我是从“天桥’那座书棚来的。” 老头儿脸色一变:‘那座书棚已经有人来过了。” “我知道,那个人跟说书的还有马庆云、福筠已回都落在了我手里。” 老头儿两眼寒芒暴闪:“这么说你是铁王府的人?” “铁王府的人又怎么样?” “要人不要上这儿要,找我们索人人要去。” 李燕月一笑:“这套手法太低劣了,黑锅要让人背到什么时候?我是‘查缉营的总班领李燕月。” 老头儿脸色大变突然一掌疾劈李燕月。 李燕月笑道:“老管家好身手。” 挺掌迎上,砰然一声,把老头儿震得往后退去,跨步而上,无指一翻,又向老头儿抓去。 “住手——” 一声历喝,一线乌芒,从林深处电射而至,直奔李燕用的咽喉要害。 这一着,旨在救人,未必真要伤李燕月。 当然.如果李燕月非要把老头儿制于掌下,那自是又当别论。 李燕月知道,这线乌芒沾不得,沉腕收掌侧身躲过。 那老头儿也趁势一个滚翻,躲出了两丈开外。 一连三条矫捷人影从林深处掠出,射落老头儿身旁。 是三名中年汉子个个眼神十足,一脸剽悍色,腰里都鼓鼓,显然藏着家伙。 老头儿抬手一指李燕月:“他是——” 居中一名中年汉子沉声道:“我们听见了,‘查缉营’的李总领。” 左边一名冷笑道:“兵贵神速,的确够快才来送信你们就到,‘查缉营’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李燕月淡然道:“夸奖了。” 右边一名冷哼道:“都是福筠那个没用的蠢才搞的事。 李燕月道:“那是你们的事,咱们之间的这档子事,该怎么办。” 居中中年汉子道:“以你看呢?” 李燕月道:“我当然是要把人救回去。” 左边汉子道:“就凭你?” 右边汉子道:“当然还有,‘查缉营’的人恐怕已经把这儿园了。” 李燕月笑笑道:“阁下料事如神,不过三位请放心我可以不伤他们任何一个。” “好大的口气。”右边汉子沉声说。 李燕月道:“别不高兴,你们不也希望这样么?” 居中汉子道:“当然,只怕你说了不算。” 李燕月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全凭三位。” 居中汉子一点头:“好,想把人救走,得先过我们三个这一关。” 一抬手腰里的家伙已握人掌中。 竟然是三把抖得笔直的软剑。 李燕月掀眉笑道:“软剑不好使,能使软剑的也不多见,足证三位身手不弱,可惜的是我没带兵刃。” 左边汉子道:“总不能让我们借你一把。” 抖剑刺了过来,剑光一道,直卷胸腹,上手就是杀着。 李燕月没动,容得剑尖沾衣,突然吸气收腹,左边汉子立即把式用老,心里一惊。就待变招,李燕月一笑出了手,几个人只见李燕月右掌一闪,闷哼声中,同伴后退,再看时,那把软剑已到了李燕月手里。 李燕月拿着软剑笑嘻嘻的:“借一把,谁又说不行?” 色变、暴喝,两把软划分左右疾卷而至。 李燕月道:“我使不惯,不过也只好勉力试试。” 软剑一抖,剑过朵朵,疾迎两把软剑。 只听一阵金扶天鸣声,两把软剑斜斜荡起,带着两个人站立不稳有退一步。 李燕月一收软剑笑道:“我这勉力一试还差强人意,是不是?” 脸色上变,厉喝声中两个人方待再次出剑。 一个娇滴滴、软绵绵无限娇媚的话声传了过来:“差人太远,别丢人现眼了!” 两个人收剑,连另两个往话声传来处躬下身。 话自传来处,是不远处的那座玲珑小楼上。 如今小楼上凭栏站着个人儿,一个风韵醉人的美绝少妇一身大红衣裙,像团火。 李燕月看得心头微一震。 美艳少妇那两道能蚀人骨、销人魂的目光从小楼上投射过来,立即罩住了李燕月,要人命的还有香唇边那牵动美人痣的笑意:“李总班领?” “不错,李燕月。” “久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以我看,不仅是这北京城里,就是放眼大下你恐怕也是头一个,索大人令人羡煞妒煞。” “好说,夸奖,芳驾许是那位胡姑娘?” 美艳少妇道:“好嘛,说书的把我们和盘托了出来,全卖了。” 显然,她承认她就是那位胡姑娘。 李燕月道:“以我看,遏必隆大人也一样的令人羡煞妒煞。” 美艳少妇妙目中奇光一闪,格格娇笑,笑声能令人血脉膨胀,能令人热血上涌:“哟,我没想到,李总班令不但人长的好,武功好,就连口才也是一等一呀,这么看,李总班领可真是十全十美的人了。” 李燕月淡淡道:“胡姑娘太看重了……” 话锋微顿,接道:“姑娘一定知道我是干什么来的。” “知道哇,要是连这都不知道,岂不成了既呆又痴的傻子吗?” “那么?” 美艳少妇截口道:“除了刀光剑影,我想还有更好的办法,李总班领以为然否?” 李燕月道:“和为贵,姑娘!” 美艳少妇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毕竟还有人心思和我一样,如果都能像咱们这样,世上就不会这么多纷争,江湖上也不会老那么血雨腥风了……” 媚眼微抛,手儿微抬,接道:“既然两个人一条心,李总班领就请上小楼小坐片刻吧!” 李燕月微一怔,然后冲小楼抱拳笑道:“至感荣幸,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潇洒迈步,行向小楼。 望着李燕月的背影,那三个脸上浮起令人难以言语的异样神色。 李燕月背后没长眼,没看见。 可是小楼上凭栏而立的美艳少妇,却是一直笑吟吟地,用她那双勾魂摄魄、能溶钢化铁的目光,望着李燕月。 按理李燕日应该先进楼下,从楼下踏着楼梯登上小楼。 可是,理虽如此,李燕月却不那么做。 看着已近小楼,李燕月突然长身而起,一掠直上小楼轻飘飘的落在朱栏之内,美艳少妇身前,抱拳而笑:“我是个急性子,姑娘原谅。” 美艳少妇微一怔,眉宇间倏掠异色,然后展颜面笑,近看、柳不怕美而已媚,媚极,媚得透骨:“难怪咱俩心思一样,我也是出了名的急性子,请!” 她皓腕微抬,柳腰款摆,当先行进小楼。 李燕目微一笑随着那阵醉人的香风行了进去。 小楼内,是间卧房。 小楼虽然坐落在废宅里,可是这间卧房,却华丽异常,尤其兰麝异香扑鼻,十分惹人遐思。 ------------ 第十六章 美艳少妇娇躯微扭,随手一扯,“刷”地一声,四周立即被五彩纱缦所包围。 眼前光线微暗,但暗得令人心跳。 芳泽微闻,美艳少妇就在身侧,眼神充满挑逗的望人。 此情此景,世上有几人把持得住? 李燕月心神微震,淡然笑道:“这是——” 美艳少妇瞟了李燕月一眼,轻笑道:“这暗扣着一句话可知道是什么?” 李燕月道:“当是入幕之宾。” 美艳少妇媚眼一抛,格格一笑,旋身至床头小柜里取出一十琉璃瓶两只玉杯,琉璃瓶内,色呈瑰油,看上去极美,令人爱煞。 她拔开琉璃瓶塞,在两只玉杯里各倒了半杯,伸玉手,翘玉指,轻捏玉杯,递一只给李燕月,玉手,玉杯浑然一体,娇颜上的笑意,比杯里的还要醉人:“酒能助兴,先喝一杯。” 李燕月是来厮杀的。 救人能不厮杀? 没想到会碰上这种阵仗。 这哪像厮杀,又哪会厮杀? 但是李燕月明白,这种阵仗比厮杀来得可怕。身周围都是无形的利刃,随时随地能要人的性命。 他接过玉杯,两眼凝望着美艳少妇。 美艳少妇香唇边含着煞笑,一双目光像两股火焰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玉杯。 李燕月没动。 “怎么?” 美艳少妇轻轻道:“怕有穿肠毒药?” 李燕月微笑着没说话。 “我承认酒里放的有药,可绝不是毒药,没听我说么,它能助兴。” 李燕月淡然笑道:“我没想到会受这种款待,要不然我早就这儿来了。” “你现在来的也不迟。”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我听说姑娘是遏必隆大人的人?” “我不否认,他在这儿,我是他的人,他不在这儿,我中意谁,是谁的人。” “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 “只要有心人,都该在他意料之中。” “这话……” “你见过他么?” “没有。” “那就难怪了,他比你们索大人年轻几岁,但是身子骨却比谁还老迈,他来,是为他,从不为我,所以,他不在的时候,我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原来如此,只怕是他把心力都用在争权夺利之上了。” “他求的是那些,但是各有所求,各取所需。” 李燕月踱了两步:“姑娘认出了我是姑娘的对象?” “我不刚说过么,你十全十美。” “那只是看。” “我从不会看错人。” “姑娘不怕他们知道?” “这是我跟他说好的,要不然,荣华富贵真不足让我为他卖力卖命。 “那么,姑娘何以酬我?” “你给与我的需求,同时你也得到了报酬。” “别人都是这样?” “不,以往,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得的是重酬。” “姑娘这一次恐怕是走眼了。” “怎么说?” “我不好这个。” ‘呗。我不敢相信!” “那么姑娘应该推翻自己的看法。” “什么?” “姑娘说。我是十全十美的人。” “恐怕你我对十全十美看法不一样。” “也许,不过姑娘现在总明白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你是上上人。” “我不敢,只不过,道理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样。” 美艳少妇笑了,花朵怒放似的:“怎么见得你现在是取之无道?” “姑娘不会明白。” 美艳少妇凝望李燕月,美目中异彩连连闪动,令人难以言喻,片刻,她突然点了头:“好吧,就因为你是你,我让步,你想要什么为酬?” “姑娘知道我的来意。” “你要那个丫头?” “我要玉伦格格。” “可以,我答应。” 李燕月微一怔:“姑娘将何以向他交代?” “那是我的事,是么?” 不错,这的确是她的事。 “我怎么信得过姑娘?” “你怕事后我赖帐。” “不错。” 美艳少妇突然放声格格娇笑,声如珠走玉盘,笑得弯了柳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种事情,跟我,居然还有人怕吃亏,你真是我生平所见的头一个——” “恐怕也是仅有的一个。” “我相信,我绝对相信。” “那么姑娘怎么说?” “总不能让我把人交给你。” “怎么不能?” “我也怕你赖帐。” 李燕月淡然~笑:“这种事,姑娘家怕赖帐的,恐怕姑娘你也显仅有的一个。” 不知道美艳少妇没听懂李燕月语带讥讽还是怎么,她吃吃一笑道:“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说怎么办?” 李燕月淡笑道:“很麻烦,我没有办法。” 美艳少妇媚眼一瞟道:“那就照我的办法。” 李燕月道:“为什么不照我的办法?” 美艳少妇目光一凝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为索尼卖命,有什么好处?” “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人,一跃而为‘查缉营’的总班领,平步青云,你以为这是谁的赏赐?” 美艳少妇摇头道:“你整了“查缉营’,从而让索尼整倒了苏克,要以我看,这是你自己换来的,不是谁的赏赐。” ‘受禄必得有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你要是舍索尼而就我那一个,你不必有功,就能拥有强过如今的——”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是拿我当三岁孩童,还是拿我当傻子?” 美艳少妇圆睁妙目望李燕月:“这话怎么说?” “我要是此刻舍索大人而就遏必隆,玉伦格格就永远回不去,玉伦格格回不去,‘查缉营’就背定了这口黑锅,‘查缉营’背了黑锅,索大人必犯众怒,遏必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扳倒索大人,怎么说不必有功,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美艳少妇妙目中异采暴闪,诱人的香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笑道:“不要自作聪明,恐怕你是想错了。” “我怎么想错了?” “你可知道,就算你不舍索尼,玉伦也是永远回不去,既是这样,你舍了索尼还能算是功么。” “咂,就算我不舍索大人,玉伦格格也回不去?” “不错。” “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看起来,姑娘相当有把握。” 美艳少妇笑笑道:“我要是没把握,早在书棚有人来信儿的时候就躲了,还会留在这儿等你找上门来。” “姑娘凭仗的是什么,就是姑娘这蚀骨销魂的一套?” 突然间,美艳少妇笑得好媚:“自从我凭仗这一套以来,从没有失过效。” “姑娘刚才说我为头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 “我所说的头一个,仅有的一个,只是指你沉得住气,不那么急,有些人好面子,哪怕是心里再想,也总要耐着性子做作一番的。” 李燕月一笑道:“姑娘看,我那一番做作,到如今是不是也够了?” “应该是够了,一个人的耐性,总是有限度的。” 李燕月笑道:“姑娘说了半大,只有这一句是说对了。” 突然擦掌抓了过去。 美艳少妇泞不及防,嫩藕似的小臂立即被李燕月抓个正着。 她没有惊慌。只是微一怔。 就在她微一怔的当儿,李燕月只觉她的粉臂奇滑奇柔,使人无从着力,一下就滑出了手,握在手里的,只是衣袖,他用力稍微大了些,‘嘶!’地一声衣袖竟被他齐肩撕下,那晶莹滑腻柔若大骨,欺雪赛霜的整条粉臂,立即呈现眼前。 李燕月为之心神震动,他震动的不是因为这只粉臂的美,也不是这只粉臂的动人,他震动的是这位妖媚冶艳少妇的奇特武功,竟能从他的掌握之中,毫不费力的滑溜出去。 他不敢说放眼当今无对手。 但是,既入他掌握而又能如此脱身的,恐怕是绝无仅有。 美艳少妇衣袖被扯落,如花的娇靥上毫无值意,反而极其媚荡地吃吃一笑道:“瞧,终于现了原形,我就说嘛谁能逃脱我这一套,可没想到你一发作比谁都吓人,别急,再咬牙忍一会,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李燕月定过了神,两眼威棱直逼美艳少妇。 美艳少妇道:“你恼什么?放心,我不气,真的一点儿也不。 不但不气,反而喜欢,我喜欢你这股吓人的劲儿。” 李燕月道:“我低估了你。” “本来就是,待会儿更让你刮目相看,也保你永生难忘。” 李燕月听若无闻,道;“你是‘西天竺’密宗一派。” 美艳少妇神情一震,媚荡之色立即灭了几分,但仍吃吃笑道:“看来你不但是个此道老手,还是个强中手,那一套还分什么宗派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燕月双眉微扬道:“这可是出我意料之外了,怎么也没想到,遏必隆搬来‘西天竺’密宗高手为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头一次只能算侥幸,作绝无可能第二次从我手里逃出去。” 美艳少妇仍然笑容满面:“我的总班领,要不要试一试?” 李燕月道:“咱们彼此都试试。” 手随话动,二次探掌抓了过去。 头一次,美艳少妇是狒不及防,这一次,她当然有了防备,不过她没躲,不但没躲,竟然抬起粉臂向着李燕月的手掌迎了过去。 一抓一迎当然是既容易又快地就被李燕月抓个正着! 粉臂人李燕月的掌握,李燕月马上又觉得捐难留手。 但是这一次,他五指并不紧扣。手掌徽松,整个手掌刚触到那滑腻的肌肤。 她滑。 他随她移动。 滑动顿疾,刹那间连续换了六个方向。 但是,枉然,李燕月的手掌似乎吸附在她一条粉臂上,她不但没能滑脱李燕月的掌握,甚至没能让李燕月的手掌,在她粉臂上移动分毫。 她不动,娇靥靥上的颜色变了。 李燕月淡然笑道:“怎么样?” 她立即转趋平静,娇靥上再度浮现媚荡笑意:“希望你不要忘了,玉伦还在我掌握之中。” “怎么样?” “你敢动我毫发,玉伦就要付出十倍的代价,相信那不是你乐于见到的。” 李燕月脸色一沉,两眼暴射寒芒:“你最好也明白。玉伦格格但有毫发之伤,铁王的精锐蒙古铁骑就会大举入京,到那个时候他要对付的,绝不只索大人一个。” 美艳少妇吃吃笑道:“我那一位时常说一句话,有好处大家分,否则,谁也别想落着一丁点儿,我懂他的意恩,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燕月脸色倏变,双眉方扬。 只听美艳少妇叫道:“你真不顾玉伦了?” 李燕月不由心头一震。 就这心头一震的刹那间,美艳少妇另一只粉臂像灵蛇,倏然一圈一伸,玉手已抵达李燕月心口要害。http://210.29.4.4/book/club潇湘书院李燕月心头再震微侧身。 也就在这时候,美艳少妇握在李燕月右掌里的粉臂像吹了气突然一涨倏缩疾快如电地滑出了李燕月的掌握,接着两手并用,双学翻飞,一连向着李燕月攻出了八掌,掌掌罩着李燕月致命的要害。 李燕月脚下不动,上身移挪,一连躲了八掌。 美艳少妇突然收掌后退:“你为什么不还手?” 李燕月道:“你应该明白。” “你要让我自知不是敌手。” “不错。” “你既知‘西天竺’密宗,也就该知道‘西天竺密宗一派对敌,不到双方任何一方倒下是绝不会罢手的。” 李燕月心头为之一震。 他明白,美艳少妇没说错,西天竺密宗就是这么一个近乎残酷的奇特宗派一目与人动手不到倒下任何一方绝不罢手。 他这里心头方震,美艳少妇又自出手,这一次,攻势较刚才更见凌厉。 李燕月出手了,闪电似的三招,立即将美艳少妇逼倒在软榻之上。 李燕月收手道:“你是不是可以算倒下了?” 美艳少妇道:“你为什么不伤我?” 李燕月还没答话,美艳少妇吃吃一笑又道:“我明白了,你还想领略我那一套对不对?好,你上来吧。” 话落双脚轻跷,直取李燕月两腿之间的要害。 李燕月往上一冲,双掌并挥,飞快地抓住了美绝少妇的一双小腿。 “哟!你想来——” 美艳少妇带着笑,话还没说完,李燕月双手一抖,美艳少妇尖叫一声住了口。 因为,李燕月从大腿根儿卸下了她两条腿。 卸腿只是疼了一下,美艳少妇尖叫一声之后,娇靥上颜色不变哈哈笑道:“这么一来,我这两条腿还怎么用劲儿了?” 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在乎。 现在不怕她跑了,李燕月松了手,道:“事已至今你也不用再跟我来这一套了。” 美绝少妇目光一换道:“你真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么?”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我这个人最有怜香惜玉之心了,不过那要看什么时候,什么事,对什么人?” 美艳少妇哈哈大笑地道:“照你这么说,你所以如此是因为时、事、人都不对了?” “不错。” “嗯。”美艳少妇一摇头道:“我的李总班领以我看此时此地,这件事,你对我更应该有怜香惜玉之心。” “怎么说?” “你是知道的,这座废宅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对不对?” “对。” “我把你请上了小楼,到如今他们以为你正在怜我惜我呢,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一点怜香惜之心没有,正在这样对我,他们可也就会下手了。” “他们下手,他们下手于什么?” “你怎么对我,他们也怎么对玉伦那个丫头呀。” 李燕月心头震动了一下,道:“我很放心,我已经告诉过你,一旦玉伦格格有什么差池,铁王蒙古铁骑一旦进京,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我知道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啊。” “容易,你告诉他们。” “你认为这么做妥当么?” “有你在我手里,就没有什么不妥当。” “你以为我抵得过玉伦?” “以我看,在他们眼望你远胜玉伦。” “你既然这么想,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也只好照你的意思了可是我现在不能动——” “我把窗户打开——” “你抱我到窗前去。” “我把窗户打开,闭你一处要穴,托上你的双腿,你把他们叫楼下来,告诉他们。” “弄了半天,你不是要抱我,也只好如此了你去开窗户吧。” 李燕月一掀纱慢走了出去。 他刚要呼窗,忽听得软榻上传来一声异响。 他有所警觉,急忙拥纱幄转回,等他回到了纱幄里他怔住。 软榻好好的没有一点异状只是软榻上的人没了。 前后只不过一转眼工夫美艳少妇已经无影无踪了。 美艳少妇不能行动.她是怎么走的? 显然,毛病还是出在这张软根之上。 照一般来说,软榻之下别有机关,通楼下。 李燕月心里一急,行动如电,旋身外扑,穿因而出,直掠楼下,脚一沾地,腾身再扑,砰然一声撞开楼门。直入楼下。 他为之一怔。 楼下只是个空壳子,什么都遇有,而且蛛网尘封,不堪一看。 这是怎么回事? 李燕月脑际灵光电闪,定名神,转身疾出,又上小楼。 进了小楼,一把扯下纱幔,美艳少妇正站在软榻之旁。 她脸色一变,旋又笑道:“你折回来的还真快啊!” 李燕月净笑这:“我忘了,‘西天竺’密宗异功,一身骨骼能卸装自如。” “你也当明白了一点,我只是藏身在软榻之下。” “不错。” 美艳少妇格格娇笑,纤足忽抬,踢起地上纱馒,直取李燕月,就趁这一刹那间,她身似凌波燕,娇躯飞旋,寒窗而出。 但是,那块纱幄没能罩住李燕月,因为一大半被李燕月踩在脚下。 纱慢不但没能罩住李燕月,反而触动了李燕月的灵机,他一把抓起纱慢飞身跟了出去人还在半空中,手上纱幄就像撒如网似的,抖手撒了出去。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美艳少妇做梦也没想到! 她脚下刚沾地一片彩云当头罩下,不偏不斜地正好罩住了她。 区区一片纱幔,当然困不住她,她一惊抬手,纱慢立即破裂。 但是就这一抬手工夫,李燕月要的也就是这一抬手工夫,纱幔刚被李燕月也正好飘身落在她面前闪电擦掌,五指正好扭住她扬起的皓腕。 她脸色变了不动了。 李燕月含着淡然笑意望着她:“芳驾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有。”话说得有气无力:“他们押着玉伦已经走了。” “你把我当三岁孩童?” “你不见,到现在没人现身!’ 李燕月为之一怔。 的确,此刻的废宅后院,别说未见人影,就连声息也听不出点。 李燕月旋即定神道:“你还是把我当三岁孩童,我外头安置的有人!” “我知道,不过那是在地上,要是他们押着玉伦从地下走了。” 李燕月一怔:“地下?” “这座宅子说起来可是有来头的,这是前明崇帧年间的一间将军府,李自成破京的时候将军殉国,他的妻子就是从地下的地道逃出去的。” 李燕月心神震动:“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我就是那位将军的女儿,唯一爱女。” 李燕月猛~怔脱口道:“据我所知,当年殉国的将军,只有胡天奎。” “你忘了我姓胡?” 美艳少妇话声至此忽一怔,凝且望李燕月:“你怎么会清楚当年京里的事?” 李燕目一定神,没有答话,淡然笑道:“前明胡将军忠烈殉国,可没想到,若干年后他的独生爱女却替前明的仇敌效命。” “你呢?难道你就不是前明的遗民了?” “我不同,我出身江湖。” “江湖就未蒙国恩,不服王化?” 李燕月目光一凝:“这是你跟我说的?” 美艳少出神色忽黯,一怔道:“你如果还承认你是前明遗民,你就放了我,别管这件事,否则你就坏了我多少年的心血,整个的计划。” “整个的计划?” “我这是逼他们皇族跟辅政间火并,你知道不知道?” 李燕月心神震动,道:“姑娘怎么称呼?” “胡玉娘。” 李燕月道:“那么,胡姑娘,你放手,也放弃你的计划,交给我,就让我来进行我的计划好了。” 胡玉娘讶然道:“你的计划?” “我不知道姑娘,跟姑娘不知道我一样。” “你是……” “姑娘可知带有位关山月关将军?” 胡玉娘一怔:“我知道,是袁大将军帐前第一虎将,后来……” “后来他也成为我的授业恩师。” “就凭你这一句话?” “还凭这个。” 李燕月左手直抵胡玉娘眼前。 胡玉娘往李燕月手里望了一下,脸色大变,脱口叫道:“原来你是——” 李燕月收回左手截口道:“姑娘地道通何处?” “通城外乱葬岗。” “入口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 李燕月一提气,扬声大喝;“来人!” 他这一声,划破寂静,震得四周树木、屋宇城籁作响。 人影飞掠龚大松带人掠到,见状一怔,旋即前身:“总座。” 李燕月道:“他们走秘道,城外乱葬岗截人快。” 龚天松神情一紧,恭应声中,带人疾掠而去。 李燕月松了胡玉娘道:“胡姑娘,咱们走地道吧。” 胡玉娘道:“请跟我来。” 带着李燕月往小楼房行去。 绕过小楼,进人林木之间,往深处走,坐落着一间柴房,推开了房门,眼前一片杂乱,十几根柴火横七竖八地抛着,靠屋角处揭起一块铁板,铁锈剥蚀,已经快烂完了,铁板之旁,就是一个三尺见方,黑忽忽的洞穴。 胡玉娘一指洞人:“少令主请看。” 李燕月道:“从现在起,姑娘不可再这么叫我。” 迈步就要行过去。 胡玉娘一拦李燕月:”总班领,还是山我带路吧。” 她快步走过去,一跃而下。 李燕月跟过去跃了下去,着脚处是一座石台,有石阶下通,上头的柴房一片杂乱,但是这条地道,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是由一色青石砌成,相当干净。 从石阶走到秘道底,秘道宽高各约五尺相当宽阔。 胡玉娘从6台底一个黑洞中摸出一根火把跟打火物,点燃火把,举着往前行去。 李燕月紧跟在后,两个人走得相当快,片刻之后,只见弯曲地道的那一边传来光亮,而且也传来了人声。 胡玉娘急忙把手中火把往后一挪停广步。 只听那一边传来话声道:“省省力气吧,搞不开的。” 随听另一人微怒道:“挖不开也得挖开,要不然咱们怎么过o” “别瞪眼行不行,就算咱们过不去,躲在这儿那小子也找不到!” “哼哼,谁说啊,那骚娘儿们又不是铁打铜饶的只那小子手底下重一点儿,难保她不吐实。” 忽听另一人道:“娘的,我的火儿早就让那骚娘儿们逗起来了,干脆咱们三个就在这儿在这丫头身上乐乐,就算再让那小子找着,也划算了。” 只听第二人说道:“你找死,还不快跟我一块儿动手挖?” 随即话声寂然,代之而起的是噗、噗、沙、沙、沙-一的土产。 胡玉娘回身凑近李燕月耳旁低声道:“我先过去。” 李燕月微一点头,胡玉娘带着火把走了过去。 忽听那边传来喝声:“什么人!” 胡玉娘冰冷道:“吵什么,想死呀。” 胡玉娘转了过去,那边响起了惊喜轻呼:“姑娘——” 话声还没落,一声惨叫一起即落。 “姑娘——” “他在这儿胡说什么,你们俩听见了,不是吗?” 寂静一片,显然没人敢吭一声。 只听胡玉娘又道:“走,顺原路回去。” “回去?””那小子已经让我整了,这儿塌土封了地道过不去,不住回走怎么办?” “姑娘那小子带的有人啊。” “我刚从上头来的,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是。” 听到了这儿,李燕月知道该怎么办,抽身往后退去,很快地经由秘道到了出口,回到柴房,而已退出了柴房,躲在一旁,贴墙而立,从残破的窗户往里看。 没一会几工大,一名老者跟一个中年汉子,抬着一个大布袋从秘道出来了。 胡玉娘紧跟在后道;“抬出去。” 两个人抬大布袋往柴房外走。 李燕月间身扑了过去。 他到柴房门口,正巧那两个抬着大布袋出柴房,那两个刚一出来,心口要害上已各挨一指,连声都没出,往后就倒。 李燕月手往下一抄,正好抄起了布袋。 扯开布袋口,玉伦在里头睡得正甜,娇柔格格,哪受过这个,人已经不成样儿了。 李燕月伸手就要拍醒玉伦。 胡玉娘伸手一拦:“慢着,总班领,你打算怎么办我?” 李燕月微一怔:“当然不能为难姑娘。” “那么这件事对付遏必隆-一” “有那几个人证足够了。” 胡玉娘投过感激一瞥,道:“多谢总班领,后会有期。” 她要走。 李燕月忙道:“胡姑娘——” 胡玉娘收势停住,两道令人心跳的目光直望李燕月。 李燕月没门没躲,道:“姑娘要离京?” “我一定非离京不可么?” 李燕月微一怔:“姑娘——” “我不一定非离京,但至少暂时我不能露面要不然会让总领你为难。” “姑娘多虑,我可以告诉索尼——” “没有用,任何人都烧得了我,这位格格却饶不了我,到时候说不清楚,我还是不露面的好。” “那么姑娘今后——” “我也说不上来,总班领你就不要问了,有缘自会再相见,我很想跟总班领常见面,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还是不说!告辞。” 她没等李燕月再说什么,一拧身,飞掠而去。 李燕月没再拦,只因为胡玉娘最后那句话听得他心神震动一下。 她也想跟李燕月常见面,为什么? 这,任何人都不难明白。 也难怪,相对的工夫不算长,却毕竟是一段奇妙的相处、奇妙的经验,谁能不留下深刻的记忆? 胡玉娘已芳踪渺渺。 李燕月定过了神,伸手拍醒了玉伦。 玉伦格格一转眼,马上就看见了李燕月,一怔,脱口叫了声:“你——” 猛就往起站,不知是人虚弱,腿发软还是怎么,没站稳。 李燕月连忙伸手扶住。 玉伦格格苍白的娇靥上浮现一丝红晕。然后她的眉梢儿一扬,美目含煞的:“那些东西,人呢?” 李燕月道:“回格格,死的死了跑的跑了。” “你为什么放他们跑” “我也想把他们都留下。” “那些死了的呢?” “秘道里有,格格脚下也有。” 玉伦俯头看,吓一跳,连忙挪步,布袋绊住了脚,又要倒。 李燕月忙又伸手扶住。 玉伦格格苍白的娇靥上红意更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带刀剑没有?” “格格是要——” “我要剁烂他们。” “格格,人死一了百了。” 玉伦格格目光一凝,美目一瞟:“你倒会说,我受他们这个,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 “不是你是谁,你要早让我知道,我不就不会找你了吗?” “早让格格知道?早让格格知道什么?” “你还装糊涂,铁王已经告诉我了。” 李燕月心神猛震:“铁王爷怎么能——” 玉伦格格截口道:“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他能知道我不能,你跟他近,你跟我远?” “那倒不是,是觉得王爷能守密——” “他能守密,我不能,谁告诉你的,你要弄清楚,女儿家比你们男人家口风紧。“现在还说什么,争强还是多余。 李燕月改口道:“格格是不是还好?”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还没回答呢?” 李燕月道:“格格——” “算了!” 玉伦格格竟然道:“我也知道以前的我,可是铁王告诉我之后,又经过了这件事,我好像长大了,也懂事了,这要是换以前我才没这么容易就算了呢——” “谢谢格格。” “不,我该谢谢你,我还算好,不过要是再没人救我,那就很难说了,你知道不知道他们是遏必隆的人?” “我知道。” “知道不知道他们的用心?” “一清二楚,” “他们画虎不成,弄巧成拙,要不要我帮个忙?” “有人证,再加上格格帮忙,那是最好不过。” 玉伦道:“苏克已经倒下去了,现在是遏必隆接下去该哪一个了?” 李燕月道:“那要看情形。” “又瞒我。” “我说的是实情。” “以我看,接下去该是你那个主子了,鳌拜恐怕要在最后一个。” “格格明教。” 玉伦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你打算老这么跟我说话么?” 李燕月道:“格格是皇族,又是位郡主,属下不过是个查缉营的总班领,跟格格说话。理应恭敬有加。” 玉伦道:“你这是存心气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一套,尤其是你。” 一句尤其是你,听得李燕月心猛一跳:“格格,礼不可废。” “礼不可废,你跟铁王说话也是这样?” “有过之,无不及。” “真的?” “怎么敢欺蒙格格。” “我不管他是他,我是我。” “格格-一” 玉伦深深一瞥,截口道:“我已经知道你了,你也知道我已经有所改变,别让我有失望之感,算我求你。” 玉伦真变了,变得太多了。 面对这位‘以柔克刚’的美郡主,李燕月还能怎么样,他也实在狠不起心。 他没说话,玉伦却紧追不放:“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面对面,能说没听见么? “听见了为什么不说话呀,你还没回答我呢?” 李燕月只好道:“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除了这一句他还能说什么别的? 玉伦格格满意地笑了,笑得好艳,生似,被劫掳的惊恐已忘得一干二净,生似,从没有发生过遭到劫掳这码事。 她深深看了李燕且一眼,道:“我不信你不明白。” 李燕月微一怔:“格格是指——” “你是怎么了我说先索尼后鳌拜,你不是问我么?” 李燕月想起来了,“嗯!”地一声道:“我是真不明白。” 玉伦显然的不信,还待再说。 李燕月突然听见了一阵衣快熟风声,忙道:“格格,有人来,回去再说吧。” 玉伦格格还没听见什么,闻言忙转身四望,前后只不过这么一转眼工夫衣袂飘风声已近,她看见了,两名查缉营的弟兄并肩掠到,一见李燕月跟玉伦,不由俱是一怔。 李燕月道:“见过格格。” 总班领的话焉敢不听,两个人定过神,忙用步上前施下礼道:“见过格格。” 许是因为李燕月的关系,玉伦对查缉营的弟兄也够客气的:“起来吧!” “谢格格。” 两个查缉营弟兄刚站起。 李燕月道:“是不是外头等不着人,龚班领让你们来看看?” 两名查缉营弟兄私应道:“是的。” “秘道中途坍塌,他们过不去,让我从后头追上救下了格格,告诉龚班领一声去,叫他在辆马车来。” 恭应声中,两名查缉营弟兄飞掠而去。 玉伦道:“他们对你,倒是挺恭顺的啊!”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谁叫我是索尼面前的红人儿,就是那九门提督,他也得让着我点儿的,格格,咱们前头等着去吧!” 玉伦微一点头,偕同李燕月往前行去,半天了,不知道怎么了,她还是走不稳,一路还得李燕月搀扶着。 许是李燕月有御下之能会带人,龚天极办事相当快,两个人刚到前院,蹄声得得,车声轭额,已到了门前。 李燕月没等,扶着玉伦出了大门,碰见龚天松要往里走,一见两个人出来,龚天松忙停步躬身:“总座。” 李燕月逍:“见过格格。” 龚天松又施下礼去。 玉伦格格对他也很客气。 容的龚天松站起来。 李燕月道:“你们回营,交代索大人,我送格格上铁王府。” 答应声中龚天松恭谨施礼,带着人走了。 李燕月把玉伦格格扶下台阶,扶上马车,转身要往前走。 玉伦叫住了他,道“你上哪儿去?” 李燕月道:“我上车辕去。” 玉伦道:“上什么车辕,车里又不是坐不下。” “格格这一路是往内城走。” “往内城怎么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燕月没说话,转身要走。 玉伦忙叫:“你坐车辕半路有人从后大匕车,又把我劫走了怎么办?” 李燕月淡淡一笑道:“要是有人能从我身边十丈内把格格劫走,我马上一头碰死。” 没再容玉伦说话转身跃上车辕喝道:“走。” 车把式急忙扬鞭—— 口口口 车行很快,有李燕月高坐车辕,也一路通行无阻,车抵铁王府,李燕月塞一块银子给车把式道:“你走原路回去,不会有人留难你的。” 跃下车辕,把玉伦扶下马车。 马车走了,玉伦四下望望,有望铁王府的大门,道:“我总算是再世为人了。” 铁王府的大门豁然大开,铁王带着四个蒙古贴身护卫跨了出来。 李燕月一怔,玉伦也一怔,李燕月这里给铁王见礼,四护卫给玉伦见礼。 玉伦那里叫道:“你怎么知道——” 铁王浓眉轩动,掩不住心里的高兴:“你以为我的人都是聋子,瞎子,有活进去说吧。” 李燕月道:“既是王爷出来了,我就不进去了,详情请问格格……” 铁王一把抓住了他:“你这么急干什么?” 李燕月道:“我已经命人请索尼了,赶回营去审问犯人啊!王爷跟格格稍微聊一会儿,也出面闹一闹吧!” 铁王一怔:“她告诉你我跟她说了?” 李燕月道:“您问格格吧。” 一欠身行去。 玉伦叫道“燕月——” 李燕月回过身来道:“格格,有什么话过两天再说吧!” 加快步履行去。 铁王跟玉伦没马上进去,一直望到李燕月不见。 玉伦娇靥上的神色令人难以言喻。 铁王看在眼里,心头为之震动。 玉伦香唇启动,要说话。 铁王忙道:“进去吧。” 拉着玉伦进了大门。 口口口 李燕月回到查缉营,索尼已经在厅里等着见他了。 进了去,索尼正在急速来回踱步,他的贴身护卫跟白凤起垂站在一边。 一见李燕月进来,索尼劈头就问:“听说找到玉伦了,救出来?” “是的。” “把她交给铁海东了?” “是的。” “为什么不先把她带回营,再由我把她送进宫?” “您问必非争这一点,卑职把她送交铁海东,铁海东马上就会带着她大闹,遏必隆马上就要倒霉。” “遏必隆?” “您以为是谁?” “有证据?” 李燕月喝道:“带人犯。” 白凤起到门口一声吆喝,转眼工夫,福筠,马庆云、说书的,说书的徒弟都拥进来了。 李燕月向着索尼道:“您请坐。” 索尼忙去坐下。 李燕月转脸喝道:“跪下。” 站在后头的查缉营弟兄立即把‘犯人’按跪下。 李燕月始点着道:“福王府总管福筠是个卧底的,本营大班领马庆云是个内奸,跟天桥说书的师徒里应外合,掳走了玉伦格格嫁祸查缉营,他们一个个都是遏必隆的人,您请审问吧!” 索尼脸色沉下来了月光一凝,望着福王府那位总管,说道:“福妈,劫掳玉伦格格,是谁的指使?” 福筠忙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把格格到查缉营来的消息告诉给大桥说书的。” 索尼怒声道:“谁让你送这个消息的你也不知道?” 福筠道:“是、是查缉营的马大班领。” 索尼道:“你又为什么听马庆云的?” 福茂道:“我本就该听他的。” “是谁让你听他的?” 李燕月突然道:“大人何不问他,是谁把他安插去福王府的?” 索尼一点头道:“对,你说?” 富筠忙道:“我是跟富王爷多年的,绝没有谁把我按插在富王府。” 李燕月道:“既是想王府的老人,为什么帮别人害玉伦格格?” 富筠低下头,道:“是他们说,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跟着富王爷将来不吃香,要识事务,他们又经常给我好处,所以,所以……” 李燕月道:“他们是什么人?” “就是马大班领。” 李燕月转望索尼:“大人,照这么说,福筠似乎只是个听人差遣,通风报信的小角色。” 索尼老官场了,还能不懂李燕月的意思?当即转望马庆云喝:“马庆云,你是受难的指使呢?” 马庆云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我是听命于‘天桥’这个说书的。” “难道让你到查缉营来卧底的,也是他们?” “没人派我来卧底,我是在统带被整下去之后才认识他们的,我为统带不平,他们让我替他们效命,我就干了,只要能替统带报这个仇,不管是谁,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 第十七章 索尼道:“难道富衡待你那么周厚?” “当然,我这个大班领就是统带给的。” 索尼两眼一眯:“富衡是苏克的人,恐怕你是替苏克报仇吧。” 马庆云脸色一变。 “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想藉别人之力为苏克报仇,所以你才甘心为他们效命,对不对?” 马庆云低下了头,没说话。 不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李燕月道:“大人,他招认过,他是遏必隆的人。”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拖出去,砍了。’ 轰然一声答应,两个查缉营的弟兄拖起了马庆云李燕月一个眼色递过去,两个弟兄把人拖了出去。 然后听见马庆云一声惨叫。 李燕月道:“人头不必交验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索尼一拍座椅扶手,望着说书的沉喝道:“说,你是受谁指使?” 说书的不含糊,居然没说话。 索尼还待再问。 李燕平一指说书的徒弟道:“你说吧。” 说书的徒弟一惊:“我-一’ “刚才那声惨叫。马庆云的惨叫,你听到了吧?” 说书的徒弟一哆咦,说书的适时一声冷哼,说书的徒弟马上低下了头。 显然,做师父的拦了徒弟。 李燕月一扬眉道:“好,你不让他说,你说。” 说书的冷冷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未必。” 李燕月道:“我会让你有好说的。” 而来走到说书的面前,伸出一指道:“想当初马庆云受不了这个,我不相信你受得了。” 说书的必是个行家脸色大变,道:“我听令于那个姓胡的女人。” “那个姓胡的女人又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她是遏必隆的情妇。” 李燕月一笑望着索尼,“好个遏必隆,他倒先下手为强了,那姓胡的女人呢?” “只有她跑了,不过您放心,她不会回到遏必隆身边去。” “怎么见得?” “你以为那种女人那么重情义,明知遏必隆要垮,她还会去着他倒霉?” 索尼还待再说。 “够了,大人。” 李燕月道:“这几有三个人证,再加上一个玉伦格格,遏必隆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福筠没有用。” “有点用,不过当然不如马庆云。” “马庆云已经砍了。” “没有这么一个大好人证,卑职怎么会让您杀了他,在外头等着呢。” 索尼一怔。 李燕月道;“大人,事不宜迟,早动早好。’索尼猛然站起;“押着人犯,跟我走。’ 口口口 索尼带着人犯走了。 当然,李燕月没有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等候好消息。 当夜,消息传来,铁王震怒,御前大闹,当着皇上跟几位大人要打遏必隆。 鳌拜、索尼也都认为遏必隆罪无可恕,里外夹击之下,遏必隆垮了。 更高兴的是李燕月。 他怎么高兴,别人不知道也看不出来,因为他把自己关在他住的那个小院子里,严禁任问人打扰。 他点着灯,一个人对何静静坐着。 二更刚过他两眼忽闪异采。 紧接着,外头响起一十大限甜美的轻柔话声;“今夜月色不错。” 李燕月接口道:“不如灯下做长谈。” 微风飒然灯影轻动,兰麝袭人,司徒霜一身淡雅打扮,已站在眼前。 李燕月含笑站起:“姑娘请坐。” “你知道我会来?” “姑娘一定会来道贺一番。” “恭喜,贺喜。” “谢谢姑娘。” 两个人隔几而坐。 司徒霜目光一凝:“恐怕又要高升了。” “也许。” “也获得娇美香格格的感激。” “她是皇家人,我替京大人效命,她恐怕不会有什么感化。” “真要那样,她也就不会来闹了,是不?” 李燕月心头一震:“姑娘知道的真不少。” “但却唯独摸不透你这个人。” “总之,姑娘把我当朋友,就不会错。” “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就是想不透,你把夹天子、令诸候的几个辅政整了下去,对匡复大业有什么好处?”潇湘书院“有啥,姑娘,这几个辅政可比现在这位皇上难对付得多,一旦他们取而代之,姑娘以为会怎么样?” 司徒霜眨动了一下美目:“你的话,似乎颇具说服力。” “理与事实,由来如此。” “我只知道让他们乱乘他们乱,是上策。” “姑娘错了。” “我怎么错了?” “他们尽可以自己乱,但一旦发现有旁人乘乱而起,他们马上就不乱了,不但不乱,甚至还会同心协力对付外人,姑娘这上策,恐怕会弄巧成拙。 司徒霜呆了一呆:“这我倒没想到。” “我比姑娘想得多了点。” 司徒霜沉默了一下,道:“我摸不透你,不能不暂时承认你说的是理,但是——” “姑娘又静极思动了?” “这样的日子,我受不了,日夜难安。” “那么姑娘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可是——” “我跟姑娘做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 “姑娘要重整旗鼓,请等这几个辅政都倒下去之后。” “到时候你就不再拦我?” “不错。” “为什么非等到那时候不可?” 李燕月道:“如果现在我答应姑娘,那就是跟我自己为难,到很对付姑娘或制止姑娘,并非我的意愿,如果我对姑娘不采取行动,我更无法往上交代,到那侍候,如果我吃了罪,或者是被革了职,对整个匡复大业来说,将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姑娘明白么?” 司徒霜道:“我明白了,不过你应知道,致力于匡复的组合,不是一个大刀会,我的意思是说,让你为难的不是我。” 李燕月微笑摇头:“姑娘错了,致力于匡复的组合是不少,但也等于没有。” 司徒霜微一怔:“等于没有?” “姑娘难道没有发现,到现在为止,他们个个按兵不动,因为实际上他们是受查缉营的控制,没有查缉营的令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姑娘猜想,有这么多致力于匡复的组合.是不是等于没?” 司徒霜呆了一呆,谏然道:“我怎么忘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任他们长时控制这些组合?” 李燕月道:“姑娘不必急,也不必担心,没有查缉营的令谕,他们对整个匡复大业,也构不成危害,如果等这几个辅政都倒下去之后,对他们,我也有我的安排。” “你是怎么安排的?” 李燕月笑了笑,没说话。 司徒霜道:“我可真没记性,冲着你,现在我可以不问,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李燕月道:“姑娘说,我洗耳恭听。” 司徒霜道:“你别忘了,洪门天地会已经不在他们控制之下了,而那位双龙头马大爷,也失掉了唯一的爱女。” 李燕月的心为之一阵痛。道:“多谢姑娘,姑娘的意思我懂,我会随时留意的。” “那就好——” 司徒霜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李燕月跟着站起。道:“请代我问候刘、欧阳二老。” “谢谢。” 司徒霜投过深深一瞥,转身行了出去。 李燕月没出去,是因为司徒霜那临去的一瞥,使得他心神为之震动。 定过了神,熄了灯躺上床,一时间他想了很多,他想姑娘马丽珠,也想到了玉伦、还有刚走的司徒霜。 口口回 昨天晚上不知怎么睡着的,今天早上,是被人叫醒的,醒来时,日已上三竿床前站着营管事瑞成,瑞成赔着满脸笑:“总座不得不叫醒你——” 李燕月忙坐了起来:“我怎么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瑞成道:“这两天你太累了,人不是铁打的金刚,哪有不累的,瞧你,衣服都没脱你就睡着了。” 李燕月这才想到,昨夜司徒霜走后他是和衣躺上了床道:“营里有事儿?’瑞成双手递过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道:“来人说的时候是今天中午都这时候了,不叫你怕耽误了。’李燕月接了过去,道:“这是——” “福王府派人送来的。” 李燕月一怔,忙抽出帖子来,一看之下又一呆,做东请客。 具名的是福王,酒席却设在铁工的‘神力鹰王府’。 堂堂一位和硕亲王,下帖请一个查缉营的总班领,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可是,以现在的情势,整个皇家控制在几个辅政大臣之手,而李燕月又是辅政之中具相当实力的索尼面前的大红人,当然是另当别论。 李燕月明白,明白福王为什么下帖请他,也明白为什么席设“神力鹰王府’。 他只不明白,铁王为什么准许福王这么做。 他是索尼面前的大红人怎么能跟皇族李贵有这种来往。 定了定神,李燕月道:“索大人不在营里吧?” “您找京大人有事?” “我不想赴这个宴,不过得听听大人怎么说。” 瑞成道:“大人还没到营里来这会儿恐怕已经进宫,要是还没进宫,就在府里。” 这话等于没说。 索尼进了宫,不便去找,还在府里,又不愿为这点事去找他。 李燕月沉默了一下,道:“没事,你去吧。” 瑞成答应一下,可是还没动,哈着腰赔笑;“您的早饭,我叫回房——” 李燕月道:“这时候了,不吃了。” “是。” 瑞成这才恭应一声,退了出去。 李燕月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他在想,去还是不去。 福王邀宴请客,他可以不理不去,但是冷设“神力鹰王府” 他却不能不“赏这个光”。 只因为,铁王既准许福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他决定了,去。 他到前头找到了瑞成,吩咐瑞成给准备四色礼品。 瑞成微一怔:“怎么,您打算——” “我打算去一趟。” “您不先见大人了?” “来不及,去过之后再说吧。” 瑞成还待再说。 李燕月淡然道:“索大人不在,我是不是得先听听你的意见?” 瑞成一惊,忙道:“不敢,不敢,我就给你准备礼品去。” 瑞成哈着腰,赔着笑退着走了。 李燕月又回到了他的住处,梳洗梳洗,换了件衣服,他并没有刻意刀尺,但就这,人已显得超拔不群,临风玉树似的。 瑞成办事快,这里李燕月刚换好衣服,他那里已经提着四色礼品进来了,进来就是一怔,然后赔笑挑了拇指:“总座,没说的,数退九城,您是美男第一。” 瑞成绝不是阿谀奉承。 但是李燕月不爱听这个,接过四色礼品来就往外走。 瑞成还急步跟在后头:“总座,您要不要带个人去?” “不用了。” 李燕月淡然道:“就算是‘鸿门宴’我不信谁能吃了我!” “那——马给您备好了。” “我走路去。” 瑞成没敢再说什么,但是他一直跟在后头,走出查缉营的大门。 李燕月提着四色礼品安步当车,没一会儿工夫,已到‘神力鹰王府’,看看时候,也快中午了。 铁王的护卫把他带进了府,刚进后院,花厅里迎出了两个人,铁王跟玉伦。 铁王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玉伦却是春风满面,娇靥上全是喜意。 李燕月抢先递出了四色礼品:“王爷,不成敬意。” 铁王微一怔,什么都没说让护卫接了过去。 玉伦可微沉了脸:“这是干什么,你还跟我客气?” 李燕月淡然一笑:“不,席设铁王府我是跟王爷客气。” 铁王想笑,但却没笑,“进里边坐吧。” 玉伦跟着道:“我阿玛在里头。” 李燕月原也猜着了几分,三个人进了花厅,厅里只坐着一十人一个便装清瘦老者,而青色长袍四花黑马褂儿年纪在九十以上颇有飘逸之慨当然,这一定是福亲王。 李燕月没等引见上前躬身:“卑职,查缉营李燕月,见过王爷。” 见亲王既不跪拜,也不打千,铁王、玉伦都不会见怪,福王脸上也没异样,微微含笑抬手:“李总班领少礼。” “谢王爷。” 玉伦像小鸟儿似的,飞到了福工身边:“阿玛,他就是李燕月。” 福王仍然微微含笑:“李总班领刚才自己说过了。” 玉伦微一怔娇靥也为之一红:“再告诉您一声,有什么要紧?” 铁王把话接了过去:“李燕月,王爷今天是谢你救玉伦格格。” 李燕月一听这称呼:“心知福王是什么也不知道,所以笑脸对他,一方面是为身分,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大局,当即道:“卑职的份内事怎么敢当王爷的赏赐。” “王爷谢你,所以用设我这儿,是为了方便。” “是的。”潇湘书院 玉伦道;“我阿玛想跟你说说话。” 福王道:“开席吧,边吃边聊。” 显然,福王是不愿跟李燕月多说话,所谓边吃边聊只是托词。 玉伦不依,堂堂一位和硕格格在父亲面前像小孩儿,眉锋一皱,微拧娇躯:“阿玛——” 福王强笑抬头,但看得出强笑;‘什么样子?开席吧!别让李总班领着了笑话。” 玉伦娇纵惯了,微不悦,还待再说。 铁王已施了眼色,吩咐开席。 有了铁王这句话候在厅外的护卫局声涌应,然后流水也似的进来几名黑衣大汉,手脚利落地先支好大圆桌面儿,摆好情于跟着一声吃喝,又有几名黑衣大汉k了菜,凉的热的先上好几样。 铁王请客人座,玉伦殷勤斟酒。 福王举起了杯:“李总班领,这头一杯我敬你,谢谢你救回我的女儿。” 李燕月也忙举杯:“不敢,是困职份内事,这一杯算我敬王爷跟铁王爷,还有格格。” 本来这头一杯,福王喝的就勉强,但是人家救了他的女儿,又是他出面假铁王府请人家,他是不能不喝。 铁王是个明白人,玉伦更玲政剔透,看在眼里,明白在心头,接下来一个劝酒,一个劝菜尽量不使气氛尴尬。 再着福王,自从头一杯酒后就不说话了,虽然脸上仍挂着些笑意,但怎么看那都是很勉强的模样。 当然,李燕月并不在意,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也不能不看铁王跟玉伦的面子。 菜很丰富,不断的换,铁工跟玉伦陪着李燕用说笑着,李燕月也在分寸之内和他们谈笑风声。 酒已三巡菜过五味。 福王突然站了起来,人有点抖,可是脸上仍挂着笑意:“我人有点不合适,想去歇会儿——” 玉伦脸色一变。 铁王浓眉微轩,就要说话。 这情形很明显,福王是不愿再这样下去实在忍不住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但是,李燕月既没等玉伦开口,也没等铁王说话忙站起欠身:“王爷请便。” 福王也没容任何人再开门,微一摆手就要走。 铁王突然站了起来,沉着脸道:“您这是干什么?” 福王一怔:“怎么了?” 李燕月忙拦铁王:“王爷——” 铁王像没听见,向着福王道:“今儿个是您请李燕月——” 福王道:“是啊。” “您请客,席设我这儿,您退席,李燕月得由我们陪着,您不愿也不屑跟他喝酒、说话,我们就得愿意就得——” 福王脸色变了:“海东,你这是怎么了?” 李燕月忙道:“王爷——” 铁王道:“我怎么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要不当初您干脆就不要请,没有人争这一顿的吃喝——” 福王猛一桩激动:“当初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是玉伦非磨着我看不可——” 玉伦叫道:“阿玛——” 福王接着道:“如今我酒请了也谢过了,可是我委屈自己也委屈够了,你们准要陪他准陪他好了。” 话落,他扭头要走。 刚才是往里走,现在是往外走。 玉伦要叫。 铁王虎目大喝:“您站住——” 福王也瞪了眼:“海东,你敢对我——” 铁王道:“别说是对您,就是当今的皇上,我也没什么不敢的,您走我不拦,可是有几句话我必须说清楚——” 李燕月忙道:“王爷——” 铁王一摆手道:“老弟,你别管——” 这声‘老弟’听得福王跟李燕月都一怔。 铁王接着冷笑:“您也太高抬自个儿,轻看你的女儿跟铁海东了,只有您心存社稷皇家?只有您分得清敌友?您把自个儿的女儿跟铁海东当成了什么人,今个儿我不妨让您知道,别看李燕月是索尼的人,他对社稷跟皇家尽的心力,比咱们任何一个人都多。” 福王一怔:“海东,你怎么说?” 李燕月急了,又拦铁王:“王爷,够了!” 他拦王爷可急了玉伦,美郡主可找到了能说能发泄的机会,全按珠炮似的,把铁王告诉她的从头到尾一古脑的说了个痛快。 李燕月来不及拦了,只得默然。 福王听得怔住了,一双老眼也瞪圆了,玉伦把话说完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叫道:“真的,玉伦,真的,海东?” 他也不知道该叫谁好了。 铁王冷然道:“你为什么不进宫问问太后跟皇上去,我们也会瞒您骗您,太后跟皇上总不会——” 福王叫道:“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 “为顾全大局,我们不能说,李燕月他也愿意忍愿意受,可您今儿个实在让我忍不住的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投身他们——” “为什么?” 玉他叫道:“您看见了,四个辅政如今只剩下了两个,过不了多久就全没了,咱们这些人里谁有这个能耐?” 福王直了眼,霍地转望李燕月:“你,我总算明白了,你是受逊皇帝密旨——” 李燕月不愿听受什么密旨,点头截口:“是的。” 福王道:“我知罪我该死,李燕月你请受我一拜。” 话落他就要拜下。 铁王跟玉伦都没动。 李燕月忙伸手拦住:“王爷,您不能,我当不起——” 福王道:“你怀逊皇帝信物,我为的是皇家。” “不管您是为什么,我都当不起!” 福王不听,仍要拜下。 奈何李燕月不让他拜,他就是要拜下去不可,连一身神力铁王都未必行,何况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福王? 福王急得脸红了,额上也见了汗。 铁王一旁说了话:“我看算了,您还是多敬他两杯吧。” “对”玉伦化嗔为喜真跟小孩儿似的:“我斟酒,多喝几杯,聊聊。” “有这两句,福王不再坚持,他也没法坚持,他一点头,要说话。 李燕月道:“喝可以,敬我一样不敢当,不过我请王爷把几杯酒,留话以后-一” 福王道:“留话以后?你什么意思?” 李燕月道:“王爷,卑职该告辞了。” 铁王一怔。 玉伦叫道:“什么,你怎么能这会儿就走?” 李燕月道:“格格,我怎么不能这会儿走,难道非要我等到宾主尽欢席散后?” 铁王道:“这倒是,让他走吧。” “不”玉伦道:“他才刚来-一” 铁工道:“玉伦,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言者无心,铁王又是随口这么一句。 听者有意,玉伦可没当是随口一句,立时红了娇靥,连李燕月也心神震动好生不自在。 福王在旁看得微一怔。 铁王道:“兄弟,那我们不留你了,你就走吧。” 李燕月巴不得赶紧走临走却还不能不交代一句:“您代我请福王爷-一” 铁王截口道:“你放心,这还用你交代。” 李燕月走了,没让送。 玉伦想跟出去,可是李燕月一句‘大局为重”把她吓退了。 李燕月一走,铁王马上告诉福王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否则影响大局,福王他就是罪人。 福王点头道:“我知道,我多大年纪了,还能不知道利害?” 他没说下去。 玉伦道:“阿玛,只是什么?” 福王欲说又止摇摇头道:“没什么。” 玉伦道:“阿玛,这件事不能有‘已是’,不能说出去,就是不能说出去。” “我知道。” 玉伦还不放心:“那您说什么只是-一” 福王许是被逼急了,神情一肃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您说的是什么?” 福王看了看玉伦:“海东不是外人,当着他说也不要紧,你不忘了皇族的家法。” 铁王一咂。 玉伦脸色一变:“您这什么意思?” 福王道:“我只是提醒你,有些路不能走,就别再往前走,否则到时候不好收拾。” 玉伦脸色都白了,急望铁王。 铁王听若无闻,视若无睹,带笑摆手:“还有不少菜呢,喝酒喝酒。” 玉伦冰雪聪明玲挑剔透,她了解铁海东,是出了名的刚烈急性子,能让他忍得住来个视若无睹,听若无闻,而且淡然自顾左右而言他,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玉伦也忍住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头一低,没吭一声。 玉伦没吭声,福王以为她懂了,她听了,也没再说话默然地又喝了两杯,他先告辞走了。 福王一走,玉伦急了,拉着铁王就道:“刚才你——” 铁王很平静,话说得也很从容道:“别急反正你又不是现在就要怎么样,等到时候你要是还没改变心意,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可是他们动不动就抬出家法来,你有什么办法?” 铁王淡然道:“你别管,也别问,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就不灵了。” 玉伦不依,还待要问。 铁王浓眉微轩,脸色微沉:“刚才你阿玛去的时候,你是怎么忍的.信得过我,你现在就别问,否则你另请高明。” 别看玉伦再刁蛮,再任性,她居然没再吭一声,硬忍了! 口口口 李燕月刚进查缉营,门房里急步抢出了营管事瑞成儿似乎专在门房等着李燕月呢!迎上来便道:“总座,您可回来了——” 李燕用道:“有事?” “大人等着呢,半天了-一很生气。” 最后那句很生气听得李燕月微一怔,他旋即道:“你告诉大人我上铁王府赴宴的事情了!” 瑞成诚惶诚恐很不安:“您去没一会儿,大人就来了,问起了您,我不得不实情实禀,实话实说。” “别误会.我没怪你这件事我本就役打算隐瞒,大人在哪儿?” “在签种房里。” “你跟我来。” 李燕月去了签押房,他有了话瑞成不得不乖乖的跟去。 签押房旁门站着两个查缉营当值的弟兄,见李燕月来到,都慌张不安的向李燕月施了礼。 李燕月神态安详,点头示意,带着瑞成进了签押房。 索尼在房里踱步,脸色铁青。 他的两个贴身护卫垂着手站在,论气氛很不对。 一见李燕月进来,索尼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但是他并不是马上发作,转过身坐在桌子后,才说了话,脸色不好看,语气不是平和:“你上铁海东那儿赴宴会?” “是的” “福王下的帖,席设铁王府?” “是的。” “一定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大人,是否能容卑职再说一句?” “我问你理由,当然准你说。” “卑职一直以为,跟皇家也好,跟其他几位输政也好,彼此之是暗斗而不是明争。” “怎么样?” “面地上的事儿,总得做做!” “你是这么想?” “大人,您不会不进宫,亲贵王公也好,几位辅政也好,您也不会没有应酬。” “你跟我比?” “卑职不敢,但是卑职以为,您的人做法总该跟您一致!” “这就是你的理由?” “还有,卑职救回了玉伦格格,福王下帖邀宴用职,这也是人常情——” “是么?” “不知道您是否想到了,他名是请卑职,实际上请的是您,谢是您,他为什么这样做,无非是趋炎附势,为什么趋炎附势,因现在只有您路鳌拜平分秋色,那么您要不要对付鳌拜,一定是要,鳌拜是仅剩的一个强敌,既然您还要对付鳌拜,为什么您不争取些朋友,而非把朋友逼到鳌拜那儿去不可?” “我不在乎一个福王——” “您可以不在乎一个福王,但是您不能不在乎跟福王有攀扯的那一帮人,大人,目前您要得的是人,是朋友,只要您能掌握住、您要什么不是垂手可得?” “我不信铁海东会成为朋友,我太了解他了,绝不可能。” “不错,这一点卑职也知道,可是一旦朝廷上下人您掌握,您何惧一个铁海东,大人,往后的情势是谁能掌握这帮人,谁就能成事,否则谁就注定跟苏克、遏必隆一样倒下去不可!” 索尼的脸色变了一变,凝望李燕月:“我还是低估了你,你不只是一个武艺高强,精擅厮杀的江湖人。” 李燕月道:“那是大人高抬,等十日大人看该赏由职个什么,再赏卑职个什么就行了。” 就这几句话工夫索尼的脸色已好看多了,道:“那你为什么不能够事先就让我知道一下呢?” 李燕月道:“大人明鉴,事先卑职曾经想禀知大人,报个备,但营管事以为您可能进宫去了,卑职也怕来不及,帖子是他交到卑职手里的,那时候就已经快晌午了,营管事现在在这儿,您可以当面问他。” 瑞成不等问,忙道:“禀大人总班领说的是实情。” “混帐!” 索尼一拍桌子道:“那你为什么没禀报?” 察言观色索尼不是真怪瑞成,而是为掩饰自己。 李燕月现在是什么份量,面对鳌拜那么一个强敌,如今他岂会为李燕月不高兴,舍这么一个得力的臂助? 瑞成又是吃什么饭的,焉能不懂这一套。除了连声哈暗,自己认错外别的他能说什么?又会说什么? 索尼站了起来,跟了两步,停望李燕月:“如今就剩那么一个了,我没那么好的耐性,希望速战速决,所以来找你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您能不能让卑职放手去做?” “当然能,我什么时候没让你放手去做来着。” “要是再有类似今天赴宴请事,卑职希望您装不知道,不要过问。” “可以,你事先跟我报了备,我当然可以不过问。” “谢大人。” “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大人,苏克倒了,遏必隆倒了,事先您都没有问过卑职打算怎么办。” “这一个跟那两个不同——” “以卑职看,没什么两样。” “你是事先不愿让我知道?” “是的,大人原谅。” “为什么?” “大人,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连我也——” “大人,您看过没有,您每天接触的人有多少?” “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 “卑职是为大人好,大人倘若也为自己着想,卑职请您还是不要问。” “可是我没那么好耐性,我想速战速决。” “大人,从苏克到遏必隆,卑职让您等了多久?” 索尼微一怔,没说话,但他旋即摆了手:“好了,你去歇息吧!不过得随时向我某报情况。” “是,谢大人,卑职告退。” 李燕月辞出了签种房,瑞成跟了出来,转过走廊,瑞成抢上步道:“总座,您想事先报备的事,大人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报了。”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我虽不是在官场,但是这一套我懂。” 瑞成松了口气,也有了笑容:“谢谢您,谢谢您。” “我跟你请教一下——” “不敢当,您这是折我,有什么事您只管问就是,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朋友礼尚往来,官场应酬是不是也一样?” “当然一样,您是问——” “福王可以请我,我也能下帖回请他么?” “按说是不行的,不过您如今的身分跟一般不一样,应该是可以.他也不会不来。” 李燕月没说话。 “您是打算——” 李燕月摆摆手:“让我想想。” 瑞成没敢再说话垂手哈腰,静静在等。 片刻之后,他忽又问道;“我要是打算回访福王,以你看,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瑞成想了一想,摇头苦笑:“这还真是很难说。” “怎么很难说?” 瑞成道:“照您说,您请客,尤其是请皇族亲贵,应该是在您的府里以示郑重,可是你住在营里,没有府邸,要说在营里设宴嘛,又有许多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您还不知道,自从几位辅政领这几个营之后,这几个营是不许闲杂外人进出的,就连王公大臣都不行,主要是因为这几个营已成为几位辅政的私人机关。难免有什么不愿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如今咱们大人领了查缉营,当然也是依从惯例,您怎么能打从您这儿破这个例,恐怕咱们大人也不会答应。” 李燕月皱眉道:“那就麻烦了,我又不能像福王侧的,借个别处设宴——” 瑞成截口道:“真不行的话,恐怕您只有在酒楼、饭庄设宴了。” “行么?” “是不大郑重,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您只要选个日子,把整座酒楼饭庄包下来到时候派出几班弟兄在几处街口禁卫,应该也就不会有什么了。” 李燕月道:“单请福王爷.外加铁王,做个陪客.似乎用不着这大排场。” “不,”瑞成含笑道:“别说您还清铁王作陪就是你单请福王不打算邀陪客,都得有这么大排场,问况福王爷赴宴,总少不了玉伦郡主陪着,外城的酒楼饭庄进出人多品流来,京里也潜伏不少叛逆组合,这种排场这种禁卫是不能少的。” 李燕月微皱眉道;“你给我算算,这一次客请下来,得花费多少?” “包下整座酒楼饭庄,酒菜也好,桌面上的器材也好,都得精,最好的花费当然不在少数了不过您是为公事请客,可以动营里的公款。” “京里我还不算太熟,尤其这些场合我更是少去,你看哪家楼饭庄较为合适?” 瑞成想也没想,道:“请这种客,恐怕就得‘顺来楼’了。” “‘顺来楼’?” “京里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上百年的老字号,京里稍为有点脸的,大宴小吃的都是上‘顺来楼’。” 李燕月微一点头:“那就‘顺来楼,这件事麻烦你生给我办,就这两天,日子你给我订,顺来楼上能摆几桌,就给我准备几桌。” 瑞成一怔忙道:“能摆几桌,准备几桌,哪用得了这么些。” 李燕月道:“你不用管,照我的话去安排就是了。” 瑞成没敢再多说,恭应~声道:“既是这两天,就得早安排,我这就到顺来楼去一趟,顺便让他们开几个菜单拿回来你过过目,选一下?” 李燕月摆手道:“菜单你也看着办,往好的点就对了,当然也不必大过,去吧!” “是。” 恭应声中,瑞成匆匆的走了。 瑞成刚走,李燕月后脚就出了查缉营,他不是往别处去,而是直奔‘神力鹰王府’。 鹰王府”里,玉伦已经走了,铁王一听说李燕月来了,带笑出迎,拉着李燕月进了书房,两个人一落座,铁王就道:“去而复返,又是在那父女俩走了之后,八成儿是来埋怨我的。” 李燕月知道,铁王指的是把他的身分泄露给福王的事,淡然一笑道:”埋怨不敢,不过王爷您既然这么做了,相信您认为福王爷一定靠得住。” 铁王一笑道:“好厉害,一句话就把我扣住了,这日后要是万一出点什么差错,我就成大罪人一个了。” 李燕月笑笑没说话。 铁王笑容微敛,正色道:“你放心,虽然我是心头火冒,忍之不住,我还是会看人的,这位王爷这一头,包在我身上。” 李燕月道;“王爷,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逊皇帝的诏书相信您不会等闲视之,我所以走了又来,是有别的事。” “别的事!什么事?” “我要回访福王爷。” 铁王一怔:“怎么说?你要回请——这是干什么,用不着。” “用得着。” 铁王又一怔:“你这是——” “王爷,我不但是回请福王爷,还要您帮个忙,把皇族亲贵,王公大臣,只要是有份量的,请您跟福王爷出面,都帮我请到。” 铁王环目圆睁,叫道:“什么,你还要——” “王爷,这个忙您方便不方便帮?” “你究竟是要——” “我不瞒您,我要让鳌拜吃吃惊,让他速谋对策,全力猛扑。” 铁王何许人,还能不懂,当即恍然大梧,一拍座椅扶手道:“我懂了,原来是如此,好一个计策——” “感谢福王爷赏我这一顿,不然我还难找这机会,就不知您便不方便帮这个忙?”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请客,没这个礼,这些人也不好请,不有我跟福王爷出面.再让玉伦去搅浑搅浑,我可以跟你拍胸口,这些人一定到。” “那就先谢您了。” “谢我?你为的是谁,告诉我什么时候,在哪儿请客?” “顺来楼,就这一两天,日子一定,帖子马上送到。” 铁王一怔,旋即道:“顺来楼?地方是不错可是,老弟,你要在意,京里有不少叛逆组合,还有鳌拜——” “我知道,我准备包下整座顺来接,到时候派几个班在周围负责禁卫,不怕他们敢轻举妄动的,至于鳌拜那方面,我倒是希望他下手。” 铁王懂了,微点头:“既是这样,那就不怕了,就这么办,我多的帖了。” 李燕月没多坐,话就说到这儿,他起身告辞,铁王也没多留。 出了神力鹰王府,李燕月没回查缉营又去了穷家帮北京分舵。 贺蒙跟阮玉都在,对李燕月的莅临,两个人都觉意外,连忙向李燕月道贺,李燕月则当然谢过分舵弟子的帮忙,他这一说,贺蒙真不敢当。 落了座,站在一旁的阮玉道:“少令主把那个娃胡的女子放了,一定有什么道理。” 李燕月道:“怎么贵分舵见着她了?” 阮玉道:“据可靠的消息,她投了鳌拜。” “呢。” 阮玉没说话,似乎等着李燕月明示。 李燕月当即把前因后果告诉了贺蒙跟阮玉。 贺蒙道:“既然是友非敌,那就不用担心她投谁了。” 阮玉笑道:“原以为她会籍鳌拜之力大肆报复,如今看,她恐怕是少令主埋伏在鳌拜那儿的一步棋” 李燕月当即把欲假“顺来楼”请客的事,告诉了贺荣跟阮玉。 阮玉笑道:“少令主大概不会是为到时候让我们上楼去喝一杯。” 贺蒙瞪眼道:“大胆,跟少令主敢没正经。” 阮玉一吐舌头,没敢吭声。 李燕月道:“请贵舵通知京里的每一个组合,是日不可到‘顺来楼’闹事,甚至谁都不要进来。” 阮玉道:“容易,您放心,这事交给我。” 贺蒙道:“您不准进‘顾来楼’,难不成您要——” “我盼望鳌拜派人下手,但是我怕到时候难分敌友。” 贺蒙一点头道:“我明白了,您放心,这件事交给小五去办,日子决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就是这两天,这不算是小事,究竟哪一天决瞒不了贵会。” 李燕月起身告辞。 离开了穷家帮,北京分舵,李燕月直接回到了查缉营,签押房里刚坐下,瑞成就进来了,天儿不算热,他头上居然都见了汗渍,一哈腰道:“总座,我上顺来楼去过了。” 李燕月道:“辛苦。” 瑞成从怀里摸出一叠红纸,双手递出道:“这是他们开的菜单,您请过过目。” 李燕月接过一看,菜单共是五张,张张的菜名不同,不同归不同,可是菜名别有心裁,每一个都雅致而好听,他看了看道:“你看过没有?” “他们开的时候,我看过了。” 李燕月道:“我对吃饭不讲究,也可以说是个外行,以你看,那一张好一点?” 瑞成道:“菜是都不错,价钱也差不多要是以我看,头一张比较合适。” 李燕月道:“那就头一张,日子怎么排?” 瑞成道:“全在您,您订哪一天,咱们就跟他要哪一天!” 李燕月想了想道:“还要下帖子,明天太赶了,那就后天吧,订后天,你再上顺来楼跑一趟,把菜跟他们订了,然后跟他们多要几份帖子赶快回来。” “是。” 恭应声中,瑞成退出了签押房,他不愧是个老营管事,办起事来真快没多大工夫就赶回来了,满头大汗,捧着一叠烫金的帖子进了签押房。 “总座,都订好了,我告诉他们请客的是谁,请的都是谁,特别关照过他们,您放心这一回,一定是办得漂漂亮,——” “你辛苫,容我后谢。” 瑞成忙道:“您这不是折我了吗,份内的事怎么敢,您讲日子,就在这儿要不要现在就写?” ------------ 第十八章 李燕月道:“不用了,你搁这儿歇息去吧。” “是” 瑞成搁下手里的帖子,退了山去。 李燕月把一大叠红烫金的帕子往怀里一揣,跟着也出了签押房到了前院,派个人把大班领白凤起请了过来。 白凤起三脚并两步赶到,躬身一礼道;“总座,您找我?” 李燕月道:“后天我在顺来楼宴客,请的都是王公亲贵,你派几班弟兄负责禁卫,一早就去设立岗哨,闲杂人等不许近顺来楼。” “是。” “弟兄们经验历练都够,用不着我多交代,总之一句话,绝不能出半点事。” “您放心交给我就是。” “就这么说了,我出去一下,会儿就回来。” “是。” 李燕月出了查组营,又去了神力鹰王府,他没多耽搁,把贴子往铁王手里一交,说了几句话就辞出了。 回到了查缉营,营里没事,只见白凤起召集了几班弟兄在前院里训话心知一定是为后天请客禁卫的事,他也没多停留,受了大家一礼就回到他的小院子。 口口口 当夜,初更刚过,李燕闯正在灯下坐着,忽然就见院子里来了人,他一听就知是谁来了,轻微一声道:“请进。” 微风飒然,香风袭人,司徒霜翩然而入。 李燕月含笑而起:“姑娘请坐。” 司徒霜道:“不坐了,我待不了多久,主人你也不会留客多久。” 李燕月听出话中有话,刚要问。 司徒霜又道:“有我的份儿么?” 李燕月微一怔:“姑娘是指——” “你不是后儿个要在顺来楼宴客么?” 李燕月又一怔:“姑娘怎么知道的?” 司徒霜微一笑道:“说穿了不值一义钱,穷家帮有人告诉我。” 李燕月更说异了:“穷家帮北京分舵怎么知道姑娘住在这。” 司徒霜含笑道:“北京城里,很少有事能瞒得过他们那个分舵的。” “他们又怎么会把我请客的事告诉姑娘?” “怎么,不能说,能瞒我?” “倒不是,假顺来楼请客,还能瞄准,我是说他们怎么会白无故的告诉姑娘这个?” 司徒霜微一摇头:“不是平白无故。” “咂,那是——” “他们让我过来给你送个信儿。” “他们托姑娘给我迷信儿,送什么信儿?” “他们托我告诉你,张家口有人来了。” 李燕月心头一震。 “还有,他们拦过,但是拦不住。” 李燕月心头又一震:“张家口来人,现在在哪儿?” “我就不清楚,但穷家帮的人还在我那儿等回话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李燕月没有犹豫,道:“走。” 司徒霜深深一瞥,转身走出去了。 李燕月抬手熄灯,快步跑了出去。 司徒霜前行带路,两个人翻墙而过,一进堂屋堂后用站起个人刘天池、欧阳奇,还有一个穷家帮弟子,那穷家帮的弟子,赫是阮玉。 刘天池、欧阳奇分别招呼,阮玉机灵,只躬了躬身,没做称呼。 李燕月招呼过刘天池、欧阳奇后,径向阮玉道:“听说张家口有人来了?” “是的。”阮玉道:“是赵风送来的消息,他们这趟来京,是分批行动,来得极秘密,不是赵风送来消息,我们还不知道呢。” “来了多少人,都是谁?” “马大爷亲自带领,好手都来了。” 李燕月心头震动,道:“在哪里落脚,住哪家客栈?” “他们没住客栈,落脚在前门大街一个宅子里。” “知道地方么?” “知道。” 李燕月道:“走带我去一趟。” “是。” 阮玉抱拳向司徒霜、刘天池、欧阳奇施一礼转身走出堂去。 李燕月打了个招呼跟了出去。 司徒霜没理,也没说什么,送客送到院子里,望着李燕月身影不见她娇靥上深现了一片不解的疑惑神色-一口口口 为防碰见查缉营的弟兄,李燕月跟阮玉专走僻静小胡同,没一会儿就到了前门大街。 阮玉带李燕月拐进了东边一条胡同里,他没往里走,往后一招手人贴进了胡同边的暗影里了。 李燕月心知必有缘故,也跟在阮玉之后贴进了暗影里。 阮玉抬手一指,胡同深处一家门前有个卖小吃的小摊儿挂一盏风灯,在黑胡同盟既亮又显眼。 阮玉低声道:“就是摊儿后那一家摆摊儿的是他们的人。” 李燕月明白了,当即道:“剩下就是我的事,你回去吧。” 阮玉恭应一声,悄悄退出了胡同。 李燕月从眼影处走出,直往那卖小吃的小摊儿行了过去。 走近三丈内,看清楚了,那卖小吃的是个中年壮汉,一脸的络腮胡,颇为威猛。 任何一个卖东西的,见有人走近,总会哈腰陪笑,这个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不打招呼不要紧,李燕月走近招呼他:“辛苦!” 那威猛汉子还不抬眼:“好说!” 李燕月没说话,走过去就要敲门。 那威猛汉子这回不但抬了眼,而且动作还挺快,伸手就拦住了李燕月,:“找谁?” 李燕月道:“找朋友!” “这儿有你的朋友?” “不错。” “我在这儿多年,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是头一回拜访!” “是么?” 随着这声问话,威猛汉子胳臂一翻,手掌扬起,劈胸就抓。 李燕月微一笑:“这是干什么?” 抬掌一封,顺势搭上了威猛汉子的腕脉,五指一紧,威猛汉子在闷哼声中,半截铁塔的身躯矮了下去。 李燕月手一松,道:“代我叩门,往里通报,后生晚辈李燕月,拜见马大爷。” 威猛汉子没敢再动,闻言却一变:“你找错了人家,这儿没什么马大爷。” 李燕月含笑道:“何必呢?朋友,我要是没摸清楚,也就不会上这儿来了,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来京之前,经过张家口,曾经拜访过马大爷,我叫他一声马叔。” 威猛壮汉微一怔,上下打量了李燕月两眼,没再说话,举手叩了门环。 门环一阵响,夜静时分能传出老远。 只听门里有人沉声问道:“谁?” 威猛壮汉应道:“摆摊儿的。” 门里响动,两扇大门开了,只开了一半门里一前二后站着三个人,藉着摊儿的灯光月以看得很清楚。 三个人,前头一个,是个豹头环眼的络腮胡壮汉长相比摆摊儿的还威猛,后头两个,左边是个英武小胡子右边则是个瘦高如竹,一张脸白得泛青的汉子。 这三个,李燕月认得,经过张家口的时候朝过面,是索超、崔玉衡跟马天风。 三个人见李燕月一怔,索超浓眉一掀,两道如炬目光直逼摆摊儿的威猛壮汉。 威猛壮汉一惊忙道:“他说跟大爷是故旧。” 索超怒声道:“他说你就信?” 李燕月淡然笑道:“这位不认识我还有可说三位不该也不认识我? 三个人再看李燕月,都一怔,崔玉衡脱口道:“是你?” 李燕月道:“还好,终于有人认出我来了。” 索超沉声道:“这个门里的,没人认识你。” 随话就要关上两扇大门。 李燕月一怔,抬手抵住大门,别看索超个头儿大,壮得什么似的,可是这时候他就是难把两扇门关动分毫。 李燕月道:“这是什么意思?” 索起脸上变了色,道:“没什么意思,没人认识你,就是没人认识你。” 崔玉衡上前一步迈:“再不收手,咱们可要动手。” 李燕月一听不对,还待再说。 只听一个冷冷话声传了过来:“什么事,是谁在那儿嚷嚷,也不怕吵了左邻右舍。” 李燕月一听就听出来是谁来了,索超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开了口:“祁老,李燕月拜望马大爷.” 话声方落,人影疾闪,索超身边多了个人,一个手持旱烟袋的乡巴瘦老头儿,不是祁奇是谁? 索超等忙躬身:“总管。” 李燕月道:“祁老,是我。” 祁老脸上闪过一阵激动,刹那间恢复平静,近乎冷漠的平静:“后站。” 恭应声中,索超、崔玉衡、马天风一躬身,退后站立! 祁奇也侧身退了一步让出了进门路:“请。” 李燕月更觉出不对来了,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待会儿有的是说话的机会,当即迈步行了过去。 祁奇道:“关上门。” 转身往里行去,没再招呼李燕月。 李燕月没在意,随即跟了进去。 相当大的一座老院房,转过了影壁场,两边的厢后有灯,廊檐下排满了,冷肃地站着十几廿个人。 堂屋遥遥在望,堂后门口,背着灯光,一前二后地站着三个人,后头两个是精壮中年汉子,前边一个老者隐透摄人威严,正是“洪门大地会”的双龙头马鸿元马大爷.只见马大爷抬手一摆,两边厢房廊檐下的,立即退入了厢房。 李燕月则跟着祁奇直到堂屋之前。 祁奇站在一旁没说话。 李燕月躬了身:“马叔!” 马鸿元没答话人冷地看了李燕月一眼,也没说话,转身进了堂屋。 李燕月迈步跟了进去。 祁奇站在院子里没动。 李燕月跟进堂屋,大爷马鸿元背着手,背着身站和两个精壮汉子,看着李燕月,充满了敌意。 李燕月双眉激扬:“马叔,丽珠的事我比您还心疼,还难过!” 马鸿元冷冷道:“没人比得了我,她是我的独生女。” 李燕月还待再说。 马鸿元话锋忽转,问道:“我行动够机密,没想到还是让人知道了,是穷家帮的人告诉你的吧!” 李燕月道:“是的。” “我跟他们一向井河不犯——” “马叔,不能怪他们,是我的交代。” “你料准了我会上京里来?” “不只对您。我交代他们监视任何一个组合。” “哦” “马叙,丽珠的事——” 马鸿元用始转身过来,刚才背着灯,看不真切,现在看清楚了,马大爷憔悴了,两眼里也有了血丝。 李燕月为之一阵难受。 只听马大爷冰冷道:“不要再提丽珠的事!’李燕月道:“您来的就是为她的事,怎么能不提?” “我来京里是为她的事,你来见我又为什么?” “马叔——” “我并没有怪你,你来见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叔主要是没有怪我,上下不会以这种态度对我。” 马大爷没说话,脸色冰冷苍白。 李燕月道:“现在谈怪谁,那是多余,也是令人痛心的事,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您有任何怪我的理由。” 马大爷脸上闪回抽搐,神情一黯,道:“我不怪你,不但任何人,但要说起来,怪我,怪我自己出了眼,惜用姓郎的,还打算把丽珠许给他——” “马叔,事用已经过去了,我刚说过,这时候再谈怪谁,那太多余——” 马鸿元双眉忽掀,眉宇间杀机洋溢,道:“不管怎么说.丽珠是死在满虏手里,这仇我不能不报,因为你杀了姓郎的,代我惩治了洪门不肖,还派人回来通知我,我很感激,基于这一点,你今天自己到我面前来,我也不动你,可是从此你我扯平,再见面便是仇敌,你走吧!” 李燕月呆了一呆道:“马叔,您既不怪我,怎么——” “你总已是满虏的人了,而且位居查缉营的总班领,不是么?” 原来是为这! 李燕月吁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只是,马叔.小月是老人家的传人,您也等于看着我长大,您以为小月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人么?” “难道你不是?” “如果小月真是,别说是您,就是老人家也烧不了我,是不是?如果小月真是,穷家帮素称忠义,又怎么前听小月的了” “可是你位居——” “马叔,难道您还不明白——” 马鸿元目光一换:“真的?” 李燕月道:“老人家能容我至今,就冲这一点难道还不够?” 马鸿元老脸上再门抽搐,微徽抬起了手:“小月你坐。” 不用多说什么,就这一句,应该已是说明一切。 “谢谢您。” 马大爷、李燕月双双落座,李燕月要说话。 马大爷一抬手:“不谈过去,谈眼前,谈未来,你明知道我怪不着你,那么你来见我,就绝不是来跟我解释的。” “我是来请马叔回张家口去。” “谁让我回去是你还是——” “是我,别人还不知道。” “为什么要我回张家口去?” “您的来意是什么?”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 “您打算怎么做?” 马大爷道:“血债血还,以满虏的鲜血,为我女儿报仇雪恨。” 李燕月道:“郎玉奇已经死了他的顶头上司也已经下了狱,下场比死还惨。” “满虏还有别的人。” “马叔,冤有头,债有主。” “对,我没有能手刃冤头债主,若加上国仇家恨,他们每一个都该死,我杀他们并没有错。” “马叔,您不可能杀尽他们。” “我知道,可是杀一个是一个。” “马叔,您的心情我能体会,可是我不能让您这么做。” “你不能让我这么做!为什么?” “马叔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马大爷缓缓道:“我听说了,你现在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总班领。” “您也一定知道,查缉营的职责是什么。” 马大爷目光一凝道:“小月,你不会当真——” “当然不是当真,我刚才就已经告诉您了。” “但是——” 李燕月正色道:“马叔只因为我有我的计划如果此时此地有任何一个组合闹事,会影响我整个计划。” 马大爷微一摇头:“你做你的,我干我的,我想不出会影响你什么计划。” “马叔只谈一样,您既然知道查缉营的职责,我又是查缉营的总班领,洪门天地会一旦在京团闹出事来,我是身不由已,不能不管,您想,那是不是亲痛仇快的事。” “你会真管?” “我是身不由己,不能不管,否则我一旦有亏职守,被撤了职,或者是吃了罪,我的计划就全完了。” 马大爷道:“你是什么计划,说给我听听。” 李燕月道:“马叔,我的计划是帮爱新觉罗皇家,逐一消除那四大辅政。” 马大爷脸色一变:“小月,你怎么说?” “马叔,出虎口而入狼吻,对咱们汉族世胃,先朝遗民,那更是不幸,是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乘他们之间的争夺。” “不可能,马叔,不管他们之间怎么争,怎么斗,他们总是满人,一日咱们乘乱而起,不但对匡复毫无助益,反而会促使他们化敌为友,携手并肩,马叔,他们绝不会让这大好江山落人外人之手的。” 冯大爷轩眉道:“这大好河山本是属于我汉族世胃,先朝遗民。” “话是不错,但是他们人关不易,方事人主华夏的丰硕成果,怎么甘心咱们再从他们手中夺回去。”潇湘书院,,,,潇湘书院“照你这么说,他们分,咱们不能动,他们合,咱们更不能动。” “事实如此,要动,则须等四大辅政消除之后。” 马大爷微一笑,笑得有点冷:“你可曾想到,到那时候,他们的根基又深植了多少?” “我想到了,但是,马叔,情势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马大爷微一抬头道:“那是你的想法。” 他没多说,但也就是说他不敢苟同。 李燕月道:“马叔,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还有谁也这么想?” “穷家帮、大刀会——” 马大爷不等说下去就截了口:“人各有志,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李燕月目光一凝道:“那么马叔的意思——” “一句话,我既然从张家口率众来此,兵不刃血,绝不回头,否则对洪门的弟兄,我都无法交代。” 李燕月道:“马叔,您可知道,您这么做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刚说过,我不这么想。” “马叔——” 马大爷一摆手道:“小月,你我说的都够多,够明白了。” “马叔——” 马大爷猛然站了起来:“小月,时候不早了,我不留你了。” 显然。他下了逐客令。 李燕月站了起来吁一口气道:“马叔就没有一点回心转意的余地?” 马大爷一睑冷肃之色:“别人或许不知道,你该知道我这说一不二的脾气。” “马叔—— “小月,除非日出西山。” “马叔——” 马大爷沉声道:“管家,送客。” 祁奇跨步而人,锅凝重,一脸肃穆神色,道:“大爷,我能不能说句话?” 马大爷眉锋一皱。 祁奇道:“恕我斗胆,李少爷说得对——” 马大爷两眼一睁光芒外的人声道:“任何自己人,再提这件事逐出洪门。” 祁奇脸色一变,转向李燕月,黯然道:“李少爷,您请吧。” 李燕月道:“祁老,我马上就走——” 转向马大爷,道:“马叔,您原谅我的不得已,我要动用‘日月令’——” 马大爷勃然色变,仰天大笑,笑声洪烈,震得屋顶籁籁作响。 祁奇惊声道:“大爷——” 马大爷笑声忽落,脸色冰冷,两眼寒芒暴射:“小月,枉你还算知我,马鸿元不惜一切,祁总管,送客。” 他居然连号令大下,权威无上的“日月令”也不遵了。 李燕月心神震动,道:“马叔——” “祁奇,送客!” “李少爷——” “马叔,既是这样,有句话我不能不说,倘若洪门在京团有任何风吹草动,您千万原谅,我要倾查缉营之力对付洪门!” 马大爷身躯暴额,鬓发皆动,一点头道:“好,小月,随你,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燕月心中绞痛,没再说话抱拳躬身一礼,转身行出堂屋。 祁奇忙跟了出去。 李燕月走得很快转眼间已转过影壁墙,祁奇快一步赶了上来,哑着声音说道:“李少爷——” 李燕月停了步。 祁老脸上抽搐,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李燕月道:“祁老,我不得已,也心痛。” 祁奇低下头又抬起了头:“我知道,我会再劝大爷——” 李燕月道:“马叔的脾气您知道,最好不要再劝——” “刚才大爷是在下头上——” “但愿过一会儿他老人家能消气。” “您不知道,姑娘的死,给大爷的打击太大——”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连我都疼,何况大爷,总是父女亲骨肉。” 祁奇迟疑了一下,道:“李少爷,要是万——还是请您手下留情!” 李燕目心痛如割,沉默了一下道:“但愿马叔给我留些余地。” 祁奇低下了头。 李燕月伸手握了握祁奇的手,他清晰地感觉出,祁奇颤抖得很厉害,他心里又一阵痛,转身行去。 祁奇没跟过来。 李燕月自己开了门,行了出去。 摆小摊儿的还在,忙冲李燕月躬了躬身。 李燕月勉强点头打了个招呼,头也没回的走了。 祁奇出现在大门口,望着李燕月远去脸上没一点表情—— 口口日 刚转过胡同一条人影从胡同口闪出。 李燕月应变何等快速,抬手就抓。 只听那黑影低声道:“少令主是我。” 李燕月马上听出是谁来了,一震收手,黑影在眼前的是一脸的惊慌色是赵风。 李燕月刚还在想怎么没瞧见他呢,忙叫道:“兄弟——” 伸手拉住了赵风的手。 赵风笑得好勉强:“您见过大爷?” “是的。” “大爷怎么说?” 李燕月心里一阵痛,把见马大爷的经过说了一遍。 还声方落赵风立即惊声道:“怎么说,少令主,大爷他——” 李燕月向后瞪着眼,站在身旁的赵风点了点头,并且伸手拍了拍赵风的肩头,以表安慰。 突然,赵风的身躯起了颤抖,两眼之中涌现了泪光,他眼瞪的很大,可是就没让泪水夺眶而出。 李燕月知道他心里难受,那种难受恐怕更胜于自己当即又道:‘兄弟——’两字‘兄弟’刚出口,只听赵氏哑着嗓子颤声说道:“少令主,请您手下留情,我给您磕头。” 话落,矮身就拜。 李燕月应变不能算不够快,可是他伸手去拦,仍然没来得,眼看着赵风在地上鸡鸣地磕了两个响头,正打算伸手扶起他来。 赵风跪势不变,竟斜里一窜,低着头,带着一声哭声往胡同里跑去。 李燕月没叫没追,难过着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以为,赵风年轻,血气方刚,发泄一下就好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赵风一口气奔到了那座宅子前,摆摊儿的大汉一句:“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了?” 他理也没理砰然一卢撞开了两扇大门,往里就跑。 在里头当值的马天风三个发现赵风不对,要拦。 赵风却已从他们身边跑过直奔堂屋。 索超一声沉喝:“赵风,站住!” 这一声惊动了正在堂屋的刘奇,抬眼一看,赵凤已到堂屋门口,祁奇何等经验历练,还能看不出赵风神色不对?闪身跨出堂口,正好拦住赵风:“你干什么?” 赵风自知或许过不了祁奇这一关,退到了石阶下,瞪着眼,白着脸.两眼已布满了血丝:“我要见大爷。” 祁奇道:“你有什么事要见大爷?” 赵风脸上闪过抽搐,没答祁奇,突然扯喉咙大叫:“大爷,您不能让亲痛仇快,姑娘泉下有知,也会拦您!” “大胆,住口!” 堂屋里传出了大爷马鸿元的厉喝。 赵风话未完,抽出一把刀子,高高扬起,向着自己胸脯要害猛然扎下。 两边厢房里闻声刚跨出人来,望见立时怔住。 祁奇大惊,手里旱烟袋起了地:“赵风。” 抢步下阶,矮身扶住赵风。 赵风嘴唇动了两下:“总管千万劝阻大爷。” 一口鲜血涌出,身子一挺不动了。 “赵风!” 祁奇一声颤呼,现赵风在怀,身躯暴颤。 堂屋里猛然跨出了大爷马鸿元,两眼暴射威棱,冷肃逼人:“赵风抗命不遵,本应逐出本门的,念他年轻一一一厚葬” 立时有人过来抬走了赵风。 祁奇猛然站起:“大爷——” 马大爷冰冷道:“令谕不变。谁要离去,我也绝不阻拦。” 祁奇脸色大变,两眼暴睁。 马大爷的日中威棱直逼祁奇。 祁奇威态渐敛,终于低下了头。 马大爷抬眼,两道威棱再扫规院中。 两次厢房前的,散立在院子中间的,尽皆低头。 马大爷没再说话,转身又进了堂屋。 院里好静。 掉根针都听得见。 堂屋门口石阶下,有一摊血迹—— 口口口 李燕月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查缉营。 就因心情沉重,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回到了自己那个小院子里。 他知道马大爷的脾气,说一不二绝无更改。 但是他也暗暗安慰自已,或许,马大爷只是一时固执,自己全过这一趟。或许是会改变马大爷的心意。 不管怎么想,这一夜他没睡好。 口口口 又是一天。 夜色降临。 “北京城’万家灯火。 “顺来接’——外围,戒备森严,几条街都布了岗,大街上小胡同里,布满了查缉营的好手。 而“顺来楼’前,则是车水马龙。 车,甲套,双辔的豪华、考究马车。 马,鞍配鲜明的蒙古种位骑。 冠冕云集,鬓影钦光。 王公大臣,福晋贵妇,贝勒、贝子、娇格格,各大府邸的该来的全来了。 瑞成经过特意挑选,带着几个干练人手,在楼前迎宾。 头一个见各位贵客就是他。 可是这个差事井不好干,任何一个来头都大,见一个得打干,见一个得请安,半个时辰下来腰也酸了,背也疼了。 “顺来楼”下,实开十几桌,全供跟随贵宾来的侍卫、听随吃喝。 楼上,更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克,珍贵的,值钱的,轻易不露的,全出了笼。 大红织锦般的桌面,配上发亮的银器,再经满楼灯光一照就是不同。 顺来楼,打有这座楼以来,这么大的排场,这种样的宾客,这是头一遭儿。 不管赚不赚钱,都是极力巴结。 顺来楼的东家,今儿晚上亲自监厨,南北的名菜,东西的奇珍,并不是绝无仅有,可也差不多了。 据说,顺来楼的掌勺大师父,早年还进宫当过皇差呢。 早年究竟是什么时候,是本朝,还是前朝,那就不得而知。 做主人的,查缉营的总班领李燕月,带两个临时随从,楼头迎宾。 人家李总班领没怎么考究,可是不管什么衣服,穿在人家身上都好看,都俊逸挺拔,还用刻意的排扬么?要是刻意的排场了,那还的了? 铁王半个主人身分,陪李燕月迎宾,也带李燕月介绍各宾客。 玉伦也来凑热闹,春风满面,喜上眉梢,生似,李燕月已经是她的了,瞧那得意的模样儿。 也别说,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可不是天造一双,地设的一对壁人? 再看魁伟威猛的铁王,则又让人觉得,天下英雄唯此二位了。 客人中,没有一个特别的。 因为站在一旁的铁王,没加提醒。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是鳌拜那方面的人。 是真没有,还是铁王也不知道那就不得而知。 宾客到齐了,刚到齐,瑞成匆匆上了楼,在李燕月耳边说了两句话。 李燕月一摆手:“告诉他们,应付不了再来找我。” “是。” 瑞成下楼去了。 铁王、玉伦双双投过探询一瞥。 李燕月一个哈哈打了过去:“该开席了,走。” 传令开席,酒菜如流水。 做主人的李燕月几句话赢得满楼掌声,没拍手的无不暗暗点头。 就凭这个人,这几句话,就把朋友全拉过来了,从今后,不管官客、堂客,恐怕是无不争着结交这位李总班领。 话后举杯,做主人的敬了大伙儿头一杯。 两个临时随从来的一个,过来附耳。 李燕月双眉微动点了头:“好,继续盯着点儿。” 临时随从恭应一声走了。 铁王、玉伦又没过探询目光。 李燕月装没看见,又举了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人们有人要来敬酒,恰好这时瑞成焦急地上楼了。 瑞成还没敢过来,站在楼梯口直往这边望。 李燕月看了看,眉梢儿扬了扬,低声对铁王道:“王爷我出去看看,敬酒的来了,您帮我挡着点儿。” 铁王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低声道:“我想去帮你个忙。” 李燕月笑笑道:“不方便的,您还是留在这儿吧,敬酒的事我应付不了,这种事我应付得了。” 没再跟别人打招呼,起身往外行去。 玉伦正跟别人说话,没留意刚才李燕月跟铁王说话,此刻一见李燕日往外走,扭头过来就低声问铁王。 铁主附耳低语,似乎告诉了她实情。 玉伦脸色一变,就要往起站。 铁王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低声又说了几句,玉伦这才不动了。 李燕月到楼梯口瑞成附耳低语,李燕月一句话没说,带着瑞成就下了楼敬酒的过来了,找不着李燕月,直嚷嚷,铁王举杯知起一拍胸膛全接下了,一笑一闹也就岔了过去。 这时候,李燕月已到了门口,顺来楼门口停满了车马,四下里散立着几个查缉营的弟兄。 班领秦大运就站在门口,一见李燕月带着营管事瑞成出来忙迎过来射了身:“总座。” 李燕月道:“哪一路的?” “不知道,对方不肯答话。” “多少?” “现身的有七八个,恐怕还不只这个数。” “弟兄们挡不住?” 秦大运既羞愧又惶恐:“来的都是好手。” 李燕月没说什么,又问:“在哪儿?” “四面八方都有,主力似乎在正南。” ‘带我去看着,走。’ “是。” 秦大运一躬身,转身疾行。 李燕月跟了去。 瑞成留在顺来楼门口,他跟去也派不了用场,再说顺来楼这也需要他照顾。 当了多少年的营管事瑞成当差办事是好手,唯独这拿刀动剑,他是一点用也没有。 秦大运带着李燕月一阵疾行,转眼工大,到厂一处街口,这条街在净街范围内,空荡荡的,除了查缉营的弟兄,不见一个行人,可是穿过胡同,前面那条街,则是华灯繁盛,行人熙攘。 也就是说,净街的范围,是以两条街之间为界。 但是两条街之间有不少条横竖的胡同,里头亮少用暗多,谁也不知道那里头有没有人。 李燕月刚往街口一站,龚天松就过来一躬身道:“总座卑职等无能。” 李燕月像没听见,道:“人呢?” 秦天松往对街那些黑胡同口一指:“都在那边胡同里头。” “现身的是七八个?” “是的。” “见过面动过手了吗?” “如今他们又退进去了,刚刚两次朝面动手,伤了几个兄弟职怕他们是调虎离山计,所以没敢带人过去。” “问不出他们的路数?” “他们不肯说。” “怎么知道他们是主力?” “各方面都有动静,惟独这方面露了面。” “又怎么知道他们还没退?” 龚天松呆了一呆,道:“这就不知道了。” 李燕月想了一下,道:“你们留在这几,严守各处,找一个人去看看。” 在龚天松、奉大运恭应声中,李燕月迈步走向对街,也刚到街中,蓦地—— “打!” 一枚暗器映灯生光,从黑胡同里飞出,闪电似的直奔李燕月打到。 李燕月抬手抄住,原来是一只飞镖。 飞镖是飞镖,可比一般常见的飞镖长了几寸,也重得多,显见用镖的人腕力相当不错。 随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鹰爪孙,站住,再过来手底下就不客气了。” 李燕月道:“要我不过去也可以找你们一个能说话的站出来答话。” “找一个能说话的出去答话,凭你也配。” 李燕月没再说话,握着那只镖迈步又行过去。 只听沉喝又起:“好鹰爪孙,要你的命。” 话落,还没见暗器打出来。 李燕月就趁这一刹那间,抖手把刚接的那只镖打了出去,去势更疾,光亮一间就进人了黑胡同。 一声闷喝,随即寂然。 镖是伤着人了,伤着哪儿了连李燕月也不知道,不过,他听声辨明,打得是那人的右膀,以他的听觉,心眼手法,应该是不会错。 李燕月没停地往前走几步就进了用胡同。 黑胡同里并不是真黑得伸手难见五指,而是跟外头比起来黑,而且乍进胡同也确实有一瞬间的伸手难见五指。 对方既是好手,就应该是老江湖。 任何一个老江湖不会放过这暴起发难,下手袭击的一个好机会,除非,那老江湖自矜身分的。 但是,对方就放弃了这个稍纵即逝的不再机会。 是怕有损身分,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知道。 只是知道,等李燕月可以依稀的看出胡同用事物时,他只看见一条空荡寂静的胡同,没看见人。 李燕月不相信胡同里没人,因为他不相信对方七八个看似主力的好手,会因为他一像伤了人而全部退走。 如果这么轻易就退走了,他们也就不会来更不会两次跟弟兄们朝面动手,虽遇进胡同却仍逗留不去了。 是放,李燕月迈步直往前行去。 他两手空空没带寸铁,惯用的一把剑留在营里,轻易不用,今晚做东请客,身为主人,也没带剑的道理,尽管仅防有变,还有部署了那么多的弟兄就算有弟兄们应付不了的情况,他不相信京畿里,九城之中,除了神力铁鹰王,还有他必须用剑的对手。 他缓步往前走泰然而从容。 但是,任何人都应该知道这位李总班领一定是功凝周身,力贯双臂,观四路而听八方。 事实上是如此。 就在他刚近一条横着的小胡同时,他已经觉察,小胡同两边躲的都有人。而且是一边一个的。 他仍往前走,脚下连顿都没顿一下。 刚过那条小胡同,沉喝暴起:“鹰爪孙,纳命。” 两条黑影,一左一右,疾扑而出,矫捷异常取的是身后重穴。 李燕月一笑道:“你们还知道出声招呼。” 霍然提身,左掌一挥,原在右边那黑影闷哼声中摔了出去,赫然一声一屁股坐在沟上,许是头撞了墙,往下一倒不动了。 同时,右手一圈,“哎哟’一声,原在左边那黑影已半跪在眼前。 李燕月一只右掌,已把他的左胳臂扭到了背后。 依稀可看见他的睑,赫然是在马大爷住宅子门前,那个摆小摊儿的络腮胡壮汉。 李燕月一怔,几乎要松了手:“是你们?” “不错。” 络腮胡壮汉咬着牙道:“要杀要剐任你了。” 马大爷毕竟还是动了; 显然他是执意非让亲痛仇快不可。 李燕月心里一软痛,道:“谁带领,谁在这儿?” 络腮胡壮汉没说话。 李燕月因病而气,手上一用力,喝道:“说。” 非等这一下不可。 络腮胡壮汉道:“祁老。” 李燕月心头一震:“郊老在这儿?” “祁老不在这儿。” 李燕月心里为之一松,只因为,对祁奇,他还保留着儿时一份浓厚的情感,道:“那么谁在这儿?” “我” 一个话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抬眼一看,只见前面二前四后行来五条人影,后头四个里有一个吊着右胳臂。 李燕月手上微松,那五条人影转眼来近,李燕月却都没见过.不认识。 几人近两丈,一起停住,五对眼睛发着光。十道目光直逼李燕月,目光之中,充饿了仇恨,充满了敌意。 李燕月道:“你们是——” 为首那人冰冷道:“你不配问。” 仔细看那为首人那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但壮,混身上下透着劲道,而且透着一股逼人的剽悍。 李燕月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逍:“鹰爪孙。” 似乎,他们不知道。 应该是,李燕月没见过他们,也不认识他们。 需知此时此地,李燕月必须让他们知道,进又道:“你们没听说过李燕月——” 那人截口道:“听说过怎么样,没听说过又怎么样?” 回答得还不够明显。 李燕月道:“恐怕你们不知道,我跟马大爷——” 那人又冰冷截口:“我们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 显然,他们知道。 这也证明,马大爷是的确不顾一切了。 李燕月心头一震道:“这儿是你领头?” “不错。” “撤回去,听我的。” “听你的?” 为首那人大笑:“听你一个鹰爪孙的,凭什么?” 他们明知道,还故意这么叫,甚至装糊涂。 李燕月听了,也忍了,道:“撤回去,要不然就找祁老来。” 他不得不找祁老。 “你想见祁老?凭你也配?” 李燕月还待再说,为首那人冰冷又道:“要我们撤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你自己该明白的,不过单凭唇舌,绝对办不到。” 那个头儿高一点,吊着右胳臂那人突然道:“把你手上的人放了。” 李燕月一点头道:“可以,不过——” 为首那人道:“没什么不过,别以为我们在乎,放不放在你。” 他抬手微一摆,紧随身后那两个,闪身踏步而前,右手各按腰间。 也不知道是明知道李燕月不会伤那摆摊儿的络腮胡壮汉,还是根本不在乎络腮胡壮汉的生死了。 李燕月毕竟不忍,忙道:“慢着。” 五指微松,往前一推。 络腮胡壮汉一个踉跄,然后就地一滚,翻身跃起,窜出去近两丈,到了那五个人身边。 李燕月道:“我已经把人放了——” 为自那人道:”我们看见了,你没听见么,放不放在你,现在,返回去,别管这档子事,这档子事你管不了。” 李燕月道:“我知道,你们奉有令谕身不由己,我刚说过,让我见祁老。” “我也刚说过,祁老不会见你,你不配。” “我一定要见祁老。”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越前那两个人按在腰间的右手一抖,一个扯出一根链子枪一个扯出一根钢丝软鞭。 李燕月忙道:“你们——” 为首那人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见祁老不可能,要我们撒手撤回去,也不可能要不你退回去,不要管这档子事,要不你就把我们几个全撂倒在这儿。” 他话声方落,那两个迈了步,直逼李燕月。 看来大爷马鸿元是铁了心了,这件事真不是他李燕月单凭唇舌能够解决的了。 李燕月心中一阵痛,痛归痛,但是,他能退回去么?也不能他要是退了回去,今夜这件事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就在他心里刺痛,意念转动的当儿,那两个匕逼到近前,近大处一起停住。 只听为首那人道:“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李燕月吸一口气,忍了忍道:“你们应该都是明理的人,不要坏了大事,不要便亲痛机快让我见祁老——” 为首那人大笑:“姓李的,我们一再容你,是冲着你跟大爷往日一点渊源,你已经弃宗忘祖卖身投靠,说什么坏大事,说什么亲痛仇快,既然这样,好吧!” 他那里“吧’声方落,这里那两个疾快地动了手,一抖链子仓,一抖钢丝软鞭,分左右招呼李燕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两个手里家伙科得笔直,出手神速,深得快,狠、准三昧,算得上是两个好手,难怪查缉营的弟己,有几个伤在了他们手里。” 无如,他们碰上的,是李燕月,查缉营的总班领。 眼看枪尖、鞭梢儿就要沾衣。 李燕月突然一吸气退后半步,链子枪、钢丝软鞭同时落空。 两个人招式用老,刹那间变用来不及。 李燕月本可以伸手抓住两件兵器,但是李燕月没有,双手连动都没动,道:“诸位要三思而行。” 他算是一忍再忍了。 但是,那两个像是没听见欺上半步,沉腕一抖,链子枪、钢当软鞭灵蛇似的扬起、疾吐,分袭李燕月两肋要害。 李燕月忍不可忍,要忍的只是忍痛,双眉扬处不退反进身叵闪处,比电还快同时两手疾探微现。 就这么一下,两声闷哼,那两个抱腕暴退,链子枪、钢丝软鞭向两边飞出,撞在两边墙上,进起一阵火星,掉了在地下。 尽管胡同里暗,看不见脸上的人情,那六个脸色一定全变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为首那人两眼厉芒暴射,大喝道:“姓李的,你果然是好身手,难怪你能当上查缉营的总班领-一” 他话还没说完,怒喝声中,那两个猛扑又进,各人手里多了柄明亮的刀子,疯狂似的挥舞乱扎。 这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李燕月为之心痛,也为之心惊,躲了两躲,二度出手,这回,那两个手里的家伙没掉但是各用左手捂着肚子,再也站不直身。 他道:“诸位,现在撤离,或者现在让我见祁老,都还来得及。” 为首那人厉喝道:“跟鹰爪孙拼了!” 四个人,连吊着右胳臂的,以及那络腮胡壮汉在内,各亮兵刃,猛扑李燕月。 李燕月心神猛颤,就在他心神猛颤的当儿,突然一阵金刃破风之声由身后袭到。 这是谁,难道洪门天地会来了援手。 心中念转,吸气腾身,下头扬起一声惨叫,李燕月横掠落地,他怔住了,那六个也全都怔住了。 地上躺着一个,身上几处伤痕,处处足以致命,身子抖动了两下就不动了,赫然是撞在墙上昏过去那个。 也就是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伤了自己人。 这就是血的开始、血的教训。 李燕月定了定神,刚要说话,暴喝声中,那六个,捂着肚子也动了,六个人疯了也似的转身扑到。 一双的掌对六把锋利长刃,只见李燕月身躯如电,在六个人之中闪了几闪,六个人躺下了五个,剩下吊着右胳臂的,他站得远,扑得轻,还能勉强站着,他神色凄厉:“姓李的,干得好,好。” 李燕月跨步欺到,劈胸揪住了他,沉喝道:“睁大眼给我看清楚,他们的命还都在……” 那汉子怔了一怔,他看清了,另五个只是躺在地上起不来,还都直哼哼,他们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李燕月猛一揪,把他揪了过来:“说,祁老在那儿?” 那汉子停硬:“不知道!” 李燕月左手反手一个嘴巴子抽了过去,同时右手五指猛一紧。 那汉子一声大叫,两脚离了地,别看他个子挺大如今一个人已经被提起来了。 只听为首那人在地上带哼哼道:“姓李的,别发狠,狠就把我们几个的命拿去,我们真不知道祁老在哪儿。” “据说你们几个是主力-一” “我们这几块料哪配称主力,你可懂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不过是诱敌之计除了我们这几个,另外的都是主力,恐怕这时候” 话刚说到这儿,一牌杂乱哈喝,夹带着女声尖叫遥遥传来,传来的方向,正是顺来楼的所在地。 刹时,李燕月明白了,心神狂震,痛急交加,猛一推那汉子,翻身飞掠,直扑胡同外。 刚出胡同,龚天松迎面掠到:“总座,顺来楼有变。” ------------ 第十九章 李燕月匆忙一句:“知道了,小心此地。” 腾身又起,直扑‘顺来楼’。 李燕月身法何等快速,全力施为疾苦奔电,不过几个起落间已抵达‘顺来楼’谕,只见“顺来楼’外,“查缉营’的几名弟兄正路几个黑衣人拼斗,有两三个已经躺在了地上“顺来楼”内人影闪动,叫声连连,似乎也是拼斗正烈。 李燕月气息攻心,舌绽春雷,霹雳大喝:“住手。” 这一声大喝震大慑人,‘顺来楼,’外跟‘查缉营弟兄拼斗的那几个黑衣人,被震得把式步法为之一顿。 而就在喝声中就在一顿间,李燕月已如行空天马,夹千钧之力扑到,举手投足间那几个黑衣人全倒了地,李燕月毫不停留腾身拔起,凌空又扑“顺来楼”。 也就在李燕月那一声震天摄人的喝声中,‘顺来楼”中闪动的人影也为之一顿,随即惨呼外传,尖叫扬起。 李燕月破窗扑进“顺来楼”,只见铁王威若天神与玉伦郡主还有几个贝勒、贝子一字排列,挡住近十个黑衣人,那黑衣人中,有老者也有中年人,赴宴的男女宾客则被铁王等挡在身后。 地上已躺了几个,一时间看不清是赴宴的宾客还是来袭的黑衣人。 李燕月一声:“王爷诸位清退后,自有李燕月对付他们。” 话落,侧转身月中威棱直逼过去,但这一看,只看得他心神狂震,险些叫出声来。 近十个黑衣人,凡有一半他认识,领头的瘦削老者是祁奇,索超、马天风、崔玉衡都在里头的,只是祁奇等神色冰冷,脸上毫无表情。 李燕月忙一定神扬声道:“退出‘顺来楼’去,天大的事,咱们外面解决。” 李燕月面对祁奇,毕竟不忍,他的意思是暗示祁奇等退出去,只要到‘顺来楼’外,不当着这些皇族亲贵、王公大臣的面怎么都好解决,而且这么说也不着痕迹。 孰料—— 祁奇冰冷道:“既奉令谕,我们只有进,没有退。” 李燕月纵有不忍之心,有这一句话也全完了。 李燕月忍着,再加暗示:“我不愿惊扰所请贷宾,更不愿见血溅“顺来楼’。” 祁奇还是没表情,冰冷又道:“那由不了你,也由不了我。” 这句话也未着痕迹,别人不懂,但是李燕月医,他对马大爷的一意孤行又多了一千痛心。 吸了一口气,他道:“这么说,你们显不愿退出‘顺来楼”了。” 祁奇道:“除非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躺下。” 忽听玉伦尖叫:“李燕月,不要再跟这罪该万死的叛逆罗嗦,‘顺来楼’上,咱们能动的人不少。” 玉伦话落,铁王一步跨到,跟李燕月站了个并肩,威态逼人,道:“我帮你伸把手吧!” 李燕月一急要说话。 带着一阵醉人香风跟凛人杀气,玉伦也到了另一边。 李燕月更急,忙道:“王爷、格格,不敢劳动,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铁王道:“我知道也不多我这把手。” 忽听祁奇冰冷道:“上。” 两名黑衣人挥动手中刀直扑过来。 李燕月暗一咬牙,大喝:“王爷何必掠人之美。” 喝声中,抓起一张椅子直迎两把单刀,同时右手暗用力,拆下两把单刀砍在了椅子上,李燕月右手的椅子腿随手挥了出去,正打在那两个使刀汉子的臂上,闷哼声出,松刀暴退。 李燕月回过椅子,连同两把单刀扔在一旁,右手还握着那只椅子腿。 于净利落,一招退敌不知道是谁叫了声“好’,可是听得出来,这一声好”,是男女声混合着的,男声不知道是谁,女声似乎是美郡主玉伦。 随听铁王道:“别让人说咱们掠他之美,退吧。” 李燕月忙道:“敢烦王爷跟郡主,代我护卫客人。” 铁王道:“有个差事就行,走吧。” 他一把拉着玉伦,硬把玉伦拉向后去。 其间不过一转眼间,只听祁奇二次冷喝:“上。” 又是两名黑衣人挥刀扑到。 可惜的是,他们跟前两个一样,胳膊上在挨一下椅子腿,丢了单刀,抱臂员退。 那条胳闭至少三两个月不能用,谁都明白,此时此地,这已经是最轻的伤了。 只听玉伦叫道:“李燕月,你为什么不用他们的刀?” 的确,眼前扔着四把呢? 玉伦这一声,带起了无数喊叫“用刀,用刀。” 都叫着用刀,也都希望李燕月用刀。 一旦李燕月舍椅子腿改用单刀,祁奇带的这些人受的伤,就绝不能再这么轻了。 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刀背砸人。 李燕月正感为难,只听祁奇三次沉喝:“都上。” 有这一声,祁奇自己,连同索超、马天风、崔玉衡都动了各自挥动兵刃齐扑,祁奇仍是那根旱烟袋。 李燕月心神猛震,再次暗咬钢牙.挥动手中椅子腿疾迎。 他手下没留情,这种情形下,不能用情。 在场不乏行家,只一留情,谁都看得出来。 在李燕月一本正经,毫不留任的情形下,平心而论,这些人实在不是对手,除祁奇能全身后退,那是李燕月在不留情的情形下留了情之外,索超等不是受伤就是丢了兵刃,索超挨的最重一椅子腿打在背上,都吐了一口血。 忽听—— “用刀,用刀杀了他们,一个别留。” 喊叫之声大作,几能掀去‘顺来楼’的屋顶。 的确,要杀这些‘来袭叛逆,在仔间人看,现在都是最佳时机,虽然在李燕月并不一定非这时候不可出,并不一定非用刀。 李燕月握着椅子并没动。 祁奇等冷望着李燕月也没动。 不管别人叫得震天价响,至少在李燕月跟祁奇等人之间,这一刻是寂静的,静得令人窒息。 李燕月正感为难,墓地—— ‘吱——’一声尖锐哨声传进了“顺来楼”。 祁奇神情一松,如释重负,沉呢“走。” 臂伤不是脚伤,不影响走,几个人转身腾扑,掠向楼窗。 不知道谁又叫:“别放他们走。” 迟了,祁奇等何等快速,就这一句话工夫,人已穿窗而出。 当然,李燕月不能就此罢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叛逆撤走,一声“请王爷代我照顾客人。” 飞身追了出去。 祁奇等走的是屋顶,没走地上。 李燕月当然也跟着上了屋。 一掠上“顺来楼”的两宅之隔的屋顶.李燕月心神一震,立时停住。 四下屋顶站满了人,全是“洪门天地会”好手。 大爷马鸿元,带着两个贴身的中年壮汉,就冰冷的站在对面屋顶上。 再往下看,‘查缉营’的弟兄赶到了围上了,四周黑压压的一片。 李燕月忙一定神,喝道:“没有我的令谕,任何人不许上屋。” 抬眼再看马大爷,马大爷眼四下屋顶的“洪门’高手,一个个亟色冰冷肃穆,不言不动,像一尊尊泥塑本雕的人像。 李燕月暗吸一口气,“马——” 只听马大爷冷冷犯:“不要回头看,这地方,‘顺来楼’上看得见。” 李燕月一震住口,他没有回头,度量一下方位高低,立时明白马大爷说的没有错,事实上,他是没看见,“顺来楼”上一排窗户都挤满了,都正往这边看着,还不住指点只是离得远些,听不清话声。 马大爷既然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为什么还会做此提醒? 李燕月心中意念刚动,只听马大爷又道:“尽管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看法,可是我不是个分不清事情的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祁奇等人始终不提一句涉及他身份的言词。 李燕月禁不住心里一阵激动,低低道:“马叙——” 大爷马鸿元扬声道;“李燕月,今天我既然已经来了,便绝不会善罢干休——’李燕月道:“马叔——” 马大爷沉声道:“往口,我分得清事情是一回事,我的立场又是一回事。你最好不要混为一谈。” 李燕月道:“马叔——” 马大爷厉声道:“我叫你住口,我不愿再跟你多作废话,我马上就要下令全力的进袭顺来楼的,你要是想阻拦只有一个办法杀了我。” 李燕月心神狂震刚要再说。 马大爷似乎真不愿再让他多作废成沉喝道:“大家准备。” 李燕月忙大喝道:“慢着!” 马大爷道:“李燕月,你要是想拦,先跟我做一场拼斗——” 李燕月叫道:“马大爷——” 马大爷道:“你要是能胜过我一招干式,我马上带人就走,你要是能杀了我,我手下这些弟兄,也就马上土崩瓦解,要不然你就给我撒手别管。” 这—— 李燕月听得心惊胆战,大感为难,他怎么能跟马大爷本人动手? 论私马大爷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尤其又有姑娘马丽珠这层关系在。 论公,马大爷他是义师中“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 李燕月正感为难。 只听马大爷叫道:“李燕月,你怎么说?” 转眼望祁奇,祁奇站在左边屋面,脸上一点表情没有根本无从看出他的感受,和心里的想法。 就在此时,李燕月忽然心念转动,心想,马大爷说只能胜过他一招半式,他马上带着人就走的,也就是说并不一定非死不可,自己能胜他一招半式,这场纷争,这个僵局不也就解决了吗?潇湘书院他本不愿跟马大爷动手,可是情势逼人,却由不得他。 有此一念,暗一咬牙,猛然点头:“好,马大爷,我就跟你拼斗一场。” 祁奇脸色一变,两眼寒芒电闪。 可惜李燕月没看见。 马大爷先是一怔,继而点头家笑:“好,好,这样还不失是个英雄好汉,李燕月,你能胜我一招半式,我马上带人就走,可是你要是输了呢?” 李燕月再度咬牙:“我要是败在马大爷手里,我撒手不管就是。” 他可没想到,甚至没有去想,马大爷尽管领袖一方,是‘洪门天地会’的双龙头,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为什么会非逼他动手不可,又为什么会愿意以输赢胜负来决定去留与管不管。 难道马大爷是想藉此撤走,以保全颜面? 是这样么,这恐怕只有马大爷自己才明白了。 只听马大爷道:“李燕月,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 “说话算话?” “李燕月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好,”马大爷一点头挥了手:“你们往后退,不管什么情形,绝不许插手。” 四下屋面的“洪门大地会”好手,立即往后撤退两步。 实际上,立身屋面已经没地方退了,再退就要越过屋脊到那一边的屋面了底下环围着‘查缉营’的好手,只要稍微有点江湖历练跟经验的人,都不会那么做,只因高高的屋脊至少可以挡住一半身躯,不至于把整个身躯暴露在人家手眼之下。 但是仍有祁奇脚下一动没动,仍站在原处。 话锋做顿,马大爷转望李燕月又道:“李燕月,也交待你的人一声。” 李燕月当即扬声道:“没有我的令谕,任何人不许上屋来插手,否则营规从事。” 没听到有人答应,但这已经够了,只李燕月有了这句话,“查缉营’不论哪一个,绝不敢登卜屋面来。 这里李燕月交待完毕,那里马大爷往后一伸手,身后一名壮汉递过一把带路长剑,马大爷拔出长剑又把剑鞘交往身后。 长剑出鞘,映着近处的灯光,寒芒闪动,森冷镇人。 只听马大爷道;“李燕月,亮你的兵刃。” 李燕月已经是极不愿跟马大爷动手,当然更不愿意再跟马大爷动兵刃,当即道:“我没有带兵刃——” 只听屋下有人叫道:“总座,这儿有剑。’ 话声一落,一柄带鞘长剑冲天飞起,直向李燕用飞来。 李燕月只好伸手接住。 马大爷道:“李燕月,你现在有兵刃了!” 李燕月暗一咬牙,锌然一声拔出长剑,随手又把剑鞘扔了下去。 马大爷举起了手中长剑:“李燕月,我要出招了!” 忽听祁奇道:“大爷,属下敢请代劳。” 马大爷微一怔,沉喝道:“你难道没听见?我不许任何人插手。” “属下是代劳,不是插手,而且是先请准大爷。” “一场拼斗决胜负,关系重大,你敢代劳?” “大爷,属下的一身修为,并不稍逊大爷。” 马大爷冷笑一声道:“敢跟我比,这么说你也是咱们这一伙的当家的了?” 祁奇脸色一变,躬身道:“属下不敢。” 马大爷道:“那就给我后站。” 祁奇头一低,再没说一句话立即退向后去。 马大爷再不多说,一声:“李燕月,接招。” 连声一落,腾身而起,连人带剑,一掠数丈,直扑李燕月。 李燕月吸一口气,也腾身掠起,长剑前指,直迎过去。 半空中相遇,马大爷一抖掌中长剑,斗大的剑花,飞卷迎面而来的李燕月。 李燕月剑尖疾点斗大剑花,当!”地一声金铁交鸣两个人擦身而过,李燕月落身马大爷适才站立屋面,马大爷则落身李燕月适才站立屋面。 紧挨马大爷站立处那两名中年壮汉,一见李燕月掠到立即抽身后退,但四道锐利目光,却是虎视眈眈,紧盯李燕月。 李燕月视若无睹,脚站瓦面,立即转身。 那边传过来马大爷一声暴喝:“接招。” 二次腾身,又扑过来。 李燕月也又腾身迎了过去。 如此三度来往,互换三招,只两柄长剑在空中撞击,金铁交会火星迸射,根本没往身上招呼。 只听马大爷道:“李燕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出招,我拆招,三度腾掠,未见胜负还能有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只拆招而不敢还手?” “行家怎么说外行话,人在空中,互扑交错,何等快速,其间也仅能发一招,拆招便无力出招,出招便无法拆招,马大爷要是自问能发两招,为什么不发第二招。” 马大爷虎目放光,一点头道:“好,我过去,你不要过来,你我就借立身之屋面,放手一搏吧。” 随即腾身掠了过来。 李燕月没再动,若是再掠过去,那躲让得就大明显了! 马大爷带着一冲劲风掠到脚沾瓦面,立即转身面对李燕月。 李燕月低声道:“马叙——” 马大爷喝道:“看剑。” 抖间刺了过来。 他似乎已不愿再多说话。 李燕月一震闪身,长剑带着森寒,擦肩而过他忙又叫道:“马叔……” 马大爷听若无闻,一口气连环刺出六剑,剑尖直指李燕月全身要害。 李燕月逼得不能不还手了,振腕抖剑,迎过去。 他这里刚一出招,马大爷立即叫道:“祁总管!” 祁奇脸色一变,没动。 马大爷再扬厉喝:“祁奇你敢不听?” 祁奇倏地上呼:“大爷原谅!”掉转烟袋猛砸自己天灵。 李燕月大惊,心念还没来得及转一声呼叫也还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埃’地一声,旱烟袋锦已敲在祁奇的“天灵盖”。 祁奇显然在他一条右臂以及旱烟袋上贯注了内家真力。只见他一颗发里泛白的人头进裂,脑浆四溅、人往下就倒,顺着屋面往下滑去。 四下屋面的人都呆住了,就是离祁奇最近的几个洪门天地会好手也吓傻了,没人去阻拦祁奇的身子下滑。 李燕月心肝欲裂,舍了马大爷飞身一掠落到这边屋面,拦住了祁奇的身子,伸手一抄,把祁老扶坐了起来。 但是已经不行了,祁奇头已经裂开了,红白之物流得满脸,垂着,已经气绝没救了。 李燕月心如刀割,悲痛莫名,心颤、手颤,低下头热泪夺眶而出。 忽听大爷马鸿元叫道:“祁奇违抗令谕,死有余辜,弟兄们跟上来,再有违抗,门规惩治,如同祁奇。” 马大爷,他是真是铁了心了。 李燕月猛抬头,只见马大爷挥动手中长剑,作势就要腾身。 而就在这时候四下屋面上的洪门天地会好手突然转身起跃,纷向各处屋面掠去,竟然走了大半。 李燕月忙扬声发话,任他们走‘查缉营’不许阻拦。 ‘查缉营’谁敢不听李燕月的没人动,一任‘洪门大地会’的人他去。 显然祁奇的自绝,祁奇的尸谏已然刺激“洪门天地会”的人,宁违门规,也不愿再听马大爷的。 马大爷须发暴张,厉声叫道:“没你们我还不报这个仇了? 我自己杀。” 一抖长剑腾身掠起,直扑不远处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的顺来楼。 李燕且把祁奇的尸身并瓦面一放,抖剑腾身半空中硬截马爷。 现在他拦马大爷,并不是怕马大爷伤人,而是怕马大爷被伤。 姑娘马丽珠已经等人死在满虏之手,他绝不能再让马大爷随爱女出尘。 李燕月身法如电,半空中截住了马大爷,马大爷挥剑攻他,他也挥剑封架,金铁交鸣声中,火星迸射,两个人同时往下落去,正落在了下面院子里。 “查缉营”的弟兄只在外头包围,这个院子里并没有人,也不知是谁家宅院,没灯也听不见声息,生似一座空宅。 殊不知屋里的人早就吓坏了,谁还敢点灯,谁还敢出声?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似乎是大门被瑞开了,不用问,当然是‘查缉营的弟兄闯进来了。 就在这时候,马大爷一剑攻了过来。 李燕月出剑封架,同时大喝:“不许进来,外面守着。” 听见一声恭应,随即寂然无声,想必人已退了回去。 “当”地一声,两剑震开李燕月忙道:“马叔——” 马大爷振腕出剑。 李燕月封架躲闪,便道:“马叔,祁奇已经没了,您还不醒悟?” 马叙,您带来的弟兄们已走大半,难道您真打算一个人拼命?’他说他的,奈何马大爷听若无闻,脸煞白,眼通红,不住的挥剑进袭,招招都指要害。 显然,马大爷自己,也是受祁奇的死刺激得红了眼。 李燕月忍无可忍,振腕跨光一连凌厉王剑,第三剑“当!”地一声,马大爷的长剑脱手飞去,掉在丈余外地上,马大爷整个人似是受了很大的震撼,马上不动了。 李燕月一收长剑,忍着雄心刺骨的悲痛道:“马叔原谅,您可以请回了,我担保您平安的离京。” 马大爷胸口一胀,“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李燕月一惊:“马叔——” 他就要往前去。 马大爷一点头,颤声道:“好,我走。” 李燕月心里一松,转身扬声:“让出去的人走,不许——” 话还没说完,耳听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李燕月急回身马大爷心窝上插着一匕首,人已在往下倒。 李燕月又一次的心胆欲裂窜过去扶住了马大爷,,叫道:“马叔。” 马大爷看了看李燕月.一双老眼包含着令人难以意会的神色,旋即头一低,不动了。 他没说一句话,目光里所包含的究竟是什么?也没人知晓。 刹时,李燕月觉得一颗心被撕裂了,觉的一颗心在滴血。 姑娘马丽珠、祁奇、马大爷,先后都走了。 这三位,除了他义父兼受业恩师外,应该是跟他渊源最深,而且关系最亲密的人。 如今,这三位都走了,都是在他眼前走的,甚至都是因为他。 他的心怎么会不撕裂,他的心怎么会不滴血,但是,他毕竟超人,很快地,他忍住了痛,忍住了悲伤,站起身沉喝:“来人!” 七八名“查缉营”的弟兄奔了进来,带领的是班领秦大运,七八个人见状一怔,但旋即躬下了身:“总座!” 李燕月道:“他们的人都走了没有?” “回总座都走了。” ‘传令撤岗,把两名死者抬回营去,一路小心,我要厚葬!” “是!” 在秦大运恭应声中,李燕月没再多看地上躺着的马大爷一眼,腾身掠上屋面,屋面上借力,腾身又起,直扑“顺来楼”。 人还没到‘顺来楼’,“顺来楼’上就起了骚动,等到李燕月掠到了“顺来楼”,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宾客,立即涌了过来,最前面的是铁王跟美郡主玉伦。 玉伦抢着问道:“李燕月,怎么样了?” 李燕月道:“退了,两名死者抬回了‘查缉营’。” 玉伦还想再说。 铁王要说什么还没说。 后头的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嚷嚷起来了,没别的,夸的夸赞的赞,都是说李燕月身手高级修为惊人,夸赞之中还带着敬佩感激。 有些个年轻的侧福晋跟格格们边嚷嚷边挥着五颜六色的香帕往前挤,谁都想挨近一点,谁都想多看看这位李总班领,同时,也让这位李总班领多看看她。 面儿上的事儿,李燕月也不能不抱拳致两句歉意。 有人叫道“说什么愧疚抱歉不要紧现在事了了,心定了,害怕也过去了,咱们再回桌喝去。” 随声阻和的大有人在,笑声、叫声,由小而大,刚把余悸驱散。 突然,一位公子哥儿越众而出,道:“李燕月,我怎么觉得你认识这帮叛逆。” 此言一出,笑声、叫声,刹时静了下来多少对眼睛都瞪大了,望着李燕月。 也许不少看出来了,但是不好问,不敢说。 有这位胆大直言。 这位卅多年纪,身材颀长,海青色长袍,外罩一件团花黑马褂,人也挺白净,算得上少见的俊逸人物,只可惜两眼太细,鼻子也稍高了些。 李燕月记性好,一眼就认出,这位是铁王给他介绍过的贝勒善同。 果然,玉伦叫道:“善同,你什么意思?” 李燕月没拦玉伦他不便拦,毅然道:“不错,贝勒爷我认识他们不只认识,而目跟他们渊源不浅,他们是来自‘张家口’的‘洪门天地会’,我小时候也住‘张家口’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他们是着着我长大的。” 宾客中立即又起骚动。 玉伦也显惊愕。 铁王一双环目中亮光闪动但没说话。 只听善贝勒道:“听见没有,玉伦,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玉伦没说话,她不是没话说而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话声微顿善贝勒又转望李燕月:“不知道索尼知道不知道?” “不瞒贝勒爷,索大人一消二楚。” 李燕月话声冷淡。 善贝勒微一笑,笑得也带阴意:“这我们还是真没想到-一” 李燕月道:“善贝勒的意思是……” 善贝勒道:“还用问?你身在官家,却跟今天这帮想要我们这些人命的叛逆渊源不浅——” 李燕月截口道:“他们没能要任何人的命,反之,他们的双龙头跟总管却把命留在这儿,贝勒子如果还不满意上哪儿告我都行。” 玉伦想叫“好’,却被铁王暗扯了一把,把声好又咽了下去。 那位善贝勒居然没多说,笑笑转身一拱手:“你们留在这儿,再喝吧,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二话没说,转过身来往楼梯口行去。 很静没人动,没人说话。 玉伦忍不住道:“稀罕,走了你还喝不成这顿酒了,来,咱们再喝上。” 楼上仍很静仍没人动,没人说话。 楼梯登登响,贝勒下去了。 突然,楼上有了动静,先是一个,后是两个,接着——一转眼工夫都走向了楼梯口,楼梯登党连响,都下去了。 只有铁王,玉伦跟福王没动。 李燕月没拦甚至没说话。 玉伦气得脸发白:“这些人——” 铁王截了口道:“怕死而已,倒没有别的意思,人在富贵荣华中,有几个不怕死的。” 福王道:“海东说得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那个善同,应该留意留意。” 李燕月道:“王爷,善贝勒的表现,是必然的反应。” 福王道:“可是也有可能,他是个别有用心者。” 李燕月道:“要不是他就是鳌拜的人,除此两种,别无第三种可能。” 福三点头‘咂’了两声没说话。 玉伦望着福王道:“阿玛,善同会跟鳌拜有关联么?” 福王道:“我不排除这种可能,皇族之中的不肖,大有人在,他们想利用鳌拜人主宫苑,殊不知鳌拜利用的,也正是他们这种心,不过我素来少交往,听闻不多,恐怕要问海东。” 玉伦当即转望铁王。 铁王道:“我也不清楚,可以查问查问,不过一个善同并不足为患,我刚说过,那些人只是怕死,所以跟在他后头都走了,并不是他的话让那些人对燕月有了什么改观。” 李燕月没说话,他现在没有多说话的心情。 福王道:“既是他们都走了,咱们也别喝了,就此散了吧。” 李燕月也没说话当然他也没心情再喝下去。 铁王道:“您先走,我跟燕月说几句话。” 玉伦道:“阿玛,我也要再留一会几,您先走吧。” 福王倒是没犹豫:“那好,我先走了。” 他往楼梯口行去。 李燕月震声叫道:“瑞成。” 营管事瑞成跑上楼来。 李燕月道:“代我送福王爷。” 瑞成刚迎着福王恭应一声,忙又陪福王下楼去了。 铁王往里招招手:“老弟,咱们再坐会儿。” 他转身往里去了。 玉伦看着李燕月,跟李燕月并肩增了过去。 到了刚才坐的那一桌,铁王让李燕月、玉伦一块儿坐下,找到了他跟李燕月刚用过的酒杯,亲自倒了两杯,然后举杯道:“老弟,咱们再喝两杯。” 李燕月知道,铁王并不是好酒贪杯没喝够,真是想喝酒,“鹰王府”好酒多的是,如今所以留下来喝两杯,一定是有事,而且事绝出不了他跟‘叛逆’的渊源。 他心里明白,没说话也举了杯。 果然,仰干一杯之后,铁王说了话:“老弟,这儿没外人,我要问问你,善同看出来的,我也看出来了,你真跟他们有渊源?” 李燕月道:“真的,王爷。” “索尼也真知道?” “索尼真知道。” 铁王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是要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问的,让我无从回答起,王爷看到的是实情,我所说的也是实话。” 玉伦瞟了铁王一眼道:“刚才我就想插嘴,他当着那么多人都说过了,你还问什么?” 铁王像没听见,冲李燕月笑笑道:“是我不会问,我是说,他们是不是知道,你在京里供职官家?” “知道。” “那他们还为什么挑这时候来这么一下?” “王爷,那是因为各人的立场不同。” “我看出来了,你很为难很为难!” “的确,总有那么个渊源在,人总是人,我不能不顾。” 铁王摇头道:“你别误会,我从不反对这个,我不像别人,他们总认为像你这种人,一旦投效官家,过去的都该忘掉,都该一笔抹煞,如果你的朋友有谁沾上叛逆,你不但该嫉之如仇,甚至你自己也会被牵连,我最反对这个,人毕竟是人,朋友总是朋友,过去的不能忘,不能抹煞,一旦有了立场上的冲突,总还是要顾,只要到最后不愧职守,对得起官家就行——” 玉伦道:“你——” 铁王抬手拦住了玉伦:“我的意思是说,就我所知,‘张家口’的‘洪门天地会”,老早就存在了,虽然他们打的是反清复明的旗手,可是多少年来他不犯朝廷,朝廷也任由他们存在,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进京,来上这么一手?” “王爷他们来犯朝廷是实,但是朝廷并没有任由他们存在。” “那你是说——” 富衡领‘查缉营’的时候,派出大批干练,渗人每一个组合做长期之埋伏,做渐进之掌握,别的组合到现在还不知情,惟独‘洪门天地会’受害最惨。” 玉伦动容道;“有这种事——” 铁王道:“老弟,说下去。” 李燕月说了下去,当然有所保留,从他奉逊皇帝诏命进京途经‘张家口说起,一直说到了马大爷率众进京。 刻之余,玉伦脸色连变,铁王却很平静等到李燕月把话讲完,玉伦眼圈都红了,铁王也皱了浓眉。 铁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们该进京,他们该进京,要是我,我也要进京报这个仇呀——” 玉伦道:“那个姓郎的该死,那么死法还便宜了他,可怜的是那个马姑娘,她——” 说着,说着,竟然掉了泪。 李燕月不免又是一阵黯然再想想马大爷跟祁奇,他也想掉泪,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玉伦又道:“那个马姑娘为什么那么死心眼儿——” 铁王道:“玉伦,你让她怎么办?” 玉伦流着泪,还恨得跟什么似的:“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姓郎的畜牲该死,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一刀一刀的割了他了。” 铁王道:“官家的做法,有时候实在让人难以苟同,就拿这件事来说,富衡不这么做,怎么会招致今日人家进京,不过-一平心而论,这件事不能怪官家,皇上还年轻,心性也仁厚,完全是鳌拜他们四个专擅欺君——” 玉伦道:“他们本就该死。” 铁王道:“老弟既是这样,你又何必拦他们?” 李燕月微一怔,旋即退:“王爷,以我的立场,以今夜的情势我能不拦么?” 铁王为之默然伸手拍了拍李燕月,才道:“老弟,不要紧,宫里要是说了话,自有我跟玉伦,只是索尼方面——” “索尼知道。” 铁工道:“有一点你没有想到,如果善同真与鳌拜有关联,这个时候只剩鳌拜、索克对峙,两个人谁都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扳倒另一方,我担心索尼受不了鳌拜的挤兑。” 李燕月双眉微扬道:“那就要看索尼,我不在乎。” 玉伦突然道:“那位马姑娘,你,你很难受?” 铁王道:“瞧你问的,人之常情嘛,连你都掉泪,何况燕月跟她一起长大,有这份渊源在。” 李燕月点头道:“格格我是很难受。” 玉伦道:“那——” 她一付欲言又止神态,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李燕月知道她想说什么,此时此地,他实在没有心情解释,甚至认为没这个必要。 铁王长身而起,道:“老弟,我们该走了,你也回去吧。” 显然铁王是想解这个围。 或许,当着李燕月,他也不便跟玉伦说什么。 李燕月道:“我还不能马上走,我送王爷跟格格下去。” 他现在是不能走,固然顺来楼的事有瑞成在办,但是毕竟有些事瑞成还得当面请示他。 玉伦道:“那我们等你一块儿走。” 铁王道:“燕月还有些琐碎事儿,等他干什么?咱们先走吧。” 铁王一方面是想为李燕月解围,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在暗示玉伦跟他一块儿走。 奈何玉伦死心眼儿,道:“他办他的,咱们又不会碍他的事儿,你要是不愿等,你先走,我等他。” 铁王忍不住为之一皱浓眉,道:“等他办完了事又怎么样? 能一块儿走,是他能送你,还是你能送他?现在还没到不拘形迹的时候,跟我走吧。” 铁王所说的不拘形迹,是说现在还该分个“敌友’,但是玉伦听呆了,娇靥一红,头一低竟没再说活。 李燕月原是懂铁王的意思的,玉伦这一会错意,娇羞之态毕露,看得他心头一震立即泛起一种异样感受,不由地也更为之提高了‘警觉”。 三个人下了“顺来接”,李燕月送玉伦和铁王上了马,玉伦原是跟福王一块儿坐马车来的,可是福王爷刚才走的时候把福王府的马车坐走了,如今玉伦只好骑铁王府的马,跟铁王一块儿,由铁王送她回福工府了。 望着铁王、玉伦,带着两名铁王的贴身护卫,骑着高头骏马走了之后,李燕月回头找了瑞成去。 请客之前的事,是由瑞成办的后客之后的事当然也是由瑞成来办。 瑞成是个老管事了,办事精明于练,没要李燕月需要分神操心的事,“查缉营”弟兄的岗也都撤了,已经没什么了,李燕月也就把瑞成留下,一个人安步当车地往回走了,这一路上,思潮汹涌,够他难过的,越想心里头越如刀割,两眼热泪直在眼眶里转。 口口口 铁王、玉伦一行人也在往福王府走打从离开‘顺来楼”前,铁王就开始数落玉伦了:“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改不了你的老毛病?” 玉伦道:“怎么了嘛。” “怎么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对那个姓马的姑娘吃味儿了?” 玉伦道:“他跟她那样儿,我当然吃味儿。” “你吃什么味儿,吃得上么,人家两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认识早在你之前,再说如今人都没了,你还吃什么味儿这不是招人反感吗?” “怎么,问都不能问哪!” “没你那么问的,更没你那样问他难受不难受的,你想想,他怎么会不难受?说不难受是骗你,说难受你不爱听,你这不是自己找的吗?” “我不认为——” “玉伦,别嘴硬,他出身江湖,你是皇族亲贵,这档子事已经是够难办的了,再加上又有这么个马姑娘,一个不好,准砸,你要是不听我的,到时候砸了可别怪我。” 玉伦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铁壬道:“对活在世上的一般人来说,马姑娘是已经死了,可是在他心里却不会这么想。那个马姑娘是那么死的,让他很快把她忘掉,不是容易的事,也几乎不可能。其实,他要是真很容易,很快的就把那个马姑娘忘了这种人也就不值得你这么痴迷了。” “那怎么办?难道让我耐着性子等到白了头发老掉牙。” 铁王道:“那就全看你了。” “全看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很简单,应付得好,用不着等到那时候,应付得不好,你就是等到白了头发老掉牙,也是白搭。” “怎么叫应付得好,怎么又叫应付得不好?” “你听我的。” “我压根儿也没说不听你的。” 娇格格娇惯任性,脾气倔强,只有人向她低头,从没有她向人低头。 可是为这件事,对李燕月,她轻易的低了头。 铁王道:“记住我一句话,一个女儿家,千万别让人见了害怕,说好听叫害怕不好听就是厌恶,已让人有这种感觉,那就免谈了,什么事也办不通,就像那个马姑娘的事,从今后绝口不提,提了对你绝没有好处,本是想让他淡忘她的,老时刻提醒她,放能指望他忘吗?再说老提、老刺激他,也会招他反感,招他厌恶。” “谁愿意提,我才不愿意提呢。” “不愿提最好,就是心里有什么不是味儿,也别显露出来,其实你根本用不着不是味儿。” “想起来心里就不舒服嘛。”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又要跟你辩了-一”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不能口是心非,说听就得真听,除非你不想成要不然到时候砸了你别怪抓。” “进说我口是心非了,我说了吗?” “不会最好再记住,万一他跟你提起姓马的姑娘,你以有表示同情,只能好言安慰,总而言之一句话,以柔克刚就是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玉伦偏过螓首,目光一凝道:“这是谁教你的?” “干吗要谁教?” 铁王道:“想想也知道,我是站在一个男人家的立场说话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想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可也有喜欢刁蛮任性,性子刚的。’ “那是天生的贱骨头,只要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就绝不会喜欢,我不是,相信李燕月也绝不会是。” 玉伦道:“说什么站在男人家立场说话,你要是个女儿家,就凭你懂的这些,一定是手到擒来,一抓就是一个。” 铁王失笑道:“就凭我?我没那么长的胳膊。” “没那么长的胳膊?什么意思?” “就凭我这付样,人家见我就吓跑了,躲得远远的我够得着么?” 玉伦也笑了,笑得好娇好美。 ------------ 第二十章 李燕月回到了“查缉营”,一进“查缉营”的大门,他就觉得不对。 本为“查缉营”大门的岗,换上“神武营”的人。 他认得出是“神武营”的人,可是不认识谁,毕竟他在“神武营”的日子不长。 这是什么道理? 李燕月当然要问,一问就明白了是索大人的令谕。 也只有索尼了,除了索尼,谁有这个权,谁又有这个胆? 再问索尼为什么这么做,就得不到答案了自答话只有句,索大人在里头,请当面问索大人。 再往里走,越觉得不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神武营” 的人,“查缉营”的弟兄一个也看不见。 这情形太不寻常。 可是李燕月不怕,他没多想,也不相信索尼能拿他怎么样。 他往里走,直奔签押房,签押房甲灯火通明,外头站的‘神武营’的人更多,多是多,可就没一个他认识的。 他毫尤阻拦进入签押房,索尼正在负手踱步,两旁边站着十来个都佩着长剑。 一见李燕月进来,索尼坐了下去,这时候再看索尼,他脸色煞白,神情阴沉得怕人! 李燕月上前几步躬了身:“大人。” 索尼一双怒火欲喷的眼,紧盯着李燕月,语气虽然冷,可是倒辽平静:“是谁叫你今天晚上请这个客的?” 李燕月不慌不忙:“回大人,是卑职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事先不禀报请准。” “卑职前两天跟大人报过备-一” “胡说,你什么时候禀报,说要请这个客来着?” “卑职记得是在铁王府赴福工的宴之后,卑职是没有事报这个客,但是卑职明禀了卑职的心意,邀得了大人的同意,大人并答应卑职放手去做。” “可是我井设有让你请这个客。” “这只是卑职的第一步,没有这样的开始,更不容易有往后的接触。” “幸亏你只是第一步,要让你再走第二步,我就倒下了。” “单职愚昧,大人明示。” “我是要给你个明白,可知道你请这个客,是自本朝入关以来的创举,就是王公大臣也不敢有这么大排场,你知道言官们是怎么说的,他们打算怎么参劾我?” “大人难道还怕皇上——一” “谁说我怕皇上,我怕的是鳌拜,我不能有一点短处让他抓着,如今你却授他个大把柄。” “如果是只为排场花,——” “那倒还好。” “难道还有别的——” “怎么没有?你自己不明白,还跟我装糊涂?” 李燕月马上就明白了他也知道,这种事原本就瞒不住,他也没打算瞒,当即道:“大人是指待客中途出事的事?” 索尼道:“除了这还有别的么?” 李燕月道:“大人,除了弟兄们有几名伤亡之外,别的没有它的。” 索尼冰冷道:“你还指望有什么,幸亏你宴请的那些个客人里没有伤亡,要不然你可知道我要担多大责任?” 李燕月道:“事先怎么也没想到——” 索尼目光一换,截口道;“事先你没有想到,你是干什么的,当的是什么差,供任的是什么职务?北京里不乏叛逆组合这种事你为什么先想不到,再说,这个叛逆组合跟你是熟识,你会事先没想到?” 李燕月心头震动了一下:“大人是听谁说——” 索尼道:“鳌拜的当面指责,你命人抬回来的两具尸体,这还错得了吗?” 李燕月道:“用职井设有不承认。” 索尼道:“证据确凿,怕你不承认一说,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卑职事先知道他们到京里来了,可却没想到他们会——” 索尼冷笑道:“你跟他们既是熟识,又事先知道他们到京里来,若说没想到他们会袭击‘顺来楼’你宴请的那些客人,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李燕月为之默然。 事实上马大爷一意孤行,话说得很明白,他也明知道‘洪门天地会’会在今晚行动,要不怎么他会事先设上如临大敌的禁卫。 只听索尼又道:“你可知道,私通叛逆是什么罪?” 李燕月道:“大人,就这件事来说,卑职不能被指为私通叛逆。” “你还想狡辩,这件事不是私通叛逆是什么?” “卑职跟‘洪门天地会’的渊源,早在卑职还在神武营的时候,大人就已经知道了,‘神武营’的大班领彭烈也知道。” 索尼冷笑点头;“不错我是当时就知道了,可是我以为那是过去的事,所以我没有深究,可没想到你还跟他们有来往,更没想到他们会游上克里来闹事。” “大人,卑职现在跟他们并没有来往。” “还不承认,那么你既然事先知情,为什么不赶走他们,为什么不逮捕他们?” 李燕月道:“卑职曾经逼他们走,他们不听——” “那难道就算了,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带人逮捕他们?” “卑职只是还念旧日情谊,可没想到——” 索尼阴笑截口:“还念旧谊,不是有来往,不是私通是什么?你是我的人,可是‘查缉营’的总级领,却置天子脚下儿城金地的安危于不顾、你可知道你该当问罪?把两具叛逆头目的尸体抬回营来,交待厚葬你把‘查缉营’当什么了,你眼里还有国法还有朝廷么?” 李燕用道:“大人,卑职或有过错,但是‘洪门大地会’若是跟卑职有来往,他们又怎么会袭击‘顺来楼’跟卑职为难而且‘洪门天地会’的两个首脑人物都已死亡,‘洪门大地会’这个组合也已瓦解,而我们方面只损失‘查缉毒’几名弟兄,重要宾客毫发无伤,这-一还请大人明察。”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没罪?” “卑职不敢这么说,只是——” 索尼道:“你不敢说你没罪就好,李燕月,我知道你有大功劳,也知道我能有个可与鳌拜对峙的局面也完全因为你,可是我却不能倒在你手里——” “大人。” “言官们的参动还在其次,鳌拜的扬头逼近却让我受不了,我要是没有一个交待,非被鳌拜扳倒不可。” 李燕月目光一凝,道:“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你看见了,‘查缉营’里,我已全换上了‘神武营’的人你还不明白么?” 原来如此。 显然,索尼是不给李燕月一点反抗的机会。 李燕月明白了,心头震动,道:“照这么看,大人今夜是一定不会放过卑职了。” “我刚说过,我不能没有个交待。” “难道大人就不念一点卑职的功劳——” “我会,可是我也说过,我不能因为你而倒在鳌拜的手里。” “那么大人打算怎么处置卑职?” “公事公办,依法惩处。” “照办,按罪卑职是死路一条。” “你明白就好。” “大人,您还有鳌拜未除。” “我知道,可是我要是没有个交待,马上就会垮在鳌拜手里,连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衡量轻重,我只有牺牲你!” “大人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我不能不这么决定。” “既然如此卑职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李燕月话声方落,那几个“神武营”高手长剑倏然出鞘闪身移动挡住索尼,长剑齐指李燕月。 同时,门外扑进来十几个,掌中长剑也齐指李燕月背后要穴。 显然,不但防备李燕月袭上索尼,也不给李燕月有一寸道路。 十几二十个“神武营’高手,不在李燕用眼里。 可是李燕月两手空空,未带寸铁。 眼看前后那么多厚利兵刃就要沾衣。 突然,李燕月身形拔起,直上房梁,所有的兵顿时落空。 只听有人叫道:“在上头。” 索尼叫道:“不要放走了他。”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李燕月一手攀住房梁,另一手曲指遥弹,指风所及“噗!”地数声,灯全灭了,签押房里立时一片黑暗。 有人惊叫:“小心偷袭,护住大人。” 别说是已经熄了灯,就是还没有熄灯,此时李燕月诛杀索尼也易如反掌但是他没有动索尼,不但没动索尼,反而趁着灯灭那一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飞也彻的掠了出去,单掌一攀屋檐,立又翻上屋顶,屋顶借力,翻身又起。一个起落就不见了。 签押房里有人,签押房外不远处也有警戒,但是李燕月快得让里外都没被发现。 签押房里有人叫:“点灯,快点灯。” 火亮一闪,火折子点燃灯点上了,再看签押房上下四周,当然李燕月已经不见了。 索尼气极败坏,带着签用房里的人奔到门口:“来人。” 不远处警戒的全奔了过来,一问之下,谁也没看见有人从签押房里跑出来。 索尼既急又气还带着惊怕,跺脚大骂。 难怪,他明白,纵虎容易擒虎难此地走了李燕月,再想扑杀这个李燕月,可就难了。 但是他不能就此放弃,他已经进行扑杀这个“私通叛逆”的李燕月了,对朝廷上下,应该可以说是有了交待了,再不愁言官参劾、鳌拜进逼了,可是如今放弃了这个李燕月,这个李燕月有一天就会回过头来找上他,那比对付鳌拜还难。 于是,他一边跺脚大骂,一边下了令谕,全力缉捕李燕月,死活不拘,目有重赏。 重赏之下出勇夫,倾刻间,‘神武营”的人忙上了。 不但神武营”的人开始忙碌,凡索尼掌握下的京城禁卫都出动了,这一出动,天子脚下的九城,无不在缉捕曾任“查缉营” 总班领的李燕月。 宦海之中,仕途之上,本就如此,哪怕你高高在上,炙手可热,权势显赫,不可一世,但是一夕之间就会一头栽下,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 那片城缉拿李燕月,殊不知李燕月正在‘查缉营’,后头司徒霜两个人对立在院子暗影里。 司徒霜那双深造、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李燕月:“索尼带着人来到,把‘查缉营’的人都换了,我就觉的不对,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来你所说有助匡复大业的说法,是不是……” “姑娘,”李燕月截口道:“并不是到此为止,我的事还没完。” “还没完?” “不错,姑娘何妨拭目以待!” 司徒霜道:“我,其他的组合,大家等待够久了,现在你已经不在‘查缉营’总班领位上了吧。” “姑娘的意思是要动?” “要不是因为你,我头一个早动了。” 李燕月道:“我请大家再忍忍。” “怎么,还要再忍?” “此刻是关键的要紧一刻,如果各组合这时候动,我就会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我不懂。” “我刚说过,姑娘你何妨拭目以待。” “我记得你说过,只是等你——” 李燕月截口道:“我是说过,但是我现在留在京里,我是从‘查缉营’总领班的宝座上跌下来,可是焉不知我是以退为进,要更上层楼。” 司徒霜微一怔:“更上一层楼,我不是个糊涂人,可是现在,我不免有些糊涂。” “我还是那句话,请姑娘拭目以待。” 司徒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拭目以待,但是如果没有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我担心别的组合——” “别的组合姑娘不用操心,我自有让他们按兵不动的理由。” “你是不是也能给我个理由。” 李燕月迟疑了一下:“一句话,四辅政如今已只剩鳌拜跟索尼,两分大下,水大难容,很快就会有一个倒下去,接着便是另一个,如果在这时候有所谓的外力人侵,为保自己,鳌拜、索尼还有皇室他们这三方面马上会捐弃成见,消除敌意紧紧结合在一起,真要是那么一来,再想假他们之手除掉他们,又不知要等们年何月——一” 司徒霜道:“义师的看法不是这样,他们不在乎鳌拜、索尼的合分,甚至认为拔根倒树,湖狲必散。”潇湘书院李燕月摇头道:“各个匡复义师的看法跟我的看法大有出入。” “那么你的看法是——” 李燕月道:“不要小看鳌拜康危,他们虽然都有大野心,但不可否认的他们也都是王佐大才,当初福临选他们辅政,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这两个之外还有鹰王铁海东,以及些能征惯战的战将,设若这三方面一下紧紧结合在一起,姑娘以为那树好倒,根好拔么?” 司徒霜道:“那你这么说,岂不是匡复无望了么?” “不姑娘,杀虎说狼,必先去其爪牙。” 司徒霜沉默了一下:“各个义师的看法,不能说没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理由较具说服力。” “谢谢姑娘。” 人影疾闪,“大刀会二老刘大池、欧阳奇双双来到。” 刘天池道:”姑娘,索尼这次搜捕堪称空前,内外两城等于已经净街了。” 欧阳奇道:“大街、小胡同到处是几个营的人,恐怕是寸步难行。” 司徒霜道:“李爷在咱们这儿不要紧。” 李燕月道:“不姑娘,我马上走。’ 司徒霜微怔道:怎么说,你马上走?’ 李燕月道:“老待在这儿怎么能更上层楼。” 司徒霜道:“要走你也得等——” “不能等,姑娘,事关索尼自己,一天不捕杀我,他是一天不会放松,我并没有把这几个营的京城警卫放在眼里,何况打铁也要趁热,我这就告辞。” 他一抱拳,要上。 “等等,”司徒霸道:“你既然认为非先除鳌拜,索尼不可,为什么不刚才就下手?” 李燕月微一笑:“刚才我有的是机会,也不难,可是我为什么要触犯他们的工法,在有人撑腰的情形下下手,不是更好么?” 话落,长身而起,在上屋面,屋面上略停,立即游目四顾,长身又起,飞射不见。 刘天池叹道:“凭这样的高绝身法,是可以不把满虏的禁卫放在眼里。” 司徒霜呆呆地仰望屋面像是没听见。 欧阳奇道:“姑娘——” 司徒霜眼不离夜空,道:“你们两位去吧,我还要在这儿站会儿。” “是。” 恭应声中二老躬身而退。 司徒霜仍呆呆地仰望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口口口 片刻之后,李燕月出现在‘穷家帮’北京分舵左近。 分舵周围很静,分舵弟子的明桩暗卡也仍在。 这京城禁卫几个营,既奉令缉捕“私通叛逆”的李燕月,似乎不该放过这些江湖组合。 而李燕月凭敏锐耳目,很快就发觉这周道布了不少几个营的埋伏。 分明这是等李燕月出现之后再动,否则犯不着招惹这难惹的“穷家帮。 ‘穷家帮’耳目众多而敏锐,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显然,他们处之泰然,按兵不动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明知道这些埋伏奈何不了李燕月,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公然与这几个营为敌,与官家正面冲突。 李燕月暗暗一声冷笑,闪身往分舵所在的树林内扑进。 凭他的高绝身法不但轻易通过了禁卫几处的埋伏,也瞒过了分舵的桩卡,进人了树林。 藉着树干掩蔽看石屋里做透灯光,外头没有人,里头也不知都有些何许人? 石屋外围,有一片空旷,加以屋内灯光外透,使得那一片空旷微有光亮,想挨过去不容易的呀。 不过难不倒李燕月,石室周遭的树木茂密,枝叶根探,在石屋顶上纠结成华盖也似的,只从树上过去,不难挨近石屋。 但就因为不知屋内究竟都有什么人,李燕月也不愿轻易给“穷家帮”惹麻烦,所以不敢贸然过去。 李燕月站在树干后正自皱眉。 石屋门开,灯光猛然外地,一个人走了出来,伸伸懒腰,轻咳了两声。 不是别人,正是小五阮玉。 李燕月心里一跳,忙俯身摸起一颗拇指大小石块,抖手打了过去。 他力道用得有分寸,土块恰好落在阮玉脚前土地上,没出什么声响。 可是阮玉发现了,他够机灵,未动声色,不经意地往李燕月藏身处瞟了一眼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到了那棵树前他摸摸裤带,一付小解模样。 李燕月轻声道:“兄弟,是我。” 阮五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您迟早会来,我出来看过好几趟了。” 李燕月道:“屋里有他们的人?” “对,他们奸猾,有两个待在里头等您。” “哪个营的?” “‘神武营’的。” “那我就不见贺二爷了,请他尽快传我令谕,各组合不可举妄动。” “那您——” “你们等着看吧,我走了!” 他闪身而去。 阮玉真机灵,他真撒了泡尿,然后才走了回去。 李燕月轻易地离开了“穷家帮”分舵,直扑内城。 口口日 倒也真是寸步推行,大街也好,胡同也好,到处站的有人,还不时有巡戈的经过。 李燕月仗高绝轻功身法,未出盏茶工夫,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了内城。 内城九门,一处也不能走,只好找僻静的城门与城门之间的城墙翻越过去,还得错过城墙之上挑着灯笼巡弋的。 巡弋的过去了,灯光也远了,李燕月刚要长身腾起。 倏地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紧接着,三条人影一前二后飞扑而至,立即把李燕月围在当中。 这三个,两个不认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魁伟、高大,一张赤红脸,赫然觉是彭烈。 李燕月抱了拳:“老哥哥。” 彭烈一怔:“兄弟,真是你?” 李燕月道:“我的事,老哥哥想必已经知道了?” 彭烈道:“我知道了,我奉命行事,也是不得已。” 李燕月道:“老哥哥而该还记得,我跟‘洪门天地会’的渊源,在‘神武营’的时候,告诉过老哥哥,也事报过索大人。” 彭烈道:“我当然记得,你怎么不跟索大人提?” “老哥哥,我怎么会不提,没有用啊!京大人如今只顾自已,哪里还会再顾我,我宴请的客人毫发无伤,死的是‘洪门天地会’两个首脑人物其他的人也遣散了,难道这还不够?” 彭烈没说话,当然,他有他的难处。 李燕月道:“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只望老哥哥抬抬手,行个方便,要是老哥哥有什么为难之处,那就请只管出手,我绝不折扣。” 彭烈道:“你应该往外走,怎么反而往里进?” “老哥哥,我有我的理由,我还不甘心就这么逃离京城。” 彭烈两眼微睁道:“兄弟,你想干什么?” “老哥哥,现在我不便说,你最好也别问。” 彭烈一抬手道:“好吧,你走吧。” 李燕月一抱拳道:“老哥哥,我——” “怎么说咱们知交一场,别说了,快走吧,上头巡城的又快过来了。” 李燕月道:“老哥哥李燕月绝不敢忘。” 就抱拳之势腾房拔起,直上城头。 另两个自然跟着抬头仰望,就趁他俩抬头仰望这工夫,彭烈双手两把匕首,已送进了他俩的后腰眼,哼都没能哼一声就倒下去。 李燕月翻过去了,没看见。 彭烈把匕首在靴底上擦了擦,往腰里一收,转身飞掠而去。 内城也兼卫森严,不过比外城好多了,只因为索尼绝想不到李燕月会进内城。 外城都走过了,何况这较外城松懈的内城。 没一会儿儿,李燕月落身在鹰王府的院子里。 没人发现他,但是他不便就这么往里走扬声说道:“麻烦哪位通报王爷,不速之客求见。” 两个蒙古壮汉掠了过来一见是李燕月,不由一怔:“是您?” 李燕月道:“是的,烦请通报——” “说什么烦请,叫我们怎么敢当?您来还用通报,王爷在书房,格格也在,容我们带路吧。” 两个蒙古壮汉一躬身先走了。 李燕月迈步跟了过去。 进后院,转画廊来到书房,只见书房灯火明亮,有人影不住地晃动着。 带路的两名蒙古壮汉,左边一名高声道:“禀告,李爷到。” 书房里,人影晃动不停,门开处一条无限美好人影当先扑出,满脸惊喜色,正是娇格格玉伦。 紧接着威猛的铁王出现在玉伦身后。 李燕月遥遥一躬身,道:“王爷,格格。” 铁王道:“燕月,快进来。” 李燕月跟铁王、玉伦格格进了书房,两名蒙古壮汉则躬身而退。 一进书房,玉伦格格劈头就道:“我刚回,听见消息又赶到鹰王府来,又不能去找你,急死人了,怎么回事儿呀?” 铁王道:“现在燕月已经来了,不用急了,天大的事让他坐下,慢慢说。” 三个人落了座,李燕月把回“查缉营’后的经过说了一遍话刚完,玉伦猛然站起道:“我就知道索尼不会放过你,你还不信。” 李燕月道:“我还真没想到索尼会翻脸无情。” 玉伦道:“你真没想到,你把他当谁了?他们本就是这种人。” 铁王道:“不只是他们,官场之中,多半如此,为自己的权势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不得不牺牲别人,也只有这样心狠手或绝情绝义的,在官场之中才能成为不倒翁。” 玉伦道:“这里头一定有人捣鬼。” 铁王道:“你是说——” “这种事固然瞒不了人,可是要是没人捣鬼,鳌拜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快。” “善同。” 玉伦咬牙道;“准是他。” “这么说,他是鳌拜的人。” “你别忘了,皇族里趋炎附势的大头冤也多得很。” 铁王沉吟着,没说话。 玉伦转脸望李燕月:“你也真是,还让他到处抓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李燕月道:“等别人有了话,再下手不好么?” “别人?” 铁王也微一怔。 “还有谁,他的对头只剩一个了,双方都恨不得马上能置对方于死地。” “鳌拜,”玉伦道:“你是打算——” “我就是来找王爷,打听善贝勒府的所在。” 铁王道:“燕月,你想往内府——” “对。” “万一他扯不上边儿呢?” “我看不会。” “这时候,鳌拜那方面会肯的,真让索尼知道他们要了你,那把柄就挥过来了。” “一定要,我带的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为他杀索尼。” 玉伦说道:“不行,等作为他杀了索尼之后,他会对你——” “不会,他还有用我之处。” “你是说——” “皇家皇家有根擎天柱,王爷。” 铁王浓眉轩动一下没说话。 玉伦转过脸来问道:“你看怎么样?” 铁王道:“为山九例,不能功亏一篑,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只是鳌拜诡诈,我担心他们信不过——” 李燕月道:“王爷是说,他们会怀疑这是索尼的计谋?” 铁王道:“嗯,我就是这意思。” 李燕月道:“索尼用这种计,对他何利之有,对鳌拜何害之有?” “他们要是认为索尼授意你混进鳌拜这一边卧底呢?” 李燕月道:“如果索尼有令,我随时可以为他杀鳌拜,何必非用这种计谋?” “那是你的想法我们也认为你有这种能耐,可是鳌拜不会这么想。” 李燕月道:“您放心,我还有最后一招。” 玉伦道:“最后哪一招?” 李燕月淡然道:“提着索尼的人头去见他。” 铁王一摇头道:“不行,索尼毕竟是辅政大臣你要杀他,就是干犯国法。” 李燕月淡然一笑道:“王爷,您别忘了,我奉有逊皇帝的诏令。” 玉伦道:“对。” “不对。”铁王道:“真要能那样,你大可以一并把鳌拜也杀了,何必再费那么大事去投效鳌拜?” 李燕月微微一怔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铁王道:“逊皇帝既已逊位,他便不是一国之君,无权再下诏令,那颗念珠只能证明你的身份,他要你做的事,只属于私人间的请托授意,并不能代表朝廷跟国法。” 玉伦道:“谁说的?” 铁王道:“我说的。” “胡说。”玉伦道:“逊皇帝一旦回朝,连皇上也要跪迎,他仍有他天子的权威——” “那不是天子的权威,那上人伦纲常,你要明白,逊皇帝是逊皇帝,而不是太上皇。” “逊皇帝既不是太上是,当初你三番两次去找他干什么?” “那只是为人臣子的一种思慕,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现在绝不能把逊皇帝的请托授意当作诏令,否则一已引用家法,搬出朝纲,连皇家也担当不了。” “要是逊皇帝的话不能当作诏令,那么辅政四大臣就不成其为辅政四大臣了。” “你懂什么,那时候逊皇还没有逊位,他的手书,他的话,当然也就是圣旨,也就是诏令呀。” 玉伦道:“这是你说的,还是——” “我说的,”铁王道:“这种事是历朝历代所没有的,所以并没有明文成律可是,现在大清朝能这么做,也能不这么做,处在这两可之间,就不能不防。” 玉伦道:“那也容易,你我带燕月进一趟宫,面谒太后跟皇上,请皇上立即降旨杀鳌拜跟索尼,这总可以。” 铁王道:“不可以,要能这么做为什么等到如今。” “为什么不可以?” 铁王道;“你糊涂,你知道四辅政的党羽有多少,明暗势力有多大,甚至连大内的禁卫都在他们掌握之中,能轻动他们么?那会是什么样个后果,你想到没?” 玉伦道:“要照你这么说,皇家早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的野心那么大,又为什么不动?” 铁王道:“他们不是不动,而是不敢动。” “为什么不敢动,怕你?” “怕我倒在其次,他们怕的是史家的春秋之笔,怕的是他们自己。” “怕史家春秋之笔我懂,怕他们自己——” “他们不是一个,是四个,四个互相牵制,谁敢轻动?如今鳌拜跟索尼之间牵制得更厉害,不但谁也不敢轻动,甚至连个小把柄都不敢落在对方手里,索尼为他自己,不得不牺牲燕月,这就是最佳例证。” “那么,一旦鳌拜或者索尼倒下去,到只剩下一个的时候,他就肆无忌惮了?” “事实如此,不信你等着看,不管是鳌拜或者索尼,只等剩下一个的时候,事家便危在旦夕呢!” 玉伦道:“照你这么说,还不能动他们任何一个,还是让他们彼此间老这么牵制着好。” “没这一说,他们自己也明白这情势,绝不能忍受这种局面长此下去,皇家不但要尽快除去他们,而且要一个连一个的除,绝不能间歇停顿,给最后一个任何机会。” “事实了照你所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能,怎么个尽快除法,又是怎么个除法?” 铁王浓眉微皱道:“这——” 李燕月静听至此,一笑发话:“格格不必急,王爷也无须发愁,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我之所以这时候来见于爷,为打听善贝勒的住处,为先跟王爷报个备。” 这话说得很明白,他是根本不让铁王跟玉伦格格管。 铁王哪有听不懂的道理,浓眉一轩道:“老弟,你可不能不计后果的——” “王爷,”李燕月截口道:“我一不是皇亲,二不是国戚,我是个来自江湖的江湖人,手底下没那么多顾忌,如果畏首畏尾,层层顾忌,不但永远除不了鳌拜、索尼,皇家也总有一天沦入这两个之中的一个之手,我既受人之托便不能不忠人之事——” 铁王沉声道:“燕月——” 李燕月神情一肃,正色道:“王爷,如果您想阻拦我,除非您现在逮捕我,这个受逊皇帝重托为大清自家命脉效命的江湖人,试问王爷能么?王爷能不为自家的命脉着想么?” 铁王道:“可是你——” 李燕月道:“王爷,我这个江湖人既受人之托,便能不惜牺牲一切。” 铁王没说活环目炯炯,凝望李燕月,目光之中,包含得太多太多,半晌才道:“逊皇帝把如此重任托付给个江湖人是对的,这些人里,欠缺的也就是一个毫无任何顾忌的人。” 玉伦一怔,惊喜急道:“海东,你是说——” 铁王像没听见玉伦的话,望着李燕月道:“善同的贝勒府不难找,从我这几往东去,过两个街口,靠南一条胡同里,最气派的一家便是。” 李燕月站起抱拳:“王爷、格格,我告辞。” 玉伦跟着站起:“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李燕月笑笑道:“格格愿意再听听王爷的这不行,那不行么?” 玉伦之一怔。 就在她这一怔神之间,李燕月人已出了书房。 玉伦抬手欲叫,可却欲叫又止。 铁王坐着没动。他望着书房门,脸色沉重—— 玉伦转过脸来,娇靥上一片惊忧色:“海东,怎么办?” 铁王缓缓道:“你现在担忧着急,不嫌太迟了么?’“可是刚才——” “玉伦,拦不住的,我也不能真拦。” “你是说——” “我是说就这件事来说真需要像他这么个人,没有任何顾忌。” “你我有顾忌?” “有,你我不怕可是一里牵连起来,那就怕人。” “可是这么一来,他——” “他应该能应付,也相信他能应付,玉伦,就这件事来说,咱们这一方,总得有人牺牲的。” “不,我不要是他。” “我也不希望。” 玉伦闪身要往外扑。 铁王眼明手快,一把拉住:“玉伦,你是私情为重,不以皇家的命脉为重?再说他也未必不能对付。” “咱们如果牺牲他,来换取皇家的命脉,那么咱们跟鳌拜,索尼有什么两样?” “玉伦,本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为什么是他?” “因为逊皇帝托的是他,不是别个。” 玉伦没再没说话,娇靥煞白,两串晶莹珠泪倏然夺眶。 铁王道:“玉伦,相信他能应付的。” 口D口 李燕月离开了铁工府,照着铁王告诉他的,很快,而且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善同的贝勒府。 铁王说善贝勒府是这条胡同里最气派的一家。 其实善以勒府又何止是这条胡同里最气派的一家,像这么气派的府评,在整座内城里都不多见,比之一般王府都毫不逊色。 按说,一个贝勒,尤其是一个没职衔的闲散贝勒,无论如何是不能有这么大气派的。 而事实上,这座善贝勒府的大门口,还站着四名挎刀的亲兵,甚至由一名武官带领着。 这回,李燕月没掩蔽,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胡同是让人走的胡同里也有别的住家,能住在内城,尤其是住在这条胡同里的,人小都有点来头。 所以走来个人,贝勒府前站门的这几个并没有在意。 但是,等李燕月往这座贝勒府门口一站,那名武官可就不客气的开了腔:“干什么的?站开去。” 李燕月昂然而立,淡然道:“麻烦替我通报一声我求见贝勒爷。” 那名武宫道;“你,你是谁,干什么的?拿张名帖过来。” 李燕月微一摇头道:“没有名帖,请往里通报,‘查缉营’总班领李燕月求见。” “查缉营?” 那名武官先是一怔,继而脸上变了色喝道:“查缉营的跑这儿来干什么?站开,站远儿点。” 这是狗付人势,也是“宰相门奴七品官’,一个起码的武官,敢对朝当于“查组营”统带的总班领这个样儿,杀了他他都不敢,何况,谁不知在‘查缉营’是辅政索大人的人?足证这位善贝勒有来头,有仗恃。 而且,这句话里也有毛病。 李燕月就抓住了这毛病,道:“为什么‘查缉营’的不能跑这儿来——”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那名武官脸色大变,声色俱厉:“我说不能就是不能,你站开不站开去,再不站开,我可要下令拿人了。” 李燕月是什么来意?用不着忍气吞声委屈求全,当即淡然一笑道:“让你们往里通报是客气,你们通报不通报?再不通报,我可要忙里闯了。” 那中武官立即大叫:“好大的胆子,‘查里营’的竟然跑到我们善贝勒府来撒野这还得了,来人哪,给我拿下。” 轰雷般一声答应四名亲兵腰工出鞘就要动。 李燕月跨步而至,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武官的脖子,淡笑道:“他们谁敢一动我先提断你的脖子。” 那个武官气一闭,头一昏,大惊失色连舞两手:“别动,别动,你别动。” 那名亲兵也不知道是听话还是怎么,把刀垂在那儿都怔住了。 李燕月道:“谁都行,随便叫一个进里通报去。” 那武官一点威风也没了,忙又挥手:“通报遍报,进去一个通报去。” 四名亲兵如大梦初醒,叫一个进去,却一阵风似的跑进去两个。 不过转眼工夫,一个相当气派,中年胖子带着那两个亲兵走了出米,中年胖子一出来,两只既圆又小的绿豆眼就瞪上了李燕月道:“你就是‘查缉管’的李燕月?” 李燕月道:“不错。” 那中年胖子道;“你好大的胆子,九城到处都在拿你,你居然敢跑到我们善贝勒府来生事,放了人赶快走,我们不难为你。” 李燕月微一笑:“贝勒府的消息真灵通啊,内城里别的府邸还未必知道呢,善贝勒府却已经知道了,你要是做得了主,我就跟你说,做不了主就往里通报,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那中年胖子一怔,脸色微变:“你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这话怎么说?” 李燕月道:“你不明白,你们贝勒爷明白,进去通报他。” 中年胖子脸色一沉道:“我们贝勒爷没工夫跟你罗嗦,放了人快走,要不然我们就要知会神武营来拿人了。” 李燕月道:“你最好放明白点,李某人出身江湖,可不是被吓唬着闯出来的,你们真要那么做,后悔的可是贝勒爷,再不通报我就要往里闯了,我的身手贝勒爷亲眼见过,真要逼急了我,请他自问,贝勒内是否有人拦得住?” 中年胖子原是个做不了主的人物,他奉命出来应付,可又不敢真逼急李燕月,惊怒之余,正感不知道是进是退。 只听一个低沉话声从贝勒府那两扇大门里传了出来:“让他进来。” 中年胖子如奉大赦,忙恭应~声,然后向着李燕月道:“你可以过去。” 李燕月笑了笑,五指微松,趁势一推,那名武官跟跄倒退,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等他站稳了,李燕月跟那中年胖子已进了贝勒府的大门。 中年胖子没敢跟得太近,显然是生怕自己也被李燕月抓在手里。 绕过影壁,贝勒府的前院呈现眼前。 既广又宽的贝勒府前院,只站了三个人,一个留山羊胡的瘦老头,带着两个佩剑黑衣人。 瘦老头道:“老朽贝勒府总管,你见我们贝勒爷,究竟有什么事?” 李燕月道:“原来是贝勒府的总管,当面失敬,我为什么来见贝勒爷,告诉你总管,有用么?” 瘦老头干咳一声:“我既然问了你,自然有我问你的道理!” 李燕月一点头道:“那我就告诉你,贝勒爷的好主意,好计谋,逼得我走投无路,我来请求贝勒爷伸把手救救我。” “贝勒爷的好主意,好计谋?这话怎么说?” “你或许是真不懂,不必问我,问你们贝勒爷去,他懂,他一定懂。” “不必问我们贝勒爷,据我所知,这件事跟我们贝勒爷毫个相干。” “那么据你所知,这件事跟谁,跟什么相干?” “这——我不清楚。” “据我所知,只有你们贝勒爷数得了我。” “我们贝勒爷又为什么要救你?” “只因为他的好主意、好计谋,才逼得我走投无路,从一个‘查缉营’的总班领,一变而为被人到处缉拿的要犯,你们贝勒爷他有这个责任救我。” “你凭什么说是我们贝勒爷——” “你不懂是不是,不跟你说了么,不必问我,问你们贝勒爷去!” “李燕月,你胆大妄为,这简直是——我们贝勒爷他救不了你。” 李燕月目光一凝,两道威棱直逼过去:“查总管,这话是你说的?” 山羊胡按老头查禄忙改口道:“我是说,我们贝勒爷要是救不了你呢?” “他一定能救,而且一定要救,否则——” 李燕月故意就此打住,住口不言。 查禄问道:“否则怎么样?” “查总管,”李燕月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法,我好不容易抛却飘泊生涯,飞上高枝,有人不让我过,那么只好大家都别过。” 查禄脸色大变,惊怒喝道:“李燕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贝勒爷,贝勒府只有知会几个营的人前来——” 李燕月一笑截口:“查总管,你可以试试看。” 查禄连忙住口,硬是没敢再说下去。 李燕月笑容一敛,又道:“查总管,你不是明白人,当不了贝勒府的总管,我不是明白人,在血腥的江湖上活不到如今,我有求而来,所以忍到如今,你贝勒爷也别有用心,否则也不会作如此容忍,既如此,大家何必——” 突然一声怒喝传了过来:“我不能容忍,赶他出去。” 喝声是从后院方向传过来的。 李燕月闻声一怔。 查禄等闻声要动。 可是,旋即,那声怒喝变得没了怒气,变成了冰冷而低沉的话声:“查禄,带他进跨院来吧。” 李燕月闻言又一怔。 这个转变未免太快了,快得连查禄也为之一怔,旋即他恭应一声,向着李燕月道:“跟我来吧。” 转自行去,两个佩剑黑衣人没动。 李燕月定定神,跟了过去,两个黑衣人立即紧随身后。 敢请,两个佩剑黑衣人是为监视李燕月。 善贝勒不是没见过李燕月的武功,他们不该这样监视李燕月,甚至不该监视李燕月。 因为监视两个字,对李燕上来说没有用。 该是李燕门根本没打算动查禄,内则的活,别说是紧随身后了,就着拿锋利的长剑抵住李燕月的后心,要害他没有用。 试问眼下善贝勒府的这些人哪一个出于能快过李燕月? 查禄在前带路,自以为后头有两个剑手监视着李燕月,一路他走得很放心,一直到平安进了跨院,他还以为完全是两名创手的监视之功。 善贝勒府的这些跨院不大,但是林木森森,花木扶疏在森森林木之间,透着几点灯光,那是坐落在林木之中的一座精舍。 精舍小巧玲成,但是建筑美轮美奥,同样的雕栏玉砌,飞股狼牙坐落在这幽静而美而跨院里,真是再适合也没有的了。 精舍里透着灯光,但是两扇门关着,查碌带路,刚近精含,精舍的两扇门就开了两个婢女打扮的娇艳少女当门而立,眉目含情,盈盈施礼。 李燕月为之微一咂。 查禄侧身旁让.抬手让道:“请。” 李燕月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一进门,醉人的幽香扑鼻沁心不知道是精舍里本有的,还是来自两个妖艳少女身上。 只听查禄道:“奉贝勒爷之命——” 一名少女截口说道:“知道了,贝勒爷已经派人下过令了。” 话声带着娇媚,入耳能让人为之一阵心跳。 查禄转向李燕月:“你在这儿等着吧!” 话落带着两个佩剑黑衣人出去了。 李燕月没理查碌,他打量着眼前两名娇艳少女,四道火热目光,则紧紧盯在他身上。 李燕月发现,置身处是个小客厅,富丽堂皇而不失雅致,两边各有一间套间,垂着带,似乎是两间卧房。 正打量从.只听适才说话少女道;“贵客请坐。” 贵客,既被称为贵客,应该就差不多了。 李燕月没说话转个身坐了下去。 坐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几椅,而是一块一丈见方的红毡之上,放着两长两短也就是两大两小的四个软榻似的东西,跟软榻不同的地方就是它带靠背,面儿是枣红色的丝绒,里头不知道裹着什么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尤其它离地方高,人坐上去往后一靠,就跟半躺半靠的靠坐一样。 正中,是一条长长的矮几,朱漆发亮,三个雕花的销盘里,放着应时的果子跟点心。 ------------ 第二十一章 李玉翎提着他那简单的行囊,凭着他那面没缴回去的“神武营”领班腰牌,顺利地进了行宫。 这是他生平头一遭儿,只见行宫里楼台殿阁,走了老半天才到“万树园”。 “万树园”名符其实,清幽雅致,别有风格。 暮色里,但见高大松影处处,香鹿成群出没于树海之间,极富天然趣意,置身于此处,真能让人俗念全消。 李玉翎站在“万树园”门口正那儿出神,从里头出来一个亲随打扮的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李玉翎一阵近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我是‘神武营’来的,多伦格格跟七贝子明天回京,统带特派我来护送。” 那名亲随一听李玉翎是“神武营”来的,态度马上改变了不少,当即含笑问道:“您贵姓,我好给您进去禀报一声。” 李玉翎道:“不敢,我姓李。” “您请在这儿等等?”那亲随说完了这句话便扭头进去了。 没多久,他出来了,冲李玉翎陪了个笑,道:“对不起,麻烦您回去跟统带说一声,多伦格格跟七贝子已经另外请了人护驾了。” 李玉翎听得一怔,道:“多伦格格跟七贝子另外请了人护驾了,谁?” 那亲随笑着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还有事儿,不陪您了。” 扭头又走了进去。 李玉翎站在那儿发了一怔,他好不诧异,这是怎么回事,荣富分明派他护送,顺便上京报到。 听荣富说也是多伦格格指定要李玉翎护送的,怎么到了这儿多伦格格跟七贝子又请了别人? 李玉翎想了半天想不通,不过对这些皇族亲贵来说,要谁不要谁那全在他们高兴,子时指的是你,丑时又不想要你了,别说是李玉翎区区一个“神武营”领班,就是统带荣富他也能叫之即来,挥之即去。 想到这儿,李玉翎也就没在什么意,提看他那简单的行囊转身就要顺来路回去。 转过身一抬头,迎面走来叁个人,前头那个正是那位美艳的多伦格格,她穿一身便服,小褂儿,八幅裙,脚下一双绣花鞋,娇美而动人。 后头是两名亲随,一个人扛着一只大箱子,的确是要回京,这不正收拾行李么! 老远地,多伦格格未语先笑道:“看背影儿像你,我就猜是你,没想到真是你……” 说话间她已到了近前,扭过头去道:“你们先把箱子拿进去交给桂荣装车,我马上就进去。” 那两名亲随答应一声,扛着箱子先走了。 李玉翎趁势欠了个身:“格格。” 多伦格格看了李玉翎两眼,似乎想从李玉翎脸上找出什么来,然后她含笑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李玉翎道:“回格格,刚到。” 多伦格格道:“我还以为你会早来呢!谁知道你直到这时候才来,昨儿个我到‘神武营’走了一趟,你没在,这一趟要辛苦你了。” “不敢。”李玉翎听得晤晤一怔,道:“这是卑职的份内事,只是,听说格格已经另找别人护驾了。” 多伦格格也一怔,瞪大了眼讶然说道:“我另外找了人……谁说的,我昨儿个特意到‘神武营’指定你,怎么会……你听谁说我另外找了人了?” 李玉翎不知道刚才那名亲随姓什么,叫什么,只得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话刚说完,“万树园”奥恰好走来刚才那名亲随,李玉翎当即说道:“禀格格,就是这位。” 多伦格格双眉一扬,向着那名亲随叫道:“安德宝,你过来。” 那叫安德宝的亲随忙走了过来,打了个千近前哈着腰间道:“您有什么吩咐?” 多伦格格寒着脸道:“你认识这位李领班么?” 安德宝道:“回格格,刚见过。” 多伦格格道:“是你告诉李领班找另找人护车了?” 安德宝道:“回您,是的,奴才是这么说的。” 多伦格格道:“是谁告诉你我另外找了人护车了,我这么告诉你了么?” 安德宝道:“回您,是爷让奴才这么说的。” 多伦格格怒声说道:“我就知道是他,我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去……” 向看李玉翎一声:“跟我进来!”气冲冲地进了“万树园”。 李玉翎明白了几分,他知道这安德宝口中的“爷”是那位七贝于玉铎,而那位七贝子玉铎对他也一直不友善,为什么对他一直不大友善,那恐怕还是因为这位多伦格格。 想到这儿,李玉翎紧跨一步赶上了多伦格格,道:“格格,审职有几句话……” “你别说。”多伦格格测转臻首,那张娇靥差点没碰着李玉翎的脸,隐约可闻兰蜃幽香,李玉翎心里为之一阵恍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家对你这个样子,你还要帮人家说话,真好度量,我今儿个非问问他不可?” 李玉翎忙道:“格格这是何苦,卑职还要护送格格跟七贝子,这一路……” 多伦格格道:“这一路怎么样,你怕不好相处,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李玉翎道:“格格,您也许不知道,卑职已经离开了‘神武营’,这一趟上京也是到‘亲军营’报到……” “我知道。”多伦格格道:“把你调到京里去是我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今后他敢找你一点麻烦,你只管找我。” 李玉翎怔了一怔,把他调到京里去,是这位多伦格格的意思,不是宫无双……不,要不是,他跟宫无双“双宿双飞”这两天,就是多伦格格有这意思,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这该是多伦格格跟官无双为此一事见功,荣富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 他这里刚想明白刚想通,眼前已然到一间精舍前,这间精舍座落在一片松林内,旁边还有一池碧水,晚风过处,松涛阵阵,碧水涟游,更让人觉得微有凉意,的是个避暑的绝佳处所。 这时候,精舍里已然上了灯,精舍前四辆高蓬马车,十几个亲随进进出出正在那儿忙着搬东西。 多伦格格一到便问道:“七贝几呢?” 一名亲随恭声答道:“回您,爷在里头呢!” 多伦格格道:“你去请他出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找他。” 那名亲随答应一声放下东西进了精舍,转眼间,那位七贝几玉铎出来了,他一见李玉翎站在多伦格格身边,立即就是一怔,他是个聪明人,马上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老远便陪上一脸笑走了过来。 李玉翎欠了个身:“见过王爷。” 七贝几玉铎冲他点了点头,马上就转向多伦格格,笑说道:“你瞧,车马上就装好了,一样也没少,要不要点点?” 多伦格格居然含笑说道:“不用了,我来告诉你一声,我明儿个不走了。” 七贝几玉铎一怔道:“你明儿个不走了,为什么?” 多伦格格道:“我想改后儿个走,顺便来告诉你一声,你另外找人护车吧!” 多伦格格这一招好不厉害。 七贝几玉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多伦格格道:“没什么意思,我明儿个不想走了,就是明儿个不想走了,难道还非得有什么意思不成?”说完了话,转过脸去刘李玉翎道:“你跟我来。” 转身就要往外走。 七贝几玉铎忙伸手一拦,叫道:“多伦,你等等。” 多伦格格冷冷地翻了他一眼道:“你有事儿么?” 七贝几玉铎道:“咱们说好了的……” 多伦格格道:“我知道明儿回去是咱们说好了的,可是要不能是说好了的事就不能改变了是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不想明儿个走卜…**” 七贝几玉铎道:“多伦,你明知道咱们这趟赶回去是为给‘阿玛’做寿……” 多伦格格道:“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我不会错过你爹的寿诞就是,我头一天晚上堆起抵京里。” 七贝几还待再说,多伦格格已然说道:“你用不着再多什么了,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我说明儿个不走就是明儿个不走,你走你的吧!记得另外找人护车。”掉头往外走去。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只有放步跟了上去。 七贝几玉铎的脸色好难看,那盯着李玉翎的一双目光尤其狠毒,他突然狠狠一跺脚道: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信没你我走不成,来人。” 一名亲随趋前打千,是那个叫安德宝的。 七贝几玉铎一抖手,白着脸,冷着声道:“吩咐他们赶紧装车,今天晚上就走,叁个时辰之内我要动身,迟一刻我要他们的脑袋。” 说完了话,他怒气冲冲地进了那间精舍。 安德宝也白了脸,着了慌,转过身去没命地催促加紧装车,其实那用得着他这么催,七贝于玉铎刚才那番话任谁都听得清清楚楚,早就加上劲儿了。 在“万树园”外,多伦格格把李玉翎领到了一间精致的小屋几里,李玉翎打量这间小屋,东西像刚收拾过,但摆设还在,那些摆设件件精致,无一不是上好而名贵,他不知道这儿是什么所在。 只听多伦格格吐气如兰在他耳边带看轻柔甜笑道:“这是我读书的地方,你就先在这儿委屈一天两夜,咱们后几个一早就动身,待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收拾。” 李玉翎忙道:“谢谢格格了,既是格格读书的地方,卑职怎么好……” 多伦格格含嗔地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还怪拘泥的,有什么好不好的,是我让你住的有什么关系,再说你瞧不见么,东西已经收拾走了,后几个就要回京,我已经不在这儿读书了……” 李玉翎一眼瞥见那檀木书桌底下有一小片纸,凝目一看只见是张白里泛浅蓝,透着雅,也让人瞧着舒服的素笺。 他走过去弯腰拾了起来,一股淡兰麝香钻进了鼻几里,翻过来一看上头还有一行行绢秀的蝇头小楷。 只一眼他已看出那是一阙词,李清照的“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盏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头,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程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他正看间,背后伸来张皓玉手,轻轻把那张笺儿抽了去,李玉翎回头看,多伦格格羞红娇站在眼前,那娇模样儿好不动人。 他恍然大悟,脱口说道:“格格也爱……” 多伦格格红着脸道:“我对词有偏爱,尤其是李易安的词,不过我的汉学底几不大好,爱好是爱好,可是有点吃力……” 李玉翎道:“格格客气了。” 多伦格格道:“真的,我干嘛跟你客气,你……也读过书么?” 问得好,她是把李玉翎当成了“粗”人。 李玉翎道:“读过几年,不多。” 多伦格格道:“你懂得一点。” 李玉翎道:“多少懂得一点。” 多伦格格美目微睁,喜道:“真的么。” 李玉翎淡淡一笑道:“卑职比较偏爱后主的。” 多伦格格道:“李煜。”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也姓李。” 李玉翎笑笑说道:“格格,易安在生也姓李……” “没错呀!”多伦格格道:“才华全让你们姓李的俱有了,无意何其独厚。” 李玉翎笑笑说道:“后主的词可分为两期,前期握有江南,寄情声色,笔意自成飘逸,对于花间集外自立一格,亦时有放逸之致,后期则为归宗二叁年间,名虽封候,实为俘虏,题材加广,感慨益深,喜用赋,工于自描,面文外曲致,玩之缘远,雄奇中有悲怒,豪放中有婉约,两绝然不同的风格能水乳相融,打成一片,词句白浅,描写自然,意境深远,他的笔端写出欢乐时,你就欢乐,写哀怒时,你就得哀怒,你的意识随他升降,情感随他转移,能不令人五投地,唐宋以来词人成千累万,那一个能更于他……” 多伦格格一双美目睁得老大,道:“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是当行本色。” 李玉翎不便多捧李后主,实际上以他如今的身份当着格格的面他也不能争辩,他道: “李重光风流才几,误作人主,有人宗帝之恨,其所作之词,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 他到底还是辩了一辩。 多伦格格居然没在意,美目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道:“真的,假如李后主只做一个纯粹文人,风流惆悦,高视阔步,简直就是李白第二,不过反过来说,易地而处,要是李白当了皇帝,其荒唐浪漫的程度较之后主有过之无不及,真是有幸有不幸了。”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事实上这位美格格说的是理。 多伦格格似乎有意考人,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听说李后主的诗也颇有可谈,是么?” 李玉翎点头说道:“是的,格格,后主的诗颇徒情款全尘诗录十八首,‘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一律尤厉不可卒谈,‘江南江北旧家乡,叁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闲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斤,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叁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他吸了一口气,缓缓接道:“其实,后主不是诗可说,其书、画、文、乐、佛学、杂记无一不称名家。” 多伦格格出了神,半天才道:“我知道你的武学很好,可没想到你的胸蕴也这么好。”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夸奖,卑职浅薄得很。” 多伦格格美目一转道:“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明天还有一整天工夫,你是头一回进行宫,可是。” “是的,格格,卑职是头一次获此殊荣。” “那好。”多伦格格一点头道:“明儿个我陪你到‘珠元寺’,‘瀑泉’,‘月色江声’,‘如意洲’,‘金山’,‘天理阁’等几个地方走走,顺便咱们词材诗料……” 李玉翎道:“格格尊贵,卑职怎么敢……” 多伦格格眉锋一皱道:“你怎么这么俗,你不该是这么俗的人,是不?那一天那,万丈豪情那里去了。” 李玉翎道:“格格是指……” 多伦格格道:“山荫之上,你跟他们打架的时候。” 李玉翎“哦”地一声笑道:“那是对他们,格格当面,我怎么敢。” 多伦格格道:“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下,在我眼里你不是个低下的人,你看我有没有像对他们一样的对你?”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看重,也是您的思典。” 多伦格格道:“这样不好,就算我利用在‘承德’的最后一天到处逛逛,你充当我的贴身护卫,行不?” 李玉翎道:“格格这么说,卑职自当敬遵。” 多伦格格笑了,瞟了他一眼道:“你先随便坐坐,我这就叫他们来给你收拾去,今儿个早点儿歇息,明儿个一早我来找你。” 李玉翎忙道:“您别麻烦了,好在只有一天两夜,卑职随便打个地铺也就……” “那怎么行。”多伦格格道:“我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你别再多说了,你现在是我的贴身护卫,我的安全掌握在你手里,我怎么能不对你好一点儿,是不?” 展颜一笑,娇媚动人。 李玉翎刚自心中怦然,夜色中一阵辘辘车声跟得马蹄声传了过来,多伦格格讶然说道: “这是谁的车……” 一阵急促步而近,随看小屋外有人恭声禀道:“禀格格,奴才有事求见。” 多伦格格道:“进来。” 外头一声答应,哈着腰进来了一名亲随,在门口打下干去,恭声说道:“禀格格,王爷命奴才送句话来,他先走了。” 多伦格格一怔,道:“他先走了?刚才那车……”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那正是王爷的车,刚出去。” 多伦格格道:“他怎么今儿就走了……” 那名亲随道:“这个奴才不清楚,王爷也没多交代。” 多伦格格目光一凝道:“他找谁护的车。” 那名亲随道:“这个王爷没交代,奴才也没问。” 多伦格格双眉一扬,冷然说道:“好吧!走得好,让他走吧!他想要我去追他回来呢,别想,他是看错人了,哼!” 一跺脚,转身走了出去。 那名亲随呆了一呆,看了李玉翎一眼忙跟了出去。 多伦格格走了,望着那渐去渐远的美好身影,一丝不安之感泛上李玉翎心头。 那倒不是怕得罪了那位七贝几,而是他觉得那位七贝几玉铎所以提前今夜动身,这位美多伦格格所以改后天走,都是因为他。 多伦格格走了没多久,小屋几里来了一名亲随,一名穿旗装的大姑娘,那名亲随对李玉翎很客气,一句一个李爷,他说是多伦格格派她两个来给收拾住处的! 他不知道李玉翎脸上有花还是怎么,那位穿旗装的大姑娘一对大眼睛直盯着李玉翎瞧,瞧得李玉翎好别扭。 床是行宫里的,一张软榻,睡着一定很舒服。 被褥全是新的,雪白的被里,大红缎几面儿,让人都舍不得盖! 或许是李玉翎睡不惯这软绵绵的床,躺在上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看。 叁更过了,好不容易刚合上眼,门上响起了几声轻微的剥落声,李玉翎马上惊醒了,翻身起来问道:“难呀?” 只听门外响起个小心翼翼的话声:“李爷,是我。” 李玉翎一听是跟那旗装大姑娘一块儿来的那名亲随,他连忙披衣下床,开了门,没错是那名亲随,那名亲随见面便冲他哈个腰陪上了一脸笑:“对不起,李爷,吵醒您了。” 李玉翎道:“好说,我刚躺下,有什么事儿么?” 那名亲随道:“格格要走了,让我来请您。” 李玉翎听得一怔,道:“怎么说,格格要走了,动身回京里去。” 那名亲随道:“是的,车都装好了,只等您了。” 李玉翎一听这话慌了,连忙穿衣裳,一边穿衣裳一边问道:“格格怎么突然这时候要走,不是说后儿个么” 那名亲随道:“谁知道,大半是格格临时改了主意。” 李玉翎道:“你先请一步,我随后就到。” 那名亲随陪笑说道:“您收拾好后只管请,我还得收拾东西。” 李玉翎听了这话也就没跟他客气,穿好衣裳后提起了他那简单的行囊,一声“麻烦你了。”它匆地出了门。 进了“万树园”,老远地便瞧见了灯光,灯光下,两辆高蓬马车停得妥当,当真是都收拾了,只等着他了。 多伦格格站在后头那辆马车边上,那名旗装大姑娘就站在多伦格格身后,李玉翎近前欠了欠身:“格格。” 多伦格格含笑说道:“吵了你的觉了吧?” 李玉翎道:“没有,卑职刚躺下,还没睡。” 多伦格格道:“我想过了,我到‘承德’来的时候是跟玉铎一块儿来的,回去的时候不好不跟他一块儿回去,听说他没找人护车,万一路上再出差错,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我临时改了主意,今夜就走,路上赶一阵,希望能赶上他,你愿意坐车,还是愿意骑马?” 李玉翎道:“假如有马的话,卑职想骑马……” 多伦格格道:“那么你就骑我那匹枣惊好了……” 转过脸去对那位旗装大姑娘道:“去吩咐他们给李领班备马去。” 旗装大姑娘答应一声走了,李玉翎忙道:“不敢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多伦格格一摆手道:“别了,请他们去吧!再说你也不知道马厩在那儿,还是在这儿等吧!来,扶我上车。” 她把一只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递向了李玉翎,李玉翎迟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行囊扶住了那只皓腕,那一刹那,他像触了电,心里跟身上有一种好不样的感受,想必多伦格格也有这感受,她的脸红红的,映着灯光益显娇色动人,可是她看上去很镇定。 在李玉翎的掺扶下,她上了车,马车不过那么高,多伦格格她又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连马都能骑,难道还上不了马车? 多伦格格上了车,车蓬放了下来,李玉翎站在车外心里的一阵几难平静,车蓬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多伦格格在车里两手捂住了脸,一颗臻首垂得老低,那两处耳根好红好红,如果李玉翎凝神听一听,他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多伦格格跟他。 没多大工夫,那位旗装大姑娘带着一名亲随,那名亲随手里拉着多伦格格那匹枣惊来到马车边。 那位旗装大姑娘望着李玉翎问道:“格格呢?” 李玉翎道:“格格已经上车了。” 那位旗装大姑娘道:“你都准备好了么?” 李玉翎道:“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那位旗装大姑娘微一点头道:“那么你上马吧!”转过脸上向看那名亲随道:“把马交给李领班,咱们走了。” 那名亲随答应一声把组绳双手递向李玉翎,转过身去便招呼动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夜色里出了“万树园”直向行宫外驰去,李玉翎高坐雕鞍紧傍着第二辆马车。 多伦格格的这匹枣骤的是匹驯良名驹,人骑在上头不颠不晃,看它四蹄翻飞,却走得常平稳。 “承德”行官所在宵禁早,但禁的只是百姓,多伦格格皇族亲贵当然是通行无阻,两辆马车,还有李玉翎跟几名亲随,浩浩荡荡在夜色里,从两扇大关的城门中驰出了“承德城”。 车马出“承德”顺宫道经每四十二里一个驿站驰向“泺平”,不用说车马是走“古北口”,“密云”,“怀宁”这条路回京! 一路无话,走了一大截路,多伦格格在车里连吭也没吭一声,李玉翎高坐雕鞍,眼望茫茫夜色也没发一言。 事实上也没人说话,几个亲随不是抢在头一辆马车前头就是跟在第二辆马车后头,只有他傍第二辆马车旁,跟谁说去。 车过“沂平”,天亮了,曙色里连带着一片薄雾,官道旁草地上露珠儿个带软,摸摸衣裳,微有湿意。 突然,车里传出了多伦格格的话声:“李领班,咱们到那儿了?” 李玉翎心里一跳,忙道:“回格格,刚过‘泺平’。” 多伦格格道:“天亮了么?”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车蓬掀起了一角,多伦格格紧挨车辕而坐,两眼红红的,似乎没睡好,她回头望了望,一皱眉道:“走得这么慢,你告诉前头一声去,让他们走快一点儿。”李玉翎答应一声,刚要策马前去,多伦格格又道:“再告诉他们一声,去一个到前头驿站问一问七贝几过去多久了,万一在那儿碰见七贝几,就说我说的,让他等一等,等我到了一块儿走。” 李玉翎应了一声催马往前而去。 等他从前头回来的时候,那位旗装大姑娘已坐在了多伦格格身后,多伦格格身上多了件外蓬,她望看李玉翎,香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累了吧!要不要到车里躺会儿。” 她没说明那辆车,李玉翎忙道:“谢谢格格,不累,等到了前头再歇不迟,倒是格格,旅途难免劳顿,早上也稍微凉一点,还请保重。” 多伦格格投过深深一瞥,含笑说道:“谢谢你,我自会小心的。” 李玉翎没再说话,随了半天多伦格格开了口:“这一趟到了京里,你有什么打算?” 李玉翎道:“卑职愚昧!不知道格格何指。” 多伦格格:“我是说你对‘亲军营’的差份差事,是不是中意。” 李玉翎道:“格格恩贾,统带提拔,卑职求之不得而且感激,那还有不中意的……” 多伦格格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却觉得‘亲军营’还是委曲了你,你先在那儿待一个时期,有机会我再想法几把你往别处调,你知道,无论什么事都得按步就班来,太快了不好,那也会招人说话……” 李玉翎道:“谢谢格格,卑职明白,能在‘亲军营’当差,卑职已经很知足了。” 多伦格格没再多说,话锋一转道:“荣富怎么对你说的。” 李玉翎道:“统带命卑职抵京后马上到‘亲军营’报到……” 多伦格格道:“那是他说的,不必那么急,这一路够累人的,歇息两天之后再去报到不迟。” 李玉翎道:“谢谢格格……” 多伦格格忽然问道:“你还有什么亲人么?” 李玉翎微微一怔道:“格格问这……” 多伦格格道:“你恐怕要在京里待上一个时期,一是被调进京的人也很少再外调的,你要有什么亲人的话,不妨把他们接到京里去住……” 李玉翎道:“谢谢格格,卑职了然一身,没有亲人。” 多伦格格道:“连个亲戚都没有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没有。” 多伦格格道:“这么说你现在也还没成家了!” 李玉翎强笑了笑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道:“你是那儿的人,究竟是个怎么出身?”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是‘松山’下‘藏龙沟’的人,卑职自幼便是个孤儿,后来才到江湖上……”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个孤儿,怪不得你没有亲人……” 话锋一转道:“你在没进‘大威牧场’以前是干什么的?”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在没进‘天威牧场’之前是个江湖人……” 多伦格格道:“你今年多大了。”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今年二十一了。” 多伦格格道:“那怎么没成家,我听说有的人在你这年岁都已经做了父亲,有好几个几女了。” 李玉翎道:“卑职一事无成,不敢妄言成家。” 多伦格格道:“现在你总不能说一事无成了吧?” 李玉翎正感难以作答,前面尘头大起,急促蹄声随风传了过来,他心里一松,抬眼往前望去道:“怕是那位回来了。” 来骑极快,一转眼工夫已驰近二十丈内,正是刚才赶往前去的那名亲随,他一直驰到第二辆马车边,鞍上躬身施礼,恭声说道:“禀格格,王爷昨晚经过前面驿站,停也没停就过去,算算时间恐怕已过去了几十里了。” 多伦格格眉锋一皱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名亲随应了一声策马前头去了。 多伦格格自听了回报后就没再说话,李玉翎也没打扰她,又走了一阵,看看前头驿站已到,多伦格格没吩咐停车休息,也没人敢过问一声,所以马车连停也没停地就过了驿站,驿站的官员站在驿站日恭迎变成了恭送,却连多伦格格的面都没见着。 ------------ 第二十二章 暮色初临的时候,雄伟长城在望,车马抵达了“古北口”,“古北口”是来往“河北”,“热河”之间必经的一处关口,因之在这一带客栈跟卖吃喝的小店不少,关口也是一块块的巨石砌成,雄伟坚固异常。 多伦格格似乎仍没停车歇息的意思,倒是她背后那位旗装大姑娘说了话:“格格,走了一天半夜了,人撑得住牲口可撑不住,以婢子看不如停下来让大伙儿歇息歇息……” 多伦格格没说话,那低旗装大姑娘也没敢再多说,过了一会儿,车马刚抵“古北口”,多伦格格突然开了口。 “李领班,告诉他们一声去,歇息歇息再走。” 李玉翎答应一声策马往前传话去了。 车马停在“古北口”一家酒肆之前,酒肆的伙计只当是来了平常客人,上前就要迎,却被一名亲随伸手挡了回去,那伙计也机灵,马上就明白了,一句话没敢多说,脑袋一缩却退了回去。 多伦格格在车里又说了话。 “李领班,告诉他们,人可以随便吃喝,可别忘记了牲口。” 李玉翎答完话后,酒肆里出来个健壮黑衣汉子,手里提了一具革囊,向车里望了一眼突然开口说道:“请问一声,那位是李玉翎李爷。” 李玉翎微微一怔道:“我就是李玉翎,尊驾有何见教?” 那黑衣汉子冲李玉翎一抱拳道:“兄弟是‘大刀会’的,奉我们总瓢把子之命在这儿等候李爷的大驾……” 李玉翎一听“大刀会”心头就是一震。 只听那黑衣汉子接着说道:“我们总瓢把子要兄弟传奉李爷,‘大刀会’今天早上在‘古北口’外做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跟李爷您大有关连,李爷要是不急着赶路,最好到‘大刀会’去一趟。” 李玉翎道:“我想先听听那是笔什么生意。” 那黑衣汉子锐利目光扫了多伦格格一眼道:“我们总瓢把子知道李爷您要上‘北京’去,而且必走这条路,这李爷您还不明白么?” 李玉翎心头陡然一震,扬声说道:“我明白,贵会当家的现在何处。” 那黑衣汉子道:“我们总瓢把子现在‘大刀会’总舵等候李爷的大驾。” 李玉翎道:“我请教,那位爷安好。” 那黑衣汉子笑道:“好得很,我们总瓢把子待他如上宾,不是我们总瓢把子看李爷您的面上,要是李爷您不到‘大刀会’走一趟,等我们总瓢把子翻了脸,那就很难说了!” 李玉翎听得皱了眉,照这情形看来,“大刀会”的总舵他是非去一趟不可,而事实上他若就此往“大刀会”,势必要舍了这位多伦格格不可。 万一这是“大刀会”一着调虎离山之计,这头人还没要回来。那头多伦格格又让人掳了去,那就更麻烦,更辣手了。 他这里眉锋微皱,还没有说话,那里多伦格格已诧声问道:“怎么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格格。”李玉翎没隐瞒,收回目光望着多伦格格道:“七贝子的人车让人掳去了。” 多伦格格一怔,娇靥上马上变了色,急问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玉翎道:“今天一早,就在‘古北口’外。” 多伦格格望了那黑衣汉子一眼道:“他们是……” 黑衣汉子刚才说的话她像没听见。 李玉翎道:“‘大刀会’的人,一伙莠民,一个反叛组织。” 只听刚才那名亲随道:“这还得了,竟敢劫掳皇族亲贵。” 话落,他就要跨上前拿人。 李玉翎马鞭一抬拦住了那名亲随,望着那黑衣汉子道:“‘大刀会’总舵我一定会去,请归告贵会总瓢把子,候我十天……” 那黑衣汉子截口笑道:“李爷是道儿上的人,怎么说这外行话,我们总瓢把子急着要会李爷,总瓢把子他交待,最多三大。” 李玉翎道:“三天。” 那黑衣汉子道:“是的李爷,要是李爷嫌太急迫了些,多一天也不要紧,不过您千万别过了四天,我们总瓢把子只等四天,过时可就不候了。” 李玉翎皱了眉,旋即双眉一场道:“好吧!我四天之内赶到贵会总舵去就是,请告诉我贵会总舵怎么个走法?” 那黑衣汉子道:“这个不劳李爷您操心。” 抬手往身后一指,道:“你瞧见了么,那儿有家‘临关客栈’?我就住在那客栈里,李爷预备什么时候动身往‘大刀会’总舵去,请到那家客栈去招呼我一声,我自会为李爷安排带路。” 李玉翎道:“既然这样,那也好,尊驾请吧!” 那黑衣汉子二话不说,看了多伦格格一眼,冲着李玉翎一抱拳,转身往那家“临关”客栈行去。 多伦格格急道:“你怎么放他走了?” 李玉翎道:“格格,七贝子在他们手里,咱们不能动他,他们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要不然他怎么敢派一个人留在这儿。” 多伦格格娇靥发白,急得都要掉泪了,道:“玉铎他怎么会……都是他不听话要一个人先走,连个护车的都没找,现在可好……这怎么办,他让这班莠民掳了去不就等于落进虎口里么,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 难免她急成这样,娇生惯养的娇贵格格,她那见过这个? 李玉翎一旁慰劝说道:“这个格格请放心,他们找的是卑职,这回把七贝子掳了去冲的也是卑职,只要卑职到他‘大刀会’走一趟,他们是不会伤七贝予的。” 多伦格格道:“他们怎么找的是你?” 李玉翎道:“卑职前不久曾经杀了一个叫秦天祥的人,他就是‘大刀会’的。”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这件事我听荣富说过,只是,现在怎么办!你这就到‘大刀会’去了?” 李玉翎道:“格格刚才听见了,他们限期四天,目前卑职还不知道‘大刀会’总舵在何处,不知道要走几天,恐怕非早动身不可了。” 多伦格格道:“你不能送我抵京再去么,再说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抵京之后可以挑几个人带去。” 李玉翎道:“格格听见了,卑职刚才要他们候卑职十天,卑职的打算也就是先送格格回京,然后再往‘大刀会’总舵去,可是他们不答应,不愿意等那么久。” 多伦格格道:“那你一个人也不行啊!怎么着也该挑几个人带去。” 李玉翎淡然一笑摇头道:“格格不知道,这种事不能多带人,卑职只有一个人到他‘大刀会’总舵去一趟。” 多伦格格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应付得了么?” 李玉翎道:“这个卑职不敢说,不过卑职担保护七贝子平安回来就是。” 多伦格格道:“话不是这么说,人命一条,谁的都是一样。”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他们既然找的是卑职,那么此行的危险就是必然的,无如这件事卑职势必一个人去不可,真要说起来也是卑职连累了七贝子,卑职该把七贝子从‘大刀会’总舵里救出来。” 多伦格格迟疑了一下,道:“那只有这样了,你去你的,我走我的。” 李玉翎摇头说道:“不行,格格,我怕这是他们一着调虎离山之计,万一卑职那边还没救出七贝子,格格这边又出了差错,卑职如何担起这个责任。” 多伦格格脸色白了一白道:“那……以你看该怎么办?” 李玉翎道:“格格可知道这儿离开前面一站还有多远?” 多伦格格眼望向那名亲随,那名亲随道:“前面一站离这儿近三十里路!” 李玉翎道:“那就这样吧!卑职送格格到前面一站,格格在那儿等卑职也可以,或是派人送个信到京里,让京里派些人来接格格也可以。” 多伦格格没等他说完话便道:“我等你,等你回来一块儿走,别人护车我不放心。”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看重,卑职把格格送到前一站后再折回来,晌午过后卑职就能赶回‘古北口’了。” “那好。”多伦格格微一点头道:“现在就走么?”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事不宜迟,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 多伦格格当即摆手说道:“那就快吩咐他们走吧!” 那名亲随答应一声往前去了。 车马驰动,又往前驰去,三十多里路不算远,一个多时辰之后已然驰进了驿站。 这一站近“密云”,也许由于更近京畿的关系,附近驻扎着两个旗营,一听说多伦格格车马到,大小官儿全到了,有文官,有武官,文官也好,武官也好,全都是一付卑职奴才像,腰没直,便连头也没抬过,这份恭敬劲儿,连那些亲随跟几匹牲口都沾了光。 安置好了多伦格格,李玉翎就要赶回“古北口”去,多伦格格忧形于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那双眸子包含得更多。 “你还是要一个人去么?” 李玉翎道:“格格,这件事势必卑职一个人去不可,不能多带一个人” 多伦格格道:“附近有两个旗营,我让他们派些人。”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的好意,格格不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种事多带一个人不但帮不了忙,反之还会倒忙坏事,再说‘大刀会’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个个窜高落低,身手矫健,旗营的这些人也帮不上忙。” 多伦格格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多说了,你走吧!早点儿回来,别让我久等。” 李玉翎道:“只请格格候卑职十天,如果十天之后卑职还没有回来的话,就请格格派人往京送个信儿。” 多伦格格惊声嗔道:“这是什么话,你会回来的,我等你。”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格格不如让京里派个人来先接格格回京。” “不。”多伦格格一摇头道:“你别说了,我等你,只有你护车才能让我放心,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吧!” 李玉翎没再说话,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回来。”多伦格格突然又唤往了他。 李玉翎回身问道:“格格还有什么吩咐。” 多伦格格道:“你可千万小心。” 李玉翎道:“多谢格格,卑职自会小心。” 多伦格格抬起手摆了摆,显得是那么无力:“那……你走吧!” 李玉翎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多伦格格没再唤他,望着那颀长的背影,她那微憔悴的娇靥上,浮现起一片浓浓的阴霾……李玉翎孤剑单骑又驰上了往“古北口”的回头路,他没骑多伦格格那匹枣骝,他换了一匹,那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多伦格格那匹心爱异种良驹也碰上了三长两短。 他没有算错,晌午刚过便抵了“古北口”,顶着日头赶了三十多里路,驰抵“古北口” 时,李玉翎已然是汗流湿背,上身都湿了,他连歇息一下,喘口气都没有便投马到了那家“临关”客栈门口。 在那家“临关”客栈的后院里,他很容易地找到了,那‘大刀会’的健壮黑衣汉子,那黑衣汉子一见他那付模样,劈头便笑道:“李爷可真赶啊!”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贵会总瓢把子的宣召,我怎敢稍迟,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那黑衣汉子笑道:“当然可以,李爷既然这么急,我也不敢稍迟。” 李玉翎道:“那么尊驾收拾收拾吧!我外头等尊驾去。” 他转身就要到院子里。 那黑衣汉子笑道:“李爷可不是不知道,吃咱们这碗江湖饭的,长年在外头东飘西荡,那一个不是光溜溜的一个人!也就得这样,说走拉腿就能走。” 抓起炕上那具革囊,大步走了出去。 李玉翎扫了黑衣汉子手中那具革囊一眼道:“恐怕这就是贵会的标志,那柄大刀。” 黑衣汉子笑道:“李爷好眼力,凡是‘大刀会’的兄弟,这口刀是长年不离身的,李爷可知道这口刀是干什么用的么?” 李玉翎道:“当然是杀人的?” 黑衣汉干道:“那当然,总不会带着摆架式的,李爷可知道这口刀是用来杀什么样的人的么?” 李玉翎当然明白,也明白何以作此一词,当下笑了笑没说话,那黑衣汉子笑笑也没有再作声。 刚出“临关”客栈,迎面奔来一人直向黑衣汉子,迎头撞到,来人跑得奇快,那黑衣汉子当然没能躲闪开,砰然一声撞个正着,那黑衣汉子晃了一晃,皱了皱眉头,想必这一下撞得不轻。 那人更惨,一个四脚仰天直摔出好几步去,是个半大孩子,好德性,一身补钉衣裤,秃头,还拖着两条黄鼻涕,李玉翎看得一怔。 那黑衣汉子火儿了,一声:“妈格巴子,走路不长眼,奔丧呀!” 他打算抓,可是他还没跨步那半大孩子已从地上翻身跃了起来,脚下飞快,一溜烟没了影儿。 那黑衣汉子“呸”地一声道:“倒他娘的八辈子霉,不是小兔崽子他跑得快,今儿个我非扯烂他不可。”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尊驾这么一位人物,何必跟个孩子呕气,走吧!贵会总瓢把子的宣召,咱们都别耽误才好。” 那黑衣汉于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左行去,再没多远,他拐进了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紧挨着长城,等于在长城根儿下,胡同里停着一辆单套空马车,马套得好好的,却不见人影。 那黑衣汉子到了车前,抬手拍了拍车辕叫道:“出来吧!贵客已然请到,咱们要走了。” 话声方落,车帘掀起一角,从车里探出个头来,那是个瘦削中年汉子,他向外望了一眼立即钻了出来爬上车辕,一句话没说就抽起长鞭提起了缰绳。 那黑衣汉子冲着李玉翎一摆手道:“李爷您请吧!我们总瓢把子怕累着李爷,也不敢慢待李爷这位贵客,特备马车代步。” 李玉翎道:“贵会总瓢把子这份心意令人可感,只是尊驾看见了,我有坐骑。” 那黑衣汉子道:“李爷的坐骑可以附在车后头,总瓢把子特备马车为李爷代步,李爷要是不坐的话,到时候倒霉的是我。” 李玉翎没说话,淡然一笑牵马走向车后,他这里拿着缰绳往马车后头拴,忽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忙低头一看,他不由为之一怔。 马车底下有个秃脑袋,又是小秃子,落拓生的那个好徒弟,小秃子冲他张牙咧嘴扮了个鬼脸的脑袋一缩就不见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后,马上恢复平静没动声色地回到了车前,那黑衣汉子冲着他笑道: “李爷的坐骑拴好了么?” 李玉翎道:“拴好I。” 黑衣汉子道:“您说的,咱们都别耽搁,请上车吧!” 李玉翎没说话,也没客气,抬腿登上了马车。 那黑衣汉子也跟着进入车蓬,在李玉翎对面盘膝坐下,刚坐下,一声叱喝鞭声响动马车立即驰动了。 黑衣汉子往后一靠,望着李玉翎笑道:“这段路不近,李爷要能放心,最好还是合上眼歇歇……” 李玉翎道:“谢谢,该歇息的时候我自会歇息的。” 黑衣汉子没说话,笑笑闭上眼。 黑衣汉子闭上了眼,李玉翎皱了眉,他在想,小秃子刚才那一撞,跟现在藏在马车底下,究竟目的何在? 他没时间跟小秃子谈谈,现在有黑衣汉子在侧,他也没办法跟小秃子谈。 马车向着西南方向疾驰,上车的时候刚过晌午,这一阵马车连停都没停,一直走到了三更。 李玉翎坐在车里,一双眼却望着马车外头,他看得清楚,沿途麦浪起伏,青纱帐一片又一片,走的路不像宫道,可挺平坦,他从晌午刚进看到日头走山,一直候到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承德”那一夜没睡好,等于没睡,护送多伦格格又赶了一阵的路,打从“古北口” 起这又是一天半夜,他的确够累的,不说别的,身上的衣裳都由于变湿,由湿变干了的几回,自己都闻得见身上的汗酸味儿。 他想合上眼打会儿盹儿,可是这“大刀会”的黑衣汉子在侧他不敢合服,再看看那黑衣汉子,他靠在车上打从闭上眼到现在就没睁开过,挺舒服,也歇息够了。 李玉翎眼看着这伴,脑海里却在思索“大刀会”总舵的所在,也在想一旦到了“大刀会”总舵之后,他该怎怎办,该用怎么样的对策。 那位七贝子玉铎落入人家手里,只打算救他,硬拚是不行,既然不能硬拚,那就得来软的,多作忍受。 可是事实上他又不能软,不能多作忍受,因为明摆地“大刀会”这么做是要为秦天祥报仇,要为秦天祥索还这笔债,来软的就非受人摆布,把命留在“大刀会”不可,他能这样儿么? 他这里皱着眉头,正感到难,忽听前面漆黑的夜色里遥远传来一声沉喝:“那带轮儿的是那儿来的?”带轮儿的当然是指马车。 那闭眼的那黑衣汉子翻身而起,跃上车辕,高声说道:“并肩儿,抬手儿,一条线儿上的。” 这是黑话,并肩儿,抬手儿,一条线儿上的就是一伙儿。 只听前面夜色中又传来话声:“收收势,放慢点儿。” 那赶车汉子一声叱喝,马车立即慢了下来。 光亮一闪,前面夜色里出现了两点灯光,一左一右,恰好在道旁。 李玉翎问道:“阁下,到了贵会总舵了么?” 车辕上那黑衣汉子笑道:“李爷何必那么着急,待会儿不就知道了么?” 马车缓缓往前驰动,那两点灯光越来越近,李玉翎忽然瞥见车后黑影一冒,一点白光奔向自己打到。 李玉翎知道那是小秃子,不慌不忙抄住了那点白光,来物入握,既软又轻,李玉翎马上觉出那是一个小纸团,既是纸团,上头就必是写着什么,可是夜色漆黑,车里没灯看不见,只有等待会儿再看了。 李玉翎这里心念转动,马车已到了灯光处,那是两个健壮黑衣汉子,背插大刀,手里各提着一盏马灯,一右一在站在道旁。 站在左,那名黑衣汉子把手中马灯举了举,往车里照了照,盯了李玉翎一眼然后冷冷说道:“瓢把子交待过,客人在这儿下车走过去。” 车辕上那黑衣汉子一跌下车,冲着李玉翎笑嘻嘻地道:“李爷,我们瓢把子交代过了,您得从这儿走过去,请下车吧!” 李玉翎跃下了马车,往前看看,灯光遮着眼,前面什么也看不见,他转过脸来道:“这就是贵总舵所在了。” 那黑衣汉子笑道:“李爷怎么对本会总舵那么感兴趣?你别管这儿是不是‘大刀会’的总舵,反正在这儿能让你见着我们总瓢把子就是,您请跟我来吧!” 自左边那名黑衣汉子手里要过一盏马灯,迈步往前行去。 李玉翎跨一步跟了上去,抬眼再看,现在他看得见了,只见黑忽忽巨龙般一条,婉蜒眼前,心知那是长城,他呆了一呆心想:“怎么又在长城边上?” 心念又来了,只听身侧黑衣汉子带笑问道:“李爷可看得出这儿是那儿么?” 李玉翎道:“咱们走的是西南方向,眼前又到长城,只怕这一带离‘居庸关’跟情龙桥’,不远。” 那黑衣汉子哈哈一笑道:“李爷好服力,再过去三里就是‘居属关’,您瞧,那是长城,那是‘太行山’,这儿是‘居庸关’,前的一个小地方,有个名字叫‘前关子’……” 忽听前面夜色中传来一声沉喝道:“报名?” 那黑衣汉子忙扬声应道:“姓尤的,行五。” 随听前面夜色中那人高声说道:“老尤回来了,往里报。” 这时候李玉翎又看见前面有了灯光,而且看见前面有一片黑压压的屋子,像一座大庙似的,灯光就是从那庙里一段的黑压压的屋宇里透出来的。 再看看四周,他更看见明桩暗卡遍布,全是背插大刀的健壮黑衣大汉。 眼前是龙潭虎穴,李玉翎一步步往里走,他没有一点怯意,只作难片刻之后怎么办,采取什么对策。 转眼间那片屋宇已近,李玉翎没看错,的确是一座大庙,石阶高筑,还有一对巨大的石狮子。 庙门口一边各四名地站着八名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一个个两目冷肃,神情骠悍,背后大刀映看庙里射出来的灯光,寒光一闪一闪地,看上去好不栗人。 庙前一片空场,寸草不生,砂石遍地,如今在这片砂石地上成一字排列地站着五个人,这五个都是脚下八字步,抱着胳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正是跟李玉翎有过两面之缘的秦天祥那四个把兄弟,跟秦天祥那亲侄子秦林。 李玉翎一见这五个就皱了眉,冤家路窄,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这五个站在这儿拦住路那还会有好事。 李玉翎暗一抬手,把右手里那个还没有机会看的小纸团塞进了腰里,刚塞好小纸团已到了那五个近前。 那黑衣汉子上前一步一哈腰道:“七爷,这位就是……” 那浓眉大眼壮汉子一摆手道:“我知道,老朋友。” 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翎道:“姓李的,这世界可真小啊!咱们又碰头了,在‘承德’那‘药王庙’里有人给你解围,今儿晚上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挡住伸手。” 他话声末落,秦天样那亲侄子秦林已冷笑一声道:“姓李的,这儿就是你的挺尸处,这笔债你躲了不少日子了,今儿晚上说什么也要连本带利跟你算算,你纳命来吧!” 他目射仇火,翻腕一柄尖刀恶狠狠地递了过来,直刺李玉钟心窝,李玉翎早就防着,滑身轻易避过,道:“这就是‘大刀会’的待客之道么?” 秦林一刀落空,怒笑一声道:“跟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倒转身如影随形跟上,掌中尖刀仍指李玉翎心窝。 李玉翎躲过了头一刀,等二刀他没躲,闪电出手一把扣住了秦林腕脉,五指微一用力,道:“撤手。” 秦林还挺硬的,哼了一声却没松力。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好硬的骨头。” 指上力加三分,秦林再也撑不住了,哼一声矮下半截,“当!”地一声尖刀掉在了砂石地上。 那四个之中有三个要上前救人,浓眉大眼壮汉子抬手一拦,冷然说道:“不必,我倒要看看敢把小林怎么样。” 李玉翎沉声说道:“你们可懂规矩,我是赴你们当家的之约而来,天大的仇恨也该让我见过你们当家的之后再说。” 庙门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说得是,有道理,别让人家笑咱们‘大刀会’不懂江湖规矩,你几个往后站站。” 有这一句话,那浓眉大眼壮汉子几个立即身后退去。 李玉翎抬眼往庙门望,只见庙门里并肩走出两个人来,一穿黑袍,一穿白衣,穿黑袍的是个黑大汉,穿白衣的是个俊汉子。 这两人一出庙,那八名黑衣壮汉躬身为礼,浓眉大眼壮汉子四个也一起哈下了腰。 那提灯黑衣汉子走前几步躬身下去:“见过二当家的跟三当家的。” 那白俊汉子一摆手含笑说道:“你辛苦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回堂报到歇息去吧!” 那提灯黑衣汉子高声答应,谢了一句,把那盏马灯往地上一放就走了。 那白俊汉子抬眼望向李玉翎,笑问道:“尊驾便是‘承德’‘神武营’那位李领班么?” 李玉翎道:“不错,我就是李玉翎。” 那白俊汉子哈哈一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阁下果然是个不凡的人物,我叫柳青琪,在‘大刀会’里行三。”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 “不敢”柳青琪一指黑大汉道:“这是我二哥,赵大海。” 李玉翎看了赵大海一眼道:“二当家的。” “好说。”赵大海冷冷说道:“说什么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在你李领班的眼里不过是一伙儿莠民叛逆。”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言重了。” 柳青琪扫了秦林一眼道:“本会这位小兄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有什么得罪李领班的地方,还请看柳青琪薄面。”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好说,还请三当家的拦拦他才是,别让李玉翎没见着大当家的就躺在这儿了。” 他松了秦林,奏林狠狠盯了他一眼,抚腕而退。 柳青棋哈哈一笑道:“李领班过谦还有点损人,别说是他,就是连整个‘大刀会’都算上,只怕也没人能伤了你李领班。” 赵大海冷冷说道:“三弟,夜深露重,着了凉不是玩儿的。”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是我失礼,李领班请。” 侧身摆手让开了入庙路,李玉翎没客气,其实也用不着,“大刀会”恨不得吃他的肉,何必假客气,微一抱拳,说了声:“有僭。”迈步向庙门行去。 赵大海脸色一变。 柳青琪一递眼色笑了笑。 赵大海的脸色刹时恢复正常,迈步跟上了李玉翎。 三个人并肩迈步进了庙门,进了庙门再看,李玉翎看得怔了一怔。 这座庙进庙门就是大天井,大天井里十名抱刀黑衣壮汉分两边,十多步一个,从大门里直排到大殿口那高筑的石阶前。 大殿里,灯火辉煌,大殿里原有不少灯,加上几盏马灯把整座大殿照耀得光同白昼,纤细毕现。 地上一大块红毡,红毡上一张矮圆桌,上面摆着几色酒菜,矮圆桌之后红毡上坐着两个女子,低着头,看不见脸,但一般地粗布衣裙,穿着朴素,一望可知是良家女子。 “大刀会”里怎么会有这种女子,李玉翎的脑子里转了转,心念转动问,他已然走完石阶进入大殿。 柳青琪在他身边一摆手道:“李领班,坐,深夜客来,来不及准备,一壶水酒,几样小菜待客,别嫌简慢。”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位当家的盛情可感,我已经很知道了。” 他毫不犹豫的盘膝坐了下去。 分宾主坐定,赵大海一指那两个女子笑道:“我兄弟在外头觉得枯寂无聊,让兄弟们到附近人家弄来了两个陪陪酒。没想到李领班这时候赶到,但还缺一个李领班要是有意思的话,我让。” 李玉翎淡然载口说道:“李玉翎生平不喜欢这一套,心领了。” 赵大海道:“既然这样,我兄弟就不客气了。” 伸手拉过近身一个揽在怀里,可怜那位姑娘连挣扎都没挣扎,只低着直打哆嗦。 赵大海哈哈一阵狂笑道:“三弟,我腾不出手来,还是你倒酒吧!” 柳青琪微微一笑,伸手拿酒壶。 李玉翎抬手一掬,道:“二位当家的可容我说句话。” 柳青滇道:“李领班有话请说,我兄弟洗耳恭听。” “好说。”李玉翎道:“我来不是为叨扰一杯酒的,二位当家的也未必出自真心诚意,我看这几杯酒不如免了。” 柳青琪双眉一扬,望着赵大海道:“二哥怎么说!” 赵大海笑道:“有道:“恭敬不如从命’,李领班既然作此吩咐,咱兄弟理应从命。” 柳青琪一笑放下酒壶道:“我得谢谢李领班,要不是李领班,我这双手还闲不下来呢!” 他伸手拉住了那另一位姑娘。似乎他比赵大海懂得怜香措玉,动起手来要轻柔得多。 轻柔也好,粗暴也好,那位姑娘也没敢挣扎,像厨里抓只待宰的母鸡般,哆嗦着被拎了过去。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只当‘大刀会’各当家的全是江湖上的响当当硬汉子,硬人物,却不料……” 柳青琪微微一笑截口说道:“李领班这话就错了,我认为这才是英雄本色,再说饮食男女乃人之大欲,我兄弟在外头枯寂无聊,找两个来陪陪酒这又算得了什么,她两个到这儿来陪陪我兄弟,明天回去之后带走的足够她一家老小半辈子吃喝,这也是很划得来的事,李领班放心,我兄弟不会让她俩白陪的。” 赵大海道:“那还得看我高兴不高兴,就是白陪谁又管得着。” 这话是冲李玉翎说的,李玉翎当然听得懂,淡然一笑道:“我想跟二位谈谈正事儿,贵会大当家的!” 赵大海道:“李领班提我大哥怎地?” 李玉翎道:“我赴大当家的之约而来……” 柳青琪笑道:“李领班怕是弄错了吧?我大哥没来,李领班不知道我大哥的性情,他是很少离开本舵的,再说这件事那用得着他亲自出来。” 李玉翎道:“我听贵会那位弟兄说。” 柳青琪“哦”地一声道:“那是弟兄们说惯了,无论什么事他们对外是说总瓢把子,其实,我两个在这儿跟我大哥在这儿没什么两样。” 李玉翎道:“这么说,这笔生意是二位领头做的。” 柳青琪一点头道:“是的,李领班。” 李玉翎道:“那我只有跟二位说了。” 赵大海道:“恐怕李领班只有跟我兄弟谈了。” 柳青琪笑笑说道:“谁干的事找谁谈,这是一定的,如果李领班要跟我大哥谈也可以,请李领班跟我大哥谈另一件事去。” 赵大海道:“谈要那个格格的事去。”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这么说大当家的是去做另一笔生意了。” 赵大海道:“不错,你说对了,恐怕这时候那笔生意也早做放了。” 李玉翎刹时恢复平静,淡然一笑道:“二位可知道,那儿有两个旗营。” 柳青琪道:“李领班也该明白,那两个旗营唬唬百姓勉强还可以,对付咱们这种能高来高去,行动起来让神不知,鬼不觉的江湖人恐怕还差一截子,我说句话李领班不信,从八旗营的那个官儿一旦没了脑袋,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妙,妙,三弟这话说得妙,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头一个深信不疑……”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这话我也深信不疑。” 柳青琪目光一凝,道:“怎么说,我这话李领班也深信不疑。’李玉翎道:“是的,三当家的这话,李玉翎也深信不疑。” 柳青琪倏然一笑道:“李领班倒是镇定得很哪!”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事已至今,救已不及,不镇定又如何,惊慌徒乱人心,对我目前的处境是有害无益。” 赵大海,柳青琪双双哈哈大笑。 柳青填叫道:“李领班好不高明,来,李领班。” 拿起酒壶一人满斟一杯,放下酒壶拿起酒杯道:“咱们为我大哥干一杯。” 话落,他杯底朝天,一仰而干。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我虽不愿意叨扰,但三当家的这杯酒我却不能不喝。” 他拿起面前杯,目光飞快一扫,赵大海跟柳青琪脸上毫无异色,他一仰而干。 “痛快,痛快!”赵大海大笑说道:“这才是英雄本色,以我看那‘承德’‘神武营’是委曲了你李领班。”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好说。” 柳青琪放下酒杯含笑说道:“李领班,这杯庆功酒下喉,我这里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奉知李领班。” 李玉翎道:“不敢,三当家的请说,李玉翎洗耳恭听。” “那我更不敢当。”柳青琪道:“李领班可知道,我跟二哥做的这笔生意,是放着路让李领班走,诚心诚意跟李领班你谈一谈的,至于我大哥做的,那笔生意,是没能让李领班走。跟本不预备跟李领班谈谈。” 李玉翎淡然说道:“三当家的这话我懂,有秦天祥那笔血债在。‘大刀会’是恨不得食李玉翎之肉,扒李玉翎之皮。” 赵大海道:“只怕李领班不爱听,你李领班的这身皮肉,我还嫌膻气太重呢!” 李玉翎没在意,淡然一笑道:“贵会爷头抓着这么一个非让李玉翎往这条路上走的机会,当然是不打算让李玉翎活着走出这座庙去……” 柳青滇道:“李领班颇有自知之明,我正是这个意思。” 李玉翎道:“既然如此,我不明白贵会大当家的再劫掳多伦格格是为了什么。” 赵大海一咧嘴道:“不瞒你李领班说,我大哥爷今年四十多岁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别说儿子,连孙子都给耽误了。” 李玉翎心头震动,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贵会大当家好眼光,这位多伦格格确是人间绝色!” 赵大海笑道:“听说那位满旗娇娃不但人长得很美,那一身皮肉也是又白又嫩,似玉肌羊脂呢!” 李玉翎道:“这个二当家的最好日后问问大当家的。” 赵大海笑得前俯后仰道:“妙,妙,李领班的这一句比我三弟刚才那一句还妙,简直是庙后头有个洞,妙透了。” 李玉翎话锋忽转,道:“二位当家的,那位七贝子现在何处?’柳青琪道:“李领班何必这么着急,只等时候一到,我兄弟马上放他走就是,包管一根汗毛也不动他的。”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这时候二字是指……” 柳青填微微一笑道:“李领班,今个儿晚上本会预备借这座庙做做法事,超渡超渡秦天祥惨死的亡魂。” 李玉翎双眉微扬道:“三当家的是要李玉翎拿一条命换一个人。” 柳青棋道:“李领班不愧是个明白人。” 李玉翎淡然而笑,一点头道:“我这条命倘能换回一位皇族亲贵死何足惜,又何幸如之,三当家的,请让我先见见七贝子。” 赵大海冷然说道:“那恐怕办不到!” 柳青琪抬眼望向赵大海,含笑说道:“二哥,李领班既然这么慷慨,咱们又怎的小气,见见无妨。” 赵大海看了柳青琪一眼,点愿说道:“好吧!三弟既然这么说,就让他见见好了。” 柳青淇挺腰站了起来道:“那位七贝子就在后头,李领班请跟我来吧!” 李玉翎站起来跟在柳青琪之后出了大殿,赵大海坐着没动。 ------------ 第二十三章 出了大殿由右边绕向后头,柳青琪在前带路,李玉翎在后头紧紧跟随,刚到侧殿,李玉翎倏觉一股极其轻微的破风声起自身后丈余外那禅房屋面上,飞快而至。 李玉翎有点明白,闪电抬手一抄,又是一个小纸团入握,走在前头的柳青琪淡然无觉,李玉翎也没机会看。 柳青琪带着李玉翎往殿后过一处檀门进入后院,后院林木处处,花草遍植,显得异常清幽。 靠东一排三间禅房,中间那间禅房灯光外透,外头站着两个拔刀黑衣壮汉。 柳青琪隔着老远便停了步,指着那间灯光外透的禅房笑道:“李领班请看,那位七贝子就在那间禅房里。” 李玉翎道:“不能走近些吗?” 柳青淇道:“李领班要是想跟那位七贝子交谈的话,这里距离应该可以听得见了。” 李玉翎道:“我想走近些……”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不瞒李领班说,李领班就是制住我柳青琪也救不了这位七贝子,这间禅房里装有炸药,引信就在刚才那座大殿里,李领班不见我二哥没得来么?那引信现在正由地控制着,只要你李领班一有异动……” 他笑笑住口不言。 李玉翎听得半信半疑,他微微一笑道:“还是三当家的高明,这种事我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 柳青琪笑道:“要是李领班不再贪恋那荣华富贵,不打算再回去的话,尽可以试试。”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不,我不愿轻易尝试,就站在这儿说吧。” 陡然扬声说道:“玉爷,卑职到了。” 只听那间掸房里传出七贝子玉铎惊喜话声。 “谁,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玉爷,正是卑职。” 七贝子玉铎忙道:“李玉翎,你怎么来了?” 李玉翎道:“回玉爷,卑职是来接玉爷的。” 七贝子玉择道:“是来接我的,那还不赶快把我接出去。” 李玉翎道:“您别急,卑职既然来了,好歹总会接您出去的,卑职要先知道一下,您可安好?” 玉锋道:“我好,我很好。” 李玉翎转望柳青琪道:“三当家的,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七贝子?” 柳青琪摇头笑道:“这个抱歉,李领班要是想走近的话……” 李玉翎道:“不用走近,我就站在这儿看看就行。” 柳青淇道:“难道李领班跟那位贝子爷说话还不够么?” 李玉翎淡然说道:“三当家的要知道,我是拿一条命来换人的,这代价不算小,我不能不慎重。” 柳青琪迟疑了一下,含笑点头说道:“的确,我也认为李领班付出的代价不小,好吧! 既然李领班这么说,我就让李领班看看他吧!” 当即吩咐那看守七贝子玉铎的两名黑衣汉子打开了那中间禅房的两扇窗户,七贝子玉铎就站在窗前,他望见李玉翎立即拍手叫道:“李玉翎,你还不快接我出去。” 李玉翎道:“玉爷请稍安勿燥,卑职定然会接您出去的,不过‘大刀会’两位当家的这儿,卑职还得费一番口舌。” 七贝子玉铎人颇聪明,这话他自然听得懂,沉默了一下望着李玉翎开口说道:“我在这儿的事,多伦知道么?她要是还不知道的话,最好别让她知道,免得她着急耽心。” “玉爷。”李玉翎道:“这件事格格已经知道了,您先动的身,格格就是怕您路上出差错,跟着就上了路,一路上还一直打听您,等到了‘古北口’才知道您出了事!” 七贝子玉铎道:“怎么说,她知道了,要命,这一下子怕不要急慌了她,唉!真是,怎么会让她知道了。” 李玉翎道:“‘大刀会’留了一名弟兄在‘古北口’,为的就是等格格的事,马车抵达‘大刀会’的那名弟兄送信儿的时候格格也在场。” 七贝子玉铎悔恨地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告诉他们多伦的马车随后就到。” 李玉翎道:“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怪谁,您也不必过于自责。其实您要不告诉他们格格的马车随后就到,格格还不知道您出了事儿呢!要是等到了京里再发现,那麻烦就更大了。” 七贝子玉铎道:“是多伦派你来的?” 李玉翎道:“他们指名要卑职接您回去。” 七贝子玉锋道:“他们指名要你来接我回去,为什么指名要你,他们认识你么?” 李玉翎道:“卑职杀了‘大刀会’一名高手,秦天祥。” 七贝子玉铎道:“这么说你跟他们有仇,他们所以把我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把你找到这儿来,是不是。” 李玉翎道:“是的,玉爷,正是这样。” 七贝于玉铎道:“那么,既然他们指名要你来接我回去,现在你已经到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还等什么?” 说他聪明,这时候他却糊涂得可以。 李玉翎道:“他们所以指名要卑职前来,是为了向卑职寻仇,并不是真让卑职接您回去……” 七贝子玉铎脸上变了色,道:“这么说他们不打算放我?” 李玉翎道:“那也不是,他们开出了条件,只要卑职点头,他们就会放玉爷!” 七贝子玉铎忙道:“他们开出了条件,我答应他们就是。” 皇亲国戚富贵样,当真借命。 李玉翎道:“他们要卑职把命留下。” 七贝子玉铎脸色大变,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李玉翎道:“玉爷请放宽心,卑职明知他们的用意在此,既然来了,定会想办法接您回去的。” 七贝子玉铎道:“可是他们要你……” 李玉翎道:“主要还是卑职信不过他们,要不然的话,卑职拿一条命换取玉爷您的安全,那是卑职应该的!” 七贝子玉铎还待再说,柳青琪突然一抬手,两名黑衣壮汉院呼一声,关起了窗户,急得七贝子玉铎在里头大叫李玉翎。 李玉翎道:“玉爷别急,请耐心坐下来等卑职就是。” 这句话并没有起多大效用,七贝子玉铎还在里头一直叫,柳青琪望着李玉翎笑了笑说道:“这位贝子爷的头衔比你李领班大得多,可是那颗胆子比起你李领班来可就差多了。” 李玉翎淡然说道:“那也难怪,贝子爷出身富贵,那儿见过这个,受过这个,自是难跟咱们过惯了刀口流血生涯的江湖人相比!” 话锋一转,接道:“三当家的,七贝子爷我见过了……” 柳青摄含笑招手道:“李领班,有话你应到大殿去谈,有些事我不能做主,还得找二哥,再说我二哥也还在大殿里恭候大驾呢!” 李玉翎住口不言,转身向前行去。 回到了大殿里,赵大海一个人正在左拥右抱作乐,一见二人到,他连站也没站起来,以一手搂着一个望着柳青琪笑道:“对不起啊!三弟,我抢了你的了!” 柳青琪淡然笑道:“这是什么话,自己兄弟,放着也是放着,二哥要是有意思,尽管享乐就是,我理应相让。” 赵大海哈哈大笑,笑声中他转望李玉翎道:“怎么样,李领班,人见着了吧!” 李玉翎微一抱拳道:“多谢二当家的,见着了。” 赵大海道:“人是否好好儿的,我兄弟没骗你吧!” 李玉翎又一抱拳道:“再谢谢二当家的!” 赵大海笑容一敛道:“李领班不必客气,刚才一个弟兄来报,香案已经摆好了,秦天样那四个结拜兄弟跟他那侄儿也等着呢!李领班怎么说,只等你一句话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不敢让他几位久候,也不敢让他几位失望,只让李玉翎目送七贝子平安离去,李玉翎立即自缚双手就是。” 赵大海冷冷一笑道:“李领班不愧是位高明人物,你李领班信不过我兄弟,我兄弟可未必就信得过你李领班。” 李玉翎道:“这么说,二当家的又是不肯了。” 赵大海冷然说道:“不错,一句话,那办不到。” 李玉翎道:“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柳青琪笑笑说道:“以我看事情一点也不难办,既然咱们双方间话不投机谈不拢,那只有就此作罢,秦天样的这笔债,‘大刀会’不要了,这位贝子爷也只有委屈他在‘大刀会’多待一个时期。李领班要是仍不愿意,咱们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人在后头那间弹房里,李领班只管放手去救,我兄弟愿意看着李领班大展神威。” 这态度跟口气却够强硬的,可是李玉翎不敢这么做,他倒不是怕别的,而是“大刀会” 伤了七贝子玉铎。 江湖上个个亡命徒,他清楚这班人,“大刀会”既然挑明了跟朝廷作对,他们就更没把那一家“官”当回事儿。 一个七贝子玉铎,在大内是红人,在官家是皇族亲贵,在“大刀会”这般人眼里,那可是轻得连鸡狗都不如。真惹了他们,他们可毫不犹豫地会一刀落下,真要这样李玉翎他就别想再回到那圈子里头去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固然不能让“大刀会”伤了七贝子玉铎,他更不能为一个七贝子玉铎把自己这有用之身葬送在这儿,偏偏“大刀会”的这两个狡猾诡诈,尤以这柳青琪为甚,他怎么办,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正自作难之间,他突然想到了那先后投来的两个纸团,小秃子既然露了面,现了身,先后投给他两个纸团,必然有用意,对他可能也必然有所帮助,何不看看那两个纸团上写的是什么,事到如今似乎也不必再顾虑什么了。 一念及此,他先展开了手里握着的那个纸团儿,这张宽约两指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二弟,三弟,放人。”下面画了一根铁拐。 这是什么意思,小秃子怎会投给他这么一张纸条。 他这里刚一怔神,只听赵大海话声问道:“李领班,你手里是……” 李玉翎忙一定神,含笑说道:“锦囊妙计!” 抬手从腰间取出了另一个小纸团,展开一看,又是一张宽约两指的指条,上头写着似真似非的两句话,李玉翎张开一看:“为防调虎离山计,算命先生奔那头,自管放心大胆赴约,即有提报。”没署名,画了颗光头。 李玉翎恍然大悟,一颗心立即定了下来,把这张小纸条一团一揉,立即粉碎,然后他含笑抬眼道:“二位可愿意知道我看的是什么?” 赵大海尚未说话,柳青琪已然含笑说道:“说不说那还在你李领班。”显然他是故示大方。 李玉翎道:“记得刚才二位告诉我,贵会大当家的带着一批贵会的高手去做另一笔生意去了,可是?” 赵大海点头道:“不错,怎么样。” 李玉翎道:“那么现在我告诉二位,贵会那位大当家的这笔生意不但做垮了,而且连老本都贻了进去,二位可信。”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三弟,你信不信?” “我信。”柳青琪一点头道:“二哥别忘了,官家有的是好手,倘若把护卫营几百铁骑冲街倾巢调了出来,大哥非糟不可。”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我怎么忘了,北京城里还养着一窝鹰犬,大哥糟,大哥糟,这可怎么办。”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不敢勉强二位,其实这也勉强不得,二位请看看这个。” 抬手把后一张纸团递了出去。 柳青琪面带笑容伸手把那张纸条接了过去,只一眼,他脸上的笑容立刻云消雾散,没了踪影,转眼望向李玉翎。 “李领班这是那儿来的?” 李玉翎道:“这三当家的就不用管了,只问这纸条上的字迹,是不是贵会大当家的亲笔。” 赵大海一怔愕然说道:“大哥写的……三弟,让我看看。” 伸手向柳青琪要那张纸条儿。 柳青琪抬手把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赵大海接过一看,脸色倏变,立即松开那两个姑娘,腾身跃了起来,两眼圆睁,望着李玉翎厉声说道:“姓李的,你竟敢跟我兄弟耍这一套。” 李玉翎道:“这一套有什么不好,双方对敌,无所不用其极。贵会如此这般对我,我如此这般对贵会。贵会投我红桃,我以李还贵会,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大海道:“我不信你们那班鹰犬能……” 李玉翎道:“信不信还在二位,只问这纸条儿上的字迹,是不是贵会那位大当家的亲笔,不是自不必说,要是的话我以为这件事就毋庸置疑。” 赵大海还待再说,柳青琪抬手拦住了他,一双锐利目光逼视着李玉翎缓缓说道:“李领班既然高明,有道是:‘棋差一着,全盘受制’,我兄弟甘拜下风,我承认这纸条上的字迹是我大哥的亲笔,可是我要请教,这纸条李领班是那儿弄来的?” 李玉翎道:“纸条上的字迹既是贵会那位大当家的亲笔,三当家的以为我是从那儿弄来这张纸条儿的。” 柳青琪道:“这么说,这张纸条儿李领班是从我大哥手里弄来的?”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放屁!”赵大海道:“姓李的他是神仙不成。” 柳青琪抬手拦住了赵大海,两眼望着李玉翎,一眨不眨。 “这我就不明白了,算算时候你李领班动身到这儿来的时候,我大哥才带着人往‘密云’那方面去,李领班是什么时候见着我大哥的?” 李玉翎笑了笑,仍没说话。 柳青琪接着说道:“再说,李领班既然身上带着这张纸条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呢?”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我现在拿出来也不迟。” 柳青棋道:“李领班慷慨丈夫,别让人说你一声小家子气。”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这么说吧!我是能不用它便不用它,要是不用它而能接走七贝子,我岂不白白落下个贵会大当家的。” 柳青琪道:“这不是理由,李领班明知道要想毫无代价地接走那位贝子爷是不可能的。” 李玉翎道:“那么我不再作任何解释。”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明摆着的事,也用不着李领班解释,我刚才说过,棋差一着,全盘受制,这一局我兄弟是输了,你李领班看该怎么办吧!” 李玉翎道:“我不敢说让二位听我的,我只敢说让二位听听贵会那位大当家的话。” 柳青琪倏然一笑道:“李领班是要我兄弟放人。” 李玉翎道:“二位知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柳青琪道:“大哥的手令,我兄弟不敢不遵,奈何我大哥的这纸手令,你李领班拿出来的太迟了。” 李玉翎微微一怔,双眉陡扬,道:“三当家的,这话怎么说。” 柳青琪淡淡说道:“那位七贝子已经不在这座庙里了。” 李玉翎心情一松,冷冷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真的了,三当家的。” 柳青琪道:“早在李领班刚才看过他回转到这大殿来之后,我兄弟手下的两个弟兄已经从后门把他带离了这座庙……” 李玉翎道:“带走人的是二位手下的弟兄,那么由二位下个令再把人带回庙里来,应该不是难事。”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我不妨告诉李领班,我说人现在已经带走了,就是他还在这里,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李领班。” 李玉翎道:“这么说三当家的是不听贵会那位……” 柳青琪道:“李领班应该知道这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能不为贵会那位大当家的安危着想。” 柳青琪笑笑说道:“我所以迟不杀人,就是为我大哥的安危着想。” 李玉翎道:“我明白了,三当家的是想用这位七贝子换贵会那位大当家的。” 柳青琪笑道:“李领班果然是位明白人。” 话声方落,立听神案后传出一声异喝。 这声异喝极其轻微,但赵大海跟柳青琪却不是庸手,自然瞒不过他俩那敏锐听觉,两个人骇然转后,厉声喝道:“什么人!” 就在这当儿,一点白光从殿外射过,直奔李玉翎脑后,其势若电,李玉翎倏然惊觉,猛有所悟,闪电抬手向后一把抓住了,那点白光,那又是个小纸团,他飞快展汗那小纸团一看,脸上立时浮现了笑意,当即一翻脑把那纸条操成一团藏在手里,轻咳一声。 “二位……” 赵大海跟柳青琪没答话,立听赵大海冷笑道:“既然已到这儿来,又何必缩头缩尾,躲躲藏藏。” 神案后当然无声,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玉翎道:“只怕是野鼠编幅一类。” 赵大海闪身扑向了神案后,转眼间他又从神案后闪了出来,向着柳青琪投过一瞥,显然他无所见。 柳青琪眉锋徽皱,目光一紧转过身来道:“李领班确认是野鼠骗幅一类之物了。” 李玉翎道:“那座庙中没有野鼠,蝙幅一类。”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就算是野鼠,蝙幅一类之物吧!野鼠,蝙幅一类之物何必放在心上,来,咱们坐,谈咱们的正经事。” 李玉翎道:“谢谢三当家的,既然三当家的要用七贝子换贵会那位大当家的,这件事就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不坐了。” 柳青琪道:“莫非李领班要走。” 李玉翎道:“正是。” 柳青填道:“既然李领班要走,我不便坚邀,也好,咱们另约时地换人吧!二哥,走,咱们送李领班出去。” 赵大海没说话。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不必客气了,好意心领……” 柳青琪道:“李领班来此是客,我迎你入门,理应送你出庙,请吧!” 李玉翎没再多说什么,一抱拳道:“既如此,容我在此先告个辞。” 转身往大殿外行去。 赵大海,柳青琪双双送客送到了大门口,一路毫无异动,到了庙门外柳青琪更扬声传令,任何人不能犯客。 李玉翎抱拳说谢,临走他道:“李玉翎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好说。”柳青琪道:“李领班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不敢,‘大刀会’是个极有份量的组织,二位在江湖上也都是名重一时的人物……” 赵大海冷冷说道:“李领班有什么话请直说了吧!别绕圈子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请二位高抬贵手,放了那两位姑娘。” 赵大海浓眉一耸,还没有说话。 柳青琪陡然一声轻喝:“来人!” 一名拔刀壮汉应声走了过来。 柳青琪一科手道:“找两个弟兄送那两位姑娘回去,让她们一个人带一百两银子回去。” 那拔刀汉子应声进了庙。 李玉翎冲着柳青琪一抱拳道:“多谢三当家的。”转背离去。 赵大海跨前一步,似乎要动。 柳青琪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夜色中李玉翎那条颀长背影,张嘴髯嗡着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低低说道:“二哥,别急,他跟咱们有缘,待会儿还会再见面的。” 赵大海望了一望。 李玉翎离开那座庙十几丈后,立即施展轻功身法折向东,夜色中他像脱弩之箭,一个起落便是十几丈地往东纵掠而去。 李玉翎的轻功造诣高绝,没一刻工夫他已走了一里多路,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横在眼前。 李玉翎停身收势,只一打量眼前这片树林,随又闪身挨了进去,他视力超人,虽然在墨黑的树林里也能清晰地看见事物,进林不到十丈,他已看见一棵合围的大树下静静地,头倚手坐地靠着个人,这个人是七贝子玉铎。 他上前一指落在七贝子玉锋的左乳上,七贝子玉择一震而醒,他的眼力可远不如李玉翎,睁眼只见眼前站着黑影可看不清是谁,他忙惊声问道:“谁?” 李玉翎道:“玉爷受惊了,卑职在此。” 七贝子玉铎叫了一声:“是你……” 挺身站了起来,就近李玉翎一看,一双眼睁得老大:“真是你,李玉翎,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李玉翎道:“玉爷,这儿不是说话处所,这片树林距‘大刀会’那班人盘据的那座庙不过里许,以卑职看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您脱难的经过容卑职路上禀告。” 七贝子玉铎的胆子可不怎么大,闻言忙点点头道:“好,好,那咱们赶快走吧!” 李玉翎一欠身道:“容卑职前头带路。” 他转身就要往林外走,只听林外传来一声冷笑:“三弟,我算是服了你。” 李玉翎一震停步,七贝子玉铎惊声说道:“李玉翎,他,他们赶来了。” 光亮一闪,四面八方却透进了灯光,李玉翎眉锋一皱,七贝子玉铎在他身后惊慌地道: “糟了,糟了,咱们让他们围上了。” 李玉翎道:“您别着急,只有卑职在,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七贝子玉铎道:“可是他们人多……” 李玉翎道:“您放心,卑职就是拚了这条命,也要平安护送您回京。” 只听林外响起柳青琪话声:“李领班,你应该看得见,这片树林已经被包围了,既然走不了,既然不能避免再见面,就请出来吧!” 李玉翎道:“玉爷请跟随卑职身后。”他迈步就要往外走。 七贝子玉铎忙道:“慢着,怎么能出去,咱们躲在这树林里不出去,敌明我暗,他们是不敢冒然行动,再说万一他们投箭或者用什么暗器,咱们也有个躲处。” 李玉翎道:“玉爷,区区一片树林里不是什么安全处所,以卑职看待在这树林里倒不如站在外头。” 只听赵大海冷然叫道:“姓李的,你要再缩着脑袋不出来,我兄弟可要放火烧树林子去了。” 李玉翎道:“玉爷,您听见了。” 七贝子玉铎白了脸,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他们眼里还有朝廷,还有王法么?这不简直是要造反么?” 李玉翎道:“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朝廷跟王法,他们本来就是要造反。” 只听林外赵大海喝道:“放火,烧他妈的龟孙。” 李玉翎沉声喝道:“慢点儿,谁敢放火可别怪我出手伤人,我这就出来。” 顿了顿道:“玉爷……” 七贝子玉铎催促地道:“咱们快出去吧!快出去吧!快……” 李玉翎没再说话,迈步当先向树林外行去。 七贝子玉铎如今把李玉翎视为靠山,视为护身符,自是不敢远离,忙紧一步跟了上去。 李玉翎出林便停了步,把七贝子玉铎挡在了身后,抬眼一扫林前依背站着赵大海跟柳青琪,赵大海提着一具既宽又厚,看上去相当重的革囊,柳青琪倒提着一把带鞘的长剑,鲨鱼皮鞘,切嵌玉珠,看上去不同凡响。 在他两个身后,排列着一圈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每几个人便是一盏马灯,弯弯曲曲地从两边伸向树林后头。 打量过后,他转回目光说道:“二位当家的,我李某人出来了。” 柳青琪笑道:“我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大人站在眼前,我还能看不见么?李领班,咱们又碰头了,可见咱们是多么地有缘。”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三当家的怎么知道……” 柳青棋微微一笑道:“李领班,柳青棋不是糊涂人,你明白这一点也就够了,别的我懒得多说,此时此地不宜多说这些。” 顿了顿,接道:“咱们毕竟又碰头了,现在李领班怎么说?”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要问我怎么说,那很简单,我一定要护送七贝子回京,而贵会却是绝不轻易的放行。” 柳青琪冷冷一笑道:“李领班的确是位明白人,这位皇族亲贵对本会有大用,李领班只说声一个人走,我马上撤人放行。” 李玉翎道:“我刚才说的话三当家的该听见了,我一定要平安护送七贝子回京。” 柳青琪笑问道:“这是大功一桩,是不是?” 李玉翎道:“李某人不求功,职责所在。” 柳青琪笑容一敛,寒着脸冷笑说道:“好一个职责所在不求功,姓李的。你卖身投靠,卖力卖命,忘了祖宗是谁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当着七贝子敢说这种话,柳三当家的,你的胆子不小。” 赵大海冷然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兄弟连你们的主子都敢骂。” 李玉翎道:“骂不得,赵二当家的,那是大罪一条,按律家灭九族。” 赵大海哈哈一笑道:“姓李的,用不着你替赵二爷操心,你赵二爷只这么一个人,生死命一条,谁有本领谁拿去。” 一挥手,喝道:“弟兄们,上!” 眼前那一排黑衣壮汉,除了那提马灯的之外,全都迈步逼了过来,一个个步履沉重异常,行家一看就知道他们已凝足了劲儿,只一动便是雷霆万钧,猛不可当之势。 七贝子玉铎白了脸,吓得往后便退。 李玉翎道:“玉爷,退不得,树林现在是进不去了,后面的已经进了树林,请紧随卑职身后,卑职也好护卫……” 七贝子玉择扭头一看,李玉翎没说错,树林里灯光闪动,步伐声沙沙,原在树林后头的那些“大刀会”的人,果然都已进了树林,从树林里逼了过来,他吓得一哆嗦,忙靠近了李玉翎。 李玉翎缓缓抬手,不慌不忙地从腰里掣出了一柄软剑,他这柄软到跟一般常见的软剑不同,宽窄只有一指多一点,但长度却比一般常见的软剑长出半尺。 剑身白里泛青,光芒森寒,身前几尺处就觉得寒意通人,他顺手一抖,软剑笔直,森寒光芒暴长尺余。 这一手震得那数不清的众黑衣壮汉进势顿了一顿,但只是一顿,一顿之后马上就又迈步逼了过来。 李玉翎道:“玉爷身上可有防身兵刃?” 七贝子玉铎说话却发了抖,道:“原有一把匕首,让他们搜走了。” 李玉翎道:“那您只好紧随卑职身后,刀剑无眼,眼前这般人都不是庸手,半步远离不得。” 七贝子玉铎道:“我知道,能冲出去最好赶快冲出去。” 李玉翎道:“这个卑职晓得。” 说话间眼前众黑衣壮汉已然逼近,只听柳青琪道:“李领班,纵然是吃亏,最有势的人也得交几个江湖朋友,你现在点个头说一声一个人走还来得及。” 李玉翎:“柳三当家的,这就是我的答复。” 软剑一抖,带起了一片森寒光芒,直向眼前几个黑衣壮汉当胸扫去。 那几个黑衣壮汉大喝一声,像是一条线串的一样,一起举刀封架,他们想用那既宽又厚更沉重的大刀,震飞李玉翎掌中这极软兵刃。 李玉翎不硬碰,一觉腕一抖,软剑二次递出,这一剑远较前一剑为快,快似电光石火,根本令人无从封架。 眼前那几个黑衣壮汉来不及撤刀,只听黑衣壮汉“噗”“噗’连声,胸前如刮了一片片子,都见了肉,那几个黑衣壮汉一惊暴退。 李玉翎疾剑说道:“这只是表示警告,各位若再逼近,刀枪无眼,下一剑很可能就是要害了。” 只听七贝子玉铎一声惊叫:“李玉翎,后头!” 李玉翎双眉一扬,旋身出剑,一阵“当”,“当”连响,惊叫四起,五柄大刀掉在了地,五个黑衣壮汉抱腕踉跄而退。 这两剑阻住了进势,震得那些黑衣壮汉没人敢再逼近,那前进之势立时为之一顿。 李玉翎道:“二位当家的,我也要说一句,现在下令撤人还来得及,我只求早早离此,不愿伤人。” 赵大海怒喝说道:“你可是痴人说梦,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闪开。” 众黑衣壮汉立即潮水一般地往后退去。 赵大海一抖手中革囊,寒光暴现,手里已多了一把大刀,他这把大刀,跟眼前这些黑衣壮汉用的又是不同。 宽背、薄刃、刀头微微向上翘着,刀背上还多了七个铜环,刀一动叮当乱响,那刀柄长近一尺,柄端系着一块红绸迎风飘动,“波”“波”有声。 只见他一抡大刀,虎虎生风,就要上前。 柳青琪横剑一拦道:“有事兄弟服其劳,杀鸡何用宰牛刀,二哥,还是让我来吧!” 赵大海冷然一摇头道:“三弟,你给我押阵。”大步逼了过去。 李玉翎知道赵大海这种人难有一身横练功夫,擅长于力斗硬挤,一动起来勇猛不可当,他不敢轻忽大意,一紧软剑,功凝右臂站在那儿等上了。 两下里距离本就没多远,赵大海几大步便已逼到,一横掌中大刀,两眼暴睁望着李玉翎道:“姓李的,你二爷掌中这刀宰鹰着刀,不知几凡,今天晚上你二爷,拿你试试锐锋。” 话落,出刀,飞快,拦腰扫到,身子往后一凹,掌中软剑一问递出,森寒光芒灵蛇般直卷赵大海右手臂。 赵大海居然不躲不闪,冷哼一声左手突出,飞向那剑身卷出。 李玉翎睹状一愕,只当他练有“鹰爪功”,“铁砂掌”一类功夫,但自己掌中这柄软剑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铁,即使是“鹰爪功”,“铁砂掌”一类功夫也不敢轻揽锐锋,赵大海可说是大行家,怎么会这般糊涂。 就在这微一怔神间,赵大海左手已然搭上剑身,只听“叮”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李玉翎恍然大悟,赵大海左手不是血肉真手,而是装了“铁手”一类之物。 果然不错,赵大海那只左手黑黝黝的,顺那一搭之势,滑过剑身直向李玉翎执剑右碗袭去。 李玉翎一惊沉腕撤招,但仍嫌稍迟了些,“嘶”地一声袖口让赵大海那只铁手划破了一块,再差分毫就伤及了腕脉。 柳青琪笑了:“还是二哥行。” 赵大海这一手得手在出敌不意,李玉翎这一下吃亏在那一怔神没想到赵大海那只手不是血肉真手。 李玉翎不敢大意了,提气,出剑,抖起剑花朵朵。唰,唰,唰,一连三剑把赵大海逼退了数尺之远。 赵大海刚得手马上又被逼退,不免有点羞怒,怒喝一声大刀抡起一片寒光,钢环叮当,雷霆万钧,威力无匹一连也是三刀。 李玉翎聚精会神,未敢一丝大意,又挥出三剑他躲了赵大海狂风急浪般三刀,第四剑跟着挥出,一气呵成,剑夹起一片光华闪电般点向赵大海右肘。 他这第四剑出手极快,毕直点出,快得让人无法闪躲。 赵大海一口气劈出三刀,就要换气变招,李玉翎第四剑已然点到,眼看他就要伤在李玉翎这第四剑之下,匆忙间只见他那高大身躯陡然横移,同时蛮力一封,“当”地一声,火星四射,恰好封住了李玉翎这一剑,不但封住了李玉翎这一剑,而且把李玉翎的短剑震得向外荡开了半尺,他趁势后撤退了回去。 李玉翎不知是没想到赵大海能躲过他这一剑,还是惊于赵大海能躲开这一剑,当场站在那儿呆呆地,既没进袭也没再发第二剑。 赵大海大概是剑下逃生,惊魂未定,站在丈余外也在那儿发楞。 柳青琪闪身掠了过来,道:“二哥,怎么样,伤着了么?” 赵大海倏然而醒,微一摇头:“没事,他伤不了我的。” 李玉翎两眼忽射奇光,凝望着赵大海震声说道:“赵二当家的,你适才封我那一剑所用的招式是什么招式,看上去大异武学常规,但却恰到好处” 赵大海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会的还能都告诉你么!” 李玉翎道:“你不必都告诉我,双方敌对问人家的招式也没这个道理,只请二当家的把这一招告诉我就够了。” 赵大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玉翎道:“赵二当家的自然没有义务非告诉我不可,我只是觉得这一招奇奥博大,高绝异常,几乎能封住任何方位攻来的一招。” 赵大海道:“你既然知道我那一招这般奇奥博大高绝,就该知道我更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了。” 李玉翎道:“赵二当家的既然不肯说,我无法勉强,那么眼前这敌对之势……” 赵大海道:“一句话,‘大刀会’就是拚到最后一人,这个人也是非留下不可。”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我本来是只求早早离开,不愿伤人的,如今赵二当家的既然这么说,说不得我只好全力一拚了,躲我者生,挡我者死……” 沉喝声中,他刚要抖剑。 暮地里,远处里一片光华直冲夜空,到了夜空里突然化为一蓬激射然后冉冉飘落不见。 赵大海跟柳青琪双双一怔,齐声叫道:“大哥!” 二人互祝一眼,赵大海挥手一声:“走!” 偕同柳青琪,带着那一众黑衣壮汉,往那烟火状物射起处纵探而去,只见灯光点点,渐去渐远,转眼不见。 七贝子玉铎诧声说道:“他们怎么突然走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卑职也不清楚。”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诧异,看小秀子送来的纸条,分明“大刀会”那位总瓢把子已然失陷被擒,刚才听赵大海、柳青琪一声“大哥”,分明那烟火般物又是“大刀会”那位总瓢把子放的,难道说纸条上那字迹是小秃子弄的鬼。 他这里正自心念转动,远处夜色里突然传来一个犹带童音的话声:“笨鸟儿飞了,咱们还等什么,脚底下抹油,快走吧!” 七贝子玉铎道:“这是谁在说话?” 李玉翎听出那是小秃子的话声,当然他不能说,他道:“大概是过路的江湖人,王爷,这儿不能待,您也请起驾吧!” 七贝子玉铎巴不得插翅离这块地儿,听李玉翎这么说他也没多问,匆忙地点头答应了一声。 ------------ 第二十四章 黑夜难不倒李玉翎,虽然从“古北口”到这儿来的时候他是坐在马车里没看见路,但他能就星斗辨别方向。 李玉翎前行带路,护着这位七贝子玉铎,整整费了一整天工夫才到了“燕云”附近那处驿站。 到了驿站再看,站里面好好的,根本没有一点发生过事的迹象,李玉翎明白了,那纸条是小秃子弄的鬼没错。 七贝子玉铎受了惊吓,靠两条腿走了一整天的路也够累了,到了驿站便被那些拍马屁的官儿拥了进去,把这个救驾有功的李玉翎抛在外头,没人过问,连看也没人看他一眼。 李玉翎站在那儿,心里好不是味儿,他也不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虽然不会比处尊优惯的七贝子窝囊,可也够累的,加上那一身的风尘,他那付模样也够瞧的。 七贝子玉铎一定是沐浴更衣,好好歇歇,在那些官儿们奴欢婢膝的相慰下压压惊。 突然,一个清脆话声起自身后:“回来了!” 李玉翎扭头一看,只见是多伦格格身边那美丫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他忙笑说道:“是的,格格安好!” 大姑娘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格格在您走后的当天晚上,就起驾回京了,这儿的人多事讨好,派快马上京报了信儿,京里派了人到这儿来接的,格格本来不肯走的,可是经不起这个催,那个劝,格格临上车的时候交待我留下来等您,告诉您一声。” 李玉翎这时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哦”地一声道:“格格是该先走的,虽然在驿站里也不见得平安,我的意思原先是请格格先回京的。” 大姑娘道:“您太辛苦了!”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也没什么,倒是玉爷……” 大姑娘截口说道:“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回来,现在天晚了,您请歇息一夜,咱们明天一早就走,格格临走交待我好好侍候您,您要不要先……换换衣裳?” 大姑娘的意思是问李玉翎要不要先洗个澡,可是一个大姑娘面对一个大男人,这洗澡二字不便出口。 李玉翎忙道:“谢谢姑娘,我怎么敢当……” 大姑娘嫣然一笑道,笑得神秘,道:“有什么不敢当,格格说侍候您就跟侍候她一样!” 李玉翎心头一震,沉默了一下后点头说道:“格格待人好。” 大姑娘道:“格格待人是好,可是待您更好!” 李玉翎一时说不上话来,半晌才道:“我感激格格的德意。” 大姑娘道:“格格可没让您感激,您请跟我来吧!” 转身走了。 李玉翎迈步要跟,突然一个意念掠上心头,他忙道:“姑娘。” 大姑娘停步回身,含笑说道:“李爷,我叫德玉,您叫我阿玉好了,格格都是这么叫我的。” 李玉翎道:“德玉姑娘……” 大姑娘德玉睁着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李玉翎。 李玉翎有点不安,迟疑了一下道:“我有件事想请姑娘帮个忙……” 德玉道:“您这么说我怎么敢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姑娘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当了,是这样的,我临时有一点小事要办,得迟一两天才到京里去,麻烦姑娘代我向格格禀报一声。” “怎么?”德玉圆睁一双明眸道:“您不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道:“我恐怕得迟一两天才能到京里去。” 德玉娇靥上浮现了一丝难色,道:“那……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格格让我留下来等您,就是要我跟您一块儿走的。” 李玉翎道:“这个我想过了,要不然我不敢让姑娘先走,我看七贝子在这儿待不了多久的,姑娘可以跟七贝子一块儿走。” 德玉哼了一声道:“让我跟他一块儿走,我宁愿一个人走也不愿意跟他一块儿走,我瞧见他就讨厌。” 这就麻烦了,李玉翎皱了眉。 他这里眉锋才皱起,德玉那里又开了口:“冲着您了,冲着您也只有委曲我自己一点儿了,您什么时候到京里去,有个准日子么?” 李玉翎道:“我不会迟过三天动身。” 德玉道:“路上走两天足够了,那么我跟格格说五天,您看怎么样?” 李玉翎道:“麻烦姑娘,我很不安,姑娘本来是等我的,我却不能跟姑娘一块儿走,心里觉得十分抱歉……” “哎呀!”德玉皱了眉,瞧模样儿她恨不得堵耳朵,道:“瞧您,您怎么这样说话呀! 您这不是折我么?我没拿您当外人,您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呀!” 顿了顿,接道:“别在这儿站了,您赶快换换衣裳歇息吧!” 说完了话,她要转身。 李玉翎忙道:“别麻烦了,姑娘,我这就走。” 德玉圆睁美目道:“您这就走么?上那儿去呀?” 李玉翎道:“我刚才不是跟姑娘说了么,我有点私事。” 德玉道:“您要去办事没人拦您,总得换换衣裳,歇歇再去呀!什么事儿您这么急。” 李玉翎笑笑说道:“谢谢姑娘,姑娘别照顾我了。” “那怎么行!”德玉道:“格格交待要我侍候您的,您累了半天回来,连衣裳也没换,要让格格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李玉翎道:“格格跟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很急,去迟了怕耽误,姑娘请忙吧! 我走了。” 他是怕德玉侍候他,说走就走,转身往外行去。 德玉急了,在后头直叫,李玉翎扭头打了个招呼,脚下却连停也没停,德玉没奈何地跺了脚。 “真是,怎么是这么个人……” 李玉翎出了驿站踏上往“古北口”的大路,他走得很快。 天都黑了,路上没行人,只见夜色一片。 可是刚走没几步,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叫唤:“大叔。” 李玉翎闻声一怔,扭头左看,路旁一棵合围大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一颗光头,两道黄鼻涕,冲着他直傻笑。 李玉翎道:“小秀子,是你。” 小秃子挤了挤眼道:“您当是谁,驿站里那位美里又带三分俏的丫头。” 李玉翎道:“小秃子,你真好眼力。” 小秃子抬眼往上看了看,一咧嘴道:“我不是千里眼,全是这棵大树下帮忙。” 李玉翎道:“小秃子,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干什么?” 小秀子道:“等您哪!” 李玉翎道:“等我,有事儿么?” 小秀子道:“讨赏呀!” 李玉翎道:“对了,小秃子,我还没谢谢你。” 小秃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说着玩儿的,我那敢当真向您讨赏,要让我那算命的师父知道,不打烂我这双手才怪,大叔,我是来给您送信儿的。” 李玉翎道:“给我送信儿的,送什么信儿?”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交待了我师父,我师父让我告诉您。” 李玉翎心里一跳,忙道:“赖大爷。” 小秃子道:“您可以这么叫,我可不能这么叫,我师爷爷!” 李玉翎道:“干脆说你师祖不就成了么,干什么绕这么大圈儿。” “是,大叔。”小秃子一咧嘴道:“我师爷爷说:‘大刀会’里没一个好东西,往后再碰上你尽管放手去做。” 小秃子道:“是我师爷爷说的。” 李玉翎道:“这我知道,我是问他老人家是听谁说……” 小秃子道:“干吗听谁呀!这您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师爷爷跟我师姑跑了一趟‘大刀会’,我师爷爷的原意嘛,彼此既然全是一条路上的,就应该大伙儿携手起来,谁知道‘大刀会’那个一条腿的一口拒绝了!” 李玉翎道:“有这种事,他们不是……” 小秀子一摇头道:“您不知道,那个一条腿挂的是羊头,卖的却是狗肉,那老小子想当皇上,想一个人席卷天下,我师爷爷说更坏的是他那两个拜把兄弟,一个险,一个狠,这两个您见过了,那个姓赵的够狠,您瞧见他那只手么?就是前些日子跟我师爷爷斗硬,在油锅里废了,我师爷爷吃了多少年饭了,可没上他的当。” 李玉翎忙道:“怎么回事儿,小秃子?” 小秃子把古大先生跟古芸“大刀会”之行,概要地说了一遍,听毕,李玉翎点了点头道:“原来赵大海的那只左手是……此人果然够狠的!” 小秃子道:“那姓柳的更险,您可别瞧他脸上老挂着笑容,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杀人不见血。”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这我看得出。” 小秃子道:“大叔,您想,要是正正经经的忠义豪雄,会抢人家的闺女么?” 李玉翎道:“说得是,小秃子……”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说,再碰上您就别客气,要您先除去独腿荣奇的那两个把兄弟,那两个东西是最坏不过的了。” 李玉翎道:“小秃于,谢谢你跑这一趟。” 小秃子道:“您干吗还跟我客气,您这不是折我了,听我师父说,您保不定还是我的师叔呢!我想起这话心里就乐。” 李玉翎道:“现在你不就叫我大叔么?” 小秃子摇头道:“那不一样,您要真是我的师叔的话,那咱们的关系就更深一层了。” 李玉翎道:“我看咱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浅。” 小秃子还待再说。 李玉翎话锋忽转,道:“小秃子,你师祖如今在……” 小秃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师爷爷这个人很怪,很少跟小辈在一块儿,没事儿的时候我都找不着他,有事儿的时候不找自来,怎么,您有事儿。” 李玉翎忙道:“没事儿,我随便问问。” 小秃子看了李玉翎一眼,嘴一咧道:“大叔,我看您不是惦记我师爷爷,大半是惦记我那位师姑吧!” 李玉翎脸上一阵奇热,他绝没想到小秃子会冒出这么一句,窘了半天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小秃子,好规矩,跟长辈开玩笑,这是你师父教的么?下回碰上,我得当面问问他。” 小秃子一伸舌头道:“老天爷,好厉害,您明知道我最怕这个,大叔,您饶我这一回,下回再敢您打烂我的秃头。” 李玉翎没说话。 小秃子忙又说道:“大叔,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好胸襟,好气度!” 李玉翎突然说道:“小秃子,告诉我,那张纸条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秃子乐了,忙道:“谢谢您,大叔,我那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是我那位算命的师父的杰作,您可不知道,我那位算命的师父有一手独步当今,傲夸天下的绝活儿,无论谁的笔迹,他只要看一服,拿起笔就能学,而且学得维妙维肖,就是本人也看不出来。” 李玉翎动容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师父有这种才智。” 小秃子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好话。”李玉翎道:“这我得告诉你师父去。” 小秃子伸伸舌头,咧嘴笑了笑,没说话。 李玉翎道:“这么说,你师父根本就没跟‘大刀会’的那位瓢把子碰过面。” “那也不是。”小秃子道:“那独脚荣奇当真是带着他那五堂高手趁虚到这儿来了,要不然我躲在马车底下辛苦这一趟岂不多余,可是那一条腿的还没到驿站就被我师父拦上了,好一场龙争虎斗,我师父却挂了彩。” 李玉翎神情一紧,忙道:“伤着那儿了,碍事么?” 小秃子摇头说道:“谢谢您,大叔,不碍事,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在大胯上让那独腿的一根哭丧棒划了一下。” 李玉翎道:“想不到那独腿荣奇有这么好的身手。” 小秃子“哈”地一声道:“您可别小看这个一条腿的,江湖上响当当的,黑白二道提起独腿荣奇来没一个不怕的,要不然他那‘大刀会’会那么安稳,别说那一条腿的,就是那两把兄弟也都有一身不含糊的好功夫,好能耐,我是没领教过,听我师父说他那两个兄弟,一个是胡子出身,一个是南七省绿林中顶尖儿人物,全都是当今的一流好手,尤其那姓柳的小子,不知道有多少白道人物伤在他那口丧门剑下呢!”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小秃子,你可知道他兄弟三个现在何处?” 小秃子眨了眨眼道:“您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我要找他三个。” 小秃子道:“是听了我师爷爷的话要下手,还是要替我师父找回来么?” 李玉翎道:“你看该不该。”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的意思是说下回碰上,可没让您现在找上门去,至于后者,那您更要让我师父知道是我多嘴,好家伙,我吃不完兜着走,一对三,‘大刀会’还有不少高手,万一您再出点差错,大叔,您是要小秃子这条小命。” 李玉翎笑了,道:“小秃子,有这么严重么?” “怎么不。”小秃子道:“我们那几口子一天到晚嘴上挂着您,连做梦都能梦见您,不说别人,单说我那位八叔爷,他就老板着脸这么说,你们都给我听着,那小子不是等闲人物,干的不是等闲事儿,说不定还有咱们这一窝的,谁要让他出点差错,谁就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您听听这话,说句话您别不高兴,好像我们这几口子专是为您而去,为您而活似的。” 李玉翎着实的很感动,道:“小秃子,他这几位的心意让我感激,不管我是不是他几位的师侄,这份情,我会永远记住,这份交情,也会永远存在的,而且比一个门里的还深厚。” 微一抬头道:“小秃子,你放心,我找那弟兄三个不是为的这两件事,我自己有点私事要找他三个弄个明白。” 小秃子道:“什么私事,大叔,能说给小秃子听听么?” 李玉翎道:“小秃子,这是我的私事。” 小秃子道:“您是让我别问,是么?”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小秃子道:“大叔,信息我送到了,我该回去交差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小秀子,你好厉害,我不说,你也不说,是么?” 小秃子脸一红道:“大叔,那我可不敢,您想,我那来那么大胆子呀!” 李玉翎道:“小秃子,难道你信不过我。” 小秃子道:“没有呀!大叔,我也不敢。” 李玉翎道:“小秃子,难道我会害你?” 小秃于道:“瞧您说的,那怎么会。” 李玉翎道:“那就告诉我荣奇弟兄三个现在何处。” 小秃子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大叔,您告诉我,您找那独腿的弟兄三个,用不着挑斗。” 李玉翎道:“那很难说,也许不必,不过照目前的敌对情势看,只怕拚斗在所难免。” 小秃子道:“这就是了,我刚说过,您以一对三,‘大刀会’还有别的好手,‘大刀会’分日蓝黄黑青五堂,五个堂主个个了得,这样您已成了以一对八,有道是:‘双掌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万一您出点差错……” 李玉翎道:“小秃子,说不说在你,你要知道,你告诉我他们在何处,我只是找起来容易一些快一点,迟早我总会找到他三个的,在这一带,我只要亮出李玉翎这三个字,我不信他三个会不自己送到我面前来。” 小秃子目光一转道:“听您的口气,是势必要找到他三个不可!”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 小秃子道:“既然这样,告诉您我也愁心,不告诉您我也愁心,大叔,他三个还没回张家集?” 李玉翎道:“张家集?” 小秃子道:“‘大刀会’的总舵,他三个的窝在‘张家集’的‘锡儿山’上。” 李玉翎道:“那么他三个现在在……” 小秃子道:“从这儿往西南走,十里路,那儿有个小林子叫‘李家集’。” 李玉翎道:“谢谢你了,小秃子,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秃子嘴张了几张才道:“那些贼占了个林子,有些事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能别管闲事您最好别管闲事。” 李玉翎双眉一场,还没有说话。 小秃子欠身施礼,腾身纵起,快得像一溜烟般,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李玉翎照小秃子的说法,往西南走了十里,十里过后,天已经快二更了,夜色里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灯光几点,他心知这准是小秀子所说的“李家集”。 城镇外的人睡得早,这时候这“李家集”已然是寂静一片了。 边走边打量,这“李家集”不算大,也不算小,近百户人家,全是平房,只有近村处有几间茅舍。 夜这么深了,“李家集”的人早就入了梦乡,荣奇三兄弟究竟住在那一家,那一个角落。 他这里心念正自转动,突然身前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犬吠,紧接着一处草堆后窜出一条大黑狗拦在路中央,望着他翘着尾巴直吠。 乡村里就怕这个,只一只狗吠,马上就会惊动全村的狗,果然不错,“李家集”每个角落马上响起了狗吠。 一阵一阵的,此起彼落,把原有的宁静吵得一丝儿不剩。 李玉翎不耽心惊动人,他也没把这长尾巴的畜牲放在眼里,迈着步往里走他的。 他往里走,那条黑狗往里退,狗就是这样,你不怕它怕你,走着走着,突然一声咆哮,另一条狗从村口暗阳里窜了出来,直奔李玉翎小腿。 李玉翎一抬腿,那条狗扑了个空,腿往下一落,那条狗飞出了丈余,夹着尾巴带着一阵低吠转眼没了影儿。 蓦地,村口里起了人声。 “朋友好身手,可以停步了。” 随着话声从村口里闪出一个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来,李玉翎眼力好,一眼就认出这黑衣壮汉正是“古北口”送信儿那个人,当下他道:“阁下别来无恙。” 那黑衣壮汉一怔,愕然问道:“朋友是……” 李玉翎带笑说道:“分别不到两天,阁下就不认识我了么了” 那黑衣壮汉往前探身子,凝目一细看,旋即“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你,姓李的,我们三位当家的正愁找你不着。” 李玉翎道:“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那黑衣壮汉又一怔,道:“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我送上门来了。” 那黑衣壮汉道:“姓李的,你知道我们三位当家的找你。” 李玉翎淡淡说道:“接走了七贝子,他三位要找我那是一定的。” 那黑衣壮汉疑惑地看了看李玉翎道:“姓李的,你真是……” 李玉翎道:“我不正站在阁下眼前了!” 那黑衣壮汉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位当家的在这儿。” 李玉翎道:“不知道我会找到李家集来么?” 那黑衣壮汉道:“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非告诉你不可么?” 那黑衣壮汉往李玉翎身后,村外夜色中望去。 李玉翎道:“不用找,只我一个人。” “好。”那黑衣壮汉一点头道:“你等着。” 他伸两个指头往嘴里一放,就要吹。 李玉翎抬手一拦道:“慢着,别跟我来通报那一套,你们当家的那兄弟住在那一家住宅里,你带我去就是。” 那黑衣壮汉冷笑一声道:“这是‘大刀会’的规矩,别说你‘神武营’一个小小的领班,是你们少主要见我们瓢把子,也非等通报不可。” 他手指头往嘴里一放,又要吹。 李玉翎道:“我不信。” 一停步已到了那黑衣壮汉眼前,出手如风,一把抓住了那黑衣壮汉放在嘴里那只手的腕脉,沉腕往下一扯,然后五指一用力,道:“没有你我也可以找到他三个,你信不信。” 那黑衣壮汉脸色大变,道:“姓李的,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淡然说道:“不干什么,找他三个谈谈,给我带路。” 一抖腕,那黑衣壮汉踉跄冲出好几步去,他刚站稳,李玉翎冷然又是一句:“你敢有一点异动,我就先毁了你。” 那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转身往里行去。 走了没多久,那黑衣壮汉停在一户住宅之前,回过身来冷冷说道:“就是这一家,你叫门吧!” 李玉翎看得很清楚,这一户住宅瓦房五六间,那气势一看就知道是这小小‘李家集’的大户。 他问了一句:“没错么?” 那黑衣壮汉冷冷说道:“错不了的,我在你眼前,错了你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现在你可以为我通报了。” 那黑衣壮汉呆了一呆道:“姓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明白么!” 那黑衣壮汉盯了李玉翎一眼,转过头去迈步就要往那户宅门口走,李玉翎突然说道: “用不着你了,里头已经有人来开门了。” 话声方落,“砰”然一声,那住宅两扇门大开,赵大海当门而立,衣裳都还没穿,他寒着脸,瞪着眼道:“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赵二当家的好敏锐的听觉。” 那黑衣壮汉一欠身道:“禀二当家的……” 赵大海转脸怒喝说道:“没用的东西,再带你就把他带到我房里去了,给我滚一边去。 那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头一伸退向后去。 李玉翎笑笑说道:“赵二当家的好不威风。” 赵大海转过脸来冷然说道:“姓李的,你少废话,深夜找到‘李家集’来,你的神通不小,有什么事,说吧!” 李玉翎缓缓说道:“听说三位正愁找不着我。” 赵大海浓眉一耸,道:“不错,正愁要踏破铁鞋,不想来得全不费工夫!” 李玉翎道:“那么赵二当家的就不该再问我有什么事,是么?” 赵大海一怔道:“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李玉翎道:“事实上并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赵大海阴森森的一笑,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接下了!” 转眼向那黑衣壮汉喝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进去取我兵刃去。” 那黑衣壮汉忙答应一声迈步就往住宅走,赵大海却堵在门口,那黑衣壮汉迟疑了一下又停了步。 赵大海冷哼一声,抬腿迈了出来。 那黑衣壮汉一溜烟般奔了进去。 李玉翎笑笑说道:“二当家的,有道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你我既然见了面,拚斗那是在所难免,不过在你我还没动手之前,我想请教二当家的一件事,还望二当家的据实相告。” 赵大海一翻眼,冷然说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还记得树林前那一场拚斗么?” 赵大海道:“忘不了的。” 李玉翎道:“那最好不过,请问二当家的。二当家的那高绝的一招刀法,是那儿学来的,是那位高人教的。” 赵大海一怔道:“你问这个?” 李玉翎道:“是的,二当家的。” 赵大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玉翎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赵大海道:“你有什么道理,我记得那天你也问过我,现在你又问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不瞒二当家的说,二当家的所施那招刀法,跟我一个朋友的师门绝艺极为神似,我怀疑二当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师习武,艺出一门。”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姓李的,你别想套交情吧!你尽管放心,咱们套不上交情,我那招刀法是无师自通。”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我无意跟谁套什么交情,我只是……” 步履响动,那黑衣壮汉捧着赵大海那口大刀走了出来。 赵大海劈手夺了过来,把革囊一褪一抛,然后把大刀往身前一横,望着李玉翎冷然说道:“姓李的,弄鬼施诈只有那么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今晚上你要能走出‘李家集’,赵某人从此江湖除名,亮你的兵刃吧!” 李玉翎道:“赵二当家的,你我之间并没山仇海恨。” “谁说的。”赵大海冷笑说道:“你弃祖忘宗,卖身投靠,咱们之间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姓李的,废话少说,你亮兵刃吧!” 李玉翎扬了扬眉,从腰间解下了他那柄软剑,道:“赵二当家的,在动手之前我再问一句,二当家的所施那招刀法,是……” 赵大海暗暗一笑道:“你只能把剑抵在我的喉咙上,还怕我不说么!” 掌中大刀抡起一个大刀花,由上而下。当头劈了下来,刀还没到,那森寒劲道的刀风已然通人。 李玉翎跟赵大海动过手,知道这位“大刀会”的二当家在他这口刀上确有不凡的造诣。 李玉翎他未敢轻忽大意,凝神、提气、滑步、侧身、出剑,一气呵成,软剑灵蛇般指向赵大海右肩。 赵大海冷哼一声刀锋走偏,带着一片劲风反削李玉翎持剑右臂,应变之快令人咋舌。 别看他这刀上去极其笨重,可是在赵大海手里却施得上下翻飞,刀光闪闪,轻若无物。 高手过招,如捷如电,转眼又是十招过去。 赵大海突然大喝一声大刀飞舞,但见刀光闪闪,森寒逼人不见人,一团雪亮的刀光直向李玉翎罩去。 乍看之下他这一刀没什么出奇处,但李玉翎却觉得这一刀施得势如惊涛骇浪,排山倒海,那刀风明阴令人有窒息之感,确有摄魂夺魄之力。 李玉翎猛提一口真气,右臂功凝十成,软剑毒蛇出洞,闪电一般往那迎面而来的刀光中点去。 赵大海刀法特异,造诣不浅,但他内功修为究竟比一身集几十年修为的李玉翎差了一大截。 只听“当”地一声,那圈刀光顿时不见,赵大海一柄大刀被震斜斜飞起,人也踉跄退了几步。 李玉翎得理不让人,如影附形,跨步欺到,软剑一抖,三朵剑花飞向赵大海胸前三处重穴。 赵大海陡然一惊,他体大人不灵,猛提一口真气,一式“雪里翻身”飞快向后翻了出去。 李玉翎沉腕变招,“翻云覆雨”,软剑飞递,“唉”地一声血光崩现,赵大海左大腿添了一道口子,血丝立即顺腿流下,他立足不稳,高大身躯一晃,往后便倒,只见他大刀往后一插,刀尖柱地硬把那高大身躯撑住。 撑住了身躯是撑住了身躯,然而李玉翎一柄软剑闪电递到,那锋利剑尖正抵在赵大海那咽喉上。 那黑衣壮汉大惊失色,闪身就要动。 李玉翎冷然说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那黑衣壮汉被这句话震住,硬没敢动。 赵大海肩头一晃,提起了大刀,但那柄大刀离地还不到半尺却又落了下去,他眼一闭,半句话没说。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当家的,我遵嘱把剑抵在了二当家的咽喉上,请告诉我那招刀法的出处。” 赵大海听若无闻,闭着眼没说话。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赵二当家的不愧是条硬汉子,我要看看赵二当家的究竟硬到什么程度。” 软剑一翻,往赵大海左耳削去。 摹地一声霹雳大喝划破夜空。 “阁下,手下留情。” 忽地一道黑光从那住宅敞开的两扇门中射出,势若闪电,带着一股劲风袭向李玉翎石肋。 这道黑光攻人所必救,来势既快又猛,李玉翎若不回剑封架,右肋非伤在这道黑光下不可。 没奈何,李玉翎回剑一格“当”地一声,火星四射,李玉翎只觉虎口一震软剑立时向上荡起。 赵大海趁人之危,抬手出刀,大刀由下而上捺向李玉翎“下阴”。 这一招十分狠毒,出人不意,攻人无备,趁人之危,李玉翎被这一刀捺中,非被劈成两半不可。 而匆忙间李玉翎确实来不及躲闪,重回剑格封架,那是绝对来不及的,没奈何之时,他暗暗一横心,一咬牙就要走险出腿去踢。 一条人影从那民室敞开的两扇门中射出,一把抓住李玉翎格飞的那道黑光,沉腕一横,“当”地一声,火星四射,赵大海哼了一声,刀尖顿时落空。 李玉翎根据这一霎良机,抽身飘退,一下纵出了近丈,躲是躲开了,却出了一身冷汗。 定神凝目再看,赵大海身边多了个人,耳目铜髯,魁伟高大-一条独腿,右手一根铁拐正压在赵入海的大刀上。 李玉翎忙道:“莫非荣大当家的当面。” 荣奇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莱奇” 李玉翎重剑一抱拳道:“多谢大当家的。” 荣奇道:“阁下不必客气,我也该谢谢阁下手下留情。”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这话让我汗颜。” 荣奇道:“阁下就是那位‘神武营’的李领班么?” 李玉翎道:“李玉翎特来探望大当家的。” “好说。”荣奇深深一眼,道:“难道秦天祥命丧‘承德’,连脑袋都丢了,今夜你我初会,荣奇顿感荣幸。” 李玉翎没说话,荣奇已接着说道:“听说李领班凭腔中一颗铁胆,掌中一柄软剑,单枪会荣某人两位兄弟于古庙之中,接走了那位皇族亲贵,荣某人未能赶上这场盛会,也见识此班的绝世身手,也深觉遗憾。”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的当知道,李玉翎是取了巧。” 赵大海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不说你卑鄙施诈。” 荣奇道:“二弟还能走么?” 赵大海道:“一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别说走,就是跑又何妨。” 荣奇道:“那么别等我让他们搀扶你,进去歇息吧!” 赵大海道:“大哥,我刚说过,一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 荣奇浓眉一耸,道:“来人,扶二当家的进去。” 那黑衣壮汉恭应了一声过来。 赵大海道:“我自己能走,用不着人扶。” 转身就往住宅走去,他走得还算平稳,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强撑的,这赵大海的确硬得可以。 等赵大海那高大身影陷入住宅敞开的两扇门里不见,莱奇望着李玉翎缓缓开口说道: “赵二弟学艺不精,阁下不必耿耿于怀。” 李玉翎道:“我一时失手,这在拚斗中在所难免,还望大当家的包涵。” “好说。”荣奇话锋忽转道:“阁下一再追问我赵二弟的刀法来处,不知是何缘故。” 李玉翎道:“我刚才对二当家的说过,我有位朋友……” 荣奇截口说道:“阁下这话我听见了,但不知阁下这话是否属实。” 李玉翎道:“我没有必要欺瞒几位。” 荣奇一点头道:“那就好,看阁下也不是那擅长谎言欺人的人物。” 李玉翎只觉脸上一热。 荣奇道:“阁下那几位朋友今在何处?”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问这……” 荣奇道:“既然是阁下的朋友,必然也是位不凡的人物,有道是:‘英雄惜英雄’,荣奇那有不想认识的道理。”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样,也是个让诸位痛恨的人。” 荣奇“哦”地一声道:“这么说阁下那位朋友,也是个吃官粮,拿官俸的人。” 李玉翎道:“不错。” 荣奇道:“人各有志,相强不得,阁下怎么说痛恨,阁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承德’,还是在那‘北京’城里?”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样,原供职‘承德’‘神武营’,前不久奉调京里……” 荣奇道:“这么说阁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那‘北京’城里了?’李玉翎道:“正是。” 荣奇道:“京去禁旅八旗,但不知阁下那位朋友奉调那一营。” 李玉翎道:“听说是‘亲军营’。” 荣奇道:“听说。”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该知道,这一类的事列为机密。” “说得是。”荣奇一点头道:“阁下那位朋友的师爷是……” 李玉翎脑中电旋,微一摇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从关外来。” 荣奇目光一凝,道:“关外。” 李玉翎道:“东北。” 荣责脸色陡然一变,很快时间又恢复平静,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阁下,阁下弄错了,我那赵二弟出身大西南一带。”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我听说赵二当家的出身东北,在东北一带是位叱咤纵横一时的人物。” 荣奇两眼一睁道:“阁下是听谁说的。”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不必问我是听谁说,只请大当家的告诉我,我听说的正确不正确。” 荣奇道:“阁下要知道,赵大海是我的兄弟,他是什么出身,该不会有人比我清楚。”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说得是,我看大当家的也不是属于谎言欺人的人物。” 不知道荣奇是世故,老练,还是他说的是实情,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异状。 李玉翎话锋一转,道:“这么说,赵二当家的师爷也在西南了。” 荣奇微一点头道:“不错,确是如此。”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两种武学么?” 荣奇道:“只怕是阁下看走了眼。”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诉大当家的,我心里明白。” 荣奇道:“阁下既然这么说,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阁下,那又如何?”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问得好,我既然有位来自东北的朋友,假如赵二当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师学武,艺出同门的话,赵二当家的岂非也是我的朋友。” 荣奇倏然一笑道:“阁下这话说得更好,只是阁下该知道,我兄弟没有吃官粮,拿官俸的朋友,即便是同门又如何,再说一个门里出来的人,也不可能走两条路的。” 李玉翎道:“那可不一定,正如大当家的所说,人各有志。” 荣奇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话说得好,说得好,不错,人各有忐,相强不得。” 李玉翎道:“一母能生九子,何况一个同门里出来的人。” 荣奇再度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话深刻我心,简直跟我的想法一样。” 话落忽然一顿,凝目问道:“夜深雾重,阁下可愿进去坐坐。’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朋友。” 荣奇道:“阁下跟‘大刀会’之间是教是友,现在还难下断,要等阁下进去坐坐,跟荣某人作一席会谈之后才能肯定。”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这话令人难懂,我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尤其是我放倒大当家的一位得力臂膀。” 荣奇道:“这可以暂搁一边,只要阁下点个头,这些都可以撤过不提。” 李玉翎道:“只要我点个头,大当家的明教。” 荣奇道:“我既然暂时把阁下当朋友看待,便不敢失礼。”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不必客气,凡事都要退一步想,作退一步的打算与其万一话不投机谈不拢,让大当家的几位把我赶出来,倒不如就站在这儿别动,大当家的以为然否。” 荣奇浓眉一耸,哈哈大笑道:“阁下是个趣人,想得也真够周到,既如此,我不便强邀。” 顿了顿,脸色一变,接着说道:“‘大刀会’求才若渴,荣某人更爱才如命,凡我辈有志书,有血性的忠义豪雄,‘大刀会’一概欢迎,绝不怕多,荣某人一片诚恳,请阁下留下共图大事,荣某人愿在总舵之上多添一把椅子,他日倘有所成,仰与阁下同学共尝。” 李玉翎绝没想到荣奇会有这种打算,会有这么一句,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说道:“大当家的看重,让我感动也感激,只是……” 荣奇道:“阁下,我要直说一句,是教是友全在阁下一句,倘若阁下跟‘大刀会’是敌非友,只怕今夜阁下走不出这‘李家集’。”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刚才说得好,人之有志,相强不得。 荣奇道:“我毫不勉强,是敌是友,全在阁下抉择,‘大刀会’虽然爱才,求才,但那也要两厢情愿。”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好意……” 荣奇道:“好意我不敢说,本一片诚恳,丝毫不假,只有阁下的答复如何了,我无意胁迫阁下,但‘大刀会’从今后绝不放过一个是敌非友的人。” 一顿铁拐,四周住宅后立即闪出无数人影,一个个全是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柳青琪为首,团团地围个水泄不通。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我说怎么迟迟未见三当家的出来,原来三当家的另有任务。” 荣奇道:“事关阁下,阁下幸勿玩笑视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诉大当家的,在找到‘李家集’来的当初我就定了心意,‘大刀会’三个当家的只有一个在,我绝不离开‘李家集’。” 荣奇脸色陡然一变,仰头哈哈大笑,裂帛穿云,震天慑人,他似乎有意炫他那惊人的内功修为。 “好,好,好,阁下快人快语,算得上干脆二字,令我荣某轻佩服佩服,我倒要看看是你阁下躺在这‘李家集’,还是荣某人三兄弟躺在这‘李家集’。” 铁拐一挥,喝道:“大伙儿跟这位李领班亲热亲热。” 叱喝声中,柳青琪跟五个壮汉正闪身拣了过来,离李玉翎一丈一起落了地,十二道锐利目光密集一点,虎视眈眈,跃跃欲动。 李玉翎抬眼一扫那五个汉子道:“想必这就是大当家的五位堂主。” 荣奇冷然说道:“阁下知道得不少,荣某人爱才、惜才,在此再给阁下一个……” 李玉翎截口说道:“李玉翎倘若弃明投暗,放着官儿不干向投身所在叛逆一伙,岂非世上一等愚人,大当家的不必再……” 柳青淇阴阴一笑道:“好话,李玉翎,你到阴间地府当官儿去吧!” 他首先发难,掌中长剑一抖,跨步欺到,长剑斜指李玉翎小腹,上手就是狠招辣着。 李玉翎挥出一剑格开了柳青琪的长剑,道:“六对一,这在江湖上倒是少见。” 柳青琪阴笑道:“对于鹰爪狗腿子,‘大刀会’向来是深痛恶绝,杀之务尽,还讲什么江湖道义,江湖规矩。” 挺碗一剑刺了过来。 他这第二剑一发,那五个汉子也闪身而动,两柄长剑,三把大刀,一起从四下里向李玉翎要害招呼。 李玉翎一见这情势,心知‘大刀会’今夜是非把他留在这‘李家集’不可,眼前七位高手当面,他若不全力一拚,只怕真难出这‘李家集’。 心中念转,一提气,正要发招出剑。 忽听几缕破风之声带着轻微异哨向斗场打到。 这几缕破风之声来势极快极猛,李玉翎刚自惊觉,一阵“当”,“当”连响,柳青琪跟那五个汉子的掌中兵刃全被击中,震得一斜一荡,与此同时,几个黑忽忽之物掉在地上,今夜微有月色,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六个麦穗。 以麦穗当暗器,这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六个小小的麦穗竟能震斜六名高手的掌中兵刃,那发暗器之人的心眼,手法,腕力内力吓人,更令人咋舌。 李玉翎这里心神震动,适时荣奇跟柳青琪也都看清楚了散落在地上的“暗器”,也都震惊得不可言状,只听柳青琪厉声喝问道:“那位高人架这段梁子,趟这场浑水。” 只听一声冷笑,夜空中传下一个话声:“大胆叛逆,竟敢纠众行凶,杀害官差,还不给我缚手就擒,听候发落。” 李玉翎听觉敏锐,略一辨别,立即听出这话声是来自附近一处民住宅上,而且听这口气,也居然一派“官腔”,这是谁。 他这里心念转动,暗暗诧异,柳青琪霍然转过脸来望向了他,冷笑说道:“姓李的,你真是个汉子。” 李玉翎心中一动,道:“对你们这种莠民、叛逆,就更没有以江湖道义的必要了,柳三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荣奇怒喝一声,独腿跳动,抡拐划向李玉翎。 李玉翎横剑一封,“当”地一声,拐剑拍出,荣奇的铁拐向上荡开李玉翎的虎口一震,热辣辣的,掌中软剑险些把握不住,李玉翎心中不禁暗暗震惊,小秃子没说错,这独腿荣高不愧是一方霸主,他的一身修为较诸赵大海跟柳青琪又不知高出多少,“大刀会”能这么安稳,果然有它的道理。 只听荣奇喝道:“三弟对付屋上那个,这个我来收拾。” 话落他刚要再扑,适时那住宅屋上传下适才那话声:“荣奇,你怎么不往上看看。” 荣奇没有回头,却听柳青琪惊声说道:“大哥,糟了,二哥……” 荣奇一听柳青琪这声二哥,身躯一震,震然转了过去,一看之下,他怔住了,也傻了眼。 赵大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是让人制了穴道。 李玉翎不禁暗暗惊异!这是谁?竟然这般轻易制住赵大海,是了,以他刚才所露那手麦穗震兵刃的惊人功力,制一个赵大海自是轻而易举。 荣奇一顿铁拐,大喝声中腾身而起,直上夜空。 柳青琪大惊失色,他要拦可惜为时已晚。 隐身在住宅那人冷喝道:“荣奇,你是要你这把兄弟的命了。” 荣奇听若无闻,人似行空天马,铁拐挟千钧之威直向那住宅扑了过去。 只听一声冷哼,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不要他的命我还要呢!下去。” 挺立不动的赵大海身后突然闪出一人,双掌一翻猛向荣奇劈去,荣奇的一身修为李玉翎刚才试过了,可是如今的荣奇当然抵不住那人双掌排空的一击,闷哼一声一个滚翻摔了下来,果觉他身手不弱,半空里一个“鹞子翻身”四平八稳地落了地上。 荣奇腿站实地,须发贲张,望之吓人,一顿铁拐,就要二次腾扑,柳青琪如飞掠到,一把抓住了他:“大哥,冷静点,使不得。” 荣奇如遭电殛,机伶一颤,威态倏敛,面如死灰,木然不语。 只听屋面上那人冷哼说道:“就凭你这点道行也想造反,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李玉翎凝目打量现身那人,李玉翎的站立处离那座宅屋正稍微远了些,而且那人的站立处恰好背着偏斜的目光,不容易看清楚。 纵然李玉翎有上好的目光,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人是个身穿黑衣,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儿。 他这里站在低处打量那瘦老头儿,适时那站在高处的瘦老头儿一双精光四射的锐利目光也望向了他。 “老弟台就是来自行宫‘神武营’的李领班么?” 李玉翎扬声说道:“不错,我就是李玉翎,尊驾是……” 那瘦老头几道:“老朽从职‘犊策营’,奉格格之命特来迎接。”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原来尊驾是‘犊策营’的,格格平安抵京了。” 那瘦老头儿道:“格格早就抵京了,老朽等前来‘密云’迎接格格,护送格格到了‘北苑’就奉格格之命回了头。” 李玉翎一抱拳道:“有劳尊驾了。” 那瘦老头儿道:“往后还要共事,老弟台不必客气,老弟台如果方便的话,请往我立身这民宅下站一站。” 李玉翎不知道瘦老头儿为什么让他站过去,却明白瘦老头儿必有用意,答应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一名施剑汉子一横长剑想拦他,李玉翎抖手一剑把那名施剑汉子逼退了几尺。 他到了那民宅下,只听上面瘦老头儿沉声道:“荣奇,你们还不缚手就擒么!” “匹夫住口。”荣奇怒叱说道:“我姓荣的从不懂得这四个字,要我姓荣的缚手就擒,你那是痴人说梦。” 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孩子们,站出来让他们看看。” 话声方落,四下里几处民宅屋面现出几个黑衣人来,算算共是四个,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黑忽忽的棒状物,不知是何物。 荣奇冷笑一声道:“老匹夫,你就凭这四个人么?” 瘦老头儿冷冷说道:“我带的人不多,可是他们个个能以一当十,你可知道他们手里拿着那是什么?” 荣奇冷笑说道:“无非是什么歹毒的兵刃……” 瘦老头儿冷然说道:“兵刃两字不要,歹毒两字你算是用对了,说出来也好让你见识见识,站稳了,别让我吓瘫你,这是我临出京的时候,向‘火枪营’借来的火器,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这‘大刀会’的人转眼就要躺一地,你要自信是铁打金刚,铜烧的罗汉就强硬到底。” 李玉翎听得心神一震,心想:敢情这就是那歹毒霸道,当众披靡,捍卫京畿令人不敢轻越雷池一步的火器。 忍不住向四个黑衣人手上多看了两眼,看来看去仍只见是一根黑色的棒状物,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荣奇没说话,想必他也震慑于火器之威。 只听柳青琪高声说道:“老人家怎么说好。” 那瘦老头儿冷然说道:“老夫的姓名你还不配问,对你这姓柳的老夫是久仰,‘大刀会’三大叛逆之中,论狡猾诡诈数你为最,你少在老夫面前弄鬼,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 柳青琪毫不在意,居然还含笑点头。 “那是,看老人家的年纪跟刚才显露那一手绝世功力,可知老人家定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 瘦老头儿冷哼一声道:“你算是说对了。” 柳青琪道:“老人家既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怎么跟我们这些少不经事的年轻后辈一般见识。” “好话。”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够狡猾诡诈的,你少在老夫面前,玩心眼儿,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若如今身在武林,那是连看也懒得看你们一眼,如今老夫身在官家,吃官粮,拿官俸那就另当别论,如今老夫软硬都不吃,你明白么!” 柳青琪脸色变了变,轻笑一声道:“听老人家这话,就可知老人家是位何等英雄的人物。” 只听一声冷笑,正东屋面上那黑衣人开口说道:“姓柳的,你祖上开过帽子铺么?” 这话够粗薄的,然而柳青琪当没在意,道:“柳某人说的是实情实话,并不是给谁戴高帽子,在柳某人的眼里,软硬都不吃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瘦老头儿冷冷一笑道:“谢了,老夫懒得多说,你也可以少废话了,老夫任职‘亲军营’多年,对你们这些莠民,叛逆是向不容情的,你可以四下里打听打听问一问,凡是被朝廷里列为莠民、叛逆的,那一个不恨老夫,又那一个不怕老夫,今夜你这‘大刀会’的精锐都在这儿,老头儿正好来个一网打尽,孩子们……” 他那余话尚未出口,柳青琪抖起“丧门剑”,一挥,厉声喝道:“弟兄们,冲出去,走!” 有他这一声厉喝,“大刀会”的五个堂主与那些黑衣壮汉立即纵身腾掠,从四下里往“李家集”冲去。 荣奇眼见赵大海受制,似乎不愿舍了这位把兄弟,柳青琪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你要让“大刀会”的精锐全毁在这儿。” 荣奇须发贲张,一顿铁拐厉声叫道:“荣某人那二弟暂时交给你们了,他要是少一根汗毛,荣某誓必杀尽你们这些‘狗腿子’。” 一抡铁拐独腿,直跃外冲去。 ------------ 第二十五章 只听那瘦老头儿大喝说道:“休要放走了叛逆,孩子们,进!” 这一声“进”是凝足了内功真力而发,震得人心跳耳鸣,四下屋面上那些黑衣人当然听见了,他四个人也人人一阵叱喝呐,然而,听见归听见,呐喊归呐喊,却都站在多处民宅屋面上没动一动。 李玉翎看在眼里,正觉纳闷,只听那瘦老头儿哈哈一笑道:“兔崽子们走远了,孩子们,过来见见李领班吧!” 瘦老头儿伸手挟起赵大海,跃落李玉翎身边,别看他挟着个身材魁伟高大的赵大海,落在地上仍跟四两棉花一样,半尘未染,这瘦老头儿的一身轻功造诣! 四个黑衣人相继纵落李玉翎身前。 李玉翎跨前一步冲着瘦老头儿欠欠身说道:“卑职李玉翎,见过……” 瘦老头儿骨架子颇足,“嗯”了一声援手说边:“老弟少礼。” 最左一名黑衣人“哈哈”地两声道:“你老人家也不怕折了他。” 瘦老头儿一怔瞪眼说道:“我还没说呢!你倒先泄了底,好快的嘴。” 李玉翎一听这话不由呆了一呆,他诧异地转望着最左那名黑衣人,最左那名黑衣人伸手拉下了覆面物,嘴一例道:“大爷,不认得算卦的了么?” 可不是么,狠琐的长像,残眉小眼,大黄板牙朝天鼻,不是那位算卦先生,铁嘴落拓生是谁? 李玉翎猛然就是一怔。 落拓生又一咧嘴开了口道:“行了,大伙儿把脸上的‘尿片子’拿下来透透气儿吧!” 那另三个黑衣人相继取下覆面物,这三个,在李玉翎眼里都很陌生,年纪都在三十以上,落拓生身边那个大光头,圆胖脸儿,长眉细目,脸上似乎永远堆着笑意。 再过去那个长得很壮,黑黑的脸,浓眉大眼,可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瞎了,只见他那只独眼之内精光闪烁,异常慑人。 最右边一个长得好看点儿,白净脸儿,鼻正口方,颇为英武,眉心里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李大领班,您发的哪门子楞呀!”落拓生开了口。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原来是诸位……” “你当真是‘亲军营’的爷儿们不成?”落拓生笑道:“京里离这儿不远,可也不能算近,远水救不了近火,从那儿派人往这儿来,那儿赶得及呀!再说谁又知道你单枪匹马独个儿来斗‘大刀会’来了。” 李玉翎有点啼笑皆非,一抱拳道:“多谢诸位伸手。” “别谢了。”落拓生道:“您在我们这一伙儿人里可是大红人儿一个,我几个能伸手帮帮您,那是我几个的造化。” 瘦老头儿突然轻轻地咳了一声。 落拓生一咧嘴道:“瞧,我三师叔等得不耐烦了,上前见个礼吧!” 敢情是“八异”中的三先生,怪不得他一身功力这么高绝深厚。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神州八异’中的第三位前辈。” 躬身施了一礼。 瘦老头儿一双老眼精光闪耀,上下直打量李玉翎。 “你这一礼我受得,小伙子,他们都说你是我们赵二的徒弟,我特来看看你。” 李玉翎道:“不敢当,晚辈学艺五年,不知道家师的名讳,所以无法肯定家师究竟是不是‘八异’中人。” 瘦老头儿深深看了李玉翎一眼道:“以我看去有点像,只有你才配列入我们老二门下了,也只有我们老二才配收你这种徒弟。” 李玉翎道:“谢谢前辈夸奖,不管我是不是八异中二先生的传人,我都把诸位当成我的师门长辈。” 瘦老头儿一点点头道:“我说是这一趟,小伙子这话听得我心里舒服,别说是这一趟,就是再跑个几趟我也心甘情愿。” “好嘛!”落拓生笑道:“我三师叔的一颗心又让你弄去了,阁下,你可得留心我们这几个晚一辈的捻酸吃醋啊!” 李玉翎道:“诸位前辈抬举我,诸位连对我施援手,让我感激,尤其阁下更为我拦截荣奇而受了伤,更让我不安……” 落拓生笑道:“我比三叔还要舒服,混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大张,连骨节儿都酥了,谢谢阁下,皮肉破了点儿,在刀口甜血的江湖生涯里,算得了什么?” 李玉翎道:“大先生安好。” “谢谢。”落拓生神色一肃,道:“他老人家安好。” 话落,一咧嘴,又道:“我那位妹子更好。” 李玉翎脸一红,直觉脸上好烫好烫。 瘦老头儿轻咳一声道:“小伙子,我姓董,两个字无忌。” 李玉翎忙道:“懂三先生。” 董无忌道:“你倒不如叫我一声前辈。” 李玉翎道:“是,三前辈。” 童无忌一指那圆胖脸汉子道:“这是我的徒弟,姓黄,叫百川,比你大几岁。” 李玉翎一抱拳道:“黄大哥。” 黄百川忙抱拳答了一礼道:“不敢当。” 落拓生道:“他有个浑号叫‘胖子’,你不如叫他一声胖哥。” 董无忌接着为李玉翎介绍另两个,那黑眼浓眉独眼大汉叫龙飞,是“八异”老四的传人,那白净脸年轻汉子叫岳填,是“八异”老五的徒弟。 李玉翎-一见过之后道:“三前辈见过那位多伦格格么?” 董无忌摇头道:“没有。” 李玉翎道:“那么前辈说那格格早安抵京……” 董无忌道:“我是听小秃子那小鼻涕鬼儿叫的。” 李玉翎四下看了看道:“小秃子没来呀!” 只听不远处夜色中有人接口说道:“小秃子在这儿呢!我师父交待过,不许我往大人跟前凑。” “好嘛!”落拓生笑道:“敢情给我抖出来,还真不耐跟你说话,你大叔是自己人,不要紧给我滚过来吧!” “滚?”远处夜色中小秃子道:“你没教过我。” 落拓生道:“你小子要不怕挨打就再说一句。” 小秃子道:“我这怯木匠,就那么一句(锯),第二句杀了我都不敢再说了。” 矮小人影一闪,小秃子已笑嘻嘻地到了跟前。 李玉翎道:“小秃子,谢谢你。” “您别谢。”小秃子道:“就仗着这点功才敢跟我师父耍了句贫嘴,罪已抵功,您用不着再谢了。” 落拓生眼一瞪道:“鬼脸,给我往后站,鼻涕鬼儿似的,瞧着就讨厌。” 小秃子两眼又一瞪,扬手就往秃头上拍。 小秃于机灵,秃脑袋一缩人已到了董无忌身后:“三叔祖,您可最疼小秃子的?” 董无忌轻笑一声道:“别闹了,谈正经事要紧。” 目光一凝,注着李玉翎道:“小伙子找‘大刀会’这三个,究竞为了什么?”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不敢瞒您,这赵大海几招刀法像是从家师绝学里演化出来的!” 童无忌“哦”地一声道:“你师父除了你之外,还另收的有徒弟么?” 李玉翎道:“我上头还有八位师兄,家师花了四十年心血造就了他们,只希望他们兼师门绝艺能为我汉胄尽点心力,谁知他们八个一离开家师就全没了音讯,全迷失在满虏的名利诱惑之下,家师命我出来找他们,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董无忌为之动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四十年心血非同小可,师恩深厚,一离师门便全部忘了,断了志,白白糟塌你师父四十年心血,这种人还留着他干什么?” 一脚把赵大海踢了过来。 落拓生突然说道:“兄弟,这赵大海是个胡子出身,没错么?” 李玉翎道:“他那几招刀法瞒不了我,我会问个清楚的。” 扬掌就要去拍赵大海的穴道。 “慢着。”量无忌伸手一拦道:“小伙子,还用问么?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八个不肖的师兄姓什么,叫什么?” 李玉翎苦笑说道:“正是,前辈,家师没有交待,也许是家师认为他们已改名换姓。” 董无忌呆了一呆道:“这倒是,他们那里还敢用真名实姓,天底下也没有这么傻的人,小伙子,那就问他吧!” 李玉翎答应一声拍开了赵大海的受制穴道。 赵大海两眼一睁,震地站了起来,这猛一站牵动大腿上的创伤,疼得他闷哼一声,身躯也为之一晃。 李玉翎道:“赵二当家的……” 赵大海两眼一环扫,立即叫道:“这么多个问我姓赵的一个。” 李玉翎道:“你尽可以放心,找你说话的只我一个。” 赵大海道:“刚才我姓赵的穴道可是那一个制的?” 董无忌冷冷说道:“老夫。” 赵大海破着腿转身一看,道:“您老儿是……” 董无忌道:“老夫供职‘亲军营’!” 李玉翎听得一怔,但转念一想,这位董三先生到如今还冒充‘亲军营’的人必然有他的用意。 只听赵大海道:“好啊!连营里的都出来了。” “姓赵的,你给我住嘴!”龙飞冷喝一声,掌中那黑布包着的“火器”抡起,当头抽了下去。 龙飞这一抽非招式,可是相当快,赵大海没能躲过关,肩头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闷哼起处,身躯一晃倒了下去,赵大海挨了一下没说话,可是地瞪着龙飞的那一双目光怕人。 龙飞冷然说道:“看什么,不认识了么!留神我挖出你一对眼珠儿来当炮踩,告诉你,我们老爷子专整你们这些人,犯在我们老爷子手里就没好受的,李领班现在要问你话,问你一句你最好实说一句,要不然我会整得你死去活来。” 赵大海咬牙说道:“没想到我姓赵的今儿栽在你们这些鹰爪孙子手里。” 龙飞道:“你他妈的还狠。”抡起那一根又要抽。 落拓生一伸手,道:“死了他李领班就没办法问话了。” 龙飞收手冷哼:“便宜这狗养的。” 这是个浑人,当着长辈嘴里还带这个。 落拓生望向李玉翎道:“李领班,您请吧!” 李玉翎望着赵大海道:“赵二当家的,我还是那句话,你那招刀法的出处。” 赵大海倏然而笑道:“这倒好,又是那一句,敢情你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我不想说,你拿我怎么样!” 龙飞怒喝说道:“我他姐娘摘了你的瓢儿。” 抡起那一根向着赵大海当头抽下。 他这一下好猛,要真让他抽着脑袋非开花不可,赵大海可不敢让他抽着,身子一翻往在躲去。 龙飞可不是庸手,也冷笑说道:“摘了你的飘儿李领班就没法子问话了,我让你吃点苦头。” 掌中那一根走偏,一下碰在赵大海的左胳膊上,赵大海一条左胳膊硬生生地被碰断了,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龙飞道:“少跟我装死。” 起手又一下敲在赵大海的脚脖子上,赵大海又大叫了一声醒了起来,他望着龙飞恶狠狠地道:“狗娘养的狗腿子,你就别死在赵二爷手里,有一天你要死在赵二爷手里,你家赵二爷要十倍偿还。” 龙飞道:“你他娘的投机会了,连你那两个把兄弟都把你撇下跑了,你还有什么机会。” 赵大海道:“你们哥们就别放你家赵二爷。” “放你?”龙飞“哈哈”地笑了道:“做你娘的清秋大梦,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会放你,你等着吧!你不是骂了我一句么?行,我再砸断你一条膀子,再有第二句就小心你的狗腿子。” 说着,扬起那一根当真又要砸下去。 赵大海怕?不,他还真怕,左胳膊已经完了,要是右胳膊再毁在龙飞手下,这辈子他就是废人一个。 赵大海就算能侥幸保住一命也没用了,还想报仇,还想干别的,当即他忙道:“你打吧!打死了我还想问话,屁你都别想闻一个。” 龙飞道:“我手下有分寸,你死不了的。” 掌中那一根连顿都没顿地落了下去。 落拓生突然伸手了,他手里的那一根,“膨”地一声架住了龙飞手里那一根,别看花飞劲大力猛,他手里那一根便被落拓生手里那一根震了上去。 李玉翎入耳那一声“嗡”,为之一怔。 落拓生一咧嘴道:“木棍四根拿来充充壳子,没想到还真管用,会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去两条腿。” 李玉翎听了这话又是一怔。 落拓生随即转眼望赵大海道:“不想挨打那么就自己说。” 赵大海道:“说了怎么样,能救我么?” 落拓生道:“那可难说,李领班心里一高兴,说不定他会杀了你。” 赵大海一咬牙,一点头道:“好吧!我认栽了,那几招刀法是我那位把兄教的,我大哥说那几招刀法用来救命,万无一失。” 落拓生道:“一条腿的荣奇他没说错,那几招刀法真管用,连李领班问的话都挡了回去,荣奇的师承!” 赵大海道:“不知道,你何不当面问他去。” 落拓生道:“实话。” 赵大海道:“我说都说了,还留个什么?” 落拓生一点头道:“说得是,好吧!我听你的,让李领班留着问那一条腿的荣奇了吧!” 话落棍落,一棍又闭了赵大海的穴道,然后,他抬眼望着李玉翎道:“兄弟,听见了么?”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他那几招刀法是荣奇教的,早知道我刚才当面问荣奇多好。” 董无忌说道:“用不着问了,以我看那独腿荣奇准是你那八个不肖的同门师兄里的一个。” 李玉翎眉锋微皱,没说话。 “兄弟。”落拓生道:“您愁没机会碰见荣奇么,我教你个法子,准让荣奇自己找上门来。” 李玉翎抬眼望向落拓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落拓生道:“兄弟,我这个姓怪一点,姓池,两个字乐无,是偷那白居易的。” 李玉翎道:“池兄明教。” “好说。”落拓生道:“兄弟要这么说就见外了,兄弟你押着这个叛逆党魁往京里去邀功领赏去,以我看这桩功不小,再加上那位美格格替你说上一两句话,包管他们会在那功劳簿上大大记你一笔,你只管带了你的,用不着张扬喧嚷一通,这‘李家集’准有人马上盯住你。” 李玉翎抬眼向四下望去,道:“多谢池兄指点!” 落拓生道:“不用看,兄弟,荣奇跟那柳老三是跑远了,可是干他们这一行的有个习惯,尤其赵大海落在咱们手里,他们一定会留个人躲在暗处看个究竟,你只管走你的,在你到京之前荣奇不自己送上门来,你砸我的卦摊儿。” 李玉翎看了地上赵大海一眼道:“他兄让我扛着他走么?” 落拓生笑道:“那怎么行,瞧他这个头儿,扛着他走不了几里路准能累趴那儿,怎么说也得弄辆马车。” 李玉翎道:“这时候,这地方上那儿雇车去。” 落拓生笑笑说道:“我有,兄弟,这用不着你操心。” 转过脸去道:“小秃子,办你的事儿去。” 小秃子答应一声转身如飞而去,一闪没入了夜色中,没多久,蹄声响动车声起,小秀子赶着一辆车套高蓬马车笑嘻嘻地到了。 李玉翎由衷的佩服,道:“多谢池兄。” 落拓生一摆手道:“兄弟,你怎么老见外,说不定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小秀子跳下马车接口说道:“瞧你说的,现在不就是一家人么!” 落拓生道:“小秃子,你跟师父我当了这么多年徒弟,只有今儿个这句话让我听得很舒服。” 小秃子乐了,咧着嘴直笑。 落拓生转望董无忌,道:“三叔,您还有什么事儿么?” 董无忌道:“我想的都让你说了,我还有什么事儿,让他走吧!” 落拓生一咧嘴,转回来望着李玉翎道:“兄弟,我们不能送你了,你知道我几个手里是黑布包着的木棍,荣奇可以拿它当火器,要是有我几个送你,荣奇他连近都不敢近,别说来找你了。” 李玉翎道:“我知道,大先生处还请代我问候。” 落拓生道:“你放心,这个好,我一定带到,还有我那位妹子,要不要我顺便问一声!” 李玉翎又脸红了。 只听董无忌道:“人家的脸皮可没你那么厚,少逗了,把人弄上车吧!” 落拓生答应了一声,动手的是龙飞,他俯身抓起赵大海碰然一声硬摔在了车里,这位劲大得惊人。 只听落拓生带笑说道:“大个子,轻点儿,摔死了可就没人要了。” 向着李玉翎一抬手道:“请吧!兄弟。” 李玉翎向着董无忌欠身施了一礼,又跟黄百川,龙飞,岳琪三个打了个招呼随即登上了车辕。 李玉翎这里抽鞭控缰,下头落拓生笑问道:“兄弟,赶车行么?” 李玉翎笑道:“山窝子里长大的,怎么不行。” 左手抖缓,右手挥起一鞭抽了下去,马车箭一般地冲破夜色驰出了“李家集”。 刚出“李家集”,李玉翎就想起了一件事。 现在他又落单了,他可得一个人对付荣奇,柳青琪,还有“大刀会”那五位堂主共是七名一流好手。 董无忌率落拓生等几个赶来“李家集”,怕的就是李玉翎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吃了亏,怎么如今却叫他一个人落单,难到现在就不怕他吃亏了。 但转念一想,董无忌等不会那么糊涂,绝不会! 落拓生头一个就不是糊涂人,他所以让自己一个人赶车上路,必然有他的道理,必然有他的打算。 李玉翎想到这里,心里也就松坦了,定神收心赶着马车顺大路往前驰去。 ------------ 第二十六章 半夜折腾天已过四更,几里过后东方天边已现鱼肚,晨间微有薄雾,但这薄雾要比那黝黑的夜色好。 黝黑的夜色里,像李玉翎这么好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个十丈远近,而在这种薄雾里,李玉翎却能看出几十丈去。 走着,走着,他看见几十丈外路中间有一样东西在随风飘动,红红的一块,一时还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又进了十丈,看清楚了,那是一柄大刀硬生生地让人插在路中央,随风飘动的是刀柄上那块红绸。 这时候李玉翎更是佩服落拓生料事如神了,该来的已经近在眼前,刀插在路中央,怎么个过法? 就是打从上绕过去都不行,“大刀会”的大刀既然出现在眼前,附近就绝不会没有人在。 事实上李玉翎没料错,马车刚进大刀插处十丈内,从那大刀插处路边上抬合围大树后闪出一个人。 是个黑衣壮汉,背后没刀,两手也空空,只见他老远地一抱拳高声说道:“李爷请停车。”挺客气的。 李玉翎没理他,赶着马车直驰到大刀插处三丈内他才开始收缰,马车恰好到大刀前停住,没多一尺,也没少一尺。 李玉翎目光一凝,望着车前黑衣壮汉道:“阁下是……” 那黑衣壮汉含笑说道:“李爷何必明知故问。”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阁下人刀拦路,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壮汉一抱拳道:“奉敝会总瓢把子之命,特来请李爷驾到一会。” 李玉翎道:“贵会大当家的要见我。” 那黑衣壮汉道:“正是。” 李玉翎道:“贵会怎么知道我走这条路。” 那黑衣壮汉抬手往车后一指道:“不瞒李爷说,李爷一出‘李家集’敝会就有弟兄盯在车后了。” 李玉翎扭头一看,只见车后十丈外站着个身背大刀的黑衣壮汉,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贵会高明。” 其实高明的是落拓生。 那黑衣壮汉道:“事非得已,还请李爷海涵。” 李玉翎道:“阁下不必客气了,贵会大当家的现在何处。” 那黑衣壮汉道:“就在这边不远处,容我带路。” 一抱拳,拔起地上那柄大刀往腰后一插,转身驰离大路,往来路那一片荒郊旷野中驰去。 李玉翎没迟疑,抖缰挥鞭赶着马车跟了过去。 马车跟在那黑衣壮汉之后驰动,李玉翎抬眼打量眼前这片荒郊旷野,只见这片荒郊旷野颇为空旷。 除了远近几片树林之外就是一望无垠的半人高野草,根本看不见人烟,他心想,大概荣奇等藏身在那片树林里……他这心念转动,果然,前面奔驰中的那黑衣壮汉已然掉转方向,往最近处一片树林奔去。 这片树林立在五十丈外,转眼工夫已然驰到,而那黑衣壮汉并没进入这片树林,却从这片树林边上绕过去往树林后奔去。 李玉翎心中诧异却没开口问,转眼间绕过这片树林,他立即明白了,敢情这片树林后座落着一座残破不堪的土地庙,这片树林恰好把它挡的死死的,站在大路上往这边看,是绝对看不见这座残破土地庙的。 只见这片残破土地庙四周,隔十步一个,站了一圈身背大刀的黑衣壮汉,却不见荣奇,柳青琪跟“大刀会”那五位堂主的人影儿,想必是在土地庙里。 果然不错,马车刚驰到,“土地庙”里首先快步走出了柳青琪。 柳青琪很快地向着马车一瞥,然后冲李玉翎一笑抱拳:“李领班请稍候,我大哥马上出来迎接。” 李玉翎暗暗一怔,心想,这柳青琪怎么这么客气。 心中念转,当即也抱拳答了一礼,道:“不敢。” 说话间,“土地庙”里柱着铁拐走出了独腿荣奇,他身后还跟着“大刀会”的五个堂主。 荣奇出庙门抱起双拳:“李领班,荣某人迎接来迟。” 李玉翎高立车辕答了一礼,道:“岂敢,总瓢把子言重了。” 荣奇道:“这地方不是谈话处所,李领班请庙里坐坐如何。” 李玉翎心中思忖,这座土地庙不大,马车进不去,自己若是进庙里去岂不得把马车跟赵大海留在外头,那就等于把赵大海交在荣奇兄弟手里了。 一念及此,他当即说道:“我要事在身,不敢过于打扰,大当家的有什么教言,在这儿赐告也一样。” 莱奇微微一笑道:“李领班太客气了,既然这样荣某人不便相强,三弟。” 柳青琪答应一声喝道:“拿过来。” 一声答应“土地庙”里步出两名黑衣壮汉,两个人拉着一捆毛毡出庙,把那个毛毡打开了铺在庙门口。 荣奇向着车辕上一抬手道:“李领班请下来坐坐吧!” 李玉看看距离,铺毡处离马车不过丈余远近,万一“大刀会’有什么行动,自己腾起阻拦绝对来得及,当即他一抱拳道:“多谢大当家的。” 双方在那张毛毡对面坐下,荣奇跟柳青琪依肩而坐,那五个堂主站立在荣奇身后。 坐定,莱奇迟疑了一下,抬眼凝目开了口:“李领班,你我都是明白人,看你们两个的年岁,荣某人我叫李领班你一声师弟应该没有错。” 李玉翎心中猛然一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荣奇会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说这么一句,他心中念转,久久未能答话。 只听荣奇又道:“李领班可是艺归老爷岭那位老人家。” 李玉翎心中又一阵猛跳,他笑了笑:“不错。” 莱奇道:“赵二弟大概已经告诉李领班了他那几招刀法是我教的。” 李玉翎道:“不错。” 荣奇道:“那么我叫你一声师弟就没有错了,当师弟你问赵二弟之当初,我就怀疑咱们是同门,后来你一再追问,我更断定咱们是艺归一门了,老人家安好。” 李玉翎神色一肃道:“老人家安好。” 荣奇道:“师弟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李玉翎道:“有不少日子了,算算该有半年多了。” 荣奇轻轻一叹道:“我拜别老人家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老人家的慈颜,以及‘老爷岭’上的一草一木无不时刻在我眼前,老人家的教诲我一刻也未敢或忘,只是这二十多年来一事无成,深感有负师恩对老人家五年心血栽培,如今见着师弟,对老人家及‘老爷岭’上的一草一木也倍增思念。” 李玉翎不由暗暗诧异,荣奇怎么会说这种话,是真是假,看来他得小心应付。 有此一念,他立即提高了警觉,道:“师兄创立‘大刀会’,打的是反清复明旗号,怎么说一事无成。” “不错。”荣奇微一点头道:“‘大刀会’是我手创的,我也花了不少年心血,而且赔上了一条腿,可是到现在我做了些什么了?有什么成就,‘大刀会’仍是‘大刀会’,我也只不过是‘大刀会’的总瓢把子而已。” 李玉翎道:“匡复大业并不是一天可就的。” 荣奇强笑摇头道:“那是师弟你安慰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究竟有些什么成就。” 李玉翎没说话。 只听荣奇又道:“师弟,我是老人家第四个徒弟,你呢?” 李玉翎道:“我是老人家第九个徒弟,也是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荣奇道:“做爹娘的最疼么儿,做师父的也是一样,据我所知,老人家授徒只授十之七八,想必对师弟你,是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吧!” 李玉翎道:“惭愧得很,我天资有限,也只学了老人家十之八九。” 荣奇道:“师弟客气了,以我看怎么着师弟也比我几个要强。” 李玉翎突然问道:“四师兄可知道大师兄他们七位现在何处么?” 荣奇道:“老人家没有告诉师弟么?” 李玉翎道:“八位师兄自拜别老人家之后就全没了音讯,老人家怎么知道八位师兄的所在。” 荣奇道:“师弟是奉老人家之命,找寻我八个么?” 李玉翎道:“不敢瞒师兄,正是。” 荣奇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让师弟代他老人家清理门户的吧!” 李玉翎道:“并不尽然,那也得看八位师兄的作为怎么样。” 荣奇道:“不瞒师弟,大师兄、二师兄跟三师兄三位一下‘老爷岭’就迷失在满虏的名利诱惑之下,我下山的时候,老人家也接我大责重任,要我代师行诛,可是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没能找着三位,甚至于连他三位的一点音讯也没有,到现在为止,我只碰上了九师弟你一人。” 李玉翎道:“老人家可曾把大师兄三位的姓名面貌告诉四师兄。” 荣奇摇头说道:“没有,就是告诉我也没用,他们不会再用真实姓名的,老人家想必也知道这一点。” 李玉翎道:“四师兄这两字姓名是真是假。” 荣奇倏然一笑道:“四师兄我一来不为名利所诱,二来不做愧对师门之事,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师弟你呢?”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我是老人家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无论作为如何都用不着改名换姓,我并不怕再有人代师行诛。” 荣奇哈哈一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没想到九师弟你是颇为风趣之人。” 李玉翎道:“四师兄,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荣奇沉默了一下,话锋忽转,问道:“师弟可知道我为什么跟师弟你开诚相见么?” 李玉翎道:“请四师兄明示。” 荣奇道:“九师弟客气了,那一来是为表示我所行无愧,二来为免得咱们师兄之间同室操戈,同时也为便于向九师弟你进言几句逆耳忠言。” 李玉翎道:“四师兄对我有什么指示。” 荣奇道:“好说,师弟言重了,师弟该知道,师弟你是奉命代师行诛,清理不肖,而四师兄我除了奉帅命找寻三位师兄外,对师弟们不肖的也该有权处置。” 李玉翎道:“四师兄说得是。” 荣奇轻咳了一声道:“所以我要劝劝九师弟你……”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我明白了,四师兄是指我的身份。” 荣奇微一点头道:“不错。” 李玉翎道:“四师兄是要我……” 荣奇说道:“我要九师弟你跟你四师兄并肩站在一处。” 李玉翎道:“我若是不听四师兄的,不答应,四师兄就要不念同门之谊,代师行诛?” 荣奇浓眉双扬,猛一点头道:“事实如此,四师兄我不愿否认,就是这个意思。” 这倒好,敢情他摇身一变,反宾为主了。 李玉翎心里暗暗冷笑,他没说话,就他所见所闻,不说别的,单这强夺民女一事就知道“大刀会”不是什么正派帮派。 也足见荣奇这是对他的弟兄有纵容之罪,要不然赵大海跟柳青琪绝不敢明目张胆,胡作非为。 由这一点,也足证“大刀会”挂的是羊头,卖的却是狗肉,八异的说法并不是无中生有,血口相喷。 现在荣奇虽然反宾为主这么一招,足证他是受了高明指点,在玩心眼儿,而且显然是有什么意图。 好在李玉翎早就把警觉提得高高地,肠子里盘旋了一阵之后,他道:“四师兄的好意我很感激……” 柳青琪突然站了起来。 荣奇仍坐着没动,缓缓说道:“九师弟,记得在‘李家集’我对你说过,我爱才、惜才,如今咱们之间更多了一层同门之谊……” 李玉翎道:“我记得,四师兄,只是四师兄也应该记得,我是这么答复四师兄的,人各有志。” 荣奇微一挥手,含笑说道:“那是在‘李家集’时你给我答复,如今我并不要你即刻作答,四师兄我愿意给你一个长时间考虑,把我赵二弟留下,你可以就此上京里去,我等你一个月!” 李玉翎道:“多谢四师兄宽容,只是把赵大海留下一事,我不能答应。” 荣奇道:“九师弟,我是你的四师兄,而赵大海是我的把兄弟。” 李玉翎道:“这个我清楚。” 荣奇道:“那么九师弟就该把我赵兄弟留下。” 李玉翎道:“四师兄原谅,我不能从命。” 荣奇道:“九师弟,你四师兄的把兄弟,也是你的兄弟。”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四师兄,有道是:“君子不挡人财路’。” 荣奇道:“九师弟是说四师兄我挡你的财路。” 李玉翎道:“四师兄要知道,我若带赵大海进京,把他往上一送,可是我的大功一桩。” 荣奇道:“难道九师弟要踩着自己兄长的背脊往上爬。” 李玉翎道:“四师兄,人各有志,我既然选中了这条路,我就顾不得别的了,常言说得好,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我不得不为自已打算。” 荣奇脸色不变,微一点头道:“那么好吧!九师弟既然这么说,我只有任凭九师弟了。” 李玉翎也站了起来,柳青琪突然含笑伸手一拦,道:“李领班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只管说,我洗耳恭听。”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言重了,李领班你既然这么绝情,可就不能怪我这位把兄无义了。”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这话……” 柳青琪含笑说道:“记得我这位把兄弟刚才说过,李领班是个明白人,而我这位身为‘大刀会’总瓢把子的把兄也不是糊涂人,李领班你要是不肯留下我赵二哥,‘大刀会’随便派个人把你李领班的底往‘北京城’里一送,到那时候恐怕你李领班不但无功,反而会……” 嘿嘿一笑,接道:“我不说李领班你谅必知道那不堪设想的后果。”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这话我不懂。” 柳青琪笑了笑道:“不管李领班是不是真懂,我愿意为李领班作一番解说,我这么说吧!有人说‘大刀会’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我却说李领班你挂的是狗头,卖的是羊肉。” 李玉翎道:“我仍不明白三当家的何指。” 柳青琪哈哈一笑道:“李领班,你太客气了,李领班你表面上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当的是让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切齿痛恨的差,暗地里干的事却跟‘大刀会’一样,这,李领班明白了吧!” 李玉翎心神震动,道:“我明白了,只问三当家的把握是……” 柳青滇道:“这个你李领班就不必管了。”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该知道,凡事都要个证据。” 柳青琪抬头说道:“李领班你做的高明,‘大刀会’拿不出证据,但这证据就让官家去找去。” 李玉翎道:“三当家的,真金不怕火。” “那是。”柳青琪点点头道:“怕火的不是真金。” 李玉翎说道:“三当家的,我立得稳,站得稳,并不怕谁来恶意中伤,血口诬害。” 柳青琪道:“我是不是恶意中伤,血口诬害,李领班你自己心里明白,李领班要是不怕的话,那是最好不过。” 李玉翎道:“有一件事恐怕三当家的还不知道。” 柳青填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我不但不受恐吓、威胁,不吃这一套地把赵大海留下,我反而要把大当家跟你三当家的两位一并带走。” 柳青琪“哦”地一声道:“是么?” 李玉翎道:“是真是假,三当家的可以证诸稍时。” 柳青琪道:“这不是灭了呢?” 李玉翎道:“随三当家的怎么说都可以,不过我要把‘大刀会’的三魁首带到‘北京城’里去,这是一桩天大的功劳是可想而知的,我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也该是意想中的事。” 柳青琪道:“算起来我三个都是你的兄长。” 李玉翎道:“我刚才说过,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我既然擒得一个,自然也就舍不得三个。” 柳青琪哼地一笑道:“我常以为自己是够高明的,没想到李领班你比我还高明,这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锋顿了一顿,接着又问道:“只是,就凭你李领班一个人么?” 李玉翎道:“应该足够的,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把‘李家集’那几位不速之客也带来了。” 柳青棋神情一震,连忙抬眼四下搜索,施即他笑着道:“没想到李领班也会玩这吓人的一套,现买现卖,李领班可真快啊!李领班可知道我大哥为什么挑在这儿跟李领班你会面么?那是这儿地方空旷,视野辽阔。” “不错。”李玉翎道:“任何人都比不过此处的视线。” 柳青琪道:“这就是了,这‘土地庙’周围遍布树林,四面空旷,视野辽阔,任何人想近这座‘土地庙’都瞒不过他们那一双眼,而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有那一个?” 趁柳青琪说话工夫,李玉翎也目光扫射四下里看了一遍,的确,他也没发现一个不属于‘大刀会’的人,他暗暗地皱了眉。 就在这时候,荣奇忽然拉着一双铁拐站了起来,道:“我看九师弟还是把我那位赵二弟留下吧!免伤咱们同门之谊。” 李玉翎道:“四师兄,咱们这同门之谊是非伤不可的,因为我要把四师兄跟柳青琪一齐带走。” 荣奇浓眉一轩道:“既然这样,九师弟你就别怪我这做师兄的翻脸无情了。” 掌中铁拐一顿,柳青琪欺身而至,“丧门剑”出鞘,灵蛇般当胸卷到。 李玉翎未摘锐锋,闪身往马车边上退去,就在这时候两名黑衣壮汉扑向了马车,这也许是‘大刀会’的安排,柳青琪出手缠住李玉翎,让李玉翎无法分身兼顾,然后再以两个黑衣壮汉上车救人。 可是李玉翎赶了个巧,正好比两个黑衣壮汉早一步地退到马车边上,连腰抖腕,直剑递出,匹练般袭向两名黑衣壮汉。 两个黑衣壮汉那里提防,李玉翎这里闪身出剑,迎个正着,两个黑衣壮汉就像是往剑尖上碰一样,被李玉翎一剑一个点倒了。 柳青琪冷叱一声,“丧门剑”抖起朵朵剑花,连人带剑横了过来。 柳青琪在剑上造诣本不凡,他这一含怒出手更见威力,剑花朵朵满天花雨般向李玉翎当头洒下。 无奈他究竟比不上李玉翎一身集几十年内力真力,李玉翎软剑轻挥,只一震便逼退了柳青琪。 荣奇火了,须发贲张,一顿铁拐领着五个堂主扑到,刹时间一柄丧门剑,一对铁拐,五柄红绸飘扬的大刀围住了马车。 李玉翎倒没把柳青琪那柄“丧门剑”跟五柄大刀放在眼里,让他耽心的只有荣奇那对铁拐。 在“李家集”,李玉翎试过荣奇这对铁拐的威力,荣奇天生神力,一双铁拐在他手里有泰山压顶之势,可以说是李玉翎自出道以来的唯一劲敌。 当然,这并不是说荣奇功力最高,而是在跟李玉翎动过手的人当中,该以荣奇一身功力为最。 单刀独斗,他绝不会在乎荣奇,可是如今除了荣奇,一双铁拐之外,只听荣奇说过还有一柄“丧门剑”跟着大刀。 “九师弟,毕竟咱们是同门,我最后再劝你一句。”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我仍是那句话。” 荣奇脸色一变,怒顿铁拐。 铁拐顿处,攻势发动,荣音一双铁拐跟柳青琪一柄“丧门剑’招呼李玉翎,那五个“大刀会”堂主则照顾了马车。 多了荣奇这双铁拐,威力又自不同,一招攻出使得李玉翎立即无法兼顾身后的马车。 眼看着那五个“大刀会”堂主就要登上马车,就在这个时候,两声闷哼传来,卟通连响! “大刀会”的五个堂主,不知受到了什么袭击,突然躺下一对了。 这一来,荣奇、柳青琪,跟“大刀会”的另三个堂主立即被震住,也就在这时候,李玉翎身后那辆马车底下人影一闪钻出个中年身材的黑衣人,只听他道:“李领班,弟兄都到了,休教叛逆走脱一个。” 李玉翎一听就听出是落拓生池乐天,心里一松道:“那当然,这是我的天大功劳呢!” 人影连闪,“土地庙”竞相继窜出三个黑衣人来! 李玉翎一怔之后立即明白是黄百川,龙飞、岳琪到了,但他一时没法想通这三位怎么会从“土地庙”里出来。 事实上情势也不容他多想,荣奇须发贲张,霹雳般一声大喝。 “姓李的,我姓荣的跟你拚了!” 抡动铁拐,当头砸下。 人影一闪,上空天马般来了龙飞,只听他叫道:“李领班,把这个使剑的三贼头让给我了。” 他照顾了柳青琪,黄百川跟岳琪刚掠向落拓生。 李玉翎终于有机会跟荣奇单打独斗了,闪身避开那威力千钧的当头一击,抖手一剑递了出去。 落拓生、黄百川、岳琪对付“大刀会”的三个堂主,那是轻而易举,转眼工夫三招不到,“大刀会”的三个堂主躺下了一对。 那些黑衣壮汉一个个都是机伶人,树要倒时,自然得赶快散,一个个脚底下抹油落荒逃去。 偌大一个实力雄厚,让江湖侧目的“大刀会”就在这片刻工夫中只剩下荣奇跟柳青琪两个。 柳青琪一柄丧门剑造诣不凡,可惜他碰上的是臂力惊人,手使单脚铜人,“八异”四先生的传人龙飞。 十招刚过,柳青琪掌中丧门剑被龙飞那重有几百斤的独脚铜人磕飞,化成一道青光飞上了半天。 龙飞跨步欺近抡起钢人就要砸下,谁吃得住这一个,就是泰山也有崩手不及。 落拓生及时一声。 “别让李领班的功劳毁在你手里。” 龙飞冷哼一声道:“便宜了他。” 掌中铜人走偏,一下落在柳青淇的左膀上,龙飞这一下有分寸,柳青棋左肩粉碎,别处无伤,也绝要不了命,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这一来慌的是荣奇,他没忘了柳青琪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十招大喝出手,猛力攻出一拐,逼得李玉翎脚下退一退,他转身腾起。 无奈龙飞就在左近,他冷哼一声道:“今儿个要是走得了你,我姓龙的就铜人击项,目击天灵。” 大步奔至,抡起钢人横扫千军。 荣奇沉哼一声递出铁拐,“当”地一声大响,震得在场几人无不心跳耳鸣,力对力,硬碰硬,岂非小可。 荣奇毕竟力比龙飞雄浑,他不过身躯落地。 龙飞却踉跄暴退,掌中铜人脱手欲飞,荣奇他得理不饶人,右掌铁拐一递直往龙飞当胸点去。 龙飞身在退中无法躲闪,铜人高高扬起,也无法四手招架,眼看就要伤在荣奇这把铁拐之下。 李玉翎人剑合一,如飞而至,直取荣奇左肋。 荣奇果不等闲,独脚立地,左拐横出硬截李玉翎手中软剑。 李玉翎不跟他硬缠,一沉腕,手中软剑闪电划下,正点在荣奇那条独腿上,立即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莱奇只这么一条腿,吃这么一剑击中如何还站得住,身躯一晃,推金山,倒玉柱,碎然一声倒了下去。 他右掌铁拐仅差毫发便点中龙飞胸口重穴,好险,龙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适时,李玉翎掌中软剑已抵在荣奇咽喉上。 荣奇两眼一闭,没动,也没说话。 龙飞定过神来陡然一喝道:“让我砸断他那条独腿。”抡铜人欺上。 落拓生闪身而至,抬手一拦道:“人不是你的,往后站。” 龙飞听落拓生的,乖乖地收住铜人往后退去。 落拓生转望李玉翎道:“行了,李领班,即刻解他们上京吧!” 李玉翎还没说话。 荣奇突然睁开了两眼,道:“九师弟,我荣奇也只是让两个把兄弟说动了心,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仍然是对付满虏。” 李玉翎一怔,一时没说上话来。 的确,荣苛没说错,不管他是不是私心太重,自己想登上九王,当当皇帝,他的作为的确仍没离对付满虏。 要照这么看,他罪不该死。 只听荣奇又道:“九师弟,我可以告诉你大师兄跟二师兄的所在,这是不是可以抵我一点过错。”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你说吧!” 荣奇道:“荣奇并不怕死,可是我罪不该死,我要听九师弟你一句。” 李玉翎道:“我留你一命就是。” 荣奇吁了一口气,道:“多谢九师弟,荣奇永志不忘。” 顿了顿接道:“九师弟,大师兄跟二师兄你都见过。” 李玉翎“哦”他一声忙道:“怎么说,大师兄跟二师兄我都见过。” 荣奇道:“是的。” 李玉翎急道:“他两个是……” 荣奇道:“他两个现在都在热河。” 李玉翎遍寻记忆,他想不出在热河见过的人里,那一个是他的大师兄,那一个又是他的二师兄。 李玉翎道:“想不出来。” 荣奇道:“我这么说九师弟就明白了,大师兄在‘天威牧场’,二师兄现任职承德行宫‘神武营’。” “无威牧场”,“神武营”,那是……” “天威牧场”是他的出身处,“神武营”是他“红”的地方,这两个地方他都待过不少日子,居然当面错过,失之交臂。 李玉翎心里一阵猛跳。 李玉翎道:“但不知在‘天威牧场’的是谁,在‘承德’行宫‘神武营’里的又是谁?” 荣奇道:“在‘无威牧场’的是大师兄吕良沧,在‘承德’行宫‘神武营’里的是二师兄师九洲。”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天威牧场’跟‘神武营’里,我没听说过这两人。” 荣奇道:“九师弟忘了,他们不会用真名实姓。” 李玉翎道:“那么他们所化用的姓名是……” 荣奇道:“九师弟,吕良沧就是那‘天威牧场’的场主宫天鹤,师九洲就是那‘神武营’里的两大领班黄和。” 李玉翎猛然一怔,道:“这么说,宫天鹤跟黄和就是大师兄跟二师兄。” 荣奇道:“是的,九师弟。” 李玉翎道:“据我所知,宫天鹤出身少林苏海宗,那黄和则原是‘金陵镖局’的总镖头。” 荣奇道:“他们不这么说怎么说,难道说是艺出‘老爷岭’不成?” 李玉翎道:“没有错么?” 荣奇道:“不会错的,九师弟迟早总会找上他们的,只有动手逼一逼,试一试,立即就知道真假,要是我所言不实,九师弟随时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荣奇道:“老人家收徒为求速成,找的都是已然在江湖上成名了的人物,既然都是成了名的人物,谁都还不认识谁了。” 李玉翎没说话,半晌之后他说了声:“谢谢四师兄。” 突然一指点了下去,荣奇两眼一闭,寂然不动。 落拓生一旁抬了头,道:“没想到‘天威牧场’的场主宫天鹤.“神武营’的两营大领班黄和,竟是兄弟你的两个师兄,怪不得他两个一个能位居‘神武营’的两营大领班,一个能掌‘天威牧场’。” 李玉翎道:“我当面错过失之交臂,要是就此折回‘热河’去。只怕会误了上京报到的日期。” 落拓生咧嘴一笑道:“兄弟,要不要算卦的代你想个主意。” 李玉翎忙道:“请池兄指教。” 落拓生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不必折回热河去,且带着这三个上京邀功去,只要你在京里得了势,一纸下去还怕他两个不乖乖地到你跟前来。” 李玉翎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说道:“多谢他兄指点。” 落拓生道:“兄弟你这是见外,‘大刀会’至此已经完全瓦解了,树倒猢狲散,他们的徒众也完全跑得没了影儿,据我所知在那‘锡儿山’上的‘大刀会’总舵里还有一部份残余在,那就不用兄弟你操心费神了,时候不早了,别误了上京报到,我几个帮忙抬人,兄弟你上车吧!”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池兄,要带我预备带赵大海跟柳青琪两个。” 落拓生道:“这个一条腿的呢?当地废了他?” 李玉翎道:“以他的所作所为,罪不该死,同时我刚才也答应了他将功抵过,留他一命。” 落拓生道:“那么兄弟打算把他怎么办?” 李玉翎道:“池兄已经知道我艺出‘老爷岭’了,是么!” 落拓生一咧嘴道:“不差,我刚才躲在马车底下就已经都听见了,兄弟你瞒得人好苦呢!” 李玉翎道:“事非得已,还要请诸位兄长原谅!” 顿了顿接道:“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几位已经知道我艺出老爷岭,必然会远赴老爷岭去探个究竟,看看家师究竟是不是八异中的那位二先生,是不。” 落拓生笑道:“兄弟料事如神,那是一定要去的,兄弟莫非有意把荣奇寄托给我几个押到老爷岭去?”李玉翎点头说道:“是的,他罪不该死,我不敢擅做主张,只有请家师明判作裁了。” 落拓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兄弟,你的事那是一句话,别说是顺便,就是专程给你跑趟腿也义不容辞。” 李玉翎一抱拳道:“那就偏劳诸位兄长了。” 落拓生道:“兄弟怎么老是这么客气。” 向着龙飞一摆手道:“兄弟,伸个手把姓柳的弄上车去。” 龙飞答应一声,纵身大步走向柳青琪。 李玉翎忙道:“这点小事怎么好麻烦龙兄,我自己来。” 他就要赶过去。 落拓生伸手拦住了他道:“自己弟兄客气什么!瞧他那个头儿,弄个人上车还能累着他,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李玉翎道:“他兄请吩咐,我洗耳恭听。” 落拓生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兄弟,老这么见外。” 李玉翎赧然笑了笑,没说话。 落拓生神色一肃追:“老人家要我转告兄弟。” 李玉翎心里一跳,忙也一肃神色道:“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落拓生道:“别以他老人家跟芸妹为念,好好儿干,这里事要想有所作为,非爬上高技掌握重权不可……” 李玉翎脸上为之一热,他心里明白,赖大爷别以他为念是假,别以芸姑为念是真,也就要他别以念儿女私情误了正经大事,他红着脸道:“谢谢地兄,我知道,也会记住。” 落拓生道:“老人家说,兄弟只管放心干你的,我们这几个,连同七位老人家在内,随时为你的后盾,随时听从兄弟你的差遣调度。” 李玉翎道:“池兄,这我不敢当。” 落拓生正色道:“兄弟,这不是客气的事。” 李玉翎道:“那么请代我谢谢老人家。” 落拓生道:“这才是,我几个要走了,兄弟也请上车吧!兄弟多保重。” 李玉翎谢了一声,跟龙飞、黄百川、岳琪三个告个别之后登上车辕,抖缰把鞭赶车而去。 他赶着车走了,落拓生几个也没停留,带着荣奇随后也走了。 好快,李玉翎赶着马车在第三天日暮时分已然驰抵了“北京城”外。 这时候的“北京城”已然上了灯了,望着那雄厚的地池,望着那满城的灯火,李玉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受。 “北京城”他听说过不少次,可是他却是头一遭儿到“北京城”来,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 不过他是到“亲军营”来报到的,而且身上带的有“神武营”调职的公文,他不愁找不到地方。 守城的是步军统领辖下的步军,另外还有两个穿着长袍的汉子跟守城的步军站在一起,李玉翎何等服力,一看就知道那两个便服汉子是身手不俗的练家子。 马车刚抵城门口,两名穿长袍的汉子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双双走了过来,往马车前一拦,一名汉子开了口。 “尊驾可是姓李。” 李玉翎忙道:“不错,二位是……” 那名汉子道:“‘承德’行宫‘神武营’的李领班。” 李玉翎道:“正是李玉翎。” 两名汉子双双跳上车辕,那跟李玉翎说话的汉子伸手要过缰绳跟皮鞭,道:“我两个是奉命来接李领班的,咱们这就进城吧!” 拉缰挥鞭,赶着马车往城里驰去。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赶车的汉子道:“我在七贝子跟前当差,在‘万树园’里见过您,这位是‘亲军营’的。” 李玉翎“哦”地一声忙转过脸去问道:“贵姓?” 那汉子脸上堆着笑,道:“姓赵。” 李玉翎道:“我初到京里来,人生地不熟,往后不论营里营外还望赵兄多照顾。” 那姓赵汉子道:“好说,对李领班您,我是久仰了,您人还没到大名已然传遍了‘亲军营’。” 那赶车汉子也接上捧了李玉翎几句。 车辕上说着话,马车已经驰抵了“正阳门”。 忽听有人叫道:“李领班。” 一名身穿长袍的汉子从城门边跑过来拦住了马车,李玉轻记得,是多伦格格身边的一名亲随。 只听他道:“小的奉格格之命等在这儿接您.小的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 “不敢当。”李玉翎道:“让你受累了,请归禀格格,我到‘亲军营’报了到之后马上就去看格格。” 那汉子站在车边在望望,右望望道:“两位是……” 李玉翎道:“这两位一位是玉爷身边的,一位是‘亲军营’的。” 那汉子道:“格格有说,让您先见过格格后再去‘亲军营’报到。” 那赶车汉子道:“这怎么行,眼看就要到‘亲军营’了,报到的手续很快,报到过再去见格格不也一样么!” 那汉子道:“格格是这么交待的,你要是让李领班先去‘亲军营’报到,你去跟格格说一声去。” 那赶车的汉子道:“老兄,报到是公事,误了报到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汉子道:“我知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找还能不知道报到是公事,只是格格让李领班先去见她,要有什么事自然是格格把待。” 那赶车汉子还待再说,李玉翎已然开了口:“请归禀格格,我一报到定马上就来,万一格格要有什么责怪,有我担待就是。” 只听赶车汉子冷笑说道:“这不就是了么,你老兄请吧!” 猛然一鞭赶马车驰进了“正阳门”。 李玉翎一见那赶车汉于没客套说话便赶车硬跑了,他心里开始有点不安,可是他也没好说。马车进“正阳门”左拐,在那平坦干净的石板路上一阵疾驰之后,没多久到了一处,李玉翎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宏伟高大的门头座落在眼前,两扇巨大铁门大开着,守着的是四名服饰鲜明,腰里挂佩刀的亲军。 门口两盏大灯好亮,照耀得门前十丈方圆里纤细景况,里头一根旗杆高可摩天,顶端也挑着一盏灯,在夜空里直摇晃。 这地方车马进进出出大概是常事,大门旁边另有一处敞门供车马进出,那赶车汉子说了一句: “李领班,这就是‘亲军营’。” 赶着马车从那处敞门里弛了进去。 马车驰进一个空旷的大院子,大院子里停放着不少马车,还有几十匹健马,马车停稳后,那姓赵汉子跳下车辕道:“走吧!李领班,我带你报到去。” 李玉翎道:“我车里还有……” 那赶车汉子截口说道:“李领班,您只管放心报到去,车里无论有什么,在这儿绝丢不了的。” 李玉翎道:“车里是我在任上缉获的两个叛逆。” 那赶车汉子忙揭开车蓬一看,回过头来就扬了拇指。 “真有您的,带着功劳报到,这只一报上去怕不马上就是大功一桩,您只管报到去,我在这儿给您看看。” 李玉翎不便再说什么,一声“有劳”跳下车辕跟那姓赵的汉子走了。 ------------ 第二十七章 这个院院子似乎是专用来停放马车的,姓赵的汉子带着李玉翎过了一扇半掩着的门来到另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更大,像个大广场似的,到处是灯光,却很难得看见几个人,那姓赵的汉子带路,东弯西拐地走了好一阵之后到了一间小矮屋前,这间小矮屋门是开着的,黑黑的两扇,看上去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姓赵的汉子把李玉翎让了进去,点上灯。 这间小矮屋布置得很简单,可是挺干净的,一张小茶几,两把椅子,那盏灯就放在小茶几上。 李玉翎正打量这间屋,姓赵的汉子满脸堆笑开了口。 “李领班先请这儿坐会,我去往上报一声去。” 李玉翎忙道:“有劳了。” 那姓赵的汉干道:“李领班到了‘亲军营’,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何用客气,请坐坐。” 扭头往外行去,刚出小矮屋,他一个转身砰然一声关上了两扇门,紧接着外头“卡”地一声像是上了锁。 李玉翎一怔,一个箭步到了门边,道:“赵兄这是什么意思。” “卡”他又一声,那两扇门上开了一个半尺宽窄的小洞,李玉翎只能看见那姓赵的汉子的一张脸。 只听那姓赵的汉子在外头说道:“对不起,别怨我,我这是奉命行事,你在这儿等候吧!待会儿自有人来告诉你个明白。” “卡!”地一声那扇小门关了,随听一阵步履由近而远。 李玉翎怔在了那儿,定过神来之后,他抬手推那两扇门,很沉重,一动也没动,同时他发现这两扇门是镔铁的。 回身再四顾看看,这间小屋连扇窗户都没有。 这间屋未必出得住他,可是他不能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乱动手,他明白,只他一冲出这间屋,那罪名可就大了。 他倒不怕谁判他什么罪,至少他不能在“北京城”再待下去了,同时也更别谈什么爬高位,掌重权了。 他退向后坐了下去.他开始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七贝子玉铎身边的人会同“亲军营”的人在城门口接他,怪不得不让他去见多伦格格,敢情是连哄带骗地把他弄进“亲军营”来关了起未。 这是谁的主意,难道是毛病出在七贝子玉铎身上。 不该,自己冒杀身之险救过他,他怎么会以怨报德,恩将仇报。 先把他骗到这儿来关在这间小矮屋里,而不派人埋伏着拿他,大概是知道他有一身不俗的能耐,怕他反抗,怕他拒捕.更怕他跑了。 正思忖间,忽听杂乱步履响动,由远而近,他忙站了起来,转眼间那杂乱步履已到门口,来的似乎远不只一人二“卡!”地一声.那扇小门又开了,姓赵的汉子一张脸堵住了那扇小门。 “李领班,我们领班来看你来了。” 他退向一旁,李玉翎看见门外远远地有张脸,那是个中年人,长眉细目,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只听那中年小胡子轻咳一声,哈哈地开了口。 “你就是‘承德’行宫‘神武营’来的李玉翎么?” 李玉翎应道:“是的。”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一进‘亲军营’就被扣了起来么?”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还请领班明示。” 那中年小胡子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会给你明白,听清楚了,有人告你在来京报到途中勾结莠民,私通匪类,你明白么!” 李玉翎呆了一呆,讶然说道:“我在来京途中勾结莠民,私通匪类,这是谁……”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别管告你的是谁,我只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李玉翎道:“领班要这么问我的话,我只能说没有。” 那中年小胡子道:“冤枉么?” 李玉翎道:“可以这么说。” 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声,道:“你嘴还挺硬的。” 李玉翎道:“领班,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无关嘴软嘴硬。” 那中年小胡子沉声说道:“你敢跟我顶嘴。” 李玉翎道:“我不敢,只是我无罪。” 那中年小胡子道:“这儿是京里‘亲军营’,不是‘承德’行宫‘神武营’,你要放明白点儿。” 李玉翎道:“领班,只要我无罪,在那儿该都一样。” 那中年小胡子怒声说道:“你没罪,难道是人家诬告你不成。” 李玉翎道:“诬告我不敢说,只是领班要知道,凡事得有个证据。” “证据?”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声道:“有人亲眼看见你跟个什么‘大刀会’的莠民在一起。” 李玉翎一怔,道:“领班提的是大刀会。”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错。”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那就好办了,七贝子遭‘大刀会’人劫掳,我冒杀身之险把七贝子要了回来,领班只要去问问七贝子。” “问七贝子。”那中年小胡子冷笑道:“那告你的人就是七贝子跟前的亲随,他告你勾结莠民,私通匪类,劫掳七贝子,你知道,说起罪来这是要杀头的。”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么说,告我的是七贝子的亲随。”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错,就是刚才在城门口接你的那个。” 李玉翎又复一怔道:“原来是他。”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认识他么?” 李玉翎道:“不认识,他说他在‘承德’行宫‘万树园’里见过我,可是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 那中年小胡子道:“他认识也就够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玉翎道:“七贝子知道这件事么?” 那中年小胡子道:“这个我不清楚,我也不管那么多,我只问你认罪不认罪。” 李玉翎道:“领班,我是赶着一辆马车来的,那辆马车停放在那边院子里,马车里有两个人,是我在路上缉获带到京里来交到上头法办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刀会’二当家,一个是‘大刀会’的三当家的,我要是勾结‘大刀会’劫掳七贝子的话,断无把他俩带到京里来的道理。” 那中年小胡子“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李玉翎道:“领班派个人到那边院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只见那中年小胡子股转向一旁,说道:“去一个。” “喳”他一声答应,一人飞步而去。 从这间小矮屋前到那个大院子并不远,只一会儿工夫,去的那个人就飞步奔了回来,李玉翎人在小矮屋里,外头的话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禀领班,马车倒是有一辆,只是没见车里有人。” 那中年小胡子一双细目里暴射两道厉芒喝道:“李玉翎,马车近在咫尺你竟然还敢骗我?” 李玉翎刹时已明白了几分,他暗暗咬了咬牙道:“领班,有位赵兄也知道这件事。” 以听中年小胡子又喝问道:“赵龙标,你看见过那两个人了么?” 陡然那姓赵的汉子恭声应道:“四领班,属下听李领班说车里有两个人,可是属下并没有掀开车蓬往里看看。”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中年小胡子道:“李玉翎这就是你的人证。” 李玉翎道:“但不知七贝子那位亲随是不是还在马车上?” 只听一人说道:“在,还在那儿。” 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声说道:“既然马车里没有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想也不必了。” 只听一阵步履声如飞而至,陡见有一个人附在那中年小胡子耳朵边上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那中年小胡子脸色一变,掉头走去。 随即“卡”地一声,那扇小门又关上了。 李玉翎听得清清楚楚,步履声由近而走远了。 怎么那中年小胡子突然脸上变色,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玉翎知道那是附在那中年小胡子耳朵边上报信那人报的信使然,至于那个人报的究竟是什么信,他不清楚。 可是有一点李玉翎他清楚,他是钻进了一个预设的圈套里,被扣得死死的,想挣都挣不开。 他没有请求中年小胡子让他出去,让他自己到那院子里看看去,因为他明知那中年小胡子绝不会放他出去。 就算那中年小胡子点头答应,放他出去,让他自己去看看,在开门之前,可以派个人去移走赵大海跟柳青琪,那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当然,也有可能那赵大海跟柳青琪早就被人移走了,那院子里放着的只是一辆空马车。 这是谁设的圈套,李玉翎心里明白,一个亲随没那么大胆.这种事也不会出在亲随的头上。 这样七贝子未免太阴、太狠、太卑鄙了。 李玉翎在脑海里正在寻思着,只听又是一阵杂乱步履声由远而近的走了过来,他听得出,这回来的人比刚才还要多。 在这阵步履声之中,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熟悉的话声,这熟悉的话声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没一会儿,步履声已到了门口。 只听那熟悉的话声在外头冷冷说道:“把门打开。” 紧接着是中年小胡子带着迟疑的话声:“禀格格,这人是个重犯。” “我知道。”多伦格伦冰冷地说道:“只要跑了他李玉翎,你拿我多伦格格抵罪就是。” 多伦格格为他,大黑夜里来到了“亲军营”,李玉翎心里一阵感动。 没听到中年小胡子再说话,却听见门上“卡”地一声,两扇门立时打开了。 多伦格格身上披着一件斗篷大氅就站在门外,娇靥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身后.紧贴着刚才拦车的那汉子。 李玉翎迈步行出矮屋,躬身礼道:“叩见格格。” 多伦格格娇靥上的寒霜没见消散,可是话声立转轻柔:“他们有没有怎么样?”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谢谢您,卑职刚到,这位领班对卑职也十分客气。” 多伦格格目光扫向中年小胡子,中年小胡子立即低下了头。 李玉翎这回看清楚了他,高高的个子,穿一件袍子,颇有一股潇洒劲儿,也带着点儿官味。 多伦格格随即收回目光,指着身边一个头戴帽子,服饰齐全的中年官儿道:“这位是‘亲军营’的统带,上前见见。” 李玉翎早就看清楚了他,中等身材,胖胖的,一眼就能看穿他,论那一样他也比那位“神武营”的统带高得多。 听多伦格格这么一说,李玉翎立即上前躬下身去。 “卑职李玉翎,见过统带。” 也许是碍于多伦格格的面子,那位胖统带含笑招了招手,可是笑得有点勉强。 李玉翎见过胖统带之后,多伦格格望着他开口说道:“有人告你勾结莠民,私通匪类,劫掳七贝子,你知道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知道,这位领班已经告诉卑职了。” 多伦格格道:“你知道是谁告你的么?” 李玉翎道:“听这位领班说,是七贝子跟前的一名亲随。” 多伦格格道:“你怎么说,有什么辩解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职冤枉呀!” 多伦格格道:“这个我清楚,你独自一个深入龙潭虎穴把七贝子救了出来,可是别人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硬要诬告你,陷害你。” 李玉翎道:“谢谢格格。” 多伦格格道:“我这个人生平就看不惯这种事,也最痛恨最不齿,你放心好了,这场官司自有我给你做主,把这件官司打到底,到时候看看是谁倒霉。” 转望那统带道:“哈善。” 那位胖统带哈善一欠身忙道:“格格。” 多伦格格道:“咱们公事公办,我不要你这个人,可是我想把他保出去,我负完全责任,要是跑了李玉翎,你拿我抵罪,可以么?” 胖统带哈善忙道:“您要保他有什么不行的,卑职遵命就是。” 多伦格格道:“那好,就凭这一句话了,在这件官司还没定之前,你可以先停他的职,他就住在我那儿,有什么事要传他李玉翎,你只管派个人到我那里去,我包管他会随传随到。” 胖统带哈善微一欠身道:“禀格格,这件案子可以说已经定了。” 多伦格格道:“谁说的,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不让被告有个说话的机会,这么多年的‘亲军营’统带,你就是这么当的么?” 胖统带哈善低着头道:“是,是,格格。” 多伦格格道:“这件官司原告是七贝子府的亲随,如今被告方面我代李玉翎做主,这件官司就不能搁在‘亲军营’自己办,你把这件案子呈到‘宗人府’去,李玉翎是我的人,我该可这么办。” 胖统带哈善忙道:“禀格格,李玉翎是个江湖人出身,这件案子不合呈交‘宗人府’。” 多伦格格道:“我不是说了,李玉翎是我的人。” 胖统带哈善道:“禀格格,李玉翎身让带有调职公文,是从‘承德’行官‘神武营’到京里‘亲军营’来报到的。” 多伦格格道:“可是荣富也交待他护送我来京,他算是我的人。” 胖统带哈善道:“您已经平安抵京,而且李玉翎他已经调了‘亲军营’。” 的确,这是实情实话,胖统带哈善他能站得住脚,这件官司是不合呈交“宗人府”,无论怎么说都该由他“亲军营”自行审判,自行处理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好啊!哈善.怪不得你们死拉活扯地把他弄进了‘亲军营’来.城门口派专人迎接,你‘亲军营’对那一个这么周到过.我问你,你到底受了人多少好处。” 胖统带哈吴道:“格格明鉴,这个卑职不敢,卑职更不敢跟您作对,这件官司卑职是秉公处理。” 多伦格格道:“这么说你是非把这件案子留在‘亲军营’处理不可了。” 胖统带哈善退:“回格格.卑职是秉公处理,再说这件案子要不在‘亲军营’处理.卑职恐怕将无以服众。” 看不出这位胖统带哈善胆子挺大,也挺会说话的。 “那好。”多伦格格娇靥发白,微一点头道:“你秉公处理,我也公事公办,这件案子就依你留在‘亲军营’处理,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要有点徇私,我可头一个不依的!” 胖统带哈善混身肥肉抖了一抖,道:“卑职不敢。”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敢不敢那是你的事,别以为你有靠山,我就动不了你,你秉公处理,我没法子,你要是有一点徇私,这件事就是闹到宫里去我也要闹到底。” 胖统带哈善那一身肥肉又科动了一下。 “还有。”多伦格格接着说道:“这件案子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算是定了,你既然是秉公处理,就该给被告一个辩解的机会,不应该只听一面之辞。” 胖统带哈善道:“格格的意思是……” 多伦格格道:“给他些时日,让他替自己洗刷不白。” 胖统带哈善道:“卑职遵命,格格要多少时日。” 多伦格格道:“我要多少时日,别问了,你是‘亲军营’的统带。” 胖统带哈善适:“那么卑职给他十天。” 多伦格格转眼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向着哈善一欠身道:“谢统带。” 这意思就是告诉多伦格格,十天够了。 多伦格格转过头道:“那么人我带走了!” 胖统带哈善上前一步道:“格格,假如十天期到,李玉翎他仍无词辩解,提不出有力证据证明他无辜。”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卑职愿凭统带处置。” 多伦格格凝注着哈善道:“行了么?” 胖统带哈善道:“卑职不得已,格格恕罪。” 多伦格格冷哼一声道:“玉翎,咱们走。” 抽身向外行去。 李玉翎迈步跟了上去。 胖统带哈善焉敢不动,连忙送了出去,临走,他看了那位小胡子领班一眼,小胡子唰地一耳括子打得赵龙标半边脸立时肿起老高。 “妈的,你真会办事。” 赵龙标脚下一个踉跄,忙俯下头去,连吭一声也没敢。 李玉翎带着多伦格格,来到了那大院子里。 的确,他那辆马车空空的,别说赵大海跟柳青琪,就连七贝于玉铎的那名亲随也不见了。 李玉翎一句话没说,随即跟着多伦格格出了“亲军营”。 多伦格格的那辆豪华马车停放在“亲军营”大门外,多伦格格连理都没理胖统带哈善便上了车。 这回地没让李玉翎扶,也许人正在气头上,忘了。 李玉翎跟着多伦格格带来的那名亲随要上车辕,多伦格格在车里叫住了他,让他上车里去。 这怎么行,李玉翎不肯。 多伦格格很坚持,而且说:“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没奈何,李玉翎只得进了车里,多伦格格这辆马车可跟李玉翎赶来的那辆马车大不相同。 车里两个软座并着,车里宽窄也只能容两个人并肩,李玉翎往那儿一坐,多伦格格的粉臂紧挟着他的膀子,他好别扭,连让都没有地方让。 多伦格格倒是落落大方,车行中,她那轻柔的头一句便是:“玉翎,你辛苦了。” 李玉翎忙道:“谢谢格格,江湖人个个跑惯了江湖,算不了什么。” 多伦格格道:“都是他们一再地催促,要不然我不会先回京里来的。” 李玉翎道:“卑职听德玉姑娘说了,江湖风险大,格格是应该先回京里来的。” 多伦格格道:“我留下德玉就是要她跟你一起到京里来的,谁知道她跟玉铎一起回来了,可没把我急死,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后来听德玉一说,我急是不急,可又挂起心来了,你也真是,还折回去接他们干什么?” 李玉翎道:“格格对卑职那么爱护,卑职不能让格格脸上没光彩,同时卑职也认为该肃清这股莠民。” 多伦格格一张娇靥娇艳欲滴,白了李玉翎一眼,含嗔地道:“地方上的事自有地方官去管,要你这么多事干什么呀!” 李玉翎笑了笑,没说话。 可巧多伦格格也沉默着没说话,一时间这辆既小又窄的马车里,静得令人不安。 李玉翎不敢让这静默再持续下去,他道:“为卑职的事让您亲自这么跑,卑职很是不安。” “别这么说。”多伦格格微一摇头道:“怎么说你跟过我一段路,从‘承德’到京里,你很辛苦,也冒了大风险,你的事我不管谁管,再说我这个人也最看不惯这种事,而且我最痛恨这种事,最不齿这种事。” 李玉翎笑笑说道:“卑职没想到玉爷身边的人会这样对我。” 多伦格格道:“你以为是玉铎身边的人诬告你么?” 李玉翎道:“格格,别的卑职不敢说。” 多伦格格道:“当着我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李玉翎道:“毕竞尊卑有别,卑职不敢逾越。” 多伦格格道:“你这个人太懂礼,也太厚道了。”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夸奖。” 多伦格格道:“我没想到玉铎会是这么个人,以怨报德,恩将仇报,这还叫做人么?” 迟疑了一下接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陷害你么?” 李玉翎心头跳动了一下道:“卑职也曾想过。可是卑职想不出什么原因。”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李玉翎不敢正视那双目光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道:“你不好说我代你说,那是因为我!” 李玉翎心头一震,没敢接口。 多伦格格接着说道:“我很喜欢你,他不高兴,他嫉恨,这我看得出来,他凭什么嫉恨、嫉恨得着么?” 李玉翎道:“玉爷大概是误会了。” 多伦格格道:“误会,他误会什么?” 李玉翎道:“格格对卑职只是关爱,只是器重……” “不!”多伦格格摇了摇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就这么一个字,已使李玉翎心头猛然跳了一跳。 只听多伦格格道:“你真把‘大刀会’的两个首领抓来了。” 她有意转移话题。 李玉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道:“你一定跟他们拚斗好了一阵.是么?” 李玉翎道:“格格,那是难免的,” 多伦格格道:“你以为那两个‘大刀会’的首脑是谁移走的,” 李玉翎道:“除了玉爷的那个亲随,该没有别人。” 多伦格格道:“那么我这就去找他要去。” 李玉翎道:“他不会承认的。” 多伦格格道:“怕他不承认,其实我倒不怕他不承认.我只怕他杀了他们两个。” 李玉翎道:“如果玉爷真要害卑职的话.他应该杀了那两个。” 多伦格格讶然说道:“那是为什么?” 李玉翎道:“留下他两个一命,教唆他们两个到时候反咬卑职一口,卑职就百辞莫辩了。” 多伦格格吃了一惊,着了急,忙道:“玉翎,那怎么办?真要这样那可怎么办,哼玉铎真要敢这样的话,我就进宫见老佛爷去。” 李玉翎道:“这个主意是谁都会想得到的,要是打算害人,也一定会这么做,那两个大刀会的匪首正恨着卑职,要是玉爷愿意饶地两个不死,要他两个到时候反咬我一口,他两个一定愿意,只是恐怕玉爷办不到。” 多伦格格道:“他办不到?为什么。” 李玉翎笑笑说道:“那两个匪首的穴道被制住,制他两个穴道的手法,是卑职的独门手法,别人恐怕解它不开。” 多伦格格道:“穴道不解开,便不能动弹,不能说话是么?”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神色微松,吁了一口气抬玉手抚上心口,道:“可没把我急死。” 忽然扬声说道:“先拐到七贝子那儿去一趟。” 只听车辕上那名亲随答应了一声。 李玉翎道:“格格真要到玉爷那儿去。” 多伦格格理直气壮地道:“为什么不去,找他要人去。” 李玉翎道:“格格,玉爷或许会装作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 多伦格格道:“那不要紧,谁告你我找谁,我要玉铎当面听听,看他怎么说。” 李玉翎道:“格格,卑职怕万一弄僵了……” “怕什么?”多伦格格柳眉一扬道:“弄僵了更好,大家一扯破脸,往后就更好说话了。” 石板路平坦,马车走起来轻快异常,没多大会儿,马车停在‘七贝子府’前,李玉翎要下车,多伦格格按住了他。 多伦格格自己掀开了车帘,‘七贝子府’门口那高高的石阶上飞奔下两名亲随,双双跑到车前来。 多伦格格道:“告诉你们爷一声,就说我来了,让他出来接我。” 一名亲随哈腰阴笑道:“回格格,我们爷出京去了。” 多伦格格一怔:“怎么说,你们爷出京去了……” 那名亲随道:“是的,格格。” 多伦格格问道:“你们爷他上那儿去了?”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我们爷他上‘山东’去了。” 多伦格格道:“他上‘山东’去干什么去了。”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奴才不知道。” 多伦格格道:“他什么时候去的。”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是回京的第二天。” 回京的第二天,多伦格格道:“王爷的寿辰不是快到了么,怎么他刚回来又上山东去了。”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奴才不清楚。”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柴荣呢?叫他出来一下,我要找他说话。” 那名亲随道:“回格格,柴荣不在府里,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两天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每天天一亮就出门了,不到夜深人静不回来。” 多伦格格杨了扬眉道:“真巧。找谁谁不在,告诉柴荣一声,让他有空的时候到我那儿去一趟。” 她放下了车帘,用不着吩咐了,马车立即驰动了。 多伦格格轻皱柳眉转望李玉翎道:“找谁谁不在,你看怎么办?”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玉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多伦格格眨动了美目道:“你怎么知道?” 李玉翎道:“格格以为玉爷他上山东去干什么去I。” 多伦格格道:“瞧你问的,他府里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李玉翎笑了笑道:“格格,王爷寿辰在即,玉爷如今到山东去,怎么也赶不回来的,卑职记得玉爷所以从‘承德’急着往回赶,就是为了赶回来给王爷拜寿。” 多伦格格道:“对啊.那么你以为……” 李玉翎道:“格格,玉爷不知道受了那位高明指点。” 多伦格格两眼一睁道:“你是说他……” 李玉翎道:“您想看是不是。” 多伦格格根本就没想,猛一点头道:“对,我刚才怎么没想到,与其待在‘北京城’里不好说话,不如干脆装不知道躲出去,这么一来他那亲随就告定了你,好狠啊!” 李玉翎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看来他是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了。” 李玉翎道:“卑职没想到玉爷的心胸这么狭窄,堂堂一位贝子,对卑职这么一个人,何至于如此。” 多伦格格道:“你太看轻你自己了。” 李玉翎道:“事实上卑职身份卑下,是不敢跟玉爷相比的。” 多伦格格道:“在我眼里你的人格可比玉铎他高得多。”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当。”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不说这个了,玉铎这么狠,在京里你也斗不过他,为今之计只有我往宫里跑一趟。” 李玉翎道:“格格,这件事您交给卑职自己办可好。” 多伦格格目光一凝道:“你要自己办。” 李玉翎道:“您该知道,您不宜出面。” 多伦格格神色一黯,摇头说:“我也知道我这样是皇律跟家法所不允许,所难容的,别的不说,‘宗人府’那些人就要头一个说话,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恶势力陷害,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李玉翎道:“只要格格肯听卑职的,卑职是敢于为自己伸冤的。” 多伦格格两眼猛地一睁道:“你要跟他斗。”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言斗,但是卑职不甘于蒙此不白之冤。” 多伦格格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李玉翎道:“卑职只请格格站在卑职的背后,在必要时为卑职说几句话。” 多伦格格道:“这样就行了么?”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已经很够了。” 多伦格格沉吟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第一要务得把‘大刀会’的那两个匪首找出来,只要把他两个找回来,卑职就掌握了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无辜了,只是……” 多伦格格道:“只是什么?” 李玉翎道:“玉爷的那名亲随若是把那两个藏在玉爷府里,卑职恐怕就只有望墙兴叹无能为力了。” 多伦格格道:“怎么?” 李玉翎道:“擅入七贝子府,非奸即盗,卑职又是一行大罪。” 多伦格格微一皱眉道:“这就是,我没想到,除非有皇上的旨意,要不然谁也不敢擅闯七贝于府翻那两个人去,尤其玉铎是宫里的红人。” 李玉翎道:“那两个是不是被藏在七贝于府,现在还不敢断言,如若那两个果真被藏在贝子府,一下能把那两个翻出来,那还好,要是那两个不是被藏在贝子府,一下扑了个空,卑职的罪可就大了。” 多伦格格道:“那怎么办,总该有个办法啊!” 李玉翎道:“这个卑职会想出办法来的,那两个势必要找回来,那两个不但可以证明卑职无辜,也关系着卑职的一场功劳。” 多伦格格道:“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你根本就不能进贝子府。” 李玉翎道:“格格,天无绝人之路。” 多伦格格玉齿一咬道:“玉择这个人好可恶。” 李玉翎话锋忽转道:“格格可知道玉爷身边都有那些高明人物么?” 多伦格格道:“你是指江湖人。” 李玉翎道:“不一定是江湖人,卑职要知道玉爷是受了那位高明指点,有时候一个高人远比一个武夫来得可怕。” 多伦格格想了一想道:“据我所知,玉锋身边的人都够坏的,尤其他那府里那个总管吴德明,坏点子更多,可以说是一肚子坏水。” 李玉翎道:“吴德明,听起来像是汉人。” 多伦格格道:“谁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根本就懒得问,反正他就是个狡猾奸诈的家伙。” 李玉翎沉吟道:“玉爷可能就是受了这位高明指点。” 顿了一顿接问道:“您府里有跟吴德明熟的人么?” 多伦格格道:“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我想先在他身上下些功夫。” 多伦格格摇头道:“我从不准我的人跟这种人来往,别说没有,就是有恐怕也难以奏效。” 李玉翎道:“怎么?” 多伦格格道:“吴德明这个人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卑职倒不怕他狡猾,卑职自信有治狡猾的法子。” 多伦格格突然说道:“我府里倒有一个人跟吴德明熟一点。” 李玉翎道:“是那一位?” 多伦格格道:“他叫隆泰,是我府里的总管,也许因为都是总管,他两个较为熟一点。” 李玉翎道:“格格,您这位隆总管,可靠么?” 多伦格格道:“他在我家多少年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在我家当差了,我哥哥对他非常倚重,所以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全交给了他。” 李玉翎道:“那是老人了,卑职是怕他口气不够紧,万一让那个吴德明知道了。” 多伦格格道:“那倒不至于,只要交待过他,就绝不会出差错。” 李玉翎道:“稍待到了府里之后,请格格给卑耿介绍一下。” 多伦格格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见见他的。” 没多久之后,马车突然停住,只听急促步履响动,随即有人揭开了车帘,车前站着两名亲随,哈着腰,低着头。 李玉翎先下车,车里多伦格格伸出了皓腕,李玉翎只得伸手把她扶下了车。 李玉翎抬眼,只见眼前一座府邸,门头宏伟,围墙丈高,两扇大铁门,门环一对,黑得发亮。 石阶高高的,石阶下一对巨大的石狮子,两盏大灯照耀得十丈方圆里纤细毕现,门上横匾黑底金字“怡亲三府”。 李玉翎明白,多伦格格是怡亲王的妹妹,也就是一位郡主! 进了“恰亲王府”,多伦格格立即吩咐跟在后头的两名亲随道:“去告诉隆总管一声去,书房里见我。” 一名亲随应声而去。 多伦格格带着李玉翎直往后走。 ------------ 第二十八章 经前院进入了内院,李玉翎他记不清楚穿过多少幢房子,走过多少条画廊,他游目四顾。 但见这“怡亲玉府”里面,富丽堂煌,美仑美奂,夜景美得醉人,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真是一点也不错! 任何一家的内院也不容外人擅进,就别说堂堂的亲王府了,如今这位美格格竟带着李玉翎直入内院,可见多伦格格她对李玉翎是多么地看重,她根本就没有把李玉翎当做外人看待。 多伦格格的书房,就设在水榭那一泓碧水之旁,过了那朱栏小桥,多伦格格吩咐了另一名亲随。 “告诉德玉泡壶茶去。” 另一名亲随答应一声走了。 进了书房一看,多伦格格这间书房布置得雅致已极,而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一柄长剑挂在东墙上,西墙上的字画没一幅不是出自格格的手笔。 一张小茶几上放着一具玉质古琴,那张紫檀木的书架上,经、诗、子、集,无一不俱备。 显然,这位美格格汉学不但好,而且诗、词、曲、赋、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但是宦海花英,而巨还是位才女。 李玉翎他正看得两眼发直,只听多伦格格在他耳边说了声:“怎么了,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格格应是红粉班中博士,蛾眉队里状元。” 多伦格格的娇靥上有一份喜色,可是她眼儿含嗔地看了李玉翔一眼:“你这是损我还是捧我?” 李玉翎道:“卑职这是由衷的敬佩。” 多伦格格道:“你,我知道,我,我自己更清楚,我承认我的汉学在这个圈子里称得上凤毛麟角,出类拔萃。可是比起你来,我差得多。”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过谦。” 多伦格格摇头说道:“你弄错了,我这个人一向最自负不过了,内城里的这些人谁都说我微,以一个‘谦’字说我的,你是头一个。” 只听外头有人高声说道:“禀格格,奴才晋见。” 多伦格格道:“隆泰来了。” 随即转脸向外道:“进来吧!” 门外那人恭应一声,在门口行了个礼,哈着腰走了进来,然后垂着手站在门边。 多伦格格道:“这位是“‘德’行宫‘神武营’来的李领班、过来见见。” 太凡做总管的人都够精明,也都够机灵,否则的话他就做不到总管了,格格带着这位李领班进内院来到书房。 可见这位李领班在格格心目中的份量就不轻了,隆泰连抬头看都没抬头看,立即上一步行个礼道:“见过李爷。” 李玉翎慌了,忙答一礼上前相扶。 “隆总管这是折我,我怎么当得起,受得住!” 隆泰抬起了头,四十多岁的人,唇上两撇胡子,两眼有神,透着一脸精明相,他没说话先陪笑。 “李爷一路上辛苦了,常听格格说起您来……” 李玉翎道:“对隆总管我也久仰,刚才在路上格格还跟我提起隆总管。” 隆泰道:“您不知道,格格一向爱夸自己人。” 多伦格格笑了。 李玉翎道:“总有值得夸的地方。” “可不。”隆泰道:“自己人怎么看都比别人强,那怕是个癫痢头瞧着都是很顺眼的。” 隆泰是个很风趣的人。 多伦格格笑得更甜,更美了。 李玉翎也难以忍俊。 只听多伦格格道:“咱们都坐下,我有话说。” 格格有了话,李玉翎跟隆泰都坐了下来,按说这是不允许的,可是隆泰在“怡亲王府” 当了二十多年差了,是看着多伦格格长大的,等于是“怡亲王府”的元老了,有些时候,有些地方他是该被宽容些。 坐定了,多伦格格道:“隆泰,最近有没有跟吴德明来往过?” 隆泰道:“奴才好久没见他了,您不是不许……” 多伦格格道:“从今天起,我特派你跟吴德明来往,而且要你多跟他来往。” 隆泰征了一怔,道:“您这是……” 多伦格格转望李玉翎道:“玉翎,你告诉他吧。” 李玉翎还没有说话,一阵香风袭人,书房里进来了美丫头德玉,德玉一双手里捧着刚泡好的一壶茶,进门便叫道:“李爷,您来了。”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几天不见了,姑娘好。” 德玉忙道:“您这不是折我么,快请坐,快请坐,我给您倒茶,这是宫里拿来的贡品,您尝尝。” 她忙着倒茶去了。 多伦格格道:“给隆总管也倒一杯。” 隆泰忙站起来说道:“奴才不敢。” 他说他的,德玉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贡品的确是不同凡响,三杯清香满室。 德玉奉上三杯茶后,多伦格格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们这儿谈正事儿,别打岔。” 知婢莫若主,可让多伦格格说着了,德玉正预备问东问西的。 李玉翎跟隆泰落了座,德玉静静地站在多伦格格身后,李玉翎把该说的全部告诉了隆泰。 隆泰一听马上说道:“李爷,您可不知道,吴德明这个人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是坏透了。” 李玉翎笑了。 多伦格格也笑了。 隆泰接着说道:“这个人一肚子坏水,要说玉爷是受了他的指点,我头一个相信,您说要我怎么效劳,只要能派得上用场,您请只管吩咐。” 李玉翎道:“倒不需要隆总管帮别的忙,我只希望隆总管让我对吴德明这个人多知道一点。” 隆泰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李爷,您想知道什么?您问就是,我知无不言。” 李玉翎道:“谢谢隆总管。” 沉吟了一下道:“假如我想见这个人的话,除了七贝子府之外,别的还在什么地方可以见到他?” 隆泰眉锋锁了一下,迟疑了一下道:“李爷,我不便出口。” 多伦格格道:“说你的。” 隆泰勉强笑笑说道:“李爷,他这个人有点不正经。” 李玉翎明白了,立即截口说道:“吴德明这个人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 隆泰道:“五十多岁了,糟老头子一个。” 李玉翎道:“总管能不能说明白点儿,他有什么特征?譬如说是高是矮?脸上有麻子……” 隆泰道:“李爷,他有个外号叫吴单瞪。” 李玉翎道:“吴单瞪。” 多伦格格道:“一只眼睛。” 李玉翎“哦”地一声笑了。 隆泰道:“您听说过吧,瘸毒瞎狠,吴德明就是这么个人,长得鹞眼鹰鼻,耳后见腮,瘦得皮包骨,像个病死鬼似的,有人这么说吴德明准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住口不言。 李玉翎心里明白,道:“隆总管,他经常往外跑么?” 隆泰道:“可不,一个月总得往外头跑个七八趟。” 李玉翎道:“隆总管可知道他在外头的交往么?” 隆泰摇头说道:“没听说他外头有什么朋友,这种人不会在外头交朋友的,外头的人他没一个瞧上眼的。知道他的人也懒得理他,就别说跟他交朋友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隆总管可知道他的出身?” 隆泰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怎么清楚了,以我看,他这种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出身的!” 李玉翎道:“行了,谢谢隆总管。” 隆泰道:“怎么,这些就够了。” 李玉翎道:“够了。” 隆泰站了起来,他还没说话,多伦格格又开口道:“李领班暂时住在府里,你给他安置一个住处。” 隆泰道:“把水榭边上那一间收拾收拾,您看怎么样?” 李玉翎道:“请隆总管在前院随便给我找个地方。” 多伦格格望着隆泰道:“就是那一间吧.你带李领班看看去。” 隆泰一哈腰,冲着李玉翎陪笑说道:“李爷,您请吧!” 李玉翎望着多伦格格道:“格格……” 多伦格格站了起来道:“你跟隆泰去吧!有什么事只管找他,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去了。” 带着德玉往外去。 李玉翎还待再说,隆泰一边低低说道:“李爷,格格的脾气您不知道,您怎么好拂格格这番心意。” 多伦格格已然带着德玉走出了书房。 李玉翎道:“这怎么行,王府所在.内院禁地。” 隆泰道:“李爷,格格没把您当作外人。” 李玉翎直皱眉,没再说话。 跟隆泰出了书房,隆泰带着他直往水榭另一方走去。 那儿座落着一开精舍,进了精舍,隆泰点上了灯,然后望着李玉翎道:“李爷,您瞧瞧,怎么样?” 李玉翎还能有什么挑剔,摆设考究,布置雅致,立身处是个小厅堂。左首垂帘一间,虽然看不见里头,那考究雅致也在预料中,堂堂的王府.那一处会差,就是柴房怕也比一般人家的住处豪华。 李玉翎还没说话,隆泰接着又是一道。 “您到里头看看。”说着他就要往那一间里让。 李玉翎忙道:“不必了,隆总管,我只觉得不安!” 隆泰道:“您别这么客气,你既然到了这儿,往后就是一家人,大家相处在一块儿,太客气那就显得见外了。” 李玉翎笑了笑,没说话,沉默了一下之后,他道:“隆总管,刚才你没说,我也不便问,什么地方可以见着那个姓吴的。” 隆泰道:“八大胡同。李爷,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不正经,整天里寻花问柳,总有一天他会挺尸在窑子里。” 李玉翎道:“他经常去的地方是……” “没一定。”隆泰道:“八大胡同里那些门儿多得很,他那儿都去。” 李玉翎道:“这么说只有碰了。” 隆泰道:“这老不死快倒霉了,要是让您碰上了,他那付德性我刚才告诉您了,只要您碰见他,一眼就能认出是他来。” 李玉翎道:“隆总管,我想出去一下。” 隆泰道:“怎么!您现在就要出去?” 李玉翎道:“这时候不正是时候了。” 隆泰笑了笑说道:“您说的是,只是您初到京里来,人生地不熟的,我找他们给您带路。” 李玉翎道:“隆总管,谢谢,不用了,您只要告诉我怎么个走法,我总可以自己找得到。” 隆泰道:“李爷,您太客气,他们都闲着没事儿,给您带路这是应该的。” 李玉翎道:“隆总管,吴德明并不认得我,可是必定认得‘怡亲王府’里的人。” 隆泰呆了一呆道:“您说得是,我没想到,那……您这么走。” 他把去八大胡同的路告诉了李玉翎。 听毕,李玉翎道:“京里可有宵禁。” 隆泰道:“有是有,不过很迟,您带着这个可通行无阻,也好进正阳门。” 说着,他自腰间解下一物递给李玉翎。 那是一面“怡亲王府”的腰牌,李玉翎称谢接过道:“府里什么时候关门。” 隆泰道:“不要紧,您只管去办您的事儿,我让他们给您等门,其实门里有人守夜,您叫一声就行了。” 李玉翎道:“我预备走后门。” 隆泰道:“您干嘛走后门。” 李玉翎道:“‘亲军营’跟七贝子府很可能派有人在这一带守着,我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的行动。” 隆泰脸色一变,道:“这还得了,我去派人把他们撵走!” “不,隆总管。”李玉翎伸手一拦道:“这样不好。” 隆泰迟疑了一下道:“要是让王爷跟格格知道,恐……” 李玉翎道:“隆总管,我只敢这么臆测,知道的也只有你跟我,真要让王爷跟格格自己发现了,那是他们倒霉。” 隆泰笑了,道:“好吧!我听您的,您去吧!走后门也行,回来时您只管叫门,我叫巡夜的多听着点儿后门就是了。” 李玉翎走了,隆泰送他出了后门。 不到半个时辰,李玉翎照着隆泰告诉他的路线顺刊地找到了八大胡同。这地方,使人一进八大胡同就觉得胡同里跟胡同外的情景大不同。 来往的人不少,耳朵里听进的尽是丝竹管弦之声,有轻歌.有小调,其音靡靡,全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黄色之调。 满眼的五彩灯笼,那朱门一扇扇,送出迎进,忙得很。 李玉翎站在那儿正在观望,突然……“李领班!”一个深沉的话声起自身后。 李玉翎本能地一惊,忙转身后望,眼前站个人。 他借着灯光一看,那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浓眉大眼,两撇小胡子,穿一身短裤褂,裤腿摇着,袖口卷着,衣领敞开,右手里托着一对铁球,不住的转着,五个指头拨弄,骨碌碌作响,歪着脑袋堆着笑,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李玉翎盯着那汉子道:“尊驾是……” 那中年汉子咧嘴一笑道:“怎么?吃了官粮,做了官.就不认识朋友了!”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汉子笑道:“您往这儿跑,也不怕传到姓古的耳朵里去么?” 李玉翎心头一跳道:“原来是……咱们没见过。” 那汉子道:“不错,今儿晚上是头一遭。” 李玉翎道:“阁下是那一位。” 那汉子道:“家师行六。” 李玉翎道:“原来是六先生门下的兄弟,请教。” “不敢。”那汉子一咧嘴道:“姓铁,单名一个字,奎。” 李玉翎道:“铁兄。” 铁奎道:“别见笑,北京城混字行里算得上个人物,坐的还是头一把椅子。” 李玉翎一抱拳道:“失敬了。” “行了,兄弟。”铁奎一笑走了过来:“别损我了。” 热情而豪迈地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头上:“接大师兄传令说你要来,我手下那些小弟兄也看着你进了城,可就没跟你搭腔,正怕你一进去就不出来了,大师兄交待,要我听候差遣,兄弟就算报到了。” 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可不是?他那只手就带着热流,刹时间遍入全身。 李玉翎道:“我怎么敢当。” “算了,兄弟。”铁奎道:“一家人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就算不是一个门里的,凭兄弟你干的这事儿,水里火里我也要先跑上一趟。” 顿了顿道:“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怎么一出来就往这儿跑。” 李玉翎道:“我有事儿。” 铁奎道:“你有什么事儿?” 李玉翎道:“我找个人。” 铁奎道:“找个人,谁?” 李玉翎道:“七贝子府的总管吴德明。” 铁奎道:“吴单瞪?” 李玉翎道:“铁兄认识?” 铁奎如果连吴单瞪也不认识,怎能称得上混字号中的大爷。 铁奎笑道:“不敢说认识,人家贵为七贝子府的总管,我老铁只不过是‘北京城’的一个混混儿,那来那么大造化,只能说我知道这个人,‘北京城’里的人,我很少有不知道的。” 李玉翎道:“铁兄可知道今儿晚上那儿能找到他么?” 铁奎未答反问:“据我所知,吴单瞪这个人不怎么样,兄弟你找他干什么?” “我有点私事。” 接着,他把事情全告诉了铁奎。 听毕,铁奎一咧嘴叫了起来:“好啊,今儿见这个就害这个,明儿见那个就害那个,害来害去竟害到我兄弟头上来了,我得好好儿整整他,走,兄弟,咱们找他去。”迈步往里走去。 走没多远,两个人停在两扇朱门门口,一块横匾,两盏大灯笼,上面各写斗大的三个字儿:“迎春院。” 在那“迎春院”门口,抱着胳膊站着几个人,年纪不等,有二十多的,也有三十多的,一个个混家手人物打扮,个头儿都很壮。 铁奎一到“迎春院”门口,那几个汉子马上快步迎了上来,一个个躬身哈腰,恭谨异常。 “大爷。” 铁奎一指李玉翎道:“见见,‘亲军营’的李爷,我一个门儿里的弟兄。” 那几个马上转过来躬下身去。 “李大爷。” 李玉翎怔着道:“不敢当。” 铁奎一旁说道:“兄弟,这是我手下几个弟兄,只要在这京畿一带,要找我随便找一个吩咐他们一声就行了,有什么事也只管找他们,那一个敢慢一点儿,你找我说话。” 转过脸去道:“你们的四下挨门给我问,我找吴单瞪,知道他在那儿回来告诉我一声,别惊动他。” 那几个一应而散。 铁奎笑道:“瞧,兄弟,神气不,‘紫禁城’里有他那么一个皇上,这儿有这么一个皇上,真要说起来他要跟我换我都不换。” 李玉翎点头说道:“‘北京城’卧虎藏龙,能在他们之中称尊,的确不容易。” 铁奎道:“多少年了,全是打出来的,换来的。” “迎春院”里快步走出个人来,那德性一看就知道是个嘴吃软饭的,背顶软盖儿的,近前一哈腰,陪上满脸唯恐不周的笑,“铁爷,今儿个是什么风。” 铁奎道:“吓我一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王,你好吗?” 那老王忙道:“好,好,谢谢铁爷,托铁爷的福,您请里边儿坐坐,喝杯茶。” 铁奎摇头笑道:“我不敢进去,我怕那些姑娘揪着我不放,上回碰见了荷花,她那股热情劲儿我受不了。” 老王轻笑说道:“您不赏脸?” 铁奎左手一摆道:“忙你的去吧!今儿晚上我有事儿,明儿个我再来叨扰你一杯。” 那老王答应着道:“您这是那儿话,能请到您,那是我们的造化,我们的光彩,铁爷,明儿个一定请您赏脸。”他退着走了。 铁奎望着那老王进了“迎春院”道:“‘迎春院’的王八,姓尤,大伙儿都叫他尤老王,人还不错。” 那几个回来了,近前欠身,一个中年汉于道:“大爷,那老小于轧上了小桂花,在‘万花院’边赁了一间房子。” 铁奎道:“小桂花,小桂花不是老七的人么?” 那汉子道:“是的,铁爷。” 铁奎道:“既是老七的人怎么会姘上了吴单瞪。” 那汉子道:“不知道。” 铁奎浓眉一扬道:“吴单瞪人呢!” 那汉子道:“在那里。” 铁奎道:“老七呢?” 那汉子道:“不知道,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铁奎:“找他去,让他马上来见我。” 那几个答应一声,转身又走了。 铁奎转过脸来道:“行了,兄弟,他惹上咱们了,咱们抓他的理了。” 李玉翎道:“铁兄预备……” 铁全道:“借这机会好好整他一顿。” 李玉翎道:“方便么,铁兄。” 铁奎倏然一笑道:“兄弟.我铁奎叮不怕官家的人物。” 李玉翎道:“跟他们斗怕是个麻烦。” 铁奎道:“把我姓铁的抬了出去,看他们那个敢正眼瞧我一下,兄弟放心,这种事,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在这种事上闹出事来,谁自己倒霉,我包管姓吴的那老小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只有哆嗦的份儿,就算他敢怎么样也不敢明着来,明来的有他的亏吃的。” 两个人聊了没几句,那几个回来了,另外带着个年轻的,那年轻汉子白净脸,长得挺不错,很俊,也很秀气,只是带着脸的酒意,胡子都长了。 他上前叫了铁奎一声。 铁奎两眼一扫道:“在那儿找着他的。” 那中年汉于道:“王老顺那儿。” 铁奎哼了一声望着眼前那年轻人道:“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这一阵子跑到那儿去了。” 那年轻汉子道:“没上那儿,我一直待在王老顺那儿。” 铁奎道:“好出息,你怎么没把自己淹死在酒坛子里。” 铁奎又道:“小桂花另外找主儿了,你可知道?” 那年轻汉子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大爷。” “好嘛!”铁奎道:“你知道也不生气。” 那年轻汉子道:“小桂花让我替她赎身,我拿不出那么多。” 铁奎道:“多少?” “五个数儿。” 铁奎道:“她又不是个金打的,值得那么多,你怎么没告诉我。” 那年轻汉子道:“这种事我没敢让大爷知道。” 铁奎道:“那么你就缩着脑袋把她拱手让了人了。” 那年轻汉子低着头没说话。 铁奎道:“那么你就整天喝黄汤。” 那年轻汉子道:“大爷,我……我心里闷得慌。”说着说着他先哭了。 铁奎浓眉一掀,喝道:“不许哭,哭个什么劲,为个娘儿你掉泪,值么?老七,你好窝囊,好大的出息。” 那年轻汉子硬没敢再开口。 铁奎吁了一口气道:“我问你,你还要她么?” 那年轻汉子嗫嚅说道:“大爷,我拿不出那么多。” “呸!”铁奎一吐唾沫道:“风尘里没几个有情有义的,你跟她泡泡我不管,你要打算要她我不许,你这年轻急什么,给我找个正经的,到时候你只管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张罗,听见了么?噢!对了,三姑娘那边的小红是个好姑娘,看你们不是也蛮谈得拢的吗?” 那年轻汉子低与头道:“是,大爷。” 铁奎道:“把眼泪擦擦抬起头来听我说话。” 那年轻汉子举袖擦了擦泪,怯怯地抬起了头。 铁奎喝道:“像个汉子点儿。瞧瞧弟兄们,那一个像你这么窝囊!” 年轻汉子脸上飞红立即挺起了胸脯。 铁奎道:“这还像点样儿。” 顿了顿,道:“小桂花现在住在那儿,你知道吗?” 年轻汉子点头说道:“我知道,就在‘万花院’边儿上。” 铁奎道:“出出气去,别让闷坏了你,吴单瞪那老小子,吓唬吓唬他,可别伤他,我来收拾。” 年轻汉子道:“大爷,他是……” 铁奎道:“他是谁我清楚,他就是天皇老子也一样。” 年轻汉子道:“您让我现在去。” 铁奎道:“问得好,难道等他走了再去。” 年轻汉子双眉一扬,转身而去。 那几个转身跟了去。 铁奎转眼望向李玉翎道:“走,兄弟,瞧热闹,看好戏去,我要把那吴单瞪当狗耍,非把他的尿屎都要出来不可。” 李玉翎忍不住笑了。 那是两扇小窄门儿,就在“万花院”边儿上那条小胡同里,门口没路灯,黑黝黝的。 年轻汉子有人给壮胆,也带着几分酒意,他如今站得很挺,抬手拍了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脸麻子脸的老太婆,老太婆脑袋刚探出,猛然就是一惊! “老七!是你!” 年轻汉子冷冷说道:“不错,是你穷七爷,来跟桂花聊聊,怎么?” 老太婆道:“刚出去。” 年轻汉子两眼一瞪道:“怎么说。” 老太婆忙道:“刚回来,睡了。” 年轻汉子哼了一声道:“她还真快,那不要紧,老相好了,跟她被窝里聊去。”抬腿进I门。 老太婆一惊要拦,老七一招胳膊把她碰得踉跟跄跄退出了老远,老太婆要呼,后头响起个低沉话声:“胡二喜,弟兄们全到了,你还想活长点儿不?” 老太婆一哆咳,硬没敢吭声。 几条大汉闯了进去,一个小院于,上房屋里无灯,黑漆漆的,老七肝火冒三丈,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哎哟!谁呀!”房里传出一声娇娇滴滴的惊叫。 老七只不管地闯了进去,惊叫由里向外,房间里灯一亮,老七手里揪着一个,只穿着一片红肚兜,老七“呸”地一声道:“霉气。” 顺手抓起一件长衫走过去。 那娘儿们忙不迭地披上长衫,长得不赖,只是花容变色,粉面没一点血色儿。 “老七,是你……”敢情她现在才看清楚来人。 里头屋又闯出一个,是个男的,糟老头子,瞧他是那吴德明没别人,他往那儿一站,眼一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七道:“玩命的。” 吴德明独眼睁得老大:“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京畿所在。” 老七刷地一声手抽了过去:“闭上你他娘的臭嘴,少跟你七爷来这一套。” 吴德明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倚在墙上,手捂半边脸,叫道:“你,你敢打人……” 老七道:“打人那叫便宜,七爷,我今儿晚上还要动这个。” 抬腿抽出一柄匕首,砰然一声插在桌上。 明晃晃地,配着老七那满脸的怒气,吓人。 吴德明反了脸,连那被打红的耳边脸都红了,要叫。 老七抬手一扬道:“你敢出一声我先宰了你。” 吴德明一哆嗦,硬没敢张嘴,他毕竟奸滑,也毕竟见过几天世面,强笑一声道:“这位,咱们恐怕是一场误会。” 老七道:“放你娘的屁,捉奸成双我这叫误会。” “捉奸?”吴德明笑了:“这位,小挂花是我花银子赎出来的。” 老七道:“你赎出来的,你知道她是你七爷的什么人!” 吴德明道:“这我不知道。” 老七道:“那你就给我站在一边少开口,我先宰了这臭货咱们再算帐。” 那娘儿们砰然一声跪了下来:“老七,可不是我不跟你,是胡二喜她要银子。” 老七道:“去她娘的,我老七天生的穷命……”猛一把抽起了桌上的匕首。 那娘儿们疯了道:“老七,看在过去那段情份,你饶了我吧!我跟你,我马上跟你走。” 她要抱老七的腿,老七一脚踢得她滚出老远。 吴德明胆子不小,上前伸手一拦,忙点了头,笑得心惊胆战:“这位,有话好说,闹出人命是要赔的。” “滚你一边去凉快!”又是一巴掌,打得吴德明满嘴冒血,退出老远。 “你七爷怕吃官司也就不来了。”迈步向那娘儿们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铁奎喝了一声:“老七,站住。” 老七停了步,铁奎一个人进了屋,李玉翎站在暗处,他看得见人,人看不见他。 铁奎进了上房屋,眼一盯吴德明道:“七贝子府的吴总管,可是?” “不敢。”吴德明忙道:“正是吴德明。” 铁奎一抬手道:“请坐。” 吴德明有点失措.忙应一声道:“请教,您这位是……” 铁奎道:“铁奎。” 吴德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北京城里头一号人物铁大爷.老弟仰名已久,不想今晚上在这八大胡同里幸遇,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说着,他冲铁奎拱了拱手。 铁奎淡然道:“好说,你老请坐。” 吴德明似没动,望了老七一眼道:“这位是铁大爷的弟兄?” 铁奎道:“正是。” 吴德明道:“久仰铁大爷仁义过天……” 铁奎淡然一笑道:“吴老放心,铁奎自会给吴老一个公道。” 吴德明一拱手道:“老朽感激不尽。” 这才走过来坐了下去。 铁奎搬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道:“吴老……” 吴德明忙一拱手道:“铁大爷有话只管说,老朽洗耳恭听。” 铁奎道:“吴老言重了……” 轻轻咳了一声道:“吴老在七贝子府供职,对铁奎弟兄也有个耳闻,那是铁奎的造化,至于眼前这件事……” 吴德明道:“这是一场误会,老朽纯然不知道小桂花是铁大爷这位弟兄的人!” 铁奎道:“相信吴老是不知道,否则以吴老的为人,断不会不给铁奎面子。” 吴德明顺水推舟,忙道:“那是,那是,老朽这个人生平最喜欢交朋友,虽然没在江湖耽过,交的江湖上朋友可也不少,老朽受了江湖朋友的薰陶,也渐知一个义字,要知道小桂花是铁大爷弟兄的人别说给她赎身,连近也不会近她。” 铁奎道:“事到如今,吴老也不要解释什么了,吴老的为人代清楚不过,我这里有两条路任吴老选一条。” 吴德明道:“铁大爷请说。” 铁奎道:“我们这些人一向是玩命惯了,生就一颗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胆,吴老请想,连命都不要了,他还怕什么……” 吴德明强笑了笑,没说话。 铁奎道:“还有,我们这种人很少有是非的观念,一言不合,一事不对就动刀子,白进红出,这是家常便饭。” 吴德明道:“铁大爷客气了,据老朽所知,诸位都是‘北京城’的英雄好汉。” 铁奎抬手拦住了他话头,道:“这头一条路,我把吴老留下,‘北京城’有的是埋人的地方,我把吴老掘个坑一埋,谁也不知道。” 吴德明哈哈强笑道:“铁大爷玩笑了,像诸位这种人物,怎么会对老朽一个已然入土一半还多的糟老头子下这种毒手。” 铁奎道:“我们这种人向来是睚眦必报,对谁都是一样。” 吴德明陪上两声干笑,没说话。 铁奎道:“这是第二条路,我请吴老帮个忙……” “帮忙。”吴德明道:“只要是老朽能效劳之处,铁大爷只管吩咐就是,老朽说过,生平最喜欢交朋友,尤其是江湖上的朋友。” 铁奎道:“这么说吴老是选第二条路。” 吴德明呵呵笑道:“任何一条路都比那条死路强,铁大爷逼着老朽往这条路上走,老朽焉敢不急急从命。” 铁奎倏然一笑道:“吴老不愧是个明白人。” 吴德明道:“好说,老朽为人做事还能不糊涂而已。” 铁奎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吴老,我要个人。” 吴德明一怔,道:“铁大爷要的人是谁?” 铁奎道:“这个人刚到京里来,跟铁奎兄弟有点过节,可是他深居内城里,铁奎兄弟拿他没办法。” 吴德明道:“铁大爷还没告诉老朽,这个人是谁?” 铁奎道:“他是从‘承德’来的。” 吴德明怔了一怔,眉锋一皱道:“‘承德’来的,这是谁?” 铁奎道:“此人姓李,原供“承德’‘神武营’,刚被调到京里“亲军营’来。” 吴德明道:“有这么个人,老朽不知道。” 铁奎道:“吴老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以吴老的身份。在内城里打听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吴德明道:“容老朽回去派个人打听打听,应该可以问得出来。” 铁奎道:“吴老肯帮这个忙,我这里先谢了。” 吴德明道:“老朽是一定尽心尽力,只是老朽还没摸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铁奎转脸向里道:“老七,把她弄出去。” 老七答应一声,拖着小桂花走了出去。 铁奎转过脸来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愿意说,可是……我这么说吧,这姓李的在‘承德’害了我一个把兄弟,我那位把兄弟原是吃江湖饭的,让那姓李的做公函私割了脑袋领赏邀功去了。” 吴德明独眼一睁道:“原来如此,这姓李的好狠。” 铁奎道:“他是够狠的。” 吴德明道:“铁大爷怎么知道他到京里来了。” 铁奎道:“铁奎在‘承德’有朋友,那姓李的一举一动无不全在铁奎那些朋友耳目之中。” 吴德明道:“铁大爷既然知道他到京里来了,为什么不在半路截他,却等他进了京,进了内城再费事。” 铁奎道:“不瞒吴老说,这姓李的一身好功夫,铁奎弟兄不是他的对手,不敢轻易动他。” 吴德明道:“那么铁大爷现在向老朽要这个人……” 铁奎道:“我是向吴老要这个人,这句话吴老该明白。” 吴德明独眼一睁道:“铁大爷是要老朽先杀了他。” 铁奎道:“也行,要是吴老杀了他,我要他一颗脑袋,要是吴老将他弄得人事不醒交给我,那更好。” 吴德明看了铁奎一眼笑道:“铁大爷这是难为老朽,那姓李的现在是‘亲军营’的人,老朽焉敢动他。” 铁奎淡然一笑道:“吴老太客气了。” 吴德明道:“铁大爷……” 铁奎一摆手道:“吴老贵为七贝子府总管,是七贝子面前的红人,吴老所至也就等于七贝子亲临,对付小小一个‘亲军营’的人,以我看不该是什么难事。” 吴德明摇头说道:“铁大爷不知道,这种事七贝子如何肯听老朽的……” 铁奎道:“他要是看重吴老的话,他该听吴老的,事实上吴老也非自己想办法不可。” 吴德明皱了皱眉道:“铁大爷,老朽一定尽心尽力,行么?” 铁奎摇头说道:“吴老,我志在必得,我若不先下手,等他知道我那惨死的把兄在京里有我这么一个拜弟的时候,我铁奎迟早会步上我把兄之后死在他手里。” 吴德明吁了一口气道:“老朽忘了,老朽只有这一条路是生路,条条是死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老朽这个血肉之躯的人,好吧!老朽点头就是。” 铁奎道:“我先谢了。” 吴德明独眼一转,笑道:“容老朽大胆直问一句,铁大爷是不是早就盯上了老朽。” 铁奎道:“事非得已,还请吴老原谅。” 吴德明笑呵呵道:“这一下铁大爷算是抓住老朽了。” 铁奎道:“事实上吴老也给了人可乘之机。” 吴德明大笑说道:“不错,不错,谁叫老朽老来风流……” 话锋一顿,接问道:“铁大爷,这个忙老朽若是帮成了呢?” 铁奎道:“从今后小挂花就是吴老的人了,‘北京城’里有谁敢哼一声,吴老尽管找铁奎说话。” 吴德明道:“铁大爷这谢不嫌太轻了么?” 铁奎道:“吴老一条命,加上一个小挂花,我看不轻。” 吴德明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强笑说道:“铁大爷说得是,那么老朽这就回去打听打听……” 铁奎伸手一拦道:“吴老慢着。” 吴德明道:“铁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好说。”铁奎道:“”我若放吴老回去,他日何处再找吴老。” 吴德明道:“铁大爷,事一办妥,老朽会立即出城相见。” 铁奎道:“吴老若是永远不再出城,铁奎岂不是偷鸡下着蚀把米了,再找吴老恐怕那要比登天还难。” 吴德明道:“铁大爷玩笑了,小桂花还在这儿。” 铁奎道:“小桂花在吴老的心目中份量固然不轻.可是她不比吴老自己的性命来得重。” 吴德明强笑说道:“没想到铁大爷这么不相信老朽。” 铁奎说道:“记得我说过,吴老的为人我清楚不过。” 吴德明苦笑说道:“铁大爷要是不放老朽回去,老朽如何帮铁大爷这个忙,如何为铁大爷办事。” 铁奎道:“放你自然是要放的.不过先请吴老吃我一颗药丸。” 左手翻起,两指捏着一颗豆大红药丸。 吴德明道:“铁大爷这是……” 铁奎道:“这是我当年行走江湖时所用的独门药物,给它取了个名儿‘搜魂丹’,它是一种慢性毒药,一个对时发作,除了我自己的解药外,还没有别的药物能解它。” 吴德明脸上变色,没说话。 铁奎道:“吴老要是不愿意吃我这颗‘搜魂丹’也可以,请吴老亲笔写封信,我找人带着见七贝子去。” 吴德明道:“铁大爷的弟兄进不了内城的。” 铁奎淡然一笑道:“有吴老的腰牌,何以进不了内城。” 吴德明脸色为之一变,没说话。 铁奎道:“吴老怎么说。” 吴德明迟疑良久方道:“信上说不明白,这件事还得老朽自己走一趟……” 铁奎道:“那最好不过,吴老请张开嘴。” 站起来把手伸了过去。 吴德明只有张开了嘴。 铁奎曲指一弹把那颗赤红药丸弹了进去,随手飞快一指点在吴德明的喉结上,只听“咕”地一声,咽了。 铁奎收手说道:“我把该说的再说一遍,药称独门非我解药不能解,吴老若是不信尽可等毒性微发时再办事,吴老也可以试着遍服解药,只请吴老记住,一个对时毒发,肝肠寸断,七窍冒血,明天晚上这时候我在这儿等吴老,我怕吴老派人来围住这地方通我拿出解药来,我会防着的,言尽于此,吴老请吧!” 吴德明没多说,白着脸一拱手出了上房。 铁奎淡然喝道:“去一个送吴老出去。” 一名汉子应声跟了出去。 ------------ 第二十九章 送走了吴德明,铁奎在院子里跟李玉翎碰了头。 铁奎道:“兄弟,你瞧怎么样?” 李玉翎道:“铁兄以为……” 铁奎道:“这种人最为惜命不过,等他遍服解药无效时,他自会乖乖地替咱们办事,只要他一提,他们马上就会连想到秦天祥,只一连想到秦天祥,他们就会把我当成‘大刀会’的人,接下来就会是一场出出精彩的连台好戏,兄弟且等着瞧吧!” 李玉翎道:“让铁兄费心了。” 铁奎道:“这叫什么话,兄弟再要这样说,我可要不高兴了。” 李玉翎笑了笑道:“那么,铁兄,我该怎么办。” “回去。”铁奎道:“每晚上出来一趟听消息,现在这件事我握着,还没到兄弟你出面的时候,等过一两天兄弟可以出面,我再把它交到兄弟手里。” 李玉翎道:“我道命。” 铁奎笑了,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头。 李玉翎回到了“怡亲王府”夜色已经很深了,整个内院里都熄了灯,可是他住的那间精舍里却还透着灯光。 李玉翎一看就知道里头有人,果然进了精舍一看,多伦格格正拿着一本书坐在灯光下看。 他看了一看,还没说话,多伦格格已然抬起了头:“回来了,这么晚,上那儿去了?” 李玉翎道:“您怎么还没安歇?” 多伦格格点头说道:“没有,睡不着,躺下了又起来坐坐。” 李玉翎欠身告罪,坐了下来。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我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别这么拘谨,别这么多礼,要是一天到晚是这么拘谨,那会让我麻烦,要老是这么多礼,等你搬出去的时候恐怕就直不起腰来了。” 李玉翎笑了笑,目光盯在多伦格格手里那本书上,道:“您在看什么?” 多伦格格把书一合道:“维止录。” 李玉翎一怔,也吃了一惊,道:“格格,这是禁书。” 多伦格格道:“你知道!” 李玉翎道:“这是吕留良的著作,吕留良浙江石门人,字任生,又名光纶,字用晦,号晚村,八岁能诣善文,旋通程朱之学,明亡削发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山人,能医,故又号医山人,著书立说,多具民族正气,尤以‘维止录’一书对大清朝尤多讽刺,卒后为曾静文字狱所连毁尸骸,所著有‘晚村’文集等,狱发后起均被烧了。” “不错!”多伦格格徽一点头道:“可是我留下了这一本‘维止录’。” 李玉翎道:“卑职大胆,您怎么看禁书?” 多伦格格道:“看看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会受它影响不成?”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可是万一让人知道……” 多伦格格道:“让你知道有什么关系,你还会去告发我么?”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也不会。” 多伦格格道:“这不就是了么。” 扬了扬手里那本“维止录”,道:“吕留良不愧是明末一位大儒,这本“维止录”对于清朝虽然极为讽刺,可并不是无的放矢,曾静文字狱连累了他,破墓尸骸,朝廷不依法未免过份了些,我看这样不但不能收到震慑之效,反而更引人反感,增人仇恨,你说是吗?” 李玉翎心中念转,欠了欠身道:“卑职不敢置喙。” 多伦格格道:“跟我说有什么关系?”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 多伦格格微有嗔意,看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难道你还怕我。”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格格对卑职恩厚,那怎么会,可是卑职身在官家……” 多伦格格道:“别忘了,我是个‘黄带子’。”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如果格格一定要问,卑职只有这么说,吕晚村身为前民遗民,遭亡国之痛,他说些什么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该怪他。”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就是了么,我还会办你不成?你的看法跟我的想法很相近,当然了,任何一个人当同,都不容有反叛存在,罚,无可厚非,可是破人墓.戮人尸,就显得太过了,我担心朝廷这种做法会适得其反,激起更多人的反叛。” 李玉翎道:“事实上朝廷这种做法,已然加深了百姓的仇恨。”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有所见么?”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百姓将那仇恨两字深藏于心中,这就够可怕的了,只有江湖上那些人才会付诸于行动。” 多伦格格道:“江湖上那些武夫造反,可比那些读书人秘密行动来得可怕。” 李玉翎摇头说道:“书生谋反,难成大事,曾静、程熊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 多伦格格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对这些事知道得很清楚。”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卑职身在官家,职有专责,对这种事岂能不弄个清楚。” 多伦格格把手中“维止录”往桌上一放,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李玉翎道:“格格是问我……” “多好的记性。”多伦格格含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问你上那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天。” 李玉翎道:“格格等卑职有事么?” 多伦格格道:“难道非有事才能来找你么?” 李玉翎窘迫得低下头来说道:“那倒不是。” 多伦格格道:“别什么是不是,答我问话吧!” 李玉翎道:“卑职出去了一趟。” 多伦格格道:“说得好,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出去了一趟了,我问你上那儿去了?” 李玉翎道:“卑职找吴德明去了。”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你上那儿去找他去了,你知道他在那儿?”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卑职不便说。” 多伦格格淡然说道:“八大胡同?” 李玉翎一怔,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怪不得隆泰说他不正经,是隆泰告诉你他在那儿?” 李玉翎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找着他了?” 李玉翎道:“找着了。” 多伦格格瞟了他一眼道:“别等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怎么个情形,说给我听听。” 李玉翎没奈何,只得把经过告诉了多伦格格,关于铁奎那一部份,他想隐瞒,可是他没法瞒。 他初来京里,人生地不熟,不借重外人他没办法对付吴德明,他只得告诉多伦,说铁奎是他江湖上的朋友。 说毕,多伦笑了道:“整得好,吴德明这种人就怕这个。” 她没多问铁奎那一部份。 话锋一顿,她又说道:“有效么?” 李玉翎道:“卑职以为应该有效,除非吴德明他不怕死,不惜命。” 多伦格格道:“人那有不惜命的,尤其吴德明那种人,你那个朋友要你每晚出去一趟听信儿?” 李玉翎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他可靠么?” 李玉翎道:“卑职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了。” 多伦格格道:“那你就每晚上出去一趟吧!” 这一夜多伦格格在李玉翎房里待得很晚,几乎待了一整夜,因为她是听见外城传来了鸡啼才走的。 临走她交待李玉翎,明天没事儿,他可以多睡一会儿,她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 她走了,李玉翎也躺下了,可没能睡着。 第二天。 李玉翎上灯时分就出去了。 找铁奎容易,一进八大胡同了就碰上一个人追上了他,是老七,他老远便向李玉翎哈了腰:“李二哥您来了。” 李玉翎含笑打了招呼道:“铁大哥在里头么?” “在。”老七道:“大哥候着您呢!” 他陪着李玉翎往八大胡同里走。 李玉翎问道:“有消息么?” 老七摇头说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以我看不会那么快。” 李玉翎道:“怎么?” 老七道:“那老小子不吃遍解药,求遍名医,不会死心的。” “说得是。”李玉翎点头说道:“照这么看,今儿晚上是不会有什么消息了。” 说话间他们两个人已然来到“迎春院”门口,只见铁奎笑着从“迎春院”门口迎了过来。 “兄弟,来了。” 李玉翎也笑着说道:“铁大哥的将令,我岂敢误卯!” 铁奎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李玉翎肩头上,望着老七道:“老七在这儿等消息,有消息‘王老顺’那儿等我去。” 一推李玉翎道:“走,兄弟,咱俩上王老顺那儿喝两盅去。” 李玉翎忙道:“铁大哥,我吃过了。” 铁奎道:“我知道你吃过了,什么时候,喝两盅又不是当饭吃,走,走,兄弟你可不是硬推着李玉翎走了。 “王老顺”酒馆儿,就座落在“八大胡同”口儿上,店面不大,可却是老招牌,老字号,十几付座头,也挺干净。 这时候坐了七成座儿,生意不错。 铁奎大跨步一进门儿,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呼上了。 “铁爷,您已经许久没来了,什么事缠身哪,八成儿又是三姑娘吧?” “别瞎扯。”铁奎笑着一挥手道:“我好久没上她那儿去了,是胖了还是瘦了我都不知道,我姓铁为人就跟这姓一样,谁也缠不了我,给我来一斤白干儿,随便凑几样菜,看清楚了么,我身边还有一位,两付杯子。” 掌柜的哈着腰忙笑说道:“这位没见过,是……” 铁奎道:“‘亲军营’的李爷,我的兄弟,见见,一回生,两回熟,往后就是朋友了。” 铁奎跟“亲军营”出来的人,一样的受人巴结,掌柜的忙不迭地见礼奉承。 铁奎在角落拣了一付座头,酒菜上得快,刚坐下就来了,当然,那得看是谁叫的。 掌柜亲自到桌上来:“李爷是头一回光临,有不周的地方,您多包容。” “没说的。”铁奎道:“你这儿不赖,要赖我也不会带着我这位兄弟到这儿来了。” “那是您二位赏脸。”掌柜的道:“您二位要什么,请随时招呼。” 掌柜的走了,铁奎一卷袖子抓起了酒壶,道:“兄弟,王老顺自家酿的酒,北京城里翘起拇指头一个,不说别的,单这酱肉就别比别家好,你尝尝。” 酒是一杯一杯的喝,话是不断的说,铁奎的酒量,半斤下了肚,面不改色。 突然李玉翎问了这么一句:“铁大哥,掌柜说的三姑娘是……” 铁奎一摆手道:“他扯谈,没那回事儿。” 李玉翎笑问道:“是么?” 铁奎脸一红道:“兄弟,不瞒你,那是个小窄门儿里的人儿,可是为人很好,对我也是一颗真心,让我没话说。” 李玉翎道:“这就行了,咱们要的就是一颗真心。” 铁奎一摇头道:“可是我不能要她,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不能有后顾之忧,我怎么能抱这么一个累赘,再说我也不能让人家过没几天就守寡呀!” 李玉翎笑着说道:“铁大哥言之过重了。” “一点也不。”铁奎道:“兄弟你明知我不是夸大其辞。” 老七来了,在门口,张望一会,立即走了过来。 铁奎精神一震,道:“有消息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话间,老七已到了桌前,铁奎一抬手说道:“有话待会再说,先坐下来喝一杯。” 铁奎能在“北京城”混字号人物里称“最”,兄弟们愿意跟他,愿意为他流血,愿意为他卖命,是有其道理的。 老七坐了下来,铁奎把面前酒杯推了过去,道:“先喝一杯,润润嗓子。” 老七没动,望着铁奎道:“大哥,不是吴单瞪那边来了消息。” 铁奎一怔,道:“那是什么?” 老七迟疑了一下道:“你可别动火儿。” 铁奎脸色一变,道:“又是那兔崽子来磨了?” 老七道:“刚才小红来送信儿了。” “他妈的。”铁奎一拍桌子,狠声说道:“惹火儿了我,我可不管他是谁,这窝囊气我受够了。” 李玉翎愕然说道:“铁大哥,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兄弟。”铁奎道:“让老七陪你这儿坐坐,我上去就来。” 霍地站了起来。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道:“铁大哥,你把我当做外人。” 铁奎忙道:“没那回事,兄弟……” 李玉翎道:“那就坐了下来,告诉我个大概再走。” 铁奎道:“兄弟,这是我自己的事。” 李玉翎道:“你叫我一声兄弟,是么?” 铁奎沉默一下,坐了不来,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干,刚才他没酒意,可是现在两眼都泛了血丝。 “兄弟,‘北京城’里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除我这一帮外还有一个‘斧头会’龙头有个亲兄弟,这小子一天到晚跑到三姑娘那儿去缠,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为了顾全大局也忍了不少日子,就这么回事。” 李玉翎道:“铁大哥不是不打算要人家么?既然这样,干吗动这么大的火儿呀!” 铁奎强笑道:“行了,兄弟别损我了。” 李玉翎转望老七道:“老七,三姑娘住那儿?” 老七道:“就在胡同西头儿。” 李玉翎道:“带我去一趟。” 铁奎忙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转过脸去道:“我的事铁大哥管,铁大哥的事儿我管,挺公平的,是么?” 铁奎道:“不行,兄弟,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李玉翎道:“那么找吴单瞪又是谁的事儿?” 铁奎道:“兄弟,那不同……” 李玉翎道:“没什么两样,铁大哥不让我管这件事可以,我马上回内城去。” 说罢,他站了起来。 铁奎苦着脸道:“兄弟,你犯不着。” 李玉翎道:“谁犯得着,你要拿我当兄弟,就少说一句。” 铁奎苦笑一声道:“好吧,兄弟,咱们走。”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没你的事儿,你坐在这儿喝你的酒。” 铁奎道:“怎么!不让我去!” 李玉翎没理他,望着老七道:“老七,咱们走。” 老七答应一声站起来往外行去。 李玉翎回望铁奎一笑说道:“酒给我留点儿,别都喝光了。” 转身跟了出去。 出了“王老顺”,老七带路拐进了“八大胡同”笔直往西,走得很快,李玉翎跟他走个并肩,道:“老七,这位三姑娘是干什么的?” 老七道:“原也是那个门儿里的,自遇见大哥后就不干了,人挺好,待兄弟们就跟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大哥那更没话说,一腔鲜血全喷在大哥身上了,可是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这么拖着不肯说点痛快话,人家是为了大哥不干的,至今还是个清白人儿,单借大哥说句话,正了名份,也就没那么多事了,我不知劝过大哥多少次,可是大哥老含含混混的。” 李玉翎心里明白,遂说道:“铁大哥有他的打算,‘斧头会’的那位呢?” “您问那小子!”老七道:“别提有多讨人厌了,仗着一张小白脸,以为人家都迷他,每次到三姑娘那儿去都赖着不肯走,弟兄们多少次要放倒他,可是都让大哥拦了,大哥说大局为重,犯不着鹞蚌相争,让他人坐收渔人之利,日子一久那小子就以为大哥怕他,咱们这帮人好欺负,仗着身后有‘斧头会’撑腰,就更了不得了。” 李玉翎道:“‘斧头会’有多少人?” 老七道:“恐怕有好几百。” 李玉翎道:“经常闹事?” “可不经常闹事。”老七道:“谁要是惹了他们,当天就没了影儿,过几天找着,曝尸荒郊,半个脑袋没了,狠一点儿的,手脚都被砍了,以往他们还不敢到西城来,自从大哥一忍之后,他们就把地盘儿扩展到西城来了。” 李玉翎道:“他们的地盘儿是在……” 老七道:“东城,以‘承定门’大街为界,可是他们早就过界了。” 李玉翎道:“他们这样动不动杀人,官家没人过问么?” 老七一怔道:“对了,您不提我倒没留意,人命没了十几条了,可就没见那个露过面,那个说句话,八成儿是他们手眼通天,跟官家有来往,要不就是苦主不敢报官。” 李玉翎道:“简直是无法无天,跟官家有来往,他们的龙头。” 老七道:“不知道呀!谁也没见过。” 他突然停了步,道:“二哥,门口有人。” 李玉翎抬眼往前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两扇朱红窄门之前,抱着胳膊站着两个穿裤褂中年汉子,个头儿挺壮,借着胡同的灯光看,两个人腰里鼓鼓的,想必是藏着钝钢利斧。 李玉翎道:“那儿就是三姑娘的住处?” 老七“嗯”了一声道:“这两个八成儿是那小子带来的。” 李玉翎道:“要想进去,恐怕非闯过他两个这一关不可。” 老七道:“那么您看……” 李玉翎道:“咱们过去,你别插手。” 带着老七走了过去。 在十几步外,那两个就盯上李玉翎跟老七了,可是李玉翎没看他们一眼,到了跟前就要敲门。 “朋友,慢点儿。”一名汉子上来拦住了李玉翎,瞅着李玉翎道:“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找三姑娘,不行么?” 那汉子道:“你是干什么的?” 李玉翎道:“西城混饭吃的,怎么啦?” 那汉子道:“没什么,三姑娘有客,你从那儿来回那儿去吧!” 李玉翎道:“你两个要拦我?” 那汉子道:“不错。” 李玉翎道:“三姑娘是我们铁大哥的人,你两个凭什么拦我?” 另一个汉子移步走了过来道:“拦你这是客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恼了我两个就让你爬了回去。” 李玉翎“哦”地一声笑道:“你倒挺和气的,我试试看。” 抬手就要去敲门后一名汉子冷哼一声,挥掌便抓李玉翎的胳膊,李玉翎没留情,反手一掌直拍在他嘴上,嘴破血流,踉跄后退,差点儿便坐在地上。 前一名汉子一怔,脸色大变,抬手就要探腰。 李玉翎比他快,飞起一脚正踢在他小肚子上,他“哎哟”一声,抱着肚子叫,李玉翎一掌又拍在他脖子上,他没吭一声,趴下来了。 适时,那满嘴是血的另一名,手挥利斧扑到,雪亮的钢斧,黑柄,挺亮的。 李玉翎闪身让开了一斧头,五指已留在那汉子手碗上,微一用力,淡然喝道:“撒手!” 那汉子还真听话,“砰”地一声斧头落了地,李玉翎左手一抬,“叭”地一声,满口开花往后躺了下去。 李玉翎没看他一眼,抬手拍了门。 老七在身后说道:“二爷,干净,俐落,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儿见这么好的身手。” 李玉翎笑了笑,没说话。 门开了,一个十八九的俏姑娘探出了头,看到了老七她先笑。 老七道:“小红,这是李二爷,大家一个门儿里的。” 俏姑娘一看门外情景,马上就明白了,两扇门一开,她往里让去。 李玉翎带着老七进了门,老七道:“姑娘呢?” 小红道:“在里头,陪着那小子喝酒呢!” 老七双眉一扬,道:“好小子,今儿碰上有你好受的。”迈步就要往里闯。 李玉翎一把拉住了他道:“老七,跟在我后头。”迈步往里去。 小四合院儿,堂屋里亮着灯,看得清清楚楚,上首坐着个年轻人,白净脸儿,挺俊,可又透着邪气,长跑马褂,挺讲究,也够气派。 右边儿坐着位姑娘,二十多,很标致,瓜子脸,一排刘海儿,弯弯的两道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悬胆鼻,樱桃小口,丽质天生,脂未施,美出于自然。 上身是件翠绿小袄,下身是件八幅罗裙,难怪上首坐的那位不肯走。 李玉翎、老七、小红三个一进院子,上首坐的那位震动了一下,可是他坐着没动,很快地就恢复了平静。 小红人在院子里先叫了一声:“姑娘,七爷来了。” 那位姑娘站了起来,老七快步上前,头一个进门,欠了身道:“大嫂。” 那位姑娘毫无忸怩之态,含笑说道:“来了,你大哥呢?” 老七道:“大哥有事儿,我跟二哥来看看你。” 姑娘一双美目转向李玉翎。 李玉翎微欠了欠身道:“三姑娘。” 三姑娘还了一礼,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风范。 “不敢当,以前没见过您。” 老七道:“二哥刚到这里来,跟大哥亲兄弟一样。” 三姑娘道:“那就不是外人,二弟请坐。” 李玉翎没客气坐了下去。 三姑娘请着老七道:“老七你也坐。” 老七应了一声,可没动。 三姑娘落了座,望着李玉翎道:“兄弟贵姓啊?” “李,木子李。” 三姑娘道:“兄弟以前在……” 李玉翎道:“我刚从承德来,以前在行宫‘神武营’当差,奉调到京里‘亲军营’来。” 三姑娘道:“这么说兄弟现在‘亲军营’当差?” 李玉翎道:“是的。” 那年轻汉子忽然站了起身,道:“你们聊聊吧!我改天再来。” 李玉翎没看他,一抬手道:“慢着。” 年轻汉子脸上堆着笑道:“阁下有什么事?” 李玉翎道:“你坐着,没我的话不许走。” 年轻汉子脸上仍堆着笑道:“不许!为什么?” 李玉翎道:“三姑娘这儿不是任人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的。” 年轻汉干道:“阁下,这个门儿我进过不少次了。” 李玉翎道:“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 年轻汉子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铁奎的意思?” 李玉翎道:“都一样。” 年轻汉子道:“铁奎什么时候学硬了。” 李玉翎抬手一扬道:“我告诉你,说话留神点儿,要不然,我让你跟门口那两个一样趴在地上。” 年轻汉子脸色一变,笑道:“朋友,我比门口那两个要硬些。” 李玉翎道:“你试试。” 桌底下出腿,一脚端在年轻汉子的膝盖上,年轻汉子如何受得住这一脚,砰然一声,连人带椅翻了下去。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你不比门口那两个硬多少嘛!” 年轻汉子支撑着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道:“莫非你是来替铁奎争面子的。” 李玉翎道:“你要知道姓铁的他怕谁,那你就错了,姓铁的是为了顾全大局,奈何你不知道,欺人太甚。” 年轻汉子道:“铁奎呢?” 李玉翎道:“他没空,有事找我说也是一样。” 年轻汉子哈哈笑道:“他没种。” 李玉翎一挥手,一只酒杯飞了过去,正打在年轻汉子的嘴上,“叭”地一声,杯子碎了,年轻汉子的嘴也破了。 年轻汉子抬手一摸,满手是血,道:“好身手,好功夫。” 李玉翎道:“夸奖了,我还有,你要不要再试试?” 年轻汉子道:“只要你是铁奎的人,那就好办。” 李玉翎道:“你只管来就是,铁奎的人随时恭候。” 年轻汉子一点头:“好,姓李的,就冲着你这句话了。” 脚下一动,就要走。 李玉翎道:“要走可以,把腰间的斧头留下。” 年轻汉子两眼一睁道:“姓李的,你可别……” 李玉翎道:“可别什么?你要不留下斧头,我让你拖着一条腿爬回去,在我那是举手之劳,不信你试试。” 年轻汉子脸色由青转白,他没试,从腰间抽出斧头,砰然一声扔在了桌上,差点就砸碎杯盘,然后他肢着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老七道:“您好走,不送了。” 年轻汉子装没听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年轻汉子走了,老七道:“二哥,痛快。” 三姑娘站起来福了一福道:“李爷,谢谢您!” 李玉翎忙答一礼道:“三姑娘,我不敢当。” 老七道:“大嫂,二哥真跟大哥是一个门儿里的。” 三姑娘凝目望着李玉翎道:“真的!” 李玉翎道:“是的,三姑娘。” 三姑娘道:“我还当是……” 她坐了下去,目光一凝,道:“兄弟可知道,他们身后有个强有力的靠山。” 老七道:“大嫂,是谁?” 三姑娘道:“九门提督。” 老七脸色一变,叫道:“九门提督!大嫂怎么知道?” 三姑娘道:“我听他说过,可不知道他是唬人还是真个。” 老七皱了眉道:“要是真的,那可就糟了。” 李玉翎淡然说道:“不要紧,我能应付。” 老七怔了一怔道:“怎么了!二哥,您能应付?” 李玉翎道:“三姑娘放心就是,我包管‘九门提督’不敢说一句话。” 老七倏然一笑道:“对了,我忘了二哥在‘亲军营’当差的。” 他可不知道“亲军营”里当差的人,也碰不过权势显赫的“九门提督”。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三姑娘,我走了。” 三姑娘顿道:“兄弟头一回来,多坐会儿嘛!” 李玉翎道:“不坐了,铁大哥还在‘王老顺’等着我。” “怎么!”三姑娘道:“还有事儿?” 李玉翎道:“是的,我有点事儿。” 一听李玉翎有公事,三姑娘不便再留了,一边往外送,一边叮咛常来玩儿。 送到了院子里,李玉翎挡了驾,带着老七走了。 出了门再看,三个“斧头会”的,全没了影儿。 “二哥。”老七咧着嘴笑道:“什么叫痛快,今儿这才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气?”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到了“王老顺”,铁奎一斤白干儿喝完了,又叫了一斤,他一半儿下了肚,仍没见他有酒意,好海量。 李玉翎跟老七落了座,没等李玉翎开口,老七就抢着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毕,铁奎哈哈大笑,道:“行了,兄弟,从今后咱们得留神挨斧头了,砍着别的地方那还不碍事,要是欲着脑袋,今后就别想坐在这儿喝白干了。”转过脸去望老七,道:“老七,记住也告诉弟兄们一声,随时自己留神。” 老七答应了一声。 铁奎忽然窘迫一笑道:“兄弟,见着了吧!怎么样?不赖吧!” 李玉翎道:“我只有两字难得,同时也告诉铁大哥,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三姑娘,不该让人家久候。” 铁奎赧然笑笑说道:“兄弟你在那边儿拿人出气,我在这儿拿白干儿出气,斤半白干儿下了肚,我想通了,等跟‘斧头会’这件事儿平息了之后再说吧!” 李玉翎笑了,道:“我这一趟没白跑,铁大哥这斤半白干儿也没白喝。” 铁奎拍了他一巴掌,道:“行了,兄弟,别损我了。” 又坐了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了,不可能有什么消息了,李玉翎推杯而起,要走。 铁奎道:“时候不早了,我不留你,明儿咱们再聚。” 李玉翎走了,临走还关照铁奎别忘了在三姑娘那儿作一番布署。 跟铁奎分手,离开“王老顺”没走多远,李玉翎瞥见前面夜色里站着两个穿裤褂的汉子,由于夜色太黑,看不清面貌,可是李玉翎只一想便知道是“斧头会”的截上了自己了。 艺高人胆大,他不在乎,别说两个,再来几个他也不放在眼里,他停步都没停地笔直往前走。 看看来近,一名汉子突然冲着他抱着拳,道:“尊驾可是‘亲军营’的李爷?” 李玉翎停步说道:“不错,正是李某人,二位有何见教?” 那汉子道:“候驾多时,在下兄弟是‘斧头会’的。” 李玉翎道:“我看出来了。” 那汉子道:“李爷要是方便的话,请借一步说话。” 李玉翎道:“什么地方?” 那汉子道:“东城。” 李玉翎道:“夜太深了,我不能耽误太久。” 那汉子倏然一笑道:“李爷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去,在下兄弟不敢勉强。”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位带路就是。” 那汉子两眼一睁道:“李爷是位爽快的人,佩服。” 一抱拳,偕同同伴转身前行而去。 李玉翎毫不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那两个汉子在前带路,大街小巷一阵拐弯,越走越偏僻,越走离市区越远。 李玉翎看看四周已知来到城郊,可是他不知道眼前是什么地方,但他也明白,两个“斧头会”的汉子带他到这里来,用心不善,可是他一点没在意。 突然,前面夜色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站住。” 前行两汉子中一个立即停步答道:“斧头,报龙头一声,客人到了。” 龙头,敢情“斧头会”的龙头在这儿。 随朝前向夜色中那人喝道:“叫他候等。” 好大的架子,李玉翎没在意,抬眼打量,立见前面二三十丈外是一片树林,紧靠城墙儿,矮树旁里透着几点灯光,由于矮树丛挡着,无法看见里头的情形。 正打量间,前面话传过来了:“龙头有请。” 两名汉子答应一声,立即又迈步了。 刚进矮树丛,李玉翎看清楚了,前面几丈外有一座残破的“八角亭”,小亭前悬着一只灯笼,亭里坐着几个人,是个女的,看上去挺年轻,一身墨绿色衣裙,脸上却蒙着块黑纱,让人无法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那三姑娘家挨揍的年轻汉子,就站在她身边儿。 亭子外边儿,紧挨着亭子,一边儿各地站着六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高矮胖瘦不等,穿的却是一式黑色裤褂。 另外,离亭子的地方,也就是六名中年汉子之前,雁翅也似排列着十名年纪不等的壮汉子,个个抱着胳膊,人人腰里露着一段黑色的斧柄,最外边两个手里还各提着一只灯笼,人不少,但鸦雀无声,这阵仗挺慑人。 李玉翎没把这阵仗看在眼里,可是对那亭子里的女子却留了意,心中讶然暗道:原来这“斧头会”的龙头是个女的,一个女的能号令群雄,领导这么一帮动辄玩命儿的凶徒,足见不简单,此女若不是心智过人,便是所学出众,她有那一套。 心念能动间,前面两汉子又行近小亭,深深一躬身,恭声说道:“禀龙头,客人到了。” 亭中女子,一挥手,两名汉了躬身退往两旁,只听她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这么俊,我还当你是三头六臂的凶神呢!” 接着是一阵银铃般哆笑,清脆甜美,煞是好听。 李玉翎昂然卓立亭前,没说话。 随听那亭中女子问道:“尊驾就是在‘亲军营’里当差,那个姓李的。” 李玉翎道:“不错,我就是李某人。” 那亭中女子道:“我身边这个人,你认识了。” 李玉翎道:“刚在西城握别,怎么会不认识。” 那亭中女子道:“你那一脚踢得不轻啊!差点儿便废他一条腿。” “好说。”李玉翎道:“我要是有意毁他一条腿的话,他现在不会站在那儿了。” 那亭中女子“哦”地一声道:“这么说你脚下留了情。” 李玉翎道:“事实如此。” 那亭中女干道:“好说,事实如此,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李玉翎道:“姑娘在江湖,该知道江湖规矩,像令弟这种行为,要走撞在别人手里,绝没这么便宜。” “好说。”亭中女子娇笑一声道:“那我就好好谢谢你。” 话声方落,雁翅般排列着的十名汉子齐动,团团地把李玉翎围了起来,个个手里握着一柄利斧。 李玉翎连眉头都没皱一皱,淡然说道:“这就是姑娘派人把我带到这荒郊旷野来的真正目的么!” 亭中女子道:“以你看呢?” 李玉翎道:“我既然敢来,我就没把这阵仗放在眼里。” 亭中女子道:“让我来试试你的身手。” 她那里话落,十柄利斧同时砍落,齐集中间李玉翎一身,然而,十柄利斧落了空,李玉翎不知何时已脱出包围,站在了小亭前,仍然而对亭中女子站着。 亭前那六名四十多岁汉子大吃一惊,立即排成一字挡住了李玉翎,显然他们怕李玉翎挨进小亭。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六位,我要进去早就进去了。” 亭中女子黑纱覆面,让人看不见她有什么表情,只听她道:“他说的是实情,你们让开。” 那六名中年汉子一齐闪向两旁。 适时,两柄利斧悄无声息地从李玉翎身后递到,一袭李玉翎后脑,一挨李玉翎右肩,都是狠毒杀着。 李玉翎像背后长了眼,一个旋身,一拳一脚飞起而出,两声闷哼,利斧垂了两柄,人躺下了两个。 剩下那八名汉子挥斧就要再挨。 亭中女子抬起了手,那只手欺霜赛雪,根根似玉。 “行了,你们退回去。” 八名汉子抽身而退,地上那两个也支撑着爬起来退了回去。 李玉翎这才缓缓转过了身。 亭中女子开了口:“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好的身手,大名是……” 李玉翎道:“岂敢,玉翎。” 亭中女子道:“那两个字儿。”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玉石的玉,雕翎的翎。” 亭中女子微一点头道:“李玉翎,好名字,人长得这么俊,难怪要占个玉宇,你刚到京里来的。” 李玉翎道:“不错。” 争中女子道:“以前在那儿得意呀!” 李玉翎道:“‘承德’行宫,‘神武营’。” 亭中女子身躯一震,道:“你是从‘承德’来的。” 李玉翎道:“不错。” 亭中女子道:“我听说,‘大刀会’让‘承德’行宫‘神武营’一个姓李的挑了,难不成那个姓李的就是你!” 李玉翎道:“贵会的消息很灵通。” 亭中女子道:“真是你。” 李玉翎道:“不错,是我。” 亭中女子没说话,沉默了良久始遣:“难怪你敢一个人来赴我的约,艺高人胆大,是不,可是我要告诉你,‘斧头会’不比‘大刀’。” 李玉翎道:“我看不出贵会跟‘大刀会’有什么两样。” 亭中女子微一点头道:“你错了,往后你就知道了!” 李玉翎道:“希望如此,姑娘要没有别的事,我要告辞了。” “别忙。”亭中女子抬起了玉手,道:“你请亭里坐坐,我跟你打个商量,好不?” 李玉翎道:“我一直都是站在这儿,现在我站在这儿说话也是一样” 亭中女子笑笑说道:“你有单挑‘大刀会’,独闯‘斧头会’的万丈豪气,如今难道怕我一个弱女子吃了你不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姑娘,这一着算是用对了,我生平最怕激。” 迈步走了过去。 进小亭跟那蒙面女子对面坐下,那站在蒙面女子身边的年轻人,恶狠狠的直盯着李玉翎,李玉翎装没看见。 刚才在亭外,站得远,倒不觉得什么,如今跟这位蒙面女子对面而坐,近在咫尺,李玉翎只觉得一阵阵兰庸异香从鼻子里钻,同时,他也看得清楚,对面这位姑娘冰肌玉骨,十分动人。 虽然她蒙着面,让人无法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可是从她那美好的身材,以及凝脂般肌肤看,这位姑娘应是位神仙中人。 他这里正自心念转动,只听蒙面姑娘轻笑开口说道:“你的胆子比别人大点儿,你我的立场虽属敌对,可是我现在竞有心折之感了。” 李玉翎淡然说道:“谢谢姑娘,姑娘有什么话,还是早说吧!” 蒙面姑娘道:“你这么急着回去了?” 李玉翎道:“身在官家,总不能那么随便。” 蒙面姑娘微一点头道:“说得也是,好吧!让我自己再试过你。” 轻抬皓腕,缓伸玉手,隔着桌子向李玉翎抓了过去。 乍看,这绝不像出招制敌,而像情侣亭中对坐,她情不自禁要握情郎的手。 实际上,行家一看便知,蒙面姑娘这一只玉手已然攻向了李玉翎前身十二处大穴,威力无匹。 李玉翎心头暗暗一震,道:“我没想到姑娘有这么好的一身所学。” 他也抬起了左掌,五指微曲,欲迎还拒,隐隐向蒙面姑娘一段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挥去。 蒙面姑娘娇躯一震,道:“好功夫,你再试试。” 玉手往回一收,水葱般一扣食指伸出,手停在胸前,尖尖玉指径径指着李玉翎的胸口,一动不动。 李玉翎淡然一笑,也收回了手,往面前石桌上一放,两眼凝注蒙面姑娘那尖尖玉指,岳峙渊停,跟尊石像一般。 行家眼里,一动一静,蒙面姑娘着劲待发,在找遍李玉翎的空隙,随时可作闪电一击。 而李玉翎处在防守地位,右手放在石桌上,准备随时拒敌。 一时之间这荒郊旷野中好静,那些“斧头会”的人个个瞪大了眼注视着亭中的变化,那站在蒙面姑娘身边的年轻汉子,更是连气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过去,蒙面姑娘那根尖尖王指泛起了轻微颤抖,像是玉指上挑着千斤重物,不胜负荷。 李玉翎仍然像尊石像般,凝望着那根玉指,两眼不眨一眨。 又片刻过去,蒙面姑娘那水葱般玉指颤抖得越发厉害,就在这时候,李玉翎放在石桌上的那只右掌,也微微动了一下。 突然,蒙面姑娘皓腕前探,直直前伸的那根五指闪电点出,李玉翎抬起了右掌,直立,恰好封住蒙面姑娘这一指。 眼看这一指一掌就要碰上,蒙面姑娘皓腕倏沉,又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李玉翎那只右掌也跟着落在石桌上。 李玉翎说:“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蒙面姑娘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开口,说话有气无力:“你为什么不趁虚跟进,在这种情形下,你只要轻轻一掌便可置我于死地。” 李玉翎缓缓说道:“我跟姑娘无怨无仇。” 蒙面姑娘摇头道:“你错过机会,你不知道:“斧头会”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不到你躺下,绝不甘休。 李玉翎道:“那任凭姑娘了。” 蒙面姑娘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因小故树强敌,那是大不智,我不愿意跟你为敌!” 李玉翎道:“多谢姑娘。” 蒙面姑娘道:“我还有后话,我不跟你为敌,可是我有条件,二者任你选一。”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没有提条件的权利。” 蒙面姑娘听若无闻,道:“第一,你加盟‘斧头会’,但可以不离开官家,‘斧头会’总堂之上,我让你坐在我的下首;第二,你放手别管铁奎的事,这样你我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好意,这两个条件我都不能接受。” 蒙面姑娘道:“有理由么?” 李玉翎道:“本不需任何理由,可是我仍愿意说说,前者,我身在官家,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不容私自参加民间帮派,后者,铁奎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我虽然插了手,便不能虎头蛇尾,有始有终,而且我更不能背弃朋友。” 蒙面姑娘道:“你让我对铁奎有点嫉妒,为什么你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我。”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 蒙面女子道:“你要知道,今天是咱们初会,而且是我邀你来的,我不便为己太甚,错过今日,你我就是生死大敌,我会不惜一切,也会不择手段,非置你于死地不可‘斧头会’不容有威胁存在。” 李玉翎双眉微扬,淡然一笑道:“我仍是那句话,任凭姑娘了。” 他站了起来。 蒙面姑娘跟着站起来,道:“你为什么也非跟我为敌不可。” 李玉翎道:“并不是我非跟姑娘为敌不可,而是姑娘要跟我为敌,姑娘请想想看,三姑娘本是铁奎的人,两个人心许情悦,已论婚嫁,令弟不但超越了地盘,犯了江湖大忌,而且缠住三姑娘不放,假如反过来令弟是铁奎,令弟又会怎么样,会像铁奎这样一忍再忍么?姑娘居长,不思管束令弟,反而助令弟寻衅,这不等于助长令弟的气焰,鼓厉他去寻衅欺人么? 姑娘非世俗女子,这一点应该明白,也应能思及后果利害,为贵我双方都好,还请姑娘三思而后行,告辞。” 一抱拳,转身出亭而去。 那六名中年汉子与十名持斧壮汉,行动如风,立即围上来拦住了李玉翎的去路。 李玉翎停了步,卓立不动。 只听亭中女子道:“让路,送客。” 一十六名“斧头会”人马上闪向两旁,李玉翎迈步行去,两名壮汉提灯跟在他身后。 蒙面女子站在小亭中,一动不动,隔着那层蒙面纱直望着李玉翎出了那片矮树丛,这时候那年轻汉子开了口,口气一派不满意。 蒙面女子霍地转过身子冷冷说道:“不放他走怎么办,是你能把他留下,还是我能?” 年轻汉子扬着眉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斧头会’对付不了一个人。” 蒙面女子冰冷冷说道:“你有办法你去,我管不了,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告诉你,在这个姓李的没除去之前,我不许你再到那女人那儿去,你要不听我的你可会吃大亏,跟我回去。” ------------ 第三十章 李玉翎回到“怡亲王府”,天已经很晚了,比昨晚上还要晚。 可是一进后院李玉翎便为之一怔。 他住的那间精舍里,跟昨晚上一样。 又亮着灯,在这黝黑一片的后院,觉得特别显眼。 这是谁? 难不成又是……推门进去看,可不,又是多伦格格。 她,一身晚装,正坐在灯下,俯在桌上写字儿,满桌是素笺。 只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李玉翎心中一阵不安,道:“格格,您怎么还没睡?” 多伦格格放下笔,含笑说道:“等你呀,白天我忙,难得跟你见一面,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想晚上跟你聊聊,偏你一去就这么晚回来。” 李玉翎更不安了,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每晚上都让格格等这么晚。” 多伦格格嫣然一笑道:“跟我还客气?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又没人强迫我。” 顿了顿道:“反正也睡不着,坐啊!” 李玉翎落了座,目光落在书桌上道:“格格在写什么?” 多伦格格浅浅一笑道:“夜深人静,独坐灯下,该是找寻诗料最好的时候,偏偏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只有写写李易安的佳句聊以排遣了。” 李玉翎看的清楚,多伦格格也没加掩盖。 她写的是李清照的“一剪梅”与“酥花阴”。 李清照这两阙词都是情有所寄,备陈相思的,李玉翎心中正觉得有点震动,只听多伦格格道:“我对这两阙有偏爱,尤其这两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玉翎心头又是猛地一震,他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玉翎忙道:“是,格格,这两句是好。” 多伦格格浅浅一笑道:“李清照这两阙词是情有所寄,备道相思的,读之真会泣然泪下,为之销魂。” 李玉翎又没说话。 多伦格格话锋忽转,道:“怎么样,今儿晚上这一趟,有消息么?” 李玉翎强笑摇头道:“今儿晚上白跑了一趟,还惹了祸了。” 多伦格格神色一紧,道:“怎么了,惹了什么祸了?” 李玉翎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多伦格格吁了一口气,美目微瞟,尽是少女妩媚,动人已极。 “瞧你,吓我一跳,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可真爱管闲事啊。” 李玉翎道:“有道是:“为朋友两胁插刀’,人家对卑职的事这么尽心,他有了事,卑职怎的能不管。” 多伦格格含笑问道:“那位‘斧头会’的女龙头,美吗?” 李玉翎心头一跳道:“她蒙着面,卑职没看见。” 多伦格格道:“你没看见她,她可看见你了,放心,这件事闹不起来。” 李玉翎道:“怎么?格格!” 多伦格格道:“那位‘斧头会’的女龙头,纵不冲着别人也得冲着你呀!”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格格开卑职的玩笑了,卑职怎么会……” 多伦格格道:“你或许不会,可是你怎么知道人家也不会?” 李玉翎勉强笑笑说道:“彼此敌对,‘斧头会’恨不得置卑职于死地。” 多伦格格道:“他们敢动你一指头,我非把他们都抓起来不可,其实,我很放心,他们那动得了你呀!” 李玉翎道:“您夸奖了。” 多伦格格目光一凝,道:“说正经的,这件事把个‘九门提督’都牵连了进去,你打算怎么办?” 李玉翎笑笑说道:“卑职有格格这么一个靠山,难道还怕个‘九门提督’不成。” “好哇!”多伦格格笑道:“你可真会找靠山呀!谁告诉你我要替你撑腰了。” 李玉翎道:“这还用谁告诉我呀!格格一向是爱护卑职的。” 多伦格格道:“你也知道?”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格格对卑职恩厚,卑职永铭五内。” 多伦格格道:“那倒不必,只要你知道就行了。” 李玉翎没说话,他怎么说。 多伦格格眉锋忽地一皱,道:“我怎么不知道京里何时出了个‘斧头会’。” 李玉翎道:“格格尊贵,平日深居内城,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再说他们也不敢让这种事传到内城里来。” 多伦格格道:“桂荣跟他们必然有来往,堂堂一个‘九门提督’,哼,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九门提督’是怎么当的,玉翎。” 李玉翎道:“您请吩咐。” 多伦格格道:“明儿个你带着我的信到桂荣那儿去一趟。来个先发制人,看他怎么说。” 李玉翎道:“妥当么?格格。” 多伦格格道:“没什么不妥当的,你只管去你的,信我今儿晚上写好。”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突然站了起来。 刚站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哎哟”一声,娇躯忽然一晃。 李玉翎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扶住了她,就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离得好近,多伦格格等于整个人投进了李玉翎的怀里,两张脸近在咫尺间,四目交投,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没动,一动没动。 格格叫了他一声。 “玉翎……”声音很低,还带着颤抖。 李玉翎一震而醒,忙挪开了些,道:“您……您怎么了?” “没什么,坐得腿都麻了,你歇着吧!我回去写信去。” 头一低,转身往外行去。 李玉翎没动,也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感受,良久,他缓缓地坐了下去。 呆呆地。 不知道多伦格格怎么样,李玉翎一晚上没睡,他睡不看。 第二天,送信的来了,是德玉,不是多伦格格自己。 德玉把信交往了李玉翎手里,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发觉,格格这两天瘦了不少,您知道格格是怎么了么?” 李玉翎心里一阵跳动道:“我没发觉,不清楚,怕是太累了吧!” 德玉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爷,这句话我不该说,可是我不得不说,连大内都来人为格格跟玉爷撮合,可是格格没答应,你可别辜负了格格这番心意!” 头一低,转身走了。 李玉翎只觉得猛然被人打了一拳头,心弦震颤,怔在那儿。 良久,良久,他才定过神来,皱皱眉,缓缓坐了下去,两眼直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九门提督”衙门头够威严,够气派的高高的石阶,一对巨大石狮子,两扇既厚又重的大门,门前旗竿老高,都快摩着天了。 那石阶上,两边各四,站着八名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亲兵,还有一个头戴绿顶的武官带着。 “九门提督”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权势两重,难怪这么大的气派。 李玉翎到了门前,把信往上一递,道:“我是‘怡亲王府’来的,麻烦把这封信送进去。” 那武官一听李玉翎是“怡亲王府”来的,可不敢摆他那身架子,哈着腰双手把信接了过去。 李玉翎跟着他进了门房,那武官问清了李玉翎姓名之后,捧着那封信急急忙忙地往里去了。 信是写给“九门提督”桂荣的,而且写这封信的是多伦格格,谁有那个胆,敢代拆。 没一会儿,那名武官出来了,一欠身道:“大人有请,请跟我来。” 带着李玉翎出门房往后行去。 “九门提督”桂荣在前厅接见了李玉翎。 显然“恰亲王府”的来人,他这个“九门提督”也不敢待慢。 桂荣穿一身便服,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儿,高高的个子,长眉细目直鼻梁,挺有威仪的桂荣身后站着个人,三十多近四十年纪,颀长的身材,白净脸,唇上还留着两撮小胡子,算得上是个少见的英挺人物,看他那一双眼神,一眼就可看出是个好手,在这时候能站立在桂荣身后,分明也是“九门提督”的亲信护卫之流。 按规矩要打个进儿,李玉翎只欠了身:“见过大人。” 桂荣没怎么样,不给他留面子,也得仰看多伦格格,他盯了李玉翎一眼,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就是格格的护卫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大人,是的。” 桂荣道:“听说你以前在荣富那儿当差?” 李玉翎道:“承统带提拔,卑职刚由‘神武营’调到京里来。” 桂荣道:“你的案子还没有结,是不是?” 李玉翎道:“卑职不知大人何指。” 桂荣道:“七贝子府有个下人告了你,说你勾结莠民,劫掳七贝子,有这回事么?” 李玉翎道:“回大人,那是诬告。” 桂荣“嗯”了一声道:“案子在‘亲军营’,是非曲直,我这个‘九门提督’不愿意断,不过你到了京里之后就不该再惹事生非。” 李玉翎道:“大人明示。” 桂荣一扬手里那封信道:“格格在这封信上说得很清楚,你在外招惹了一般江湖莠民……” “大人。”李玉翎截口说道:“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是不容有江湖莠民存在的,肃清莠民,人人有责,大人怎说招惹?” 桂荣脸色一沉道:“你这是教训我。”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卑职奉命送信,格格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卑职全然不晓,大人如果认为卑职无端在外惹事生非的话,请大人亲自向格格问话。” 桂荣怎么敢,除非他不想戴这顶帽子。 只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转白,道:“我身为‘九门提督’,职身京畿治安,固然不容莠民猖撅,也由不得内城王府的人在外惹事生非。” 李玉翎道:“卑职回去之后,定把大人的意思转禀格格。” 桂荣的脸色更白了,道:“其实,外城有‘斧头会’这么一个莠民组织,我并不知道。” 李玉翎道:“那么请大人查明见教。” 桂荣道:“你回去禀知格格一声,我马上派人去查,只要属实,缉获之后一定严办,他们居然敢找官家人的麻烦,也太以无法无天了。” 显然,他口气已经转变了。 李玉翎道:“谢大人。” 桂荣抬手向后一招,他身后那中年小胡子跨步而出,两锭银子递到了李玉翎面前。 李玉翎微微一愕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小胡子淡然一笑道:“这是大人赏你的,拿着买酒喝。” 李玉翎这才明白了,忽而一笑道:“多谢大人恩赐,卑职不敢收受。” 桂荣道:“为什么?” 李玉翎道:“大人不知道,格格一再严谕府里下人等不许在外擅自收受馈赠,所以卑职不敢领受大人的赏赐。” 桂荣道:“这是我给的,跟一般馈赠不同,拿着吧!”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卑职心领就是。” 桂荣好不尴尬,轻咳了声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便勉强了,子仪,代我送李护卫。” 那中年小胡子答应了一声,往外一摆手道:“请。” 李玉翎一声:“卑职告辞。” 向桂荣欠了欠身,往外行去。 出了前厅,那中年小胡子紧跨一步,含笑说道:“李兄在‘承德’独挑‘大刀会’,神威远震,小弟仰慕已久,不想今日才得拜识。” “好说。”李玉翎道:“兄台夸奖了,请教。”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敢,小弟姓万,草字子仪,也是江湖出身,蒙大人赏识收在身边充任护卫领班,以后还要请李兄多照顾。” 李玉翎一抱拳道:“原来是万领班,失敬了,以后还要请万领班多照顾倒是真的。” 万子仪笑道:“小弟这小衙门领班,可不敢跟亲王府的护卫比。” 说话间已到大门,万子仪忽然压低了话声道:“李兄,提督大人心直口快,常得罪人,李兄可别介意啊!” 李玉翎有何不明白,淡然一笑道:“岂敢,我有几个脑袋,敢把提督大人的话往心里放。” 万子仪笑笑说道:“李兄,咱们是一见如故,有什么话小弟就直说了,格格面前,还要请李兄保留一点儿。”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冲着万领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提督大人最好能赶快把这件事查明,要不然的话,格格面前不是我能挡得住的。” 万子仪忙道:“自然,自然,李兄放心,我马上就催下人去查,小弟会亲自跑一趟,不出三天,准有回话。” 李玉翎道:“那我就好说了,就这么办了,我静候万领班的佳音了。” 微一抱拳,告辞而去。 他一边下台阶,心里一边暗笑。 可是他没看见。 高站在台阶上的万子仪也在笑,那是泛在唇边的一抹冷笑。 李玉翎走得不见了,万子仪转身走了进去,在前厅门口,他向桂荣回了话:“大人,人走了。” 桂荣忙问道:“怎么样。” 万子仪含笑说道:“您不看是谁办的事,还会错得了么?” 桂荣神色一松道:“跟我进来。” 背着手转身进了前厅,他落了座,万子仪居然坐在他下首,坐定之后,桂荣望着他道: “子仪,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万子仪道:“大人是指……” 桂荣道:“‘斧头会’啊!” 万子仪沉吟了一下道:“关于这个‘斧头会’,卑职倒是曾有耳闻……” 桂荣两眼一瞪道:“怎么,真有这么一个莠民组织。” 万子仪道:“北京城里卧虎藏龙,什么没有。” 桂荣道:“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万子仪道:“您贵为‘九门提督’,他们只是些江湖莠民。这些琐碎小事值得跟您提,真要天天跟您提这些事的话,您会不胜其烦,再说‘斧头会’一向也很安份,要没人去惹他们,他们是不会闹事的。” 桂荣道:“这么说还是那个姓李的惹了他们。” “恐怕是。”万子仪道:“他仗着多伦格格,跟您都敢那么说话,眼里还会有别人么? 在外头胡作非为,作威作福,那是显而易见的。” 桂荣的脸色有点难看,道:“谁叫他是皇族亲贵的人,不管怎么说,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我身为‘九门提督’,也不能任这种江湖莠民滋事。” 万子仪徽一摇头道:“大人,以卑职看,这件事能不管最好别管。” 桂荣微愕说道:“为什么?” 万子仪摇头说道:“大人不知道,卑职很清楚。这些江湖上的人个个是亡命之徒,凶残毒辣,一无家室之累,二无后顾之忧,而且他们个个是高来高去的能手,尤其徒众甚多,拿不胜拿,抓不胜抓。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来个一网打尽。要不然走脱一个就是大麻烦,但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大人身为‘九门提督’,何等尊贵,禄位日正中天,前途未可限量,家大小也十分美满,犯不着跟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斗。” 他顿了顿又说:“大人睿智,卑职这话大人该懂。” 桂荣皱皱眉,半晌才道:“他们不惹事,我可以降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可是他们招惹上了格格之人,而且格格也把这件事交下来了,我怎么能不办?” 万子仪道:“容易,大人,只要大人肯听卑职的。” 桂荣目光一凝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万子仪缓缓说道:“只不知道大人肯不肯听卑职的。” 桂荣道:“对你,我那一回不是言必听,计必从。你是我的心腹,我怎么会不听,快说啊!” 万子仪微微一笑道:“大人只有一条路可走。” 桂荣道:“那一条路。” 万子仪道:“往七贝子府走走。” 桂荣道:“往七贝子府走走,什么意思?” 万子仪道:“卑职请问,那个姓李的是谁的人?” 桂荣道:“多伦格格的人,怎么?” 万子仪道:“那么,告那个姓李的勾结反叛,劫掳七贝子的,又是谁的人?” 桂荣道:“七贝子的亲随啊!你问这个……” 万子仪笑笑说道:“这不就是么,七贝子的人告多伦格格的人,那么七贝子跟多伦格格交恶这是一定的,众所周知七贝子是大红人,您只要能得着七贝子的庇护,还怕多伦格格能拿您怎么办?” 桂荣静静听毕,微微点头道:“话是不错,主意也是好主意,只是这两位都是皇族亲贵,大内方面总不会任他们这么交恶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一旦出面斡旋,使得他两家言归于好。” 万子仪笑道:“到了那时候,您更不必担心多伦格格会拿您怎么样,您想想看,对不?” 桂荣两道细眉往起一轩,旋即又皱皱眉。 “子仪,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参与这些是非……” “卑职知道。”万子仪道:“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您的为人卑职还不清楚,只是,现在由不得您了。” 桂荣眉条深了三分,没说话。 上灯时候,李玉翎又去了“八大胡同”,刚到“八大胡同”,老七便急步迎了上来。 “二哥,你怎么现在才来,都快把人给急死了。” 李玉翎道:“怎么,有消息了。” 老七道:“可不,大哥等了您老半天了,快走。” 转身快步进了“八大胡同”。 在“迎春院”门口,李玉翎见了铁奎,铁奎劈头便道:“兄弟,你可来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消息怎么样?” 铁奎道:“想必是吴单瞪求遍了名医,吃遍了解药没用,天一黑就来了,他没把你交给我,他还没那神通,不过他有个办法整你,能把你送上断头台去。” 李玉翎道:“是那回事?” 铁奎点了点头道:“不过,他说了,但有两个‘大刀会’的人在他那儿,人让你制了穴道,解不开,让我带个信给那两个,只要解了那两个的穴道,兄弟,你就死定了。” 李玉翎心头跳动,双眉一轩道:“等的是这个,铁大哥,他要你上他那儿替那两个解穴?” 铁奎道:“一个时辰之后,在‘南下洼’,‘陶然亭’里见。” 李玉翎一沉吟道:“一个时辰之后,时间足够了,铁大哥,我回去搬人去,准时赶约,只要在那两个脑后力旋之间,各点一指,穴道自解。” 铁奎道:“怎么,兄弟,真解他们的穴。” 李玉翎道:“脑后一指,只能让他们说话而已,铁大哥明白我的用意?” 铁奎两眼一睁,道:“我明白了,好主意,兄弟,咱们就这么办,你快回去吧!待会儿咱们‘陶然亭’里见。” 李玉翎唯恐耽误,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陶然亭”在“右安门”内的“南下洼”,原址为辽金传代的“慈悲庵”,康熙乙亥郎中江薄在此设亭,探乐天句:“更待菊黄家酿熟,分君一酿一陶然”,而命名为“陶然亭”。 “陶然亭”很高,木木明瑟,与‘黑窑台’相对。 亭下数亩均为沼泽之地,遍植芦苇,为京里平素消暑大好去处。 铁奎带着老七老五,准时赴约,他到了“陶然亭”,吴德明带着两名亲随驾着一辆马车也到了。 马车车蓬遮得密密的,没一点缝隙,显然吴德明是在极其神秘的情形下来的。马车直驰到铁奎跟前,铁奎拦住马车一抱拳道:“吴老真是个信人。” 吴德明自车辕上跳下道:“那当然,老朽并不是江湖豪客,可也懂一带千金,尤其是跟铁大哥您约好了,岂敢稍迟。” 铁奎抬首一看道:“人带来了?” 吴德明道:“就在车里,铁大哥是进车里动手还是……” 铁奎道:“车里嫌小,吴兄,能抬出来还是把他们抬出来吧!” 吴德明立即招呼两个亲随把人抬了出来,人抬出了两个,铁奎并没见过赵大海跟柳青琪,可是照李玉翎的描述仔细打量,并没有错。 只听吴德明道:“铁大兄,您快动手吧!” 铁奎咧嘴一笑道:“动手是可以,铁奎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动手的,不过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要看一看吴老有没有带着人来。” 冲着老五,老七一摆手,老五,老七立即向两边夜色中纵去。 吴德明道:“铁大哥,您可把老朽瞧扁了,老朽一条命还握在铁大哥手里,敢跟铁大哥您耍花招儿么?老朽可是诚心诚意找钱大哥你合作。” 铁奎道:“对了,提起这回事儿,我想起来了,吴老现在那儿疼的,那儿不舒服?” 吴德明强笑道:“铁大哥别提了,您告诉我那毒一个对时发一回,昨儿晚上我正在屋里想对付那姓李的办法,只觉头猛然一晕,就不省人事,直到今儿个晌午才醒了过来,,醒了之后跟常人一样。” 铁奎道:“我这毒妙就妙在这儿,头三天只晕要不了命,到了第四个对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肚子疼,想吐吐不出来,片刻之后,肠子断,七窍冒血,那就没救了,吴老,您可冒了大险了!” 吴德明脸一红,头上见了汗,道:“昨儿晚上老朽是要出来了,可是人事不醒怎么个出来法。” 老五,老七如飞折回,各向铁奎递了个眼色。 铁奎笑了。 吴德明趁势说道:“怎么样,铁大哥,老朽木是那种人吧!您可以把解药给了我了吧?” 铁奎微微一笑,一探手,掌心里抓着一粒黑色药丸道:“看在吴老重诺守信份上。” 吴德明不愧老好巨滑,他没接,两眼瞅着铁奎掌心那粒黑色药丸,道:“铁大哥,这是解药么?” 铁奎倏然一笑道:“吴老,我铁奎是个怎么样的人,连你吴老都那么重守信诺,我铁奎岂会食言背信?” 吴德明犹豫着接过那粒药丸,看了铁奎好几眼,才犹豫着放进了嘴里。 铁奎笑了,摇头说道:“吴老真是个小心人。” 吴德明老脸为之一变,干笑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朽是不得不小心。” 铁奎道:“吴老毕竟还是把药吃了下去。” 吴德明一怔一惊,旋即笑了,笑得有点心惊胆战道:“可不是么,不过老朽相信铁大哥是个英雄。” 铁奎没再多说,伸手在赵大海跟柳青琪脑后各点了一指,赵大海跟柳青琪倏然而醒,醒是醒了,由于不少日子没进滴水粒米,显得很虚弱,连眼都没神,两个人嘴张了几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吴德明道:“铁大哥,就这么一指头就行了?” 铁奎道:“吴老没看见么,人已经醒过来了。” 吴德明脸上那神色,大有“早知道那么容易何必求他之概”,他望了望赵柳二人道: “他两个怎么不说话呀?” 铁奎道:“一顿不吃还饿得慌呢!何况他两个有好几日没吃没喝了。” 吴德明道:“那怎么办,先让他两个修养两天。” 铁奎道:“不忙,那要等地两个答应帮忙之后再说,他们两个要是不答应帮忙。干脆就地把这两个扔进这一片沼泽里,要那样也就用不着养了,我现在用真气帮他们两个一下,吴老最好把话说在前头,让他们两个听明白了。” 把赵大海扶着坐起,一掌抵在赵大海后心上,道:“吴老把该说的告诉他们吧!” 转眼之间赵大海有了精神,他却先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吴德明忙道:“这位壮士,是这样的,老朽是七贝子的人,两位不是被那个姓李的送进京里来的么!是老朽施计把二位从那姓李的手里抢过来的,我们七贝子对那个姓李的深恶痛绝,想安个罪名把他给整了,可是没人证,想让二位做个人证,不知二位愿意不愿意。” 赵大海翻了翻两只凶眼道:“你让我两个做什么人证?” 吴德明道:“我们七贝子想给那姓李的扣个私通叛逆,劫掳亲贵的罪名,只要二位咬住那姓李的不就行了!” 赵大海面泛狐疑之色,道:“真的么?” 吴德明道:“要不为这,二位这两条命留不到今天。” 赵大海两眼一睁道:“我两个跟那姓李的恨比山高,仇比海深,当然愿意帮这个忙,而且是求之不得,不过我要弄清楚,我两个帮了你们七贝子这个忙后,你们七贝子拿我两个怎么办?” 吴德明拍了胸脯,道:“一句话,老朽作主,马上放二位走,事实上二位也将功抵罪了。” 赵大海面泛煞气,咬牙点头:“好吧!咱们一言为定。” 铁奎手掌一收,赵大海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马上萎作一堆,铁奎站起来道:“行了,吴老,功德圆满,您请回吧!” 吴德明道:“铁大哥,这两位怎么还不能动。” 铁奎施了个眼色,笑道:“吴老要的是嘴,手脚急什么?” 吴德明何等聪明,一点就透,一拱手道:“多谢铁大哥了,铁大哥,八大胡同里静候佳音吧!” 转过身就要吩咐两名亲随抬人,突然,他一怔。 两名亲随之后,那辆马车边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是个很英挺,很英挺的年轻人。 吴德明定了定神,忙道:“铁大哥,这位是……” 铁奎道:“吴老不认识么?李玉翎李爷。” 吴德明大吃一惊:“怎么,他……他是李玉翎。” 李玉翎点头说道:“不错,吴老,我就是李玉翎。” 吴德明后退了几步叫道:“铁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铁奎笑笑说道:“吴老今儿个冤这个,明儿个冤那个,总该让别人冤一回才公平。” 吴德明脸色如土,拔腿要跑。 铁奎一把抓住他道:“吴老,在我们眼皮底下,你还想跑么?怕你就是多长两条腿也不行。” 话落垂手两指闭上了赵、柳二人的穴道。 吴德明叫道:“好啊,李玉翎,这回你总是勾结莠民。” 李玉翎截口说道:“是非曲直,自有格格跟统带下判。” 夜色中走过来三个人,前面是身披风毫的多伦格格,后头是“亲军营”的胖统带哈善,哈善身边还带着那便衣领班宁世春。 吴德明顿时面无人色,机伶一颤垂下头去。 铁奎道:“二弟,我见不得官,我先走一步了。” 把吴德明往前一推,带着老五老七飞跃而去。 转眼间多伦格格等三人到了跟前,多伦格格道:“他怎么走了?” 李玉翎笑笑说道:“他怕见官。” 多伦格格笑笑说道:“这个人真是……” 转望吴德明,马上沉下脸道:“吴德明,你可知罪?” 吴德明爬俯在地上,混身发颤道:“格格开恩,奴才该死。” 多伦格格道:“你帮着玉铎今儿个冤这个,明儿个冤那个,冤来冤去,居然冤到我的头上来了,按说我可以就地把你毙了,可是咱们公事公办,你们状纸递到‘亲军营’,我就把你们交给哈善办,至于玉铎,我会在‘宗人府’找他说话。” 转过脸去望着胖统带哈善道:“哈善,这两个就是玉翎押到京里来的‘大刀会’叛逆,我没骗你吧!你还认为玉翎他勾结叛逆,劫掳亲贵吗?” 到了这时候,哈善只有连声唯唯,哈着腰道:“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我要拧断你的颈子,不为过吧!” 哈善混身一哆嗦,两腿软了,就要往下跪:“格格开恩……” 多伦格格冷然说道:“起来,你告诉我.吴德明你预备怎么办?” 哈善迟疑着道:“回格格,他是七贝子的人……” “算了?”多伦格格道:“我的人刚进京你就把他扣起来,玉铎的人就不敢扣?” 哈善忙道:“卑职这就把他带走,卑职这就把他带走。”抬眼望向宁世春,喝道:“把他抓起来!” 宁世春“喳”地一声伸手揪起吴德明,可怜吴德明这时候再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多伦格格道:“这两个人怎么办?我把他们交给你,可是你得给我打个字据,以往我很相信你,现在我不敢相信你了。” 哈善苦着脸道:“卑职没带纸笔,可否……” 多伦格格道:“不要紧,我带着呢!玉翎,给他。” 李玉翎当即从袖里取出一管笔,一张纸递给了哈善,没奈何,哈善只得写了,写好了一张字据,画了个花押,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多伦格格。 多伦格格接过来看了看,往风氅里一藏道:“玉翎,咱们走。” 她还没迈步,蓦地夜色中有人喊吴德明。 多伦格格停了步,道:“这是谁!” 只见夜色中奔来一人影,刚近十丈,一怔停步,忽然又转身奔了回去。 李玉翎眼力好,已然认出是那天接他进城,偷走赵柳二人,七贝子府那名亲随,他可不容他跑了,一个起落已追上了他,将他给揪了回来了。 到了近前,多伦格格立即叫道:“是柴荣,你来干什么?你刚到这儿怎么又跑回去?” 柴荣吓得面无人免,抖着说道:“回格格,奴才来叫吴老回去,奴才……奴才怕……”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怕?你叫吴德明回去干什么,说!” 柴荣道:“吴老出来太久了,奴才怕出事!” 多伦格格道:“胡说,你还不说实话么?你要不说实话,我马上就毙了你。” 柴荣突然跪了下道:“格格开恩,奴才说,奴才这就说……”顿了顿,接道:“府里知道这是个圈套,让奴才来告诉吴老一声,没想到仍是迟了一步。” 多伦格格“哦”地一声道:“你们知道这是个圈套,怎么知道的?” 柴荣道:“桂提督刚才来见玉爷,奴才在旁边侍候,听了个大概。” 多伦格格微微一怔道:“玉铎不是出京去了么?” 柴荣猛觉说漏了嘴,可是再遮已经来不及了,说道:“爷!刚,刚回来。” 多伦格格冷哼一声道:“恐怕是根本就一直躲在家里吧!好一个玉铎,你说下去。” 柴荣道:“奴才听桂大人说,您府里这位李爷,今儿个拿了一封信去见他,说外城有个‘斧头会’莠民组织滋事,让他赶快查明究办,可是他认为那帮莠民不好办,又怕没办法向您回话,所以求庇护。” 多伦格格气得脸色发白,咬着银牙道:“好一个桂荣……” 李玉翎突然说道:“这跟知道圈套有什么关系?” 荣桂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桂大人身边带着个人,听说是桂大人的护卫领班,他说您是为西城另一帮莠民头儿,爷一听这话,马上明白您跟西城那帮人有关系,所以,所以……” 李玉翎一摆手道:“我明白,你不用说了。” 转眼望向多伦格格道:“格格,时候不早了,您请回去安歇吧!” 多伦格格望着柴荣道:“柴荣,你告诉我,当初偷走两个‘大刀会’叛逆的,是不是你?” 柴荣道:“格格开恩,奴才是奉命……” 多伦格格霍地望向胖统带哈善道:“你听见了?” 哈善忙道:“卑职听见了。” 多伦格格道:“我把柴荣跟吴德明一块交给你了。”转身往外走去。 李玉翎紧边一步跟了上去。 ------------ 第三十一章 在几丈外一片芦苇丛后,李玉翎扶着多伦格格上了马车,马车很狭小,多伦格格整个人等于偎在李玉翎怀里,李玉翎想挪离些,可是没地方挪。 多伦格格道:“玉翎,咱们到桂荣那儿去一趟。” 李玉翎道:“您这是何必,看他怎么办不挺好么?”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气死我了……” 回到府里,已经近三更了,多伦格格没往后走,随李玉翎一块儿进了李玉翎住的那间精舍,她坐在书桌前,往书桌上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李玉翎道:“您累了。” 多伦格格微微摇了摇头:“心里闷得慌……”一仰脸又问道:“饿不?” 李玉翎道:“卑职不饿,您饿了?卑职去让厨房给您弄点儿吃的……” “别!”多伦格格皓腕一扬道:“你告诉德玉一声,去让她办,弄点酒菜,咱们也好庆庆功。” 李玉翎答应一声出去了。 过不一会,他回来了,多伦格格道:“德玉回来了?” 李玉翎道:“正等着您呢!” 多伦格格道:“你坐啊!” 李玉翎坐了下来,多伦格格余怒未息,哼了一声道:“桂荣这东西,我非整他不可。”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错不在桂大人” 多伦格格道:“不在他,在谁?” 李玉翎道:“以卑职推断,桂大人那位护卫领班大有问题,他怎么会知道卑职是代西城那帮人出头,当然是‘斧头会’那帮人告诉他的,显然他跟‘斧头会’那帮人有关连了。” 多伦格格道:“可是桂荣他不该找玉铎去啊!” 李玉翎道:“桂大人曾经告诉过卑职,外城有‘斧头会’这么一个组织,他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连这个组织都不知道,何来不好对付之语,必然是他那个护卫领班的高明指点,因为他既然跟‘斧头会’有关连,断不会让官家查办这个组织。” 多伦格格道:“他那个护卫领班你见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看得出来。” 李玉翎道:“高手,而且是个高明的人物。” 多伦格格冷笑一声道:“他的护卫领班勾结江湖莠民,有这么一个罪名该够他受的。” 德玉进来了,把酒菜放在了桌子上。 多伦格格道:“你去睡吧!别等我了。” 德玉答应一声走了。 德玉走了,多伦格格跟李玉翎小桌对坐,多伦格格亲自斟上了两杯酒,一举杯,含笑说道:“玉翎,这头一杯算咱们庆功。” 头一杯算是庆功,第二杯多伦格格敬李玉翎,第三杯李玉翎回敬多伦格格。 一连干了三杯,多伦格格娇靥上泛起了酡红,灯下看,益显得艳丽动人,娇艳欲滴。 放下空杯儿多伦格格嘘了一口气,旋即一笑道:“原想借酒消消这口气,谁知道适得其反,心里闷得慌,借酒浇愁愁更愁,看来这句话不错。” 李玉翎道:“那您就少喝点儿……” “谁说的?”多伦格格美目一睁道:“你没听人说,一醉解千愁,今儿晚上我就要尝尝醉滋味,看看它能不能解千种愁,你得陪我喝个酩酊。” 她又斟满了两杯,一举杯儿道:“来,喝!” 李玉翎皱皱眉道:“格格……” “喝啊!”多伦格格道:“难道你这个男子汉,还不如我这个女儿家吗?” 她先干了,李玉翎岂能不喝。 多伦格格一张娇靥越来越红,酒意盎然含笑。李玉翎也觉得头晕晕的。 三更过了,夜更深,人更静了。桌上酒没剩一滴,菜也残了,多伦格格醉态可掬,一推空杯儿,道:“行了,玉翎,我不能再喝了,咱们聊聊……” 一顿,接道:“你还记得李清照那两句佳句么?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还有,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玉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卑职记得。” 多伦格格玉手摸上秀颊,哼地一笑道:“我只觉瘦了不少,非因病酒,不是悲秋,谁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格格……” “你听听这句。”多伦格格凝睇含笑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叫郎比并看。” 李玉翎心头又是一颤道:“格格,你醉了!” 多伦格格娇笑一声道:“我醉了?人家说人醉心不醉,不错,我心里也明白得很,玉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生为皇族,生为亲贵,使我不能说出我想说的话,做我想做的事呢?” 李玉翎道:“格格尊贵……” 多伦格格道:“我讨厌这两字尊贵,甚至痛恨它,我有什么尊贵的,得人先荫而已,尊贵有什么用,心里想说的不能说,心里想做的不能做,我宁可是个平凡的民间女子。” 李玉翎道:“格格,人生际遇不同,格格的身份,也是天下人民钦慕的,梦寐以求不可得,恨不生在官宦家。” 多伦格格哼地一笑道:“谁要有这种想法,谁就是天下第一等愚人。” 李玉翎道:“格格,话不能这么说,人总是难以满足的……” 多伦格格道:“你说呢?你说你的现在满足么?” 李玉翎道:“卑职不求闻达。” 多伦格格道:“好一个不求闻达,那你图的是什么?” 李玉翎道:“卑职无所图。” “无所图?”多伦格格抬手一指道:“试问这些身在官家的,不惜逢迎,不惜钻营,那一个不求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心?” 李玉翎道:“卑职一不求飞黄腾达,二不求荣华富贵……” 多伦格格道:“那你求的是什么?一辈子就这么下去?” 李玉翎道:“做得头顶天,脚立地,又何求其他。” “好。”多伦格格一拍桌子道:“好一个做得头顶天,脚立地,又何求其他,该浮一大白……” 拿起酒壶就倒,倒不出点滴。 “咦!”多伦格格笑了:“酒没了……” 一丢手中酒壶,摇晃着站了起来道:“我已不胜酒力,玉翎扶我一把。” 李玉翎忙起来伸手,可是他也头晕目眩,脚下踉跄。 两个人倒下了一对,相拥着倒在床上。 刹时间,两个人都静默了……突然,多伦格格颤抖着一声:“玉翎……” 李玉翎本在震颤,这颤抖一声,他无法控制自己,只因为那害人的酒……桌上,灯焰摇动着,一伸一缩的……外头,似是那么黑那么静……人定后,酒醒了,多伦格格娇靥酡红已退,如今是苍白的一大片,泪说无声地滑落那绣花枕湿了一大片:“玉翎,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李玉翎手颤、心颤,浑身俱颤。 “卑职该死……” 多伦格格道:“这句话无补于事,只要让别人知道,家法难容,我就是死路一条……” 李玉翎双眉突扬,道:“格格,卑职……”扬手抓向自己天灵。 多伦格格不知那儿来的快捷,不知那儿来的神力,伸手一把抓住了李玉翎的手:“生在皇家已经够可怜的,你还要我更可怜么?” 李玉翎道:“可是格格……” 多伦格格道:“到了这时候,你还格格,卑职的么?” 李玉翎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告诉你,我自己取了个名字,连我哥哥都不知道,叫雁霜,可是不许当着人叫我……” 李玉翎道:“是,格格。” 多伦格格眼圈儿一红,道:“玉翎,你要是心里没我,你就不该…” 泪珠儿成串地落了下来。 李玉翎忙道:“雁霜……” 多伦格格娇躯一歪,一颗蓬松的乌云玉首埋进了李玉翎的怀里,道:“玉翎,我刚才说过,咱们俩间的事,为家法所不容,万一要让人知道了,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玉翎两眼发红,缓缓说道:“我绝不会辜负你……” 多伦格格道:“这是不够的,玉翎,带我走,天涯海角,那儿我都跟你去,什么苦我都能吃,只要能跟你长相厮守,虽苦也甜,带我走,玉翎,咱们马上走。” 李玉翎没说话。 多伦格格猛然抬头道:“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要我么?” 李玉翎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格格,既使是我心里没你,事情发生了,我也应负起责任,何况我心里也有你。” 多伦格格道:“那你就带我走呀!你知道,咱们不能再在京里待下去……” 李玉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暂时不能走。” 多伦格格道:“你暂时不能走,为什么?” 李玉翎正感难以作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便道:“你知道‘天威牧场’宫天鹤的女儿?” 多伦格格道:“你是说宫无双,我知道,怎么?” 李玉翎道:“她对我不错,我曾经答应一旦进京,要替她办一件事。” 多伦格格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答应替她办什么事?” 李玉翎道:“营救她的父亲。” 多伦格格怔了一怔道:“营救她的父亲?怎么回事?宫天鹤怎么了?” 李玉翎摇头说道:“她不是宫天鹤的女儿?宫天鹤也不是她的生身父亲。” 多伦格格讶然说道:“怎么说,她不是宫天鹤的女儿,那么她是……” 李玉翎道:“她的身世够悲惨,也够可怜,她本姓严,叫玉华,父亲原是吴三桂麾下的一员副将,因不愿随吴三桂降清被执,囚在京里某处,就在这时候宫天鹤找上了她,告诉她说他可以救她的父亲,但是,必须以她的姿色为朝廷延揽人才上百人,否则他也有权杀死她的父亲。 她是个孝女,为救自己的父亲牺牲了自己,先失身于宫天鹤,后又跟宫天鹤扮做父女,赴‘天威牧场’为朝廷延揽江湖上可用之才,到现在为止,她为朝廷招揽的人才也不止百名了,可是宫天鹤仍不放她父亲……” 多伦格格听红了眼,怒声说道:“这宫天鹤简直该死!” 李玉翎道:“宫天鹤是该死,可是官家之中有那一个肯替一个罪犯之女说话,又有谁敢为一个罪犯之女主持正义?” 多伦格格道:“我。” 李玉翎说道:“也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肯、你敢、你能!” 多伦格格恨声说道:“我非杀了宫天鹤不可,他原属‘侍卫营’的,明天我叫他们调他回京……” 李玉翎摇了一下头,说道:“雁霜,他个人的作为,那只是他个人的作为,对朝廷,他有大功,你要动他,恐怕不容易,以我看,目前不是动他的时候,真要说起来,你也不该动他。” 多伦格格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难道就任他欺凌一个弱女子不成?” 李玉翎道:“难得你有这份正义之心,可是,雁霜,在这宦海之中,并不是事事都行得通的,你只要帮忙救出她的父亲来,也就够了。” 多伦格格沉默了一下道:“她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囚在那儿?” 李玉翎道:“她的父亲叫严重威,囚在那儿就不知道了,据她听宫天鹤说是囚在天牢,以我看不可能,她父亲只是吴三桂麾下的一员副将。” “不错。”多伦格格点头说道:“这种人多半是囚在一些秘密处所,像‘九门提督’辕下的‘五城巡捕营’,或是‘侍卫营’、‘亲军营’……” 李玉翎道:“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 多伦格格道:“她这个忙我是要帮的,明天我就去问。” 李玉翎道:“事隔不少年了,怕只怕她父亲已不在了。” 多伦格格一怔道:“真要那样,怎么办?” 李玉翎叹了一口气,才道:“也只好实话实说了,让她早一天挣脱宫天鹤的胁迫也是好的。” 多伦格格道:“严姑娘真是太可怜了,玉翎,你心里也有她么?” 李玉翎道:“这个?…雁霜,这是不可能的。” 多伦格格道:“她心里有你,这一点我看得出,也早就多多少少的听说过一点儿,只要你心里有她,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玉翎道:“我刚才说过,她先失身于宫天鹤……” 多伦格格道:“别说了,我知道,就为这你不愿意。” 李玉翎道:“雁霜,你知我不是那种人。” 多伦格格道:“是她自觉羞惭,不愿跟你?” 李玉翎点点头。 多伦格格扬了扬眉道:“一个女儿家爱一个人,却因某种原因不能跟他结合,不能跟他长相厮守,这是最断人肠的……”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扬起了头,道:“玉翎,严姑娘的父亲还在,就救他出来,要不在,就把消息原原本本的送给严姑娘,然后咱们就能走了是不是?”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是的。” 多伦格格道:“那我明天就去办,玉翎,你知道,我怕……” 李玉翎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我知道……雁霜。” 多伦格格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怎么?” 李玉翎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知道我是‘藏龙沟’的人。” 多伦格格道:“我那儿都愿意去,只要能跟你厮守在一起……” 李玉翎道:“雁霜,我不是这意思。” 多伦格格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不是这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我是孤儿,‘藏龙沟’的人没人瞧得起我,只有一个赖大爷,他视我为己出,待我跟一家人一样……” 多伦格格道:“这位老人家是个好人。” 李玉翎道:“他有个女儿,叫芸姑,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多伦格格道:“我明白了,你心里有她,是不是?” 李玉翎道:“赖大爷当面跟我提过亲,我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凭一句话定了,我不能不让你知道一下。” 多伦格格仰着娇靥道:“现在我知道了,怎么样?” 李玉翎道:“雁霜,我是说……我是说……” “你不用再说了!”多伦格格道:“你的意思我懂,谁叫她在我之先,我愿意居小就是了。” 李玉翎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芸姑也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担心你不愿意?” 多伦格格道:“事到如今,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雁霜……” 多伦格格白了他一眼,嚏道:“偏你在这时候傻,逗着你玩儿的……” 李玉翎神色一松道:“雁霜,谢谢你……” 多伦格格微微低下了头道:“你放心,只要她能容我,我会和她处得很好的。” 李玉翎道:“这你放心,雁霜,芸姑不是世俗女儿。” 多伦格格道:“我呢?我就是么,这时候就偏心么?” 望着那娇态,再想想刚才情景,李玉翎心头怦然,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多伦。 这时候的多伦更温顺,紧紧的偎在李玉翎怀里。 良久,良久,多伦轻轻地挪离了娇躯,仰脸说道:“玉翎,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德玉……” 脸一红,闭上了小口。 李玉翎神情一震,忙收回了手。 多伦格格红着脸站了起来,理理秀发,整整衣衫,道:“我走了,别忘了,人前不许叫我雁霜。”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是,格格。” 多伦格格含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突然一皱眉,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李玉翎忙一步道:“怎么了?” 多伦格格娇靥飞红,害羞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李玉翎一怔,心弦为之震颤。 就在他发怔的时候,多伦格格轻轻开了门走出去。 天亮了,李玉翎还在睡梦中。 昨儿晚上他睡得很迟,一直睡不着,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敲门声惊醒了他,睁眼一问,门外是德玉,他连忙披衣下床开了门。 德玉进来了,看样子她是早就起来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她一进门就拿眼盯上了李玉翎。 李玉翎“做贼心虚”,心里刚泛起一丝不安。 德玉那里已矮身请了安,这是下人对主人的礼,这一礼施得李玉翎心又一跳。 德玉开了口:“爷,格格在前厅里,九门提督府来了人,请您走一趟。” 连“李”字都免去了,这还不明白么?李玉翎心头猛一阵跳道:“谢谢你,我马上就来。” 德玉走了,李玉翎忙着漱洗,他脑子没想是谁来了,干什么来了,只想德玉刚才那神情,那一礼,那一声称呼。 进了前厅,“九门提督”桂荣赫然在座。 多伦格格赏他个座儿,面子不小。 李玉翎上前先给多伦格格见了一礼,多伦格格受了,接着一抬皓腕说道:“见过桂提督。” 李玉翎转身就是一礼,桂荣连忙离座站起,连称不敢当,一付诚惶诚恐,禁受不住的模样。 容得李玉翎往边上一站,多伦格格开了口:“玉翎,桂提督是来请罪的,你说咱们怎么当得起呀?” 桂荣那里哈下了腰:“卑职该死,格格开恩!” 李玉翎向着多伦格格递了个眼色。 多伦格格轻抬皓腕,淡然说道:“你坐。” 桂荣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多伦格格又开了口:“桂荣,过去的事我不再提了……” 有这一句话,桂荣如逢大赦,忙又站起哈腰:“谢格格开恩,谢格格开恩!” 多伦格格道:“你坐。” 桂荣又是恭恭敬敬一声坐了下去,不过转眼工夫,他已是三起三落了。 桂荣刚坐定,多伦格格那里开了口:“桂荣,我托你件事儿。” 桂荣忙欠身说道:“卑职不敢当,格格吩咐。” 多伦格格道:“你帮我查一查,你辖下的那个‘五城巡捕营’里,可有囚着个叫严重威的人。” 桂荣道:“是,卑职回去后马上查,只不知格格查这个人是……” 多伦格格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查明之后给我回话就是。” 桂荣又应了声:“是。” 多伦格格道:“真难为你起得这么早,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桂荣离座而起,行了个大礼就要退。 李玉翎开了口:“大人,我直说一句,还望大人见谅。” 桂荣忙道:“李护卫有话只管说。” 李玉翎道:“西城那帮人,都是我的朋友,这回办案也替格格出了不少的力,还请大人严饬所属,别再让他们纵容‘斧头会’侵犯了人家的地盘儿,要不然的话,格格可不便不管。” 桂荣也不知道这是冲着多伦格格,还是冲着李玉翎,忙一哈腰,连声应道:“是,是……” 李玉翎道:“多谢大人了,我送大人出去。” 李玉翎代多伦格格送出了桂荣从前厅到大门这段路上,桂荣拣好听的说,极力巴结,十分热络的邀李玉翎常到他那儿去坐。 李玉翎含笑称谢,然后说道:“大人既然今儿个到格格这儿来了一趟,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大人要有什么事,只管亲自来见格格,或者对我说一声都行。” 桂荣乐了,感激得不得了,连声称谢。 出了大门,门外就是一顶四抬软轿,两名武官抬轿杠,那护卫班领万子仪就负手站在软轿前。 李玉翎偕桂荣一出去,万子仪连忙迎上来含笑问好。 寒喧几句之后,桂荣上轿走了。 当着万子仪,李玉翎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有他在前厅里对桂荣说那句话就够了。 桂荣走了,李玉翎转身进了门。 一白天李玉翎都没出门一步,整天陪着多伦格格,下下棋,作作画,俨然燕尔新婚,画眉之乐。 上灯时候,李玉翎出了“怡亲王府”,多伦格格说得好,人家帮帮忙,不能不谢谢人家的。 在那八大胡同里,李玉翎轻易地找到了铁奎,李玉翎见面便谢,铁奎瞪了眼,一巴掌落在李玉翎肩上。 “这是干什么?自己哥们儿还来这一套。” 接着铁奎问了情形,李玉翎概略他说了一遍。 闲聊了几句之后,李玉翎道:“铁大哥,有地儿么?咱们喝两杯儿去。” “好啊!”铁奎道:“‘王老顺’不就是现成的地儿么?” 李玉翎摇头道:“那地方嫌小了些。” 铁奎目光一凝道:“那地方嫌小了些,兄弟,你想干什么?” 李玉翎道:“弟兄们我不一定每个都见过,我邀大伙儿喝两杯,借这机会彼此也好见见面。” 铁奎一咧嘴,道:“兄弟,会说话,自己哥儿们,咱们可别来这一套,要嘛咱们哥儿俩去王老顺喝一杯儿……” 李玉翎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弟兄们跟着你上过刀山,下过油锅,现在有酒有肉,你怎么的一个儿独享?” 铁奎笑了,道:“吃独食会长毒疮。” 话虽这么说,他仍是不肯。 他不肯他的,李玉翎是非请不可,铁奎拗不过李玉翎,最后他只得点了点。 地方决定在老七相爱的小红姑娘那儿,小红原是跟三姑娘使唤的。这阵子铁爷点了头,三姑娘欢欢喜喜的回乡下去,要陪老妈妈住些日子再回来。三姑娘原住的那儿地儿大些,在自己人家里也可以尽情热闹热闹,酒菜在“王老顺”叫。 决定了,铁奎偕李玉翎先到小红姑娘那儿,没多大工夫,酒菜送来了,弟兄们也到齐了,把李玉翎跟铁奎往上座一按,大伙儿掳胳膊卷袖吃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老七红着脸到了铁奎跟前,嗫嚅着道:“大哥,小红她要嫁我,我想请大哥说几句话。” 看小红姑娘,忸怩的站在一边儿,低着头直捏衣角儿,不胜娇羞。 铁奎眉锋为之一皱,还没说话。 那里李玉翎轻咳了一声,道:“好哇!今儿个不正是机会么,兄弟们都在,干脆,今儿个这一顿就算大伙儿叨扰你两个一杯喜酒了!” 铁奎看了李玉翎一眼,李玉翎直笑:“拆散人婚姻,是会打入阿鼻地狱的,既是五百年前注定事,你又何必,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铁奎道:“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好姻缘。” 李玉翎一把拿起面前碗道:“铁大哥,我敬你一碗。” 一碗仰头干了,铁奎转过脸去,对老七正色道:“今后你是个有家的人了,少惹事,听见么?” 老七马上双膝跪地,小红她伶俐乖巧,走过来也跪下了,两个人齐声说道:“谢大哥成全。” 铁奎道:“别谢我,谢大媒。” 两个人站起来要谢李玉翎,让李玉翎及时拦住了。 这一顿吃喝变成了喜宴,大伙儿举杯称贺,正热闹间,门口来了人,席前一欠身道: “大哥,东城有人下帖子来了。” 铁奎一怔道:“下帖子,这是干什么?让他进来。” 那弟兄应声而去,转眼工夫带着四十多岁的壮汉子来到席前,那壮汉子冲上座一抱拳,道:“铁大哥,恕兄弟闹席。” 铁奎站起答礼,道:“好说,有劳兄弟跑这一趟,坐下来喝一杯。” 那壮汉子道:“多谢铁大哥仁义,敝令主还等着兄弟回话。” 探怀取出两张大红帖双手递上,道:“有一张是李爷的,还请铁大哥转交……” 铁奎接过两张帖子道:“李爷人在这儿。” 李玉翎含笑说道:“咱们没见过。” 那壮汉子“哦”地一声,立即转冲李玉翎抱卷欠身:“恕兄弟眼拙,上回没能瞻仰李爷的风采。” 铁奎打开帖子一看,皱眉说道:“就是今儿个嘛!” “正是。”那汉子道:“敝令主请二位一定赏光。” 铁奎把李玉翎的帖子递给了李玉翎,李玉翎一看,可不就是今儿个了,他抬眼凝目,刚要说话。 铁奎那里开了口:“蒙贵瓢把子宠邀,那是看得起铁奎兄弟,铁奎兄弟不敢不识抬举,请兄弟先行一步,铁奎兄弟随后就到。” 那壮汉子一抱拳道:“敝令主的马车现在胡同口儿,专为接二位的。” 铁奎道:“贵瓢把子太看得起铁奎兄弟了,请门外稍候片刻,铁奎兄弟马上就去。” 那壮汉子很通江湖礼数,冲上座施一礼,然后又冲大伙儿一抱拳,转身走了。 另一桌站起了老五,道:“大哥真要去?” 铁奎道:“我点了头还能当玩笑么?” 老五道:“大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要去咱们都去……” 铁奎道:“胡闹,你们热闹你们的,我跟李二哥去去就来,听着,不管我们俩什么时候回来,不许有人踏进人家的地盘儿一步,今几个是老七的好日子,别招我动火儿。” 转身离了桌。 一名兄弟伸手递过来一把叉子。 铁奎伸手挡了回去,道:“用不着。” 偕同李玉翎双双行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见了,果然,胡同口儿,那灯光下,停着一辆双套黑马车,铁奎道:我这辈子还没坐过马车呢!过过瘾去。” 哥儿俩大步行了过去。 下帖那壮汉子迎了上来,把两人护进马车,自己跳上车辕,那另一名赶车汉子“叭”地一声脆响挥起了鞭。 车辕上坐的有人,哥儿俩也没话好说。 车抵东城,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丈高的围墙,朱红的大门一对石狮子,一对大灯,四个站门壮汉。 铁奎一下车便道:“比我那破瓦房气派多了。” 那下帖壮汉子,一声客气往里让客,随即高声喊道:“西城贵客到。” 震天的吆喝,一声声传了进去。 李玉翎跟铁奎在下帖壮汉子前导下直往里去。 李玉翎耽过“承德”行宫,住过亲王府,还没觉得怎么样,铁奎却只觉得这“斧头会” 所在,简直是一等一的大户。 转眼间到了大厅,大厅前那位“斧头会”的令主,站在石阶上等着呢!从头到脚一身墨绿,今儿个她没蒙面,柳眉杏眼,樱口桃腮,一双大眼睛好不水灵。 刚健中带着婀娜,美艳中还带着几分俏意,看年纪不过二十多,李玉翎没怎么样,铁奎却猛觉得眼前一亮。 她身后除了她那位兄弟外没别人。 她含着笑,笑得美而且甜,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轻轻地开了口说:“恕我没远迎。” “好说。”铁奎一抱拳道:“令主派车往接,铁奎兄弟已经受不起。” 她凝睇望向铁奎道:“铁大哥,今儿晚上咱们是初会。” 铁奎道:“铁奎仰名已久。” 她道:“我只恨无缘拜识。” 那一双清澈深邃目光停在李玉翎脸上:“二位请!” 进大厅看,席仅一桌,俱银杯银著,极是气派。 高悬四盏琉璃灯,四壁尽是名家字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李玉翎暗暗叹道:“不想她是这么一位姑娘……” 铁奎显然也有同感,两眼四下观望,微微为了动容。 主人是她,陪客等于是她那胞弟,一桌四个人,再没第五个,不,一边儿还站着专门侍候的壮汉子。 入席坐定,她皓腕轻抬,尖尖玉指拿起眼前银杯,微微含笑说道:“水酒粗肴,不敢言请,也不成敬意,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李爷赔个罪,一方面也好拜识铁大哥,还请二位尽量。” 铁奎道:“我是美酒只嫌少,佳肴不怕多,铁奎借花献佛,先敬主人一杯。” 银杯、银著,不怕做什么手脚。 人家也为表示坦诚,杯奢交错之间,宾主颇为融洽。 几杯酒之后,她娇靥微酡益显娇艳,含笑说道:“铁大哥在城西,我据东城,一向井河不犯,相安无事,都是我这个不听话的兄弟惹事,但愿能借这一杯酒尽释前嫌。” 铁奎道:“好说,铁奎也有不是之处,今后如何,自然全凭令主一句话。” 她道:“那我就谢谢了,愿贵我双方今后能成一家人,没什么东西城之分……” 一名壮汉子行了进来,席前一欠身道:“禀姑娘,爷来了!” 她眉锋一皱,望着二人道:“容我失陪片刻……” 转望乃弟道:“你陪李爷跟铁大哥喝两杯。” 站起来往厅外行去。 她那里出了厅,这里年轻汉子举起了杯:“李爷跟铁大哥,请!” 喝了一杯,铁奎望着年轻汉子道:“铁奎还没有请教……” 年轻汉子道:“不敢,我姐弟姓查,我叫查玉文。” 铁奎道:“原来是查兄弟,府上原就在京里?” “不。”查玉文道:“我姐弟是‘辽东’人氏。” 铁奎目光一凝道:“辽东姓查的不多,我提个人兄弟可认识?” 查玉文道:“铁大哥提那一位?” 铁奎凝注着他道:“昔日辽东‘长山岛’上,有个‘天地帮’,帮主‘四海龙王’查老爷子……” 查玉文神情一黯,强笑说道:“我姐弟听说过辽东‘长山岛,上,有这么一位雄霸四海的老英雄,可是没见过,也不认识。” 铁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旋即叹口气道:“兄弟说的不错,查老爷子的确雄霸四海,他所率领的‘天地帮’尽是高手能人,能战之士,拥有战船百艘,快艇无数,自查老爷子在‘长山岛’高挂起‘天地帮’的旗帜之后,休说四海宁静,海盗绝迹,就是辽东陆路上的绿林宵小,也为之闻风胆落,敛迹远扬,无如树大招风,势大招忌,曾几何时‘天地帮’让江湖宵小勾结……” 一顿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天地帮’是毁了,‘长山岛’上,查老爷子那创之不易的基业成一堆废墟,那上百艘战船,无数的快艇都沉人了海底,帮毁人亡,那些江湖豪雄,忠义之士全都……” 叹了口气,住口不言。 查玉文脸色发白,举杯强笑,道:“铁大哥何必为他人之事伤感,来,咱们干。” 铁奎举起了面前杯,道:“兄弟可知道江湖上多少人为‘天地帮’扼腕,多少人为‘大地帮’悲愤填膺,多少人………查玉文举杯的手发颤,道:“铁大哥……” 有人进了厅,前头是她,后头是那位‘九门提督’桂荣的护卫班领万子仪。查玉文酒杯往桌上一放,低低说道:“铁大哥别再提‘天地帮’事……”他站起来迎上去,叫了万子仪一声大哥。 铁奎跟李玉翎互望一眼也站了起来。 刚站起,万子仪笑着走了过来:“我还当‘斧头会’今儿晚上宴请那两位贵宾呢?原来是李兄跟铁兄,小弟来迟,应该罚酒,自罚三杯陪酒。” 说什么来迟,分明她没邀他,也是赶巧了碰上的。 万子仪走过来径自喝了三杯。 李玉翎为他介绍铁奎,万子仪表现得相当热络,热络得感人。 他手搭在她香肩上,望着两人含笑说道:“李兄,铁兄,这是小弟的未婚妻,她这儿以后还望二位多照顾。” 李玉翎暗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他这么照顾‘斧头会’了,这位姑娘倒是找对了主儿……” 铁奎呆了一呆,抱拳说道:“原来姑娘是……铁奎失敬,铁奎失敬!” 她浅浅一笑,笑得有点勉强,什么都没说。 重新入席,多了一个人。 万子仪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她反倒静默,只在说笑的时候陪着笑笑。 这一席酒,直吃到初更,才终席。 铁奎跟李玉翎便起身告辞,铁奎说家里还有事。 又是那辆马车送回了他们两个,回到小红姑娘那儿,弟兄们犹在兴头上,正热闹着呢! 坐下来又热闹了一阵子,李玉翎走了。 这一顿吃喝虽算喜酒,但仍归他请客。 李玉翎一走,铁奎说话了,他要大伙儿散。 大伙儿在闹笑戏谑之中散了。 铁奎带了几分酒意去小红姑娘家,陪着他的只有老五,老五海量,喝了近二十碗,丁点事儿都没有。 正走着,蹄声得得车声辘辘,那刚才送回他们已折了回去的马车又来了。 铁奎一怔,跟老五停了步。 转眼间马车驰到,车里探出个人来,赫然是她。 “我正要找铁大哥,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铁大哥。” 铁奎上前一步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她道:“铁大哥有空吗?” 铁奎道:“我随时都有空。” 她道:“我有件事儿想跟铁大哥谈谈,请上车来吧!” 铁奎迟疑了一下,他让老五先回去,然后上了车。 马车驰动了起来。 刚才他跟李玉翎同坐,没觉得什么,如今跟她坐在这辆马车里,心里好不自在。 她,落落大方,一路上都没说话。 没多久,车停了,铁奎有点急不可待地下了车,下车一看,他也一怔,在“北京城” 里,铁奎没有不熟的地方,他一眼就瞧出眼前是南城根儿。 荒凉的一片,有座小亭子,夜色迷-而静寂。 她往小亭子里走,铁奎一肚子纳闷也跟在身后。 进了小亭子,坐定了之后,她从袖底取出一柄解腕尖刀,往石几上面一投,刀光蓝汪汪的。 铁奎又复一怔道:“姑娘这是……” 她浅浅一笑开了口:“铁大哥,我孤注一掷,赌赌自己的运气指了指石几上的解腕尖刀,道:“这把刀淬过毒的,见血封喉。” 铁奎道:“我看得出。” 她道:“我赌赢了,这把刀就收起来不用,我要是输了,铁大哥,咱们之中将有一个出不了这亭子。” 铁奎笑了:“这阵仗倒是铁奎生平首见,姑娘亮牌吧!” 她道:“铁大哥,我姓查……” 铁奎道:“令弟告诉我了。” 她道:“我叫查韫玉。” 铁奎道:“这令弟没说。” 查韫玉说:“今儿晚上铁大哥跟我三弟提起过‘辽东’‘长山岛,上的‘天地帮’。” 铁奎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提过。” 查韫玉道:“铁大哥认识查老爷子?” 铁奎摇头说道:“不认识,但久仰。” 查韫玉道:“铁大哥见过查老爷子么?” 铁奎摇头说道:“也没见过,我连‘辽东’都没到过。” 查温玉道:“铁大哥知道‘天地帮’是怎么毁的么?” 铁奎道:“我知道,可以说很清楚。” 查韫玉道:“铁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铁奎道:“听家师说的。” 查韫玉道:“令师是……” 铁奎道:“等见个输赢再说不迟。” 查韫玉微微一笑道:“铁大哥可以说说看,‘天地帮’是怎么毁的么?” 铁奎道:“树大招风,势大招忌,‘天地帮’是毁在江湖宵小勾结虏贼鹰犬血腥手掌之下。” 查韫玉目光一凝道:“虏贼鹰犬?” 铁奎点点头道:“不错,虏贼鹰犬。” 查韫玉道:“铁大哥不怕招灾惹祸?” 铁奎倏然笑道:“那么我改一改……” 查韫玉道:“改什么?” 铁奎道:“改成狗腿子。” 查韫玉脸色一整,道:“铁大哥,‘天地帮,全毁了,除了查老爷子的一子一女之外,什么都没留。” 铁奎道:“姑娘跟令弟能够逃出来,那是不幸中的大幸。” 查韫玉道:“只怕铁大哥在席间已经明白了。” 铁奎道:“令弟年轻,不擅掩饰。” 查韫玉目光一凝,道:“铁大哥如今总该知道,我找上万子仪那么一个护身,是别有所图。” 铁奎道:“姑娘的牺牲太大了。” 查韫玉一摇头道:“不,至今我没让他碰过我一指头。” 铁奎一怔道:“姑娘原谅,我冒失。” 查韫玉道:“不敢,谁都会这么想的。” 铁奎道:“姑娘是要找那些当年去过‘长山岛’的那些狗腿子?” 查韫玉道:“江湖上的我都找到了,只有他们,铁大哥知道,那不容易……恐怕铁大哥也跟我一样,对么?” 铁奎道:“姑娘是指……” 查韫玉道:“那位供职‘亲军营’的李爷。” 铁奎笑笑,没说话。 查韫玉脸色一整,话锋忽转,道:“我有万丈雄心,毕竟是个女流,有很多地方力不从心,我想请铁大哥赐我一臂之力。” 铁奎道:“姑娘先把这把刀收起来吧!蓝汪汪的,让人瞧着别扭。” 查韫玉道:“我遵命,铁大哥。” 伸玉手拿起那把淬毒解腕刀,又藏进袖子里。 铁奎道:“姑娘找对,也可以说姑娘找错了人。” 查韫玉讶然说道:“铁大哥这话……” 铁奎道:“姑娘,我只是个摇旗呐喊的马前小卒。” 查韫玉道:“铁大哥客气!” 铁奎道:“这不是别的事,姑娘,这种事只有当仁不让,而没有客气一说。” 查韫玉道:“那么那挂帅的是……” 铁奎道:“虎帐之中运筹帷幄,掌帅印的是我那位兄弟。” 查韫玉道:“铁大哥的兄弟,铁大哥指的是那一位?” 铁奎正色说道:“就是那位刚从‘承德’行宫‘神武营’调来京里‘亲军营’的那位李爷。” 查韫玉猛然一怔道:“是他……” 铁奎道:“是的,姑娘,他才是正主儿,他的一身所学姑娘见过了,只有他才配掌帅印做正主儿。” 查韫玉道:“我没想到,真没想到……” 目光一凝,望着铁奎道:“铁大哥跟他是……” 铁奎道:“师兄弟,他是我二师伯的衣钵传人,得意高足。” 查韫玉呆了一呆道:“原来铁大哥跟李爷是艺出一门。” 铁奎道:“我们俩艺出‘神州八异,,姑娘听说过么?” 查韫玉美目一睁道:“原来是那八位老神仙,我只听说过,家父在世的时候就常提起几位老神仙,看来对铁大哥跟李爷,我是大大的失敬了。” 铁奎道:“我这个八异传人不怎么样,我二师伯这位高足那可了不得,一身所学不但在我们小一辈里称雄,就是几位老人家恐怕也不是对手。” 查韫玉迟疑了一下道:“铁大哥,这我就不懂了,李爷既然是八位老神仙的传人,怎么挑了‘大刀会’……” 铁奎道:“姑娘,‘大刀会’挂的是羊头,卖的是狗肉。” 查韫玉点头道:“那就难怪了。” 铁奎忽然凝目问道:“姑娘对那万子仪知道多少?” 查韫玉道:“铁大哥问这……” 铁奎道:“以我看这个人不是庸手,而且狡猾诡诈,极具心智,姑娘跟他交往,可要小心一二。” 查韫玉感激地看了铁奎一眼道:“谢谢铁大哥,我会小心的,据我所知,他是经由‘热河’‘天威牧场’到京里来,艺出‘老爷岭’一个不知名的瞎老人。” 铁奎神情一震道:“怎么说,姑娘,万子仪他艺出‘老爷岭’瞎老人?” 查韫玉道:“是的,怎么,铁大哥你知道这位瞎老人么?” 铁奎没答,问道:“姑娘怎么知道万子仪他艺出‘老爷岭’瞎老人?” 查韫玉道:“他自己说的,有一回我夸他所学高绝,他借着几分酒意告诉我他艺出‘老爷岭’瞎老人。” 铁奎双眉高扬,点点头道:“好,又找着一个了。” 查韫玉道:“怎么回事?铁大哥。” 铁奎道:“姑娘不知道,‘老爷岭’上那位瞎老人,就是我那二师伯了……” 查韫玉一怔道:“这么说,他跟李爷还是师兄弟……” 铁奎道:“他不配,他是我二师伯的不肖叛徒。” 他把事情没隐瞒地告诉了查韫玉。 听完了铁奎的说明,查韫玉明白了,道:“怪不得他一身所学高绝,原来他也是‘八异传人’……” 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李爷非杀他不可了?” 铁奎摇头说道:“那倒不一定。” 查韫玉道:“怎么说?” 铁奎道:“要看他陷得有多深……” 查韫玉道:“据我所知,他在没任‘九门提督’护卫班领之前,供职于‘五城巡捕营’,在他手底下,有不少江湖忠义之士罹了难,都是受不了他的折磨死的。” 铁奎扬了扬眉道:“那么,姑娘的这一句话就是他的催命符。” 查韫玉道:“铁大哥,万子仪这个人不是好对付的。” 铁奎道:“我知道,刚才我还提醒过姑娘。” 查韫玉道:“我是指‘五城巡捕营’那些人,他在‘五城巡捕营’待过,也带过他们,尽管他现在已不在‘五城巡捕营’,毕竟‘五城巡捕营’仍在‘九门提督’辖下,他是桂荣面前的红人,仍可调用‘五城巡捕营’的人手。” 铁奎道:“这个我知道,姑娘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管教那‘九门提督’桂荣都救不了他。” 手一伸,又道:“姑娘可有当年踩过‘长山岛’那班狗腿子的名单,请给我一份。” 查韫玉笑道:“有,我早预备好了,没来的时候,我有八分把握赌赢,另两分因铁大哥有李爷那么一个朋友,我不敢确定。” 说着,便从袖里取出一张素笺递给了铁奎。 铁奎摊开素笺一看,怔了一怔道:“十个?” 查韫玉点点头道:“而且在他们之中都是一等的好手。” 铁奎道:“这是必然的,要不然他们也不敢踩‘长山岛’。” 把素笺一招,揣进了怀里道:“明天我就把它交给我那兄弟。” 查韫玉站了起来道:“我这儿先谢谢铁大哥了!” 说着就要施礼。 铁奎伸手就拦,恰好碰着人家姑娘的玉手,铁奎连忙收回了手,红着脸儿道:“铁奎冒失。” 查韫玉头一低,轻轻说道:“没关系。” 铁奎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回吧,有什么我会通知姑娘。” 查韫玉抬起了头,娇靥上犹带着三分娇羞,煞是动人,那双眸子显得更水灵,看了铁奎一眼:“我送铁大哥回去。” 铁奎不敢正视那双目光,道:“谢谢姑娘,不用了。” 查韫玉道:“不……” 铁奎道:“我不是不让姑娘送,我认为姑娘少跑一趟西城,对姑娘会多一分好处。” 查韫玉懂了,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转身袅袅行出了小亭。 铁奎望着她出亭,望着她登车,脸上浮现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表情。 ------------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桂荣轻车简从又进了“抬亲王府”。 多伦格格照例在前厅接见,当然,李玉翎也在。 见过礼后,桂荣便道:“卑职给格格回话来了!” “辛苦你了。”多伦格格脸色比昨天好得多,语气也柔和得多。 “你坐下说。”多伦格格又加了句。 桂荣称谢落了座,道:“卑职昨天从您这儿转回去后,马上就开始查,一直到昨儿晚上才查出来。” 多伦格格忙道:“怎么样,在‘五城巡捕营’么?” 桂荣道:“回格格,严重威这个人是前明‘山海关’的一员副将,当日‘平西王’吴归降,他不肯。” 多伦格格道:“这些我都知道。” 桂荣话锋一转,马上说道:“这个人原在‘五城巡捕营’。” 多伦格格道:“现在呢?” 桂荣道:“一年多以前让‘侍卫营’提走了,卑职马上又进‘侍卫营’打听了一下。” 多伦格格道:“怎么样?” 桂荣道:“回格格,这个人早在一年多以前,也就是‘侍卫营’提过去之后就解决掉了。” 多伦格格陡然一怔,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李玉翎,李玉翎的一双眉锋已经皱了起来,而且皱得老深。 严重威已被处决,他为宫无双感到难过。 同时,他也担心,当多伦格格再度催他带她走的时候,他拿什么理由对她。 送走了桂荣,李玉翎折回前厅,多伦格格在前厅里等着他,两个人之间有着一段短暂的静默,然后多伦开了口。 “玉翎,给严姑娘的信,是你写还是我写。” 李玉翎道:“信由谁写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怎么把信交到严姑娘手里去。” 多伦格格点点头道:“这确是个难题,还有一点你要注意,严姑娘知道了这噩耗之后,在没有顾虑的情形下,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刺杀宫天鹤。” 李玉翎道:“这一点我想到了,最好的办法是我自己去一趟,可是这儿我又离不开。” 多伦格格道:“怎么离不开,不正好么,反正咱们是要走的。” 要来的终于来了,李玉翎心里一跳道:“格格……” 多伦格格哄道:“这儿是人前么?” 李玉翎道:“雁霜,一时半会儿恐怕我还不能走。” 多伦格格微微一怔道:“一时半会儿你还不能走,为什么?”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你要知道,要是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官家既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的,那种逃难的日子不好过,我不能让你一天到晚东躲西藏的,没个安定日子过。” 多伦格格道:“我不在乎,我愿意。” 李玉翎道:“别孩子气,雁霜,那种日子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多伦格格道:“你信不信,我早想过了。” 李玉翎道:“雁霜……” 多伦格格截口说道:“你不知道我的想法,你也该替我想想,万一我有了身孕,那是怎么也隐瞒不了的,真要到那时候,玉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即或没有,你不能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要到‘亲军营’去了,朝又不能见面,你让我备尝相思之苦。” 李玉翎道:“雁霜,我会常来的。” “你来干什么?”多伦格格道:“来了招人生疑,招人说闲话去,玉翎,你总该为我想想。” 李玉翎心如刀割,好不痛苦,道:“雁霜,我不是不为你着想,只是我……我……” 一咬牙道:“我不能走。” 多伦格格讶然说道:“你不能走,为了什么?” 李玉翎道:“这样好不,雁霜,要是你真要走,我有个办法……” 多伦格格忙道:“什么办法?” 李玉翎道:“我托铁大哥护送你先到一个地方去,你在那儿等我。” 多伦格格道:“让我先到那儿去?” 李玉翎道:“你先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 多伦格格道:“为什么你不能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苦笑道:“雁霜,我要能跟你一块走,不就跟你一块儿走了么!” 多伦格格道:“话是不错,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口齿启动了一下,没说话。 多伦格格道:“玉翎,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我的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李玉翎道:“雁霜,我无意瞒着你,只是……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这种血腥事,多担一份心。” 多伦格格站起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玉翎,我如今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是我的丈夫,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别怕我担心,那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无论什么事,让我为你分担些。” 李玉翎暗暗很感动,道:“谢谢你,雁霜,你既是一定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要找几个人……” 多伦格格道:“你要找几个人?” 李玉翎道:“也就是说,我要杀几个人。” 多伦格格吃了一惊,怔道:“你要杀谁?” 李玉翎道:“我的师兄,他们是我师门的叛徒。” 多伦格格诧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玉翎。” 李玉翎道:“雁霜,你知道我要杀的是我几个师兄,他们是我师门的叛徒也就够了。” 多伦格格道:“那……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李玉翎道:“我一共有八个师兄,我已经找到了三个,还有五个我还在找。” 多伦格格道:“还在找?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在这儿。” 李玉翎道:“我不敢说他们都在这儿,但至少该有一两个。” 多伦格格道:“他们姓什么叫说什么,都是些干什么的?” 李玉翎摇头说道:“说了你也不相信,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 多伦格格叫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这怎么会,他们是你的师兄啊!” 李玉翎道:“是这样的,雁霜,他们几个艺成下山时,我还没有列入先师门墙,等我艺成下山时,先师已然不久人世,没来得及告诉我,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几个姓什么,叫什么,甚至连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多伦格格有点啼笑皆非,道:“这才是稀罕事儿呢!那你怎么找他们去。” 李玉翎道:“我可以从他们所学上看出来。” 多伦格格道:“那难呀!要找到什么时候?” 李玉翎道:“难是难了些,可是毕竟让我找着了三个,雁霜,先师的遗命,就是找到死,我也要找到他们!” 多伦格格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们怎么办?” 李玉翎道:“雁霜,你是个不平凡的奇女子,你该有所体谅。” 多伦格格道:“玉翎,别说一年两年,就是一辈子我也能等,只怕我……” 她住口不言,缓缓低下头去。 李玉翎道:“那就这样,我请铁大哥先送你走。” “不。”多伦格格微微摇头,道:“我要伴着你,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什么事,我都要替你分担,我受不了那份担心,也受不了那相思的折磨。” 李玉翎道:“雁霜,万一你有了身孕……” 多伦格格道:“到那时候再说吧!反正一两个月还看不出来,希望在这未来的一两个月内,你能找齐他们。” 李玉翎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了,雁霜,谢谢你!” 伸手握住了她的玉手……“王老顺”晚上的卖座都不差,今儿晚上又上了八成。 李玉翎跟铁奎坐在角落里,桌上一壶酒,几样小菜。 铁奎把查韫玉的事告诉了李玉翎,并且把查韫玉给他的那张名单交给李玉翎。 李玉翎一看就皱了眉道:“怎么,十个?” 铁奎道:“兄弟你想,‘天地帮’实力何等庞大,人少时能对付得了么?” 李玉翎道:“没想到头一个竟会是宁世春。” 铁奎道:“兄弟知道这个人。” 李玉翎点点头道:“‘亲军营’的便衣领班。” “天爷!”铁奎道:“来头不小嘛!” 李玉翎道:“我知道的几个,没一个来头小的,沈复西是‘承德’‘神武营’东营二班的领班,井桧是‘承德武术馆’的馆主,乐逵是井桧的左右手,龚桐是‘神武营’东营大领班,其中井桧跟乐逵已经没在了。” 铁奎道:“那就只剩八个了。” 李玉翎道:“知道的三个之中,有两个远在‘承德,……” 铁奎道:“宁世春,都在这个圆圈儿里,干脆先把这几个收拾了再说。”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怎么下手,铁大哥有腹案?” 铁奎咧嘴笑笑道:“兄弟,我教你个一石两鸟的法子怎么样?” 李玉翎道:“铁大哥指教,我洗耳恭听。” 铁奎道:“内城我是难以进去,这几个由你一个个地把他们弄出来,交给我下手,到时候往‘斧头会’身上一栽,瞧着吧!好戏上场了。” 李玉翎笑道:“这么一来,万子仪他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可不。”铁奎咧咧嘴道:“谁叫那小子当着你的面说过‘斧头会’的瓢把子是他的未婚娇妻呀!” 李玉翎笑着举杯,道:“来,铁大哥,咱们浮一大白。” 一杯仰干,点滴没剩。 放下酒杯,李玉翎话锋忽转道:“铁大哥,我打听件事。” 铁奎道:“什么事?兄弟。” 李玉翎道:“古老人家跟芸姑……” 铁奎笑道:“怎么,兄弟,想了?”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问问。” 铁奎哈哈大笑道:“算了,兄弟,自己哥儿,干嘛隐隐瞒瞒的,上回听说他老人家带头上‘老爷岭’去了,最近没有消息,不知道回来没有。” 李玉翎皱了皱眉,轻轻地“哦”了一声。 铁奎瞅着他笑问道:“要送个信儿催催吗?” 李玉翎忙道:“那倒不用,有封信我确要托大哥派个弟兄送一送,可不是送给芸姑。” 铁奎“哦”地一声道:“那是……” 李玉翎道:“‘天威牧场’场主宫天鹤的女儿宫无双……” 接着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刚说完,铁奎砰然一声拍了桌子:“该杀的东西!” 这一声引得满座酒客注目,一看是铁奎,马上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李玉翎掏出一封信,跟一面腰牌递了过去道:“信是我写的,腰牌是‘怡亲王府’护卫的腰牌,凭着这个可以轻易进入‘天威牧场’,不过怎么交信那还要送信的弟兄自己拿主意,告诉送信的弟兄一句,千万别让严姑娘轻举妄动。” 铁奎接过东西往腰里一揣道:“放心交给我就是,绝错不了,严姑娘要有半点差错,你唯我是问。” “不错,我现在就要唯你是问。” 身后突然有人接了口,接着钢钩般五指落在肩上。 铁奎一惊回头,一怔叫道:“大师兄……” 身后不知何时站个人,连李玉翎都没有留意,不是那算卦先生落拓生是谁? 李玉翎霍然站了起来。 落拓生伸手把他按了下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含笑招呼道:“你两个什么都别说,先把这儿的情形给我报告报告。” 铁奎告诉他了个大概,落拓生笑了:“来,二位,你两个干的有声有色,我代表老人家敬你两个一杯。” 三个干了一杯之后,没容二人开口,落拓生又说话,一只手伸到铁奎面前,道:“把那封信跟东西交给我,我找人送去。” 铁奎毫不犹豫地把信跟那腰牌掏出来交给落拓生,落拓生收下信,把腰牌推还给李玉翎道:“小秃子用不着这个,穿上龙袍他也不像皇帝,冒充‘恰亲王府’的护卫,那不是出他洋相,到那儿非露底不可。” 他把信揣进了怀里。 铁奎这才找机会说了话:“大师兄,老人家都回来了。” 落拓生道:“不错,都回来了,可是进城的只有我一个,他们几位都过于碍眼,全住在‘六里屯’。” 李玉翎要往起站,可是动了动,他又坐了下去。 铁奎嘴一嘟道:“咱们这位元戎正在惦念呢!这一下好了,相思之苦可以消除了。” 落拓生转望李玉翎笑问道:“兄弟想与她见见面?” 李玉翎脸上发热,一咬牙道:“是的。” “麻烦,兄弟。”落拓生摇了一摇头道:“老人家怕你分心,现在不打算让你两个碰头。” 李玉翎道:“我有要紧事,非见芸姑不可。” 落拓生眉锋一皱道:“兄弟,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能说说么?’李玉翎正感难以作答,铁奎那里笑了,道:“大师兄真是,这种事何足为外人道呢!要能跟咱们说,还用得着见她么?” 李玉翎暗暗松了一口气。 落拓生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兄弟待会儿跟我跑一趟‘六里屯’好了。” 李玉翎道:“谢谢池兄。” 铁奎一咧嘴。 李玉翎脸上发烫。 落拓生望了望李玉翎道:“兄弟,该改改口了,你得叫我一声大师兄。” 铁奎忙道:怎么,大师兄,‘老爷岭上那位……” 落拓生道:“从山上的和尚们那儿证实的,那位确是二老人家。” 铁奎乐了,一把抓住了李玉翎道:“兄弟,怎么样,没错吧!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定了……” 李玉翎勉强笑笑道:“大师兄,老人家安葬了么?” 落拓生神情一黯,点点头道:“安葬了,和尚们把老人家葬在那座小亭下,正对着这方向,老人家望的是蒙尘河山,崇帧爷殉国处,还是盼望你……” 李玉翎两眼微湿,道:“我连能回去磕个头都不能……” 落拓生道:“有这份心就行了,兄弟,把你这份孝心放在大业上不也一样么?” 李玉翎道:“谢谢大师兄明教。” 落拓生抬手拍了拍他道:“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我要站在大师兄的立场告诫你两句,在咱们这一辈中,你虽然排行最后,可是对大业来说,挂帅的是你,任重而道远,你要好好儿干,别辜负老人家一番心意。”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多谢大师兄明教恩高比天,我虽粉身碎骨不足言报。” 落拓生点了点头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差一点老人家不会把几十年所学全给了你,几位老人家也就不会让你挂帅了。” 他站了起来道:“走吧!咱们现在就跑趟‘六里屯,去。” 铁奎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去给我几位老人家请个安去。” “六里屯”在“北京城”北,顾名思义,它离“北京城”没多远。 以这三位的脚程,没多大工夫已然望见了“六里屯”那一片闪动着的灯光。 李玉翎只觉自己一颗心跳得很厉害。 “六里屯”是个小村落,全村不过百十户人家,九成乃是以农为生的庄稼人,全是清一色的瓦房,找不着一个像样的大宅门儿。 离“六里屯”越近,李玉翎的心跳得越厉害。 进了村,东拐,落拓生在一座小庙前停下。 铁奎忍不住说道:“几位老人家怎么在这儿落脚?” 落拓生笑道:,‘能让他几位去打扰人家么?他几位才不干呢!” 一个瘦小人影窜了出来,是小秃子,他是先一怔,随而大叫道:“大叔,咦!怎么六叔也来了?” 铁奎笑道::‘不行么?小秃子人长大了,怎么那两条鼻涕还小秃子两眼一翻道:“六叔真行,一见面就揭人的短。” 他到了李玉翎的面前恭恭敬敬一礼。 铁奎道:“我呢?” 小秃子道:“您揭我的短,跟这一礼抵消了。” 铁奎眼一瞪,小秃子闪身扑进了庙里,飞快。 铁奎笑了。 落拓生道:“走吧!快嘴的进去报信儿去了。”他带头进了小庙。 小庙那正殿里,点着几根蜡烛,神案上流洒了蜡泪。 古大先生、董三先生跟纪八先生高坐在正殿地上,芸姑就站在古震天身后,瞧上去消瘦了不少。 迎出来的是黄百川,龙飞跟岳琪,哥儿几个见面,亲热得不得了。 见三位老一辈的时候,李玉翎显然地有点不安。芸姑倒落落大方,没一点忸怩态,可是那一双美目直在李玉翎身上打量。 古震天看了落拓生一眼。落拓生笑了笑道:“你别看我,是他自己要来的,我可不愿做歹人。” 古震天皱皱眉,笑了,望着李玉翎道:“壮子,咱爷俩可有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壮子”显得特别亲切,李玉翎难言感受,龈然笑笑说道:“在‘藏龙沟’里,我想到您老人家就是……” 老八纪明接口笑着道:“要让你想到了还行,没你大师怕你能有今天,多磕两个头都不为过。” 古震天道:“近来好吧?” 李玉翎道:“谢谢您。” 古震天道:“‘老爷岭’上的事,乐天告诉你了吧?” 李玉翎道:“是的,大师兄已对我说过了。” 古震天点点头道:“那件事不提了,好在现在已经确实是一家人了,把近来的情况说说。” 李玉翎答应了一声,把来京后的情形说了个大概。 静静听毕,纪老八竖起拇指直叫好,董无忌也含笑点头,独古震天没什么反应,是既没褒也没贬。 容得纪老八听完了话,古震天点点头说道:“对付万子仪,跟帮那位查姑娘,就照阿奎的办法去做,这一着很不错。” 纪明一咧嘴道:“阿奎,你大师伯是难得夸人的,还不快谢过。” 铁奎连忙上前谢过。 古震天跟铁奎说了几句之后,突然站起身来道:“走,壮子,跟我到外头去,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谈谈。” 他放步先向外行去。 李玉翎向三、四二老告了个罪,瞅了芸姑一眼,跟着行了出去。 小庙外夜色迷漾而寂静,爷儿俩找块干净地儿一坐。 古震天一双锐利目光盯在了李玉翎脸上,好半天他神动一动开了口:“玉翎,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破了身?” 李玉翎心头猛地一震,道:“大师伯,您……” 古震天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叫你到外头来说话,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玉翎不敢隐瞒,他也没打算隐瞒,头一低道:“前两天。” 古震天道:“是谁?” 李玉翎道:“多伦。” 古震天道:“那个格格?” 李玉翎点点头。 古震天脸上变了色道:“玉翎,怎么回事儿?” 李玉翎原原本本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古震天已恢复了平静,道:“所以你要来见芸姑?” 李玉翎道:“我认为我该把这件事告诉芸姑。” “好,很好。”古震天点点头说道:“待会儿我叫她出来,你自己跟她说,玉翎,‘情爱’两个字人所难免,我也不会怪你的,但是有一样你一定要做到才行,别让她影响了你。” 李玉翎道:“谢谢大师伯,我知道。” 古震天道:“多伦这个姑娘我听说过,是个很不错的姑娘,称得上是宦海中的奇女子,她既然愿意跟你走,足见她不平凡,足见她对你用情之深,也是一片真心,为一个情字,她舍弃了爵位,舍弃了荣华富贵,可以说她的选择是对的。不过对一个自幼生长宦海的女儿家,也至为难得,你要好好待人家。” 李玉翎道:“谢谢大师伯,我知道,只是她还不知道我……” 古震天道:“你担心这个?” 李玉翎点了点头。 古震天道:“玉翎,你要明白,她知道之后即使她不肯再跟你,那也无可厚非,不能怪人家,可是她若是愿跟你,你就更应该好好待人家,因为那不容易。” 李玉翎道:“大师伯,万一她不肯……” 古震大神色凝重道:“要真这样,那也只有你自己拿定主意了,大师伯我不便多说什么,更不便教你怎么做。” 李玉翎没说话,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拾眼说道:“大师伯,还有芸姑……” 古震天摇头说道:“这你不用担心,芸姑是怎么一个女儿家我清楚。她不会计较,也能容人,不过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万一她计较了,我这个做爹的可也不便勉强她,你明白么?” 李玉翎牙关暗咬,微一点头道:“大师伯,我明白。” 古震天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站起来转身往小庙行去,李玉翎跟着站了起来,心跳得好厉害。 他可以说是个久经大敌的人物,也从没怕过什么,可是,这一刹那间的紧张是从未有过的。 小庙门口,古震天的身影进去了,不过转眼工夫,芸姑那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庙门口,微一停顿,就向这边行了过来。 李玉翎只觉两个手掌心都渗出了汗。 芸姑近了,停身在几步外,美目一凝,望着他轻声说道:“听爹说你有话跟我说?” 李玉翎咬咬牙,点点头,他只觉嘴唇抖了抖,他弄不清楚那是不是笑,他“嗯”了一声。 芸姑道:“坐下来说吧!” 李玉翎又点点头,他觉得在这时候想说一句话,居然难得很。 两个人坐定了,芸姑就坐在刚才乃父坐的那位置,一双美目紧紧盯在李玉翎的脸上,连眨都不眨。 李玉翎好生不安,他不敢接触到那一双目光,静默了老半天,才憋足了劲儿嘘了一声: “芸姑……” 芸姑轻轻地“嗯”了一声,柔得很,在这时候,每一个女孩子都会这么柔的。 李玉翎在衣裳上擦了擦两个手心的汗,道:“有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一声。” 芸姑细声细气地道:“什么事?” 李玉翎一咬牙,一横心,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在这时候他没考虑后果,可是把话说完之后,他的心情马上跟个罪犯在等候宣判一样。 芸姑没说话,脸上也没看出什么表情,老半天她才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我头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玉翎心头猛然一跳,没敢答腔。 芸姑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只当是宫无双,没想到原来是位尊贵的娇格格。” 这话像带点刺儿。 李玉翎更不敢说话了。 芸姑目光一凝,问道:“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李玉翎不得不说话了,他道:“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 芸姑道:“为什么你认为应该让我知道?” 李玉翎道:“老人家做的主,咱们俩是未婚夫妻。” 芸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愿意,这口头上的婚姻随时随地可以取消。” 李玉翎出了一身汗,忙道:“芸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芸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而且容她。” 芸姑脸一仰,娇靥上刹时罩上一层寒霜,道:“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不得不说几句话,你可知道你是个订了亲的人?” 李玉翎道:“我知道……” 芸姑道:“那你怎么还能作他想?” 李玉翎道:“芸姑,我……” “你什么?”芸姑道:“我知道,人非草木,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日子一久难免生情,何况对方又是那么个娇滴滴的美格格,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是个干什么的,要是连这种事都把持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好厉害,这一顿训得李玉翎红云满面,羞愧难当,哑口无言。 “还有。”芸姑道:“她是个旗人家的姑娘,对大业,在咱们这些人中你挂帅,你这样儿跟阵前招亲有什么两样,元戎都这样,你何以对别人,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咱们这仗还打不打了?” 李玉翎低下了头,一句话没说。 芸姑也没说话,半晌之后才听她开了口,语气已显着柔和了不少:“她愿意跟着你么?” 似乎多此一问。 李玉翎低着头道:“愿意。” 芸姑道:“把头抬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干什么这么畏畏缩缩的?” 李玉翎只觉一股热血往上一冲,猛然抬头。 芸姑道:“还不如小时候呢!小时候你做错了事,眼一瞪,胸脯一挺,蛮像回事儿的,怎么越来越窝囊!” 李玉翎毅然说道:“你错了,芸姑,我并不是怕什么,我只是愧……” 芸姑像没听见,道:“你愿意要她么?” 李玉翎道:“我原不敢接受她这份情意,无如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负起责任。” 芸姑道:“她知道你真正身份么?” 李玉翎道:“不知道,我还没告诉她。” 芸姑道:“万一她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之后,她不再跟你了,而且把你给出卖了,你怎么办?” 李玉翎道:“她或许会不跟我,但绝不会出卖我。” 芸姑道:“那可是很难说的啊!可别忘了,人家是皇族的亲贵呀!胳膊肘儿还有往外弯的么?” 李玉翎道:“不会的,她绝不会出卖我。” 芸姑看了他一眼,道:“你挺有把握的,要是她不跟你了,你怎么办?” “那也不要紧。”李玉翎道:“等我事毕之后,我自会对她有所报偿。” “说得好。”芸姑道:“我怎么办啊!还要不要?” 李玉翎一怔,刹时无言以对,尽管无言以对,他心里可踏实了一大半,这种口气只要不是一等傻子谁都听得出来。 芸姑道:“你要报偿她也可以,先把咱们俩的婚约解除了。” 李玉翎苦笑一声道:“芸姑,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芸姑看了他一眼,道:“我能教你怎么办呀!祸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当然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突然之间,李玉翎福至心灵,他道:“芸姑,事情已到了这地步,好歹咱们俩总是未婚夫妻,你总该教我个法子。” 芸姑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你变得机灵起来,你倒会说话啊!你心里要是还有我,就不该背着我惹这麻烦。” 李玉翎苦笑一声道:“芸姑,你这是何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芸姑道:“就是因为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才不计较了呢!要不然哪!哼!看我还理你……” 顿了一顿,冷笑一声接道:“这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笑话呢!你背我惹上这种麻烦,我还得面授机宜,教你法子消灾解祸……” 李玉翎苦笑一声,没说话。 芸姑目光一凝道:“你跪过人么?” 李玉翎怔了一怔道:“你问这……” 芸姑道:“别管我问什么,你只告诉我,你跪过人没有?” 李玉翎道:“跪过老人家。” 芸姑道:“那不算,别人呢?” 李玉翎道:“没有。” 芸姑道:“那好,到时候就跪一回试试。” 李玉翎一怔皱眉,道:“芸姑,你这是……” 芸姑道:“怎么,不肯?男儿膝下有黄金?” 李玉翎道:“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芸姑道:“人家让你欺负了,到时候你还能跟人挺不成,为今之计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人家一旦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有个难处这是必然的,原也无可厚非,你既然欺负了人家,就应该对人家作软求,人心是肉做的,人都给了你,还有什么好争的,只你一软求,她一定不忍会点头,我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听不听还在你,你要是不听我的,两下里弄僵了,这辈子的内疚够你受的。” 站起来就要走。 李玉翎忙伸手抓住了芸姑的皓腕,叫道:“芸姑。” 芸姑回过身,娇靥酡红,嗔道:“放手,让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 李玉翎心头一震,忙松了手。 芸姑娇靥上酡红未退道:“往后别跟人动手动脚的,还没到耳鬓厮磨那时候呢!” 这话,带着不少酸味儿。 李玉翎听得出,他那有听不出的道理,他没敢说话。 芸姑道:“你拦住我,不让我走,还有什么事呀?”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芸姑,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这情感应比跟任何人来得深厚,咱们俩多少日子不见了……” 芸姑道:“怎么样?” 李玉翎道:“难道见面就为谈这件事吗?” 芸姑倏地一声道:“这才是稀奇事儿呢!你不是要告诉我这件事么?” 李玉翎道:“不错,我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可是总该还有别的话。” 芸姑道:“我没别的什么话。” 李玉翎道:“芸姑,你这是何苦?” 芸姑道:“别以为我跟你赌气,我犯不着,我说的是实话。” 李玉翎双眉突地一扬道:“那就算了。” 芸姑美目一睁道:“怎么说?你再说一句。” 李玉翎淡然说道:“事实上是这样,你没什么话说,我也无法勉强。” 芸姑一跺脚道:“你还硬,好嘛!咱们一辈子就别说话。”扭身就走。 李玉翎腾身而起,一闪挡在芸姑前面,正好,芸姑一下子撞在人家怀里,芸姑猛然一惊,哎哟一声往后就走。 李玉翎多快,手早已落在了她腕上,芸姑一挣叱道:“放手,别再理我,一辈子别再跟我说话。” 李玉翎没说话,就是不放手。 芸姑似乎恼了,眉头儿一扬,另一只手出指就点,那水葱般玉手直点心口。 李玉翎不闪不躲,一动没动。 眼看就要点上,芸姑突然收手,寒着脸道:“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还不放开手。” 李玉翎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芸姑道:“你怎么那么死皮赖脸,没羞没臊。” 李玉翎道:“那也没什么,从小就是这样。” 芸姑忽然往李玉翎身后一凝,急道:“快放手,八叔出来了!” 李玉翎当成了真,连忙松手。 芸姑往后一退,“叶嗤”笑了,好美好动人。 李玉翎也笑了。笑着,笑着,两个人收敛了笑容,四目互相凝视着,没一个动,没一个眨眼。 突然,一朵红云掠上了芸姑娇靥,她慎道:“不害臊,谁跟你笑了。” 李玉翎道:“没人跟我笑,可有人跟我说话了。” 芸姑跺脚叱道:“哎哟,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贫嘴!” 李玉翎道:“忘了,小时候不就这样么?” 芸姑道:“你那时候才不是这样呢!你小时候要是这样,我才不会喜欢……” 娇靥猛然一红。 李玉翎笑了。 “死壮子。”芸姑红着脸跺了脚道:“都是你害的,你还敢笑!” 李玉翎收敛了笑容,缓缓说道:“芸姑,时候不早了,我在‘六里屯’来的时候不多,彼此都惦念着,见面也不容易,好好说说话不好么?” 芸姑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轻轻说道:“说什么?” 李玉翎道:“你说你想说的,我说我想说的,相信你我都想听,也爱听。” 芸姑猛然抬头道:“怪不得那个格格那么迷你……” 应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李玉翎装没听见,道:“芸姑,你瘦了!” 芸姑眼圈儿一红道:“谁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自己折磨自己。” 李玉翎上前一步抓住了玉手,这回芸姑没躲也没挣,温顺地低下了头,泪珠直落。 李玉翎叫道:“芸姑……” 芸姑低着头道:“可知道我耽心死了。” 李玉翎手紧了紧道:“芸姑,我不是傻子,你也知道,我不是那般粗心的人。” 芸姑道:“我恨不能在你身边,你知道,爹不许,爹怕会让你分心,老人家为的是大局,是一番好意,我能说什么,只有放在心里折磨自己了,你不知道,我这么想,任何人跟在你身边都不比我自己能让我放心。” 李玉翎一阵激动道:“我知道,芸姑,谢谢你。” 芸姑道:“我不要你谢,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李玉翎道:“芸姑,你知道我……” 芸姑道:“那件事……别因为我冷落了人家,能早一天把人家接出来,就早一天把人家接出来,你知道,这种事他们的家法所难容,万一掩饰不了,你就害了人家。” 李玉翎道:“我知道,她也这么说过,可是……” 芸姑道:“爹让我跟你说,不妨告诉她实情实话,这种事总是瞒不住的,你自己说出来总比让她看破好些,刚才让你跪求那是假的,可是你也得对人家说些好听的,再怎么人家是女人家,人都给你了,以我看她不会争什么的。” 李玉翎刚要说话,摹地一声轻咳传了过来:“大哥有话,时候不早了,玉翎回去了。” 芸姑忙收回手道:“八叔最讨厌了……’望着李玉翎道:“听我的,多保重,凡事也多小心,别让我老挂着心。” 李玉翎感动地点头:“我知道,你也善视自己的身子。” 芸姑道:“我会的,你走吧!”她先走了。 两个人刚到庙门口,铁奎出来了,道:“兄弟,大师伯不让你进去了,没什么事了,进去辞行那多耽误时间,咱们走吧!” 李玉翎心里明白,赖大爷是个有心人,怕他进去受窘,当即点点头,没说话。 铁奎转望芸姑,咧嘴道:“小妹,他交给我了,我会照顾他的,如有些微差错,唯你六哥是问就是。” 芸姑“啐”地一声,拧身进了庙。 铁奎哈哈一笑,一招李玉翎道:“来日方长,小别而已,走吧!兄弟。” 两个人脚下飞快离开了小庙。 庙门口那暗影里,一双含雾的眸子直送那颀长的身影远去。 ------------ 第三十三章 回到了“怡亲王府”,天色已然三更。 “怡亲王府”中到处一片黑暗,只有李玉翎那住处还亮着灯,不过灯焰挑得很小,跟个豆似的。 不用说,多情的多伦格格灯下等他呢! 果然,进了屋,多伦一袭晚妆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手中书往桌上一放道:“怎么这么晚?上那儿去了?令人挂心死了。”又一个挂心。 李玉翎歉然一笑道:“雁霜,你干嘛等我!” 多伦道:“你不回来我没办法安枕。这是在这儿,将来你出门去了,没回来之前我还能不等你么?” 李玉翎走过去拉着多伦坐下,多伦望着他道:“跟铁大哥都聊些什么?” 李玉翎道:“我跟铁大哥到‘六里屯’去了一趟……” 多伦一怔道:“你到‘六里屯’去了,大黑夜里到‘六里屯’去干什么?” 李玉翎道:“师门几位长辈来,我去看看。” 多伦“哦”地一声道:“几位老人家既然到了京里,为什么不进城?” 李玉翎道:“这不方便,你知道,几位老人家都是江湖中人。黑夜里往城里走,怕人动疑。” 多伦道:“那我什么时候见见几位老人家?” 李玉翎没说。 “对了!”多伦又道:“咱们的事,你告诉老人家了么?” 李玉翎点了点头。 多伦脸一红,道:“也真是,怎么好意思说!” 李玉翎道:“迟早要几位老人家做主,不说怎么行!” 多伦有点担心地问道:“几位老人家怎么说?”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我打算让你先走。” 多伦怔了一怔,道:“这是几位老人家的意思。” 李玉翎道:“是几位老人家的意思,也是芸姑的意思。” 多伦又复一怔道:“芸姑,你什么时候见着芸姑了?” 李玉翎道:“刚才,赖大爷就是我的大师伯,在‘藏龙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一直到今儿晚上才证实。” 多伦道:“芸姑也在‘六里屯’么?” 李玉翎点头。 多伦一下子变得很紧张,道:“芸姑她……她怎么说?” 李玉翎道:“她让我先接你出去,这你还不明白么?” 多伦神情松了,接着一阵激动道:“这位姐姐有容人之量,应是人间奇女子,让人感激……” 目光一凝道:“很顺利么?” 李玉翎笑了笑道:“她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多伦也笑了,道:“该。” 头一低,娇靥一红道:“我怎么见她呀!羞死人!” 李玉翎道:“雁霜,总是要见面的。”多伦道:“那……那我什么时候走,非得先走不可么?” 李玉翎道:“雁霜。光别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告诉你一件事。” 多伦凝目问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我的真正身份。” 多伦讶然说道:“你的真正身份,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我师父跟现在‘六里屯’的几位老人家,是把兄弟,一共八位,武林人称‘神州八异’,他们都是以先明遗民自居的忠义之士,尤其师父,他老人家更是先明崇帧皇帝驾下的一位大将军,崇帧皇帝煤山殉国归天,他老人家焚战袍,北转之后孤剑单骑投入了江湖,雁霜,你明白么?” 多伦睁大了一双美目,脸色发白,道:“玉翎,这么说,你……你是……” 李玉翎道:“官家眼中的叛逆。” 多伦道:“你,你进‘天威牧场’,又从‘天威牧场’进‘承德’行宫‘神武营’,最后又到了京里,这一切都是……” 李玉翎道:“我是为匡复大业。” 多伦道:“你所说的几个师门叛逆是……” 李玉翎道:“他们经不起色利之诱,变了节,移了志。” 多伦道:“那你为什么在‘承德’杀秦天祥,灭‘大刀会’。” 李玉翎道:“你们只想席卷天下,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跟蒙尘的神州。” 他说的义正词严。 多伦脸色煞白,混身颤抖,久久方道:“玉铎看对了你,我看错了你,玉翎,你,你害苦了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头一低,伤心的哭了,哭得好伤心。 李玉翎道:“雁霜,你要原谅我。” 多伦猛然抬头道:“我不怪你,这件事的发生错不在你,要不是我自己动情在先,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事既然发生了,反正我对你是一片真心,是一片痴情,跟了你也就行了,谁知道你竟是……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话说到这儿,她又低下头伤心的哭了。 “雁霜。”李玉翎扬了扬眉,道:“事已至今,我不愿勉强你什么,你要还愿意跟我,我就先把你接出去,否则的话……” 多伦猛抬头道:“怎么样?” 李玉翎道:“李玉翎不是无情无义的人,等我任务完成事毕之后,我自会对你有所报偿。” 多伦泪如泉涌,道:“玉翎,你,你,不管你参与什么江湖恩怨,我可以不管,可是现在你……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满旗的女儿,总是皇族,我怎么能……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呢?” 李玉翎道:“雁霜,你可以告发我,我绝不怨你,因为各人有各人的立场。” 多伦道:“玉翎,事到如今,你还说这话,你忍心么?” 李玉翎唇边闪过一丝抽搐,叹道:“雁霜,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是我也是不得已。” 多伦忽然一抹泪,道:“别再提了,让我冷静想想,想想我该怎么办?” 站起来她要走。 李玉翎跟着站起,道:“雁霜。” 多伦泪往外一涌道:“你还要说什么?” 李玉翎道:“我只有一句话,恨只恨你我为什么生在两个不同的……” 多伦道:“我也这么想,我的命已经够苦了,现在……” 头一低,转身要走。 李玉翎忙伸手一拦道:“雁霜……” 多伦含泪说道:“让我冷静冷静多想想不好么?” 李玉翎没说话,缓缓把手垂了下去。 多伦香唇启动,欲言又止,转头行了出去。 李玉翎就呆呆地站在门口。 一连三天,多伦没动静。 德玉也没见来。 李玉翎也没去。 他没防多伦告发他,他固然不怕,可是他一点也没防。 第三天夜里,李玉翎无限愁苦,灯下独坐。 一阵轻盈步履声由远而近,李玉翎身躯为之一震步履声停在门口,门口响起了轻微的剥落声。 李玉翎忙问道:“那一位?” “玉翎,是我。” 话声虽沙哑无力,可一听就知道是多伦。 李玉翎只觉泪儿轻轻一涌,站起来开了门。 门开了,多伦走了进来,前后不过三天,她已经不成样儿了,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红肿,跟两个杏似的,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像害着大病,走起路来摇摇欲坠。 李玉翎心如刀割,连忙扶住了她。 多伦娇躯一歪,倒进了李玉翎怀里,痛哭:“玉翎,我想你,三天如三年,我好想你,我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李玉翎松了一口气,三天来他心里像有块金铅,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搂得多伦紧紧的,很激动:“雁霜,谢谢你,我好感动。” 他任多伦在怀里哭,哭个够。 半晌之后,多伦住了声,道:“三天来,我试着想咬牙,可是我很不放心,我舍不得,玉翎,我是你的人了,不但这辈子是,也愿生生世世都是,玉翎,带我走,现在就带我走吧!” 情,使她忘却了尊贵,忘却了矜持。 情,也使她舍弃了一切。 李玉翎道:“雁霜,你先坐下歇歇。” 他把多伦扶坐在床沿儿,然后说:“雁霜,现在就走?” 多伦道:“现在就走,我要马上离开这儿,看不见我心里会好受些。” 李玉翎道:“你的身子……” 多伦摇头说道:“不要紧,德玉会照顾我。” 李玉翎道:“怎么,德玉也走?” 多伦道:“她愿意跟着我,舍不得离开我。”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你现在不能走。” 多伦道:“不,我要现在走。” 李玉翎道:“雁霜,你等我到‘亲军营’报了到之后。” 多伦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想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报到?” 李玉翎道:“那件案子已经了了,我随时可以去报到,只是你没说话,哈善也不敢要我,我现在去跟铁大哥连络明天一早上‘亲军营’报到,明早你就带着德玉出城,我让铁大哥在外头等你,好么?” 多伦点了点头道:“那你就走吧,快回来,我等你。” 李玉翎匆匆的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匆匆地赶了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多伦正倒在床上歇息,一见他回来就坐了起来。 李玉翎赶一步到了床边,又把她按了下去道:“躺着,雁霜,多歇会儿。” 多伦温顺地听了他的,接着道:“怎么样,跟铁大哥说好了么?” 李玉翎道:“说好了,明儿晚上他在‘正阳门,前等着。” 多伦眼圈儿一红道:“玉翎,我又不想走了,我舍不得你。” 李玉翎两手捧着粉颊,道:“来日方长,雁霜,这只是小别。” 多伦道:“小别已经够人受的了,能不离开不更好吗?” 李玉翎道:“你可以暂时不走,也许能跟我一块儿走,可是离开了也对。” 多伦没说话,半晌之后才道“玉翎,京里不乏能人,常言说得好,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你可千万小心。” 李玉翎道:“我知道。” 伊人情重千叮咛,万嘱咐,似是嫌少。 看看夜已深,人已静。 李玉翎道:“雁霜,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不!”多伦道:“今儿晚上我要在这儿呆一夜。” 李玉翎忙道:“那怎么好?” 多伦道:“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咱俩已经是夫妻了,这后院里只有德玉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李玉翎道:“可是……” “可是什么?”多伦道:“明儿个我就走了,分离在即,我要多跟你在一起耽会儿,你忍心让我走么?舍得让我走么?” 李玉翎道:“雁霜,你身子已经够虚弱了,再一夜不睡……” “谁说我不睡了?”多伦咳道:“傻子,还让我怎么玩?” 李玉翎明白了,他为之一怔,心里一阵激荡。 多伦推了推他道:“灯刺我眼难受,熄了它吧!”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抬起手。 刹时,房里一片黝黑……多伦走了。 是由铁奎亲自护的车。 好在去处是“六里坪”,铁奎一个来回,有半夜工夫就够了。 多伦轻车简从,只带着德玉一个人儿又是在黑夜里,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了“正阳门”。 多伦的走,是在李玉翎到“亲军营”报到之后,将来让人发现多伦失了踪,他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就在李玉翎到‘亲军营’报到的当夜,也就是铁奎护车送走了多伦之后,“亲军营”里就出了事儿李玉翎到‘亲军营’报了到,由于大伙儿都知道李玉翎是多伦格格的人,有多伦格格这么个面子,所以“亲军营”的那位胖统带哈善对李玉翎特别客气,一进“亲军营”他就赏给了李玉翎一个“便衣领班”跟宁世春在一个营里。 到了晚上,李玉翎刚安置好,宁世春到他屋里来了,进门四下一打量,打着哈哈说道: “怎么样,老弟,都安置好了?” 李玉翎两手一摊道:“没什么好整的,我就这么一个人儿,几件换洗的衣裳,别的什么也没有……” 宁世春挪身坐好了下来,拨拨灯蕊,带笑说道:“老弟呀,我看这个‘便衣领班’是委屈你了。” 李玉翎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心里早就防着他了,闻言看了他一眼,笑道:“宁兄这是抬举我,刚进‘亲军营’,统带马上就赏了个领班,我已经很知足了,还能干什么,当统带不成?” 宁世春道:“老弟当初在‘神武营’不也是个领班么,到亲军营,来还是个领班,这是递调,可没护擢升。” 李玉翎道:“‘神武营’跟‘亲军营’不同,神武营在外,亲军营’在内,能从‘神武营’内调京畿,已经算是爬了一级了。” 宁世春笑笑说道:“老弟你是个老实人,挺知足的。” 李玉翎道:“没听人说么,知足常乐。” 宁世春笑了笑,没说话。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宁兄今儿晚上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坐了。” 宁世春道:“来瞧瞧,老弟你刚进营,一切都还生疏,怎么说我是老‘亲军’了,对老弟,总该照顾照顾,老弟有什么需要我伸个手的,尽管说,我这个人别无长处,只有一付热心肠。” 李玉翎道:“谢谢宁兄了,这年头儿有热心的人不多,宁兄能有这么一付心肠,那可是极为难得的。” 宁世春微一点头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见过的多了,可是我就是这么个人,改不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在这个年头儿能有这么一付热心肠,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何必要改。” 宁世春没说话,沉默了一下忽然笑着说道:“怎么样,老弟,一切都收拾就绪了,不出去逛逛么?” 李玉翎心里动了一下,摇头道:“不了,没地方好去,等睡觉了。” 宁世春笑道:“没处去?” 李玉翎道:“是呀……” 宁世春道:“老弟,‘北京城’的好去处多着呢!” 李玉翎道:我明白宁兄的意思,只是那个调调儿我没兴趣。” “那调调儿没兴趣?”宁世春瞅着他邪笑说道:“你这才叫老虎带掌珠,假充善人呢! 老弟呀!别在我面前头装老实了,都是单身的光棍儿谁还不知道谁么!寻花、问柳,风流一番那也算不了什么?”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宁世春目光一凝,道“老弟,听说八大胡同你很熟,不假吧?”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宁兄听谁说的?” 宁世春道:“你常往八大胡同里跑,没这回事么?” “行了!”李玉翎笑着道:“还好我还没成家,要不然就冲着宁兄你这一句,我就非吃不完兜着走不可。” 他往床上一坐,抬腿就要脱鞋。 宁世春道:“怎么,老弟,真要等睡觉了?” 李玉翎道:“这还假得了么?也用不着假呀!” 宁世春道:“算了吧!老弟,你别整我了。” 李玉翎抬眼道:“整你?这话从何说起?” 宁世春走了过来,往他身边一坐,先涎脸一笑,然后低低说道:“老弟,八大胡同儿里你熟,那个院子里有好货色,你明白。” 李玉翎道:“怎么样?” 宁世春道:“给介绍一个怎么样?”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宁兄就这么一付热心肠么?” 宁世春嘿嘿直笑道:“老弟,我生平无他好,就好这调调儿。”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八大胡同里我不熟。” 宁世春急了,忙说道:“老弟,这又何必,行行好嘛!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这么严重,不去会死么?” 宁世春摇头晃脑地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爱美成瘾,隔两天要不去一趟,可是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李玉翎道:“还不至于死,是不?” 宁世春道:“一旦犯了痛,那跟死差不多了!” 李玉翎道:“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宁世春道:“老弟,千万帮个忙……”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你何以谢我?” 宁世春精神来了,一瞪眼,一拍胸脯,急道:“那天咱们‘顺来楼’吃它一顿去,怎么样?” 李玉翎微一摇头道:“吃喝我没多大兴趣。” 宁世春道:“那老弟你自个儿说吧!” 李玉翎道:“我初来,一切生疏,今后你多照顾!” 宁世春忙道:“一句话,自己兄弟,这还有什么话说。” 李玉翎道:“可别到了时候冷眼旁观瞧着啊!” “瞧你说的。”宁世春道:“要这么说我成了什么人了,老弟,咱们刚认识,我这个人怎么样你还不清楚,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是个热心的人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东城倒有个大宅院儿……” 宁世春道:“东城?” 李玉翎摇头说道:“八大胡同里的姑娘虽然标致的不少,可是那算不得好货色,人人都去得,那也不稀罕,是不?” “是,是,是。”宁世春急急他说道:“老弟说的是,八大胡同里的姑娘虽然标致的不少,可是那算不得好货色,人人都去得,那也不稀罕,这就跟一锅粥一样,你也喝,他也喝,到最后就成了剩粥了。” 李玉翎点点头。 宁世春又道:“老弟,东城那大宅院儿是……” 李玉翎道:“人家儿其实也就是人家儿,姑娘嘛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这是暗的,知道么?” “明白,明白……”宁世春忙点头说道:“只有这种货色才够味儿,老弟,在东城那儿?” 李玉翎摇头说道:“告诉你也没用,那地方不是熟人儿,或者没熟人儿带着,绝进不了那两扇门儿。” 宁世春道:“那么老弟,咱们一块儿去,我请客。” 李玉翎道:“那倒不必,只是,宁兄,那地方可不比八大胡同,贵得很哪!去一趟恐怕你这一个月的官俸……” 宁世春毫不在乎的急道:“使得,就是把两个月的官俸都花进去也值得,想玩么还怕花钱,真是。” 李玉翎一点头道::‘行,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就陪你去一趟吧!话说在前头,可只这一回……”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宁世春忙陪笑说道:“其实,老弟,只有这一回,下回再去,我是熟人儿了。” 李玉翎倏然而笑道:“说得是。” 宁世春霍地站了起来道:“走吧!” 李玉翎微一摇头,慢条斯理地道:“让我先问你一句……” 宁世春一怔,道:“什么?” 李玉翎道:“你到这儿来可有人知道?” 宁世春道:“没人知道啊!怎么?” “怎么?”李玉翎道:“要是有人知道我就不去了,万一让统带知道了,好家伙,刚进‘亲军营’就勾着人往窑子里跑,今后我还想往上爬不?” 宁世春笑了,道:“老弟放心,绝没人知道,你想嘛!我上那儿去还得跟班里的弟兄报个信儿不成?” 李玉翎似乎放下心来了,抬手熄了灯,道:“你先走,在外头那株大树下等我,我随后就到。” 宁世春应声就走,临走还不放心地道:“老弟,你可别冤我啊!” 李玉翎心想:绝不会的,我恨不得马上送你到东城去……让宁世春在‘亲军营’外头那株大桧树下等了一盏茶工夫,李玉翎到了,宁世春劈头就道:“老弟,怎么这么久?” 李玉翎道:‘我不愿意让人瞧见咱们是一块儿去的,才等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么?以我看就是等上三天三夜也值得。” 宁世春忙陪笑脸道:“别在这儿站了,老弟,这儿来往的人多,万一让人瞧见,今儿晚上我这乐子就泡汤了,走吧!” 李玉翎笑了,迈了步。 两个人从“朝阳门”出去,到了东城。 李玉翎带路,直达查韫玉那大宅院门前。 宁世春抬眼一打量,道:“就是这儿么?” 李玉翎道:“瞧瞧怎么样,不是有熟人带路,试问谁敢往这门儿里闯?” 宁世春道:“乖乖,好高的门头儿,论气派可不比内城里那些府帮差,上去敲门吧!老弟。” 李玉翎倏然一笑,上台阶敲了门。 宁世春跟在身后,低低说道:“老弟,我怎么心直跳?” 李玉翎道:“初来,再来就不会这样儿了。” 门里步履响动,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谁呀?” 李玉翎道:“姓李的,西城来的。” 一听西城来的,两扇朱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黑衣壮汉,冲着李玉翎一欠身,道: “李爷今儿个怎么有空?” 李玉翎道:“来看看,姑娘在么?” 那黑衣壮汉忙道:“在,在里头!” 看了宁世春一眼,道:“这位是……没见过。” “朋友。”李玉翎道:“带这位朋友来跟姑娘认识认识。” 黑衣壮汉没再多说,一摆手道:“您二位请!” 把李玉翎跟宁世春让迸门,一声:“我进去通报一声去。” 步履飞快地走了。 宁世春道:“老弟,怎么这儿还有练家子?” 李玉翎道:“宁兄好眼力,‘北京城,里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人家要不养两个练家子行么?” 宁世春一点头道:“说得是,要让什么人都往里闯,那还行?” 说话间,已进了院子。 查韫玉已然迎出来了,薄施脂粉,美艳动人。 宁世春一见,就瞧直了眼。 一阵香风拂面,查韫玉已到了近前,微微含笑说道:“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儿?” 李玉翎笑笑道:“给姑娘带了位朋友来,这位是‘亲军营’的便衣领班,宁世春宁爷。” 查韫玉两眼猛地一睁,旋即娇笑说道:“原来是‘亲军营’的宁领班,久仰了,请屋里坐吧!” 她拧身先往堂屋行去。 李玉翎低低说道:“宁兄,怎么样?” 宁世春两眼死命地盯在查韫玉那腰肢上,两眼要喷火,差点没垂涎,直道:“没话说,没话说……” 进了堂屋,落了座,宁世春两眼仍不离查韫玉那张吹弹得破的娇靥,查韫玉看了他一眼,含笑先开了口:“宁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哪!” 宁世春定了定神,忙道:“听李老弟说,这儿地熟,对姑娘,我是仰慕已久,只恨一向福薄缘浅……” 李玉翎轻咳声道:“宁兄现在可不能说福薄缘浅了。” 宁世春忙道:“是,是,是,现在我是福厚缘深,福厚缘深。” 李玉翎笑笑说道:“姑娘是知道宁兄了,宁兄还不知道姑娘,是么?现在让我来给宁兄介绍介绍,姑娘姓查……” 宁世春忙道:“查姑娘。” 李玉翎道:“提起查姑娘的身世,那可是威名显赫,大有来头的……” 宁世春连道:“当然,当然,我瞧得出!” 李玉翎道:“宁兄可知道‘辽东’有个‘长山岛’?” 宁世春一怔道:“‘长山岛’?” “不错!”李玉翎点头说道:“当年‘长山岛’上有个天地帮主‘四海龙王’查老爷子,这位‘天地帮’的帮主查老爷子,就是查姑娘的令尊。” 宁世春脸色刷地一变,但他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笑着抱拳说道:“原来姑娘是当年‘长山岛’‘天地帮’查老爷子的掌珠,宁世春失敬,对查老爷子我是久仰……” 李玉翎道:“宁兄见过查老爷子么?” 宁世春忙摇头说道:“福薄缘浅,福薄缘浅!” 查韫玉笑道:“宁爷太客气了!” “真的!”宁世春忙道:“当年我久仰查老爷子的威名,想见见,可是一直没机会见着老爷子。” 李玉翎道:“那太可惜了!” “可不是么?”宁世春道:“一直没有机会见着,我也一直恨自己福薄缘浅!” 查韫玉道:“宁爷客气。” 李玉翎道:“宁兄没去过‘长山岛’?” 宁世春道:“李老弟你说的,我要是去过‘长山岛’,不就见着了查老爷子么?” “说的是。”李玉翎点了点头,忽地一皱眉道:“只是,怎么有人说在‘长山岛’见过宁兄?” 宁世春一怔忙道:“老弟你这是开玩笑!” “不。”李玉翎摇头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查姑娘在座,宁兄要是不信,尽可以当面问问查姑娘。” 查韫玉含笑点头道:“真的,李爷说的是实话,确实有人在‘长山岛’见过宁爷,而且是宁爷您两手血腥。” 宁世春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冷笑说道:“好哇!李玉翎,你把我引到这贼窝儿里来了,不错,当年剿灭‘天地帮’,有我宁世春一份儿,怎么样?” 李玉翎淡笑道:“宁兄这是干什么,不嫌煞风景么?” 宁世春冷笑说道:“姓李的,你别装蒜了,没错,姓宁的现在是进了这个门儿了,京畿重地,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哟!”查韫玉道:“瞧宁爷您跟个凶神似的,我们是升斗小民,谁敢把您这位‘亲军营’当差的爷们怎么样呀?我们不过是想跟宁爷您聊聊当年……” 宁世春冷笑一声道:“聊聊?宁爷没那心情,也没那工夫,要聊你们俩聊吧!宁爷我要告辞了。” 迈步就要走。 查韫玉一个娇躯离座平起,正落在堂屋门口儿,望着宁世春笑哈哈地道:“宁爷干吗这么急呀?椅子还没坐热呢!” 宁世春双眉一扬道:“怎么,要留你宁爷?” 查韫玉嫣然一笑道:“那我们可不敢,只是走了宁爷您,这北京城,今后我们还怎么呆呀?” 宁世春脸色一变,道:“好嘛!行,你宁爷今儿个就陪你玩玩儿……” 查韫玉的脸色一寒道:“宁世春,死到临头还敢轻薄……” “轻薄?”宁世春冷笑一声道:“你宁爷没真刀真枪就算是便宜,要你宁爷留下也可以,陪宁爷玩玩,然后你宁爷自缚双手任你。” 查韫玉跨步而至,抖手一掌拍了过来。 宁世春冷笑道:“丫头,你还差点儿。” 举手一掌,砰然把查韫玉震了回去。 宁世春得意的又笑了,道:”丫头,玩别儿的也许你比我强些,可是玩这个,你得重拜师学几年去。” 李玉翎站起来道:“不错,查姑娘歇歇吧!” 他跨步欺到了查韫玉身边。 宁世春道:“怎么?李玉翎,你也要动手?” 李玉翎道:“查姑娘得重拜名师,那么我试试。” 宁世春道:“姓李的,你是‘天地帮’当年漏网的那一个?” 李玉翎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你错了,我不是‘天地帮’的人,我是‘神州八异’的门下。” 宁世春一怔,恨恨的道:“好,姓李的,今儿个你宁爷只出了这个门儿,咱们走着瞧了!” 李玉翎道:“那么今儿个绝出不了这个门儿。” 宁世春冷笑道:“你宁爷不信。” 抖手一掌攻了过去。 李玉翎挺立没动,容得宁世春掌力沾衣,突然一侧身,宁世春招式用老,身子一倾,往前冲去,他知道不妙了,就要收势变招,李玉翎一只铁掌已按在脖子后头,只觉眼一黑,气一闭,接着什么也不知道。 “来人。”查韫玉一声娇喝。 两个黑衣大汉应声跑了进来。 查韫玉一指趴在门里的宁世春道:“先把他拖出去。” 两名黑衣壮汉应声抬起了宁世春,李玉翎垂手在宁世春腰眼上点了一指,道:“查姑娘放心,他绝跑不了。” 查韫玉望着他道:“我不知该怎么谢您?” 李玉翎道:“都是一条路上的,查姑娘何必客气。” 查韫玉道:“李爷,你是怎么把他哄来的?”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此人有断袖之癖。” 查韫玉娇靥猛地一红。 李玉翎道:“姑娘原谅!” 查韫玉脸上红晕未退,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您是为了我……” 李玉翎道:“姑娘,当年十个之中,有两个已然伏诛,有两个远在承德,如今这儿可能还有五个,容我慢慢的找,一个一个的来!” 查韫玉感激的说道:“多少年来我都等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只是偏劳您了,我也不言谢了。” 李玉翎道:“姑娘别客气,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查韫玉忙道:“您不多坐会儿。” 李玉翎道:“不了,我初到亲军营,报到,回去迟了不大好。” 查韫玉道:“你哄他出来的时候,有人瞧见么?” 李玉翎微摇头道:“姑娘放心,这点我会小心的。” 他转身要往外走,这时大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查韫玉讶然道:“这又是谁?” 只听门声响动,一个清朗的话声传了过来:“会主在么?” 查韫玉美目一睁道:“是铁大哥!” 李玉翎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好听觉,是他。” 说着院子里大步走进一个人,正是铁奎,他一眼便瞧见站在堂屋里的李玉翎,一怔说道:“兄弟,你在这儿?” 李玉翎笑笑道:“我是来公干的。” 铁奎进了屋,道:“人给你送到了,你何以谢我?” 李玉翎笑笑道:“她还好么?我是说……” “你别说!”铁奎一抬手,道:“我明白,芸姑跟她热络得跟什么似的,没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就揉成一团了,跟蜜糖似的。” 李玉翎心里踏实了,道:“你坐坐吧!我要走了!” 铁奎一怔道:“怎么要走?我来了你要走,这叫什么话?” 查韫玉一旁把李玉翎的来意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铁奎乐了,直叫好:“敢情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呢?” 李玉翎道:“查姑娘命弟兄们抬出去了。” 铁奎道:“那好,你回去吧!我不留你了,雁霜让我给你带封信……” 从怀里掏出了信封递过去,道:“雁霜说万一有什么难应付的事儿,让你上‘西直门’里找‘恭亲王’去,恭王是她的干爹,她跟纪荣提过你,详情都在这里头,你自己看吧,在路上几次我想拆开来瞧瞧,可是我没敢看,怕害眼。” 李玉翎赦然而笑,把信揣进怀里。 查韫玉一旁也笑了。 李玉翎目光从查韫玉脸上扫过,道:“铁大哥,现在由你,可是有一天,你得留神我以牙还牙。” 不知怎地,查韫玉娇靥突然一红。 铁奎则怔了一怔,旋即赦然而笑。 ------------ 第三十四章 李玉翎和衣趟在床上,眼前是铁奎带回来的那封信,那封信满纸都是情意,满纸都是千叮咛万嘱咐。 李玉翎心里的感受,可以从他脸上的神色看得出来,很清晰。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那封信始终在他手里,在他胸前。 第二天一早,便衣营便出事了,领班宁世春一夜没回营,这还得了,胖统带哈善好发了一顿脾气。 这顿脾气很快地就过去了。 当然并不是没事了,而是等宁世春回来领罚。 天知道宁世春会不会再回来了? 当天下午,“九门提督”衙门送过来消息,“东便门”“一闸”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百姓报的案,经过验尸背心有伤,似是什么利器砍的,致命就这一下。尸体的脸让血腋啮啃了,难以分辨出面目,可是尸体的腰里有张腰牌,是“亲军营”有的。 胖统带哈善又发了脾气,这一回不同于上一回,上一回冲的是宁世春,这一回是冲着凶手,大大的震怒。 本来是,京畿重地,闹出这种人命,而且被害的是“亲军营’的领班,这还得了。 按说,这种案子应该由“九门提督”辖下的“五城巡捕营”侦办,可是李玉翎一手把案子要了过来。 只因为宁世春是“亲军营”的人,也是李玉翎的同僚。 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 于是,这件案子就落在李玉翎身上了。 李玉翎上午接下这件案子,下午“怡亲王府”就来了人,说“怡亲王”要见李玉翎。 李玉翎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怎么对付,他心里早有了谱儿。 “怡亲王”长得挺体面,也很年轻,看样子不过卅刚出头。 对李玉翎也很客气,直把李玉翎叫到了他的书房里,还赏了李玉翎个座儿,只见他眉锋轻锁,面带轻愁。 李玉翎坐定,怡亲王望着他道:“你就是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王爷,是的,卑职就是李玉翎。” 跟大舅子见面得这样,这是从何说起。 怡亲王道:“我常听多伦提你,可是我一直公忙,没工夫见你。”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当,王爷跟格格看重。” 抬亲王沉默了一下道:“今儿个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件……” 李玉翎道:“王爷只管垂询,卑职知无不言。” 怡亲王皱着眉头道:“格格昨儿晚上带着德玉出去,到现在还没见回来,你知道她上那儿去了么?” 李玉翎一怔道:“怎么?王爷,格格昨儿晚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怡亲王点点头道:“你不知道么?” 李玉翎道:“卑职昨天一早离别格格到‘亲军营’报到去了,卑职走的时候没听格格说要出去。” 怡亲王道:“这就怪了!” “王爷!”李玉翎道:“是那位跟格格出去的?” 怡亲王道:“德玉。” 李玉翎道:“卑职的意思是说护卫……” 怡亲王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只有德玉一个,别的没带人,她就是这个脾气,从来不带人。” 李玉翎道:“王爷,京畿一带,格格可有什么去处?” 怡亲王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她经常往‘热河’去,不过每回她都是告诉过我才去的,这回没听她说。” 李玉翎道:“以卑职看,格格不会到‘热河’去,她刚从‘热河’回来。” 怡亲王道:“是啊!我也这么想……” 顿了顿道:“其实她就是出去玩两天也不要紧,我就是怕她出了什么差错,听说这两天京里不太安宁。” “是的。”李玉翎道:“‘亲军营’一个便衣领班刚被人害了,浮尸在‘东便门,外‘一闸’水里。” 怡亲王道:“竟敢向官家人下手,这些人也真是太胆大了。” 李玉翎道:“江湖萎民个个亡命徒,他们是从不把官家放在眼里的。” 怡亲王道:“有线索么?” 李玉翎道:“卑职刚把案子接了过来,还没着手侦察。” 怡亲王迟疑了一下道:“你看格格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玉翎道:“这个卑职不敢说。” 怡亲王愁聚眉锋道:“可千万别让这些人掳了去。”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说没有可能,不过卑职得查查,您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把找格格的事放在前头。” 怡亲王道:“也只有这样了,希望她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顿了顿道:“我只有这件事目前还不能让‘宗人府’知道,麻烦你了,但愿她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你回去吧!有什么难办的事尽管来找我。” 李玉翎答应了一声,心里可是很不安,可是他绝不能把真相告诉怡亲王,那样事情也许会比现在更糟。 他起身告辞回去了。 回到“亲军营”,李玉翎立即着手这件命案,他把多伦格格失踪的事放在了后头,因为那那件事用不着侦查。 所谓着手侦查命案,李玉翎也是虚应故事,接二连三地把人派了出去,他就在“亲军营”等回报。 一连三天,命案接二连三的发生,继宁世春之后又有五个家伙倒了霉,这些全是官家的要人儿。 其中有“五城巡捕营”的领班,也有“火枪营”的枪手,京里人心惶惶,闹翻了天,上头说话了,限期破案,要不然就摘脑袋。 这一天,胖统带哈善把李玉翎叫进了“办公房”,见面便铁青着脸拍桌子。 “你是怎么搞的,不是你的事儿你偏要抢……”哈善不满的怒声喝道:“如今可好,不但没见一点贼影儿,反而接二连三又闹了人命,上头说话了,再破不了案要摘我的顶子,你知道么?” 李玉翎一点也没在意,容得哈善把脾气发完,他才缓缓谈道:“禀统带,卑职已掌握了一条极有力的线索,只待行动了!” 哈善两眼一睁忙道:“什么线索快说?” 李玉翎道:“根据卑职几天来的验尸,发现被害人的致命伤完全是一种利器所伤,也就是说行凶的是同一个人,而这种伤口卑职看得出,是斧头劈的……” “斧头?”哈善怔了一怔。 “是的。”李玉翎道:“卑职知道在东城有一个‘斧头会’的组织,他们的人唯一武器就是一柄利斧……” 哈善一听,猛拍桌子说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缉凶,难道要等砍掉了脖子再拿人不成?” 李玉翎忙道:“卑职怎么敢,统带待卑职厚恩,卑职又怎么会,只是……只是卑职有所顾虑……” 哈善急急道:“你有顾虑?有什么顾虑?” 李玉翎上前一步,低低说道:“统带可知道,多伦格格也失踪了?” 哈善一怔道:“怎么?多伦格格也失踪了?” 李玉翎道:“是这样的,四天前多伦格格带着丫环晚上出了城,到现在没见回来,统带还记得前两天怡亲王召见卑职的事,就是为了这件事。” 哈善大大地吃了一惊,坐在那儿两眼发直,道:“这……这……这怎么会,格格怎么会……以你看是……” 李玉翎低低说道:“卑职怀疑格格是让他们掳了去。” 哈善“啊!”地一声惊叫,差点没闭过气去,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这……这非同小可,你可别胡说八道!” 李玉翎忙急声道:“卑职不敢,卑职也只是当着统带,卑职所以敢这么说,是有所根据的。” 哈善道:“你有什么把握?” 李玉翎道:“一连几天,六件命案,被害的可以说全是官家要员,您说是不?” 哈善一点头道:“不错!” 李玉翎道:“这不就够么!多伦格格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失了踪,要是您,您会怎么想呢?” 哈善脸色如土,汗直流,道:“这么说,格格也让他们……” 李玉翎道:“这个恐怕还没有,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女尸。” 哈善机伶一颤,道:“这……这……这可不得了,万一格格有什么差错,这……这要脑袋的事,玉翎,不管怎么说,你先得把格格找回来。” 李玉翎道:“这就是卑职所以已经掌握线索,而迟迟未动的道理,卑职投鼠忌器,怕万一逼急他们,他们会对格格下毒手。” 哈善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总得先把格格找回来啊!” 李玉翎道:“这个统带放心,卑职已有腹案,不过这做法可行不可行,还得统带下个令,因为卑职还有一层顾虑。” 哈善急道:“你有什么腹案,又有什么顾虑,快说!快说!” 李玉翎道:“统带,那个“斧头会’组织的瓢把子是个女的,她是官家一个人的未婚妻。” 哈善一怔道:“怎么说,那女贼头是官家一个人的未婚妻,谁?” 李玉翎道:“‘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万子仪。” 哈善大吃一惊道:“‘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哈善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玉翎道:“卑职亲耳听他说的,当然,那是以前,现在恐怕他不会承认了。” 哈善道:“现在他为什么不承认了?” 李玉翎道:“统带请想,他是‘斧头会’那瓢把子的未婚夫,‘斧头会’的所作所为,他焉有不知之理,既然知道,您想,他敢承认么?” 哈善一拍桌子道:“这…这……这还得了,‘九门提督’护卫领班,竟然敢跟匪类为伍……” 李玉翎道:“只要先扣住万子仪,‘斧头会’即断不敢加害多伦格格,只能先保住格格,卑职就敢放心大胆下手了。” 哈善忙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这件事要从长计议,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姓万的是‘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 李玉翎道:“即使他是‘九门提督’,卑职也认为可行。” 哈善道:“怎么?” 李玉翎道:“卑职要请教统带,是‘九门提督’大,那是和硕格格大,再说统带有怡亲王跟恭王爷这两个靠山,又何惧一个‘九门提督’?” 哈善道:“恭王爷是怎么回事?” 李玉翎道:“统带不知道么?恭王爷是多伦格格的干爹。” 哈善道:“真的么?” 李玉翎道:“卑职有几个胆子,敢欺蒙统带!” 哈善沉吟说道:“要真有怡亲王跟恭王爷这两个靠山……” 李玉翎马上截口道:“对统带来说,卑职认为这是一件大功,只要能把这件事办成了,别的不敢说,一件黄马褂是跑不了的。” 哈善道:“可是到时候他来个矢口否认……” 李玉翎道:“这个统带放心,卑职自有一步高棋,不怕他狡赖。” 哈善道:“你有什么高棋?” 李玉翎道:“第一、卑职就是一个人证,卑职先扣住他,然后再去抓个‘斧头会’的人来,两张嘴还抵不过一张么?” 哈善两眼一睁,旋又摇头说道:“不行,那姓万的既是女贼头儿的未婚夫,那‘斧头会’的人,焉有当面指证他的道理?” 李玉翎笑笑道:“理应如此,然而,统带运用之妙,还在咱们方寸之中。” 哈善细眉一扬道:“你真有把握?” 李玉翎道:“卑职有十分把握。” 哈善猛一点头道:“好,你去办,只要给我把这件事办成了,这‘便衣营’的大领班就是你的。” 李玉翎忙恭声说道:“多谢统带恩典,请统带下个手令,卑职马上就前去拿那个姓万的。” 哈善一句话也没多说,马上提笔濡墨,一张手令一挥而就,再加上官印,顺手递给了李玉翎。 李玉翎双手接过,道:“统带,多伦格格失踪的事,怡亲王嘱暂勿声张。” 哈善点头道:“当然,这我知道。” 李玉翎告退,出了“办公房”,把那张手令往怀里一揣,径自往外行去。 片刻之后,他到了“八大胡同”,找铁奎没找着,却找到了老七,一问老七,老七说铁奎到东城去了。 李玉翎笑了,马上又折向了东城。 到东城敲开了门儿,那开门的壮汉一怔:“李爷,是您?” 李玉翎含笑点头道:“铁爷在这儿么?” 那壮汉忙道:“在,在,我给您通报去!” 转身往里奔去。 刚进了院子,铁奎与查韫玉已然双双从堂屋里迎了出来,李玉翎便道:“查姑娘,大门口门槛断了。” 查韫玉愕然说道:“门槛断了,怎么回事儿?” 李玉翎道:“让铁大哥踢断的。” 查韫玉明白了,娇靥一红道:“李爷真是……” 铁奎摇头失笑道:“兄弟,你真行!” 李玉翎道:“看来我这个大媒等不了多久了。” 铁奎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道:“兄弟,别开玩笑了,里头坐吧!” 堂屋里坐定。 铁奎问道:“兄弟上西城去过了?” 李玉翎道:“是啊!早知道我就直奔这儿来了。” 铁奎笑了,道:“行了,兄弟,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李玉翎道:“本来是想让你来告诉查姑娘一声的,现在你在这儿,我就当面跟查姑娘说了。” 查韫玉道:“什么事儿?李爷。”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让我先问问,姑娘跟万子仪,关系究竟怎么样?” 查韫玉道:“你突然问这……” 李玉翎道:“我有我的道理。” 查韫玉道:“你是知道的,像我这么个人,在京城里不找个依靠不行。” 李玉翎道:“只止于依靠么?” 查韫玉道:“是的,李爷,我跟他没别的关系。” 李玉翎道:“那么未婚夫妻之说是怎么回事?” 查韫玉道:“我可以告诉李爷,万子仪不是个正经人,一来他就缠我,可是为着依靠,我不能不稍假辞色,却始终没答应他的要求,我告诉他我虽然是个江湖女子,可也出身大家,他要是打算要我,一定得明媒正娶,我这么一句话,他就自命是我未婚夫,李爷,我到现在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李玉翎忙说道:“查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跟铁大哥的感情我已经看出来了,都是自己人,也不应有什么隐瞒避讳,铁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姑娘清楚,即使姑娘真跟万子仪有什么,他也不会计较的,我所以这么问,只是想知道姑娘跟铁大哥有什么打算?” 查韫玉低下了头,旋即又抬头道:“诚如李兄所说,都是自己人,不必隐瞒避讳,我可以告诉李爷,我要嫁给铁大哥,谁也改变不了我。” 铁奎一阵激动,道:“韫玉,谢谢你。” 李玉翎道:“有姑娘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我也好下手。” 铁奎两眼一睁道:“怎么,兄弟,难道……” 李玉翎探怀取出那张手令递了过去。 铁奎接过一看,两眼暴睁道:“什么时候?兄弟。” 李玉翎道:“出不了今天。” 铁奎道:“用得着么?” 李玉翎道:“不用,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查韫玉望着铁奎道:“大哥,是……” 铁奎道:“兄弟要除万子仪。” 查韫玉马上转望李玉翎,道:“李爷,我感激。” 李玉翎摇头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为姑娘,我为的是自己。” 查韫玉道:“不管怎么说,李爷总是帮了我的忙。” 李玉翎道:“真要说起来,我还得求姑娘帮个忙。” 查韫玉道:“怎么回事儿?李爷,你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李玉翎道:“姑娘言重了,要除万子仪,我必须要有个人证才行,证明万子仪是‘斧头会’瓢把子的未婚夫,要不然我恐怕动不了他,姑娘知道的,万子仪是‘九门提督,护卫领班。” 查韫玉道:“李爷是要我……” “不必姑娘。”李玉翎道:“只要是‘斧头会’的人,那一个都行。” 查韫玉道:“那么请李爷随便找一个,‘斧头会’的弟兄人人都忠于我……” 李玉翎摇头说道:“姑娘派谁,那得姑娘自己决定,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无论是谁,我现在把他带走,过两天我还会把他送回来。” “姑娘,我去。”随着这话声,堂屋门外转进个虬须大汉,浓眉大眼,甚是威猛,进屋一躬身道:“姑娘,我去,能不能回来都不要紧。” 查韫玉淡然道:“你去把二爷叫来。” 那虬髯大汉道:“不行,姑娘,你不能让二爷去。” 查韫玉道:“没什么不行的,他也是人。” 那虬髯大汉道:“姑娘,二爷去不得,要是万子仪说一声二爷是您的兄弟,李爷要送他回来可就难了。” 李玉翎一点头道:“不错,这位说的有理。” 查韫玉沉默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道:“赵龙,我谢谢你了!’浅浅施了一礼。 虬髯大汉忙单膝点地道:“姑娘,您这是折我,您待弟兄们恩厚,弟兄们就是赴汤蹈火也不足报。” 站起来望着李玉翎道:“李爷,咱们什么时候走?” 李玉翎道:“这就走,不过,赵大哥这样走是不行的。” 赵龙把双手往前一伸,道:“李爷,请!” 李玉翎站了起来道:“赵大哥,委屈你一会儿了。” 他解下赵龙腰上的宽带子,绑上了赵龙的双手,是背着绑的,绑得相当紧。 绑好后,他摸摸赵龙腰间,道:“赵大哥没带家伙么?” 赵龙道:“在家里没带,怎么,要么?” 李玉翎道:“最好带上一柄。” 查韫玉道:“我这儿有。” 她进屋拿出了一柄利斧交给李玉翎。 李玉翎把那利斧往腰里一插,道:“赵大哥,咱们走吧!” 赵龙当先行了出去。 李玉翎望着查韫玉道:“姑娘该换个地儿了!” 查韫玉点点头说道:“谢谢您,我马上走,我要到‘承德’去。” 李玉翎扫了铁奎一眼道:“铁大哥恐怕得跟去一趟。” 铁奎道:“我是要走,几位老人家那儿,我已经说好了。” “只记住,别惊了黄和。”李玉翎道。 铁奎点头道:“这我知道,还用你交待?” 李玉翎道:“我走了,你们坐吧!” 李玉翎带着赵龙走了。 走在路上,为免让人瞧见议论,他拿衣裳盖住了赵龙的两手,两人一路上交谈着,轻易地瞒过了路上百姓。 回到了“亲军营”,他直进了哈善的办公房。哈善正低头批阅公文,一见李玉翎进来,立即抬眼道:“玉翎,有什么事么?” 李玉翎含笑说道:“统带交待下来的事已经完成一半儿了,这个就是‘斧头会’的弟兄……” 随即一声沉喝道:“跪下。” 一腿扫向赵龙的膝弯,赵龙顺势就跪下了。 哈善脸色一变道:“在那儿拿到的?” 李玉翎道:“东城,卑职是手到擒来,没费上一点儿工夫,也没惊动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哈善一点头道:“办得好。” 转望赵龙喝道:“大胆莠民,这几天来这几件人命是不是你门干的?说!” 赵龙抗声说道:“是爷们干的,又怎样?杀不尽的狗……” 李玉翎手落在赵龙肩头上,赵龙闷哼一声,立即住了嘴。 哈善那里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给我打,打死算了……” 李玉翎递过一个眼色道:“统带请暂息怒,卑职问问他。” 哈善一点就透,摆摆手道:“你问吧!要他实话实说,说好的。” 李玉翎一把把赵龙拉了起来,往边上一张椅子上一按,道:“这位,你请坐,咱们好好儿谈!” 赵龙瞪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们统带宽大仁厚,向来对犯人和气。” 赵龙“哦”了一声。 李玉翎接口说道:“不过这和气是有限度的,也就是说还得犯人跟统带合作,光统带一个人和气是没有用的,我这话你明白么?” 赵龙冷冷说道:“我不傻,有什么话说你的吧!” 李玉翎笑了一笑,道:“阁下是个聪明人,就冲着这一点,我们统带一定会对你很客气的……” 顿了顿,接问道:“我打听个人!” 赵龙道:“谁?” 李玉翎道:“有个姓万的,‘九门提督’护卫领班,你认识么?’赵龙冷冷一笑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眼一横,又说道:“我没那么大造化。” 哈善看了李玉翎一眼。 李玉翎笑笑道:“统带放心,这位会说实话的……”转望赵龙:“我还没有请教阁下真姓大名,怎么称呼?” 赵龙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姓赵,叫赵龙。” 李玉翎道:“原来是赵大哥。” 赵龙冷冷道:“我受不住。” 李玉翎像没听见,道:“赵大哥,你知道,杀害官家的人,是什么罪么?” 赵龙道:“大不了砍头,十八年后还是英雄一条。” 李玉翎道:“赵大哥这份豪气令人钦佩,不错,是砍头,不过那还在我们统带,说不定他会来个割,来个剐……” 赵龙脸龙一变道:“你们这么狠么?” 李玉翎道:“这能叫狠么?赵大哥,这要能叫狠的话,那一连伤了六条人命,该又叫什么?” 赵龙眼睛一瞪,冷冷地道:“要杀要砍任凭你们,只是你们要敢耍狠,我做鬼也要找你们。” 李玉翎笑道:“赵大哥,我们统带杀过不少人了,他不会怕鬼的。” 赵龙浓眉一扬,大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吧!别拐弯抹角儿了。” 李玉翎笑笑道:“这才是,赵大哥,你帮我个忙,我帮你个忙赵龙道:“我帮你什么忙?你又帮我什么忙?” 李玉翎道:“我帮你不少一根汗毛地回到江湖去,你帮我当面指证那姓万的是你们瓢把子的未婚夫。” 赵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一句话,开脱你,擒贼要擒王,我知道赵大哥你无辜。” 赵龙道:“我怎么能攀扯他,这我办不到。” 哈善细眉一扬,就要发作。 李玉翎忙递眼色道:“统带别急,这位赵大哥会答应的。” 哈善为着那件黄马褂,立即又忍了下去。 李玉翎转望赵龙,笑笑说道:“赵大哥你是个忠义汉子,有血性,只让人佩服,但是你太傻了。” 赵龙道:“你认为我傻么?” 李玉翎道:“赵大哥,俗说话得好,‘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人没有不替自己想的,那姓万的是人生父母养的,赵大哥,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主使杀,为什么要你来背这口黑锅呢,想想看,现在你落网了,眼看着就要丧命了,他却仍在逍遥,这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赵龙道:“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是这么不公平,就拿你们来说吧!你们在这儿流血流汗,你们那主子却在京里享福……” 李玉翎笑道:“赵大哥会说话,只是,你还有老婆孩子,是不?” 赵龙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李玉翎道:“赵大哥,人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或许忠义过人,不为自己打算还罢了,可是你不能不为你那老婆孩子着想。” 赵龙猛抬头道:“你能开脱我?” 李玉翎道:“我不能,我们统带能。” 赵龙抬眼望向哈善。 李玉翎一旁忙递眼色。 哈善咳嗽一声,官味十足地道:“只要你到时候实话实说,我开脱你就是。” 李玉翎道:“赵大哥听见了么?” 赵龙道:“一句话。” 李玉翎点点头道:“一句话。我们统带身为‘亲军营’的统带,岂会对你一个江湖人失信。” 赵龙一咬牙,道:“好吧!我答应。” 李玉翎笑了,转望哈善道:“统带,打铁趁热,事不宜迟,卑职这就到‘九门提督’衙门走一趟去。” 哈善道:“营里的人任你带。” 李玉翎摇头说道:“不用,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有卑职一个就够了!” 站起身来,拍拍赵龙肩头,含笑说道:“赵大哥,先委屈委屈,我就去带那姓万的去,走吧!” 李玉翎带着赵龙辞出了“办公房”,把赵龙往别人手里一交,吩咐一声:“善待。”径自走了。 ------------ 第三十五章 李玉翎来到了“九门提督”衙门,按说桂荣是该在“签押房”见他的,可是经过通报之后,桂荣直把他让进内衙。 在书房里见着了桂荣,一见面桂荣就挺热络的笑着道:“老弟台今儿个怎么有空光临我这儿?” 宰相门人七品官,桂荣他会做官。 李玉翎道:“大人,您这种叫法,这话我怎么敢当?” 落了座,桂荣命人献过茶。 李玉翎问道:“怎么,子仪不在?” 桂荣道:“在,在衙理我没让他跟在身边,怎么,找他么?”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旋即道:“大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我可要直说了!” 桂荣忙道:“应该,应该,老弟有什么话只管说,只管直说。” 李玉翎道:“这几天闹的命案,大人可有个耳闻?” 桂荣道:“岂止有个耳闻,要不是‘亲军营’把案子要了过去,我早就责令他们办了,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他们这般猖獗。” 李玉翎道:“大人,这件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桂荣忙道:“是……” 李玉翎道:“是‘斧头会’干的。” 桂荣大吃一惊,叫道:“‘斧头会’?” 李玉翎忙道:“大人轻声!” 桂荣忙低了话声道:“老弟怎知道,拿住人了么?” 李玉翎点了点头,一付欲言又止的道:“我刚拿住一个,没惊动别的,因为我还有别的顾忌。” 桂荣道:“老弟还有别的顾忌,是……” 李玉翎道:“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多伦格格失踪了,五六天没有回府,我怀疑也是他们干的。” 桂荣倒抽了一口冷气,大惊失色道:“格格失踪了,他……他们竟敢对格格下手……这……这……” 李玉翎道:“可以放心的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一具女尸。” 桂荣道:“是,是,是……”定了定神道:“那么老弟到我这儿来是……” 李玉翎道:“大人该知道万子仪跟‘斧头会’的关系。” 桂荣脸色又大变道:“我明白了,老弟是来……” 李玉翎道:“我打算拿他换回多伦格格,我知道他是大人的亲信,别的事我可以装聋作哑,然而事关多伦格格,怡王爷要我无论如何得把格格找回来,您想,这么重大的事,我不得不动他,只有先来跟大人报个备。” 桂荣忙道:“应该,应该,还报什么备,拿下他就是,我这就叫人……” 李玉翎忙抬手一拦道:“大人打草惊蛇不得,您这儿的人恐怕应付不了他,万一走了他,那就糟了!” 桂荣道:“那怎么办?” 李玉翎道:“我自有办法,大人命人传话要他来一趟。” 桂荣忙答应,把话传了出去。 外头的人答应一声走了,桂荣转过脸来便道:“老弟,这怎么办,他是我这儿的人,万一让上头知道,我这个顶子岂不……” 李玉翎淡淡一笑道:“这件事关键还在怡王爷,大人只管放心,怡王爷那儿我自会代大人说的。” 桂荣道:“那就全仗老弟了……” 李玉翎道:“自己人大人还客气,就是大人不说,我也会代大人说话的,本来就事不关大人。” 桂荣一跺脚道:“这都是我太纵容他了。” 只听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李玉翎立即说道:“大人千万请镇定,别动声色,只要擒住了万子仪,大人也可将功抵过。” 为了这顶子,桂荣连忙定定神正襟危坐,就在这时候,万子仪进了书房,他没告进,可见他在桂荣面前是如何得宠。 李玉翎立即站了起来,抱拳说道:“子仪兄,好久不见了!” 万子仪看见李玉翎,不由一怔道:“怎么李兄在这儿……”旋即答礼说道:“真是稀客稀客。” 李玉翎含笑说道:“我是来拜望大人的,大人知道咱们俩交情不错,所以把子仪兄叫来见见面。” 万子仪“哦”地一声道:“我还当大人要出去呢!” 转向桂荣施大礼去。 就在这时候,李玉翎如电一指点在他那腰眼上,万子仪机伶一颤,霍地转头,道:“李玉翎,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万子仪,事出无奈,我不得不废去你一身所学。” 万子仪勃然色变,扬掌就劈。 李玉翎右掌一挥,轻易地扣在他的腕脉之上,道:“子仪兄,你现在受不住我一个手指头,还请别轻举妄动。” 万子仪神色吓人,叫道:“李玉翎,你给我个明白。” 李玉翎道:“子仪兄,这几天来的命案……” 万子仪机伶暴颤道:“那不是我。” 李玉翎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至少你是‘斧头会’那位瓢把子的未婚夫。” 万子仪道:“谁说的?” 李玉翎道:“子仪兄你亲口告诉我的。” 万子仪忽地一声狞笑道:“对了,你跟‘斧头会’也有来往。” 李玉翎道:“这话等到了‘亲军营’之后再说!” “到‘亲军营’去?”万子仪冷笑一声道:“我是堂堂‘九门提督’护卫领班,凭什么让我跟你到‘亲军营’去?” 李玉翎道:“我就凭这个。” 探怀取出了哈善的那张手令。 万子仪道:“这是什么?” 李玉翎道:“统带的手令。” 万子仪冷冷说道:“我是‘九门提督’的护卫领班,一个小小的亲军营统带无权拿我。” 李玉翎道:,‘现在不是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妨告诉你,我已经请准大人了!” 万子仪霍地转望桂荣道:“大人……” 桂荣冷冷说道:“你自作自受,我已经懒得管了。” 万子仪脸色大变,哀求着道:“大人,卑职跟随您这么多年,纵没有功劳,也该有个苦劳。” 桂荣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你私通匪类,知法犯法,我不能袒护你。” 万子仪往下一跪,道:“大人,请看在卑职跟随您这么多年份上,无论如何您得替卑职作个主。” 桂荣拂袖而起,道:“用不着这样,这样我也救不了你,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么,我还要担责任呢!李领班,把他带走吧!” 万子仪凉了,想想自己功力被废,连个反抗之力都没有,此去又准死活未卜,不由万念俱灰,头一低,便要嚼舌。 李玉翎眼明手快,跨步而至,出手如电地在他两耳下捏了一下,万子仪一个下巴登时脱落,他霍地转望李玉翎,两眼直欲喷火。 李玉翎淡然说道:“子仪兄,你不该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大人还有机要公事待决,咱们别耽误大人的时间了,走吧!” 伸手抬起了万子仪。 桂荣马上又是一付神色,陪着强笑道:“老弟台,怡王爷那儿还要请老弟去……” 李玉翎道:“大人放心就是,包在我身上了。” 说着,他挟着万子仪出了书房。 桂荣相当客气,亲自送到了外衙。李玉翎就这么轻易地带走了万子仪。 片刻之后,他回到了“亲军营”,把万子仪往哈善那“办公房”一带,进门就把万子仪推倒在地上。 哈善望着李玉翎道:“他就是万子仪?” 李玉翎道:“回统带,是的。” 哈善一拍桌子喝道:“大胆万子仪,你竟敢勾结匪类劫掳格格,杀害官差,你,你该当何罪!” 万子仪只张着嘴不说话。 哈善道:“说话呀!” 李玉翎道:“统带,他不能说话,卑职卸下了他的下巴。” 哈善一怔道:“你卸下了他的下巴,为什么?” 李玉翎看了万子仪一眼,道:“刚才他在桂大人那儿,意图嚼舌自绝,要死了他,咱们就没有人质了。” 哈善眉锋一皱道:“那怎么办,他不能说话如何对质法?” 李玉翎道:“卑职认为只要当面指认他也就够了,用不着再对什么质。” 哈善道:“不对质怎么定案呢?” 李玉翎道:“统带,只要有人当面指认,一样是可以定案的,事关格格安危,还请统带三思。” 哈善作难了,沉吟一下道:“把那个姓赵的带进来。” 李玉翎立即传话下去,转眼工夫两个‘亲军营’的弟兄押着赵龙走进来。 赵龙进门一怔,忙道:“爷,您这是……” 身后两个“亲军营”的弟兄猛力一推,喝道:“跪下!” 赵龙一个踉跄,跪了下去,望着万子仪道:“爷,您怎么也在这儿?” 万子仪脸色煞白,只不能说一句话。 哈善冷冷问道:“赵龙,你认识这个人?” 赵龙一点头道:“认识。” 哈善道:“他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护卫领班。” 赵龙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他也是我们的爷,我们瓢把子的未婚夫。” 哈善还待再问。 李玉翎一欠身道:“统带,这已经够了!” 哈善很听李玉翎的,一摆手道:“两个都押下去。” 两个“亲军营”的弟兄答应一声,走过来一个抓一个。李玉翎忙道:“把万子仪押下去,把这个姓赵的押在外头等着,我还有事。” 那两个双双答应了一声,扶起万子仪跟赵龙转身而去。 李玉翎上前一步道:“统带答应开脱那姓赵的。” 哈善道:“那是赚供的法子,你怎么认了真?” 李玉翎道:“不是卑职认真,卑职是为了统带。” 哈善道:“为了我?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统带你不答应开脱他还则罢了,既然答应了开脱,卑职认为应该履行诺言,一为今后再办案套供容易,二为统带今后的安全。” 哈善道:“为我什么安全?” 李玉翎道:“统带请想,姓赵的是个江湖亡命徒,物以类聚,他也必有不少江湖亡命的朋友,这种人动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动不动就玩命儿,万一他们知道统带答应开脱赵龙,到后来食了言,他们一定会伺机报复,这么一来,统带的安全岂不大受威胁。” 哈善道:“我堂堂一个‘亲军营’的统带,还怕这个么?” 李玉翎道:“话不是这么说,赵龙在‘斧头会’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多他一个没什么大用,少他一个也不会怎样,统带已拿了万子仪这个主犯,有他一个已足以换回格格跟追缉凶手,有他一个也足以使统带邀圣眷,获赐黄马褂,犯不着为一个不足轻重的小角色冒风险,您说是不?” 哈善没说话,过了一会才点头道:“对,你说的对……” 李玉翎道:“那么请统带下个条子,卑职这就送他出营。” 哈善道:“下条子,下什么条子?” 李玉翎笑道:“他是个什么身份,没您的手谕出得了城么?” 哈善失笑,微一点头道:“说得是。” 提笔就写,把一张便条交给了李玉翎。 李玉翎接过了条子辞出“办公房”,那两个“亲军营”的弟兄押着赵龙,还站在“办公房”右边一株树下。 李玉翎走过去道:“把他交给我好了,你们走吧!”那两个“亲军营”的弟兄,答应一声,双双施礼而去。 李玉翎低低说道:“赵大哥走吧!” 赵龙道:“多谢您了。” 李玉翎松了他的绑,带着他往“亲军营”外行去。出了“亲军营”,看看有了一段距离,李玉翎把条子交给了赵龙,道:“赵大哥,我不送了,凭这张条子你可以从容地出城门去,见着查姑娘,请代我问个好。” 赵龙又谢了一声,施个礼走了。 看看赵龙走远了,李玉翎折回“亲军营”。 刚进门,一个“亲军营”的弟兄匆匆迎了上来,近前说道:“领班,糟了,那姓万的碰墙碰死了!” 李玉翎一怔,一句话没说,迈步就走,到了哈善的“办公房”,哈善急得脸都青了,李玉翎进门便问:“统带,怎么回事?” 哈善跺脚道:“都是这班该死的混帐东西,一点用没有,看个人都看不住。” 李玉翎忙道:“还有救么?” “救个屁。”哈善道:“也不知道他那来那么大劲儿,一颗脑袋懂得稀烂。” 李玉翎道:“那糟了,拿什么换格格去?” 的确,再也没人质去换那位多伦格格了。李玉翎明白,万子仪一直所以想自绝,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的一身功力被废了,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曲指算算,八个师兄已去了两个了,有两个已经知道下落,还有四个至今还不知道在那儿。 只听哈善道:“是啊!玉翎,这可怎么办?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李玉翎苦笑道:“事到如今,卑职……卑职所以卸下他的下巴,就是怕他嚼舌自绝,白忙一阵,最后落个空,谁知道还是让他……现在只有慢慢再想办法了!” 哈善道:“慢慢想办法,不行啊!格格还在他们手里。” 李玉翎道:“就是因为格格还在他们手里,不能逼得他们太急……” 哈善两眼一睁道:“对了,赶快追那姓赵的去。” 李玉翎道:“来不及了,统带。” 哈善道:“那么派人围剿‘斧头会’。” 李玉翎道:“能这么做么?统带。” 哈善一怔道:“那……那怎么办?” 李玉翎道:“卑职不敢说格格一定在他们手里,原以为可以问问万子仪,谁知道……您说,卑职现在怎么敢冒这个险。” 哈善跺脚道:“也忘了问那个姓赵的了,就算现在能派人去围剿,恐怕也来不及了,那姓赵的一回去,‘斧头会’焉有不立做鸟兽散的道理。”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统带,卑职以为他们不会走。” 哈善道:“他们不会走,怎么见得?” 李玉翎道:“万子仪还在我们手里。” 哈善道:“你怎么那么糊涂,万于仪已经死了啊!” 李玉翎道:“卑职并不糊涂,万子仪死了,咱们知道,他们并不知道,是不?” 哈善一怔,猛然点头道:“对,玉翎,赶快传令下去,犯人碰壁自绝的事,任何人不准轻泄。” 李玉翎答应一声,高声说道:“来人!”门外高应一声,一名“亲军营”弟兄哈着腰走进来。 李玉翎道:“吩咐下去,统带有令,犯人碰壁自绝的事情,任何人不准轻泄,违者营规议处。” 那名“亲军营”弟兄“喳”地一声,低头而退。 传令的走了,李玉翎嘘了一口气,道:“总算在没有办法的窘境中想出了办法……” 哈善道:“玉翎,下一步怎么办?”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这下一步棋很重要,下对了,咱们就赢了这一局,要不然恐怕就要全盘俱墨了……”顿了一顿,又道:“统带,接着下来就是找个人出面跟他们接洽换人了。” 哈善怒声说道:“找人出面?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干脆还是你去吧!” 李玉翎点点头道:“统带既然这么慎重,卑职自当遭命,只是万一多伦格格不在他们手里……” 哈善道:“那容易,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李玉翎道:“不,统带,他们也会施诈的,即使多伦格格不在他们的手里,他们也一定会承认多伦格格在他们手里。” 哈善点了点头,皱眉道:“不错,这么说,咱们一时还没办法摸清多伦格格是不是在他们手里。” 李玉翎道:“是这样……” 哈善道:“万一格格不在他们手里……” 李玉翎道:“那更好,真要这样,咱们就可以放心围剿了。” 哈善摇头说道:“可是难就难在咱们不能确定格格是不是在他们手里,让咱们动都不敢动他一下……” “砰”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京畿重地,我堂堂一个‘亲军营’统带,竟连几个江湖莠民都不敢动一下,你说,这叫什么?” 李玉翎道:“统带,情势迫人而已。” 哈善道:“悔不当初接这个案子。”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怎么,统带这案子不想办了?” 哈善道:“你不是不知道有多扎手。” 李玉翎道:“统带要真是不想办这个案子,那也容易……” 哈善“哦”地一声道:“玉翎,你有什么法子?” 李玉翎道:“把案子移到‘九门提督’衙门去,只消说一声上头让他将功抵过,准保他乖乖地把案子接过去。” “对啊!”哈善两眼圆睁,一拍桌子道:“好主意,玉翎,你真是我的智囊,咱们就这么办!” 李玉翎道:“别忙,统带,卑职还有一句话……” 哈善道:“还有什么话,你说!” 李玉翎道:“把案子往‘九门提督’衙门一推,统带固然肩上重任轻松了,可是那件黄马褂也无望了。” 哈善呆了一呆,旋即道:“算了,这件案子这么扎手,办好的希望不多,比起我这顶子来,我宁可不要那件黄马褂,算了,我把那件马褂拱手让贤了!” 李玉翎笑笑道:“统带是个明白人。” 哈善窘迫地一笑道:“玉翎,还得你跑一趟了!” 李玉翎摇摇头道:“统带,这件事非同小可,还得您亲自跑一趟,卑职不过是‘亲军营’一个领班,那够份量交案子去。” 哈善一皱眉道:“那……这么说我得自己跑一趟了。” 李玉翎道:“统带,该这样,要让卑职去交,将来上头知道,统带岂不落个太不重视这件案子之名,要知道这件案子关系着一位和硕格格。” 哈善脸色一变,点点头说道:“对,我是该自己去一趟,我这就去,营里你照顾一下,传话下去,让他们给我备骑。” 李玉翎答应一声出去了。 胖统带哈善简从去了“九门提督”衙门,把“亲军营”的大小事交给了李玉翎。 天快黑的时候,哈善回来了,从他那轻松神色,一看就知道是把案子交了,一问之下,果然没错,案子的确交到了“九门提督”衙门,而且交得很顺利,今后怎么办案,那就要看桂荣这位“九门提督”了。 哈善轻松了,李玉翎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就是怎么想法子应付怡亲王,跟怎么找那四个师兄了。 三天过了,“怡亲王”府那边没动静,没见有人催促,也没见“怡亲王”派人叫他去见面。 不管怎么说,这三天算是应付过去了。 第四天晚上,他闷得发慌,想到“八大胡同”走走去,听听消息去。 到了老七那儿,红姑娘下厨做菜,老七老五,还有老三,三个人正在喝酒,一见李玉翎到,马上把李玉翎按在了上座儿。李玉翎有心推拒,但盛情难却,既然碰上了,也只有叨扰一杯了。 三个人敬了李玉翎一杯,老七道:“二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 李玉翎道:“多少天没出城了,我来瞧瞧,大哥回来了么?” 老七摇头说道:“还没有,连个信儿都没有,怎么,您有事儿?” 李玉翎道:“事儿倒没有,我只是不放心……” 老五道:“这您放心,大哥办事绝错不了,多少年来,从没出过漏子。” 李玉翎想说这件事跟以往不同,可是转念一想,说了也是白说,担心更是白担心,自己也不能赶到“承德”去。 当即移转话锋说道:“这几天,外头有什么热闹么?” “哈!”老三一拍桌子道:“您不提我倒忘了,这些日子外头热闹着呢,‘五城巡捕营’的全出来了,东城挨户搜,闹得鸡飞狗跳的。” 李玉翎道:“搜着了么?” 老三道:“搜着个屁,连影儿也没摸着一个。” 李玉翎笑笑道:“且看桂荣他怎么交差了,他的胆子比哈善大,居然敢冒这个险,挨户搜人。” 老三道:“我看他是豁出去了!” 老五道:“豁出去没有用,将来能交差才是能手儿。” 李玉翎笑道:“不错……”目光一扫道:“‘六里屯’有什么消息么?” “对了!”老七突然想起了道:“您不提我还忘了呢!二哥,有人找您,前两天‘六里屯’送来了信儿,让等您出来的时候告诉您一声,让您到前门大街上的‘六福客栈’去一趟。”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谁找我?” 老七咧嘴一笑道:“送信的人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瞧你说的。”李玉翎皱皱眉,接着又道:“我连谁都不知道,到了‘六福客栈’,我找谁呀?” 老七道:“那容易,您到了‘六福客栈’一进门,只要到柜台上说一声我姓李,来找人的……” 李玉翎道:“这就行了么?” 老七道:“可不,准行。” 李玉翎看了老七一眼道:“好吧!我这就去一趟……” 他站了起来,这时候正好红姑娘端着菜出来了,一怔:“怎么,二哥也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 李玉翎道:“刚来,听说你在厨房忙着……” 红姑娘不好意思地道:“他们要聚聚,我又不会做菜,刚学,您可别见笑,好歹喝两杯。” 老七道:“二哥要走了!” 红姑娘忙道:“那怎么行,刚来就走?” 老二道:“二哥有事儿,别留他了。” 红姑娘道:“二哥,那您改天再来,改天我给您做几个刚学的菜,让他们几个陪您喝两杯?” “行。”李玉翎道:“改天我再来叨扰。” 他走了,没让老三几个送。 李玉翎来到前门大街“六福客栈”。他听了老七的话,进门往柜台前一站,道:“我姓李,来找个朋友……” 掌柜霍地站了起来,道:“您是‘亲军营’的李爷?”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不错。” 掌柜的忙一哈腰,鼻子差点儿没碰着柜台。“您里边儿请,您里边儿请!”一边说着,一边儿从柜台里迎出来往里让。 把李玉翎请进了后院里,在上房门上轻轻一敲门,屋里传出个清脆甜美的话声问:“是谁呀?” 李玉翎心里猛一跳,这不是……只听掌柜的说道:“我,姑娘,您等的‘亲军营’李爷到了。” 屋里一阵风,两扇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姑娘宫无双,以往的一身红换了一身白,连秀发上都束了条白带子,李玉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宫无双圆睁着一双美目,清瘦的娇靥上带着惊喜与激动,看样子要不是因为客栈掌柜的在,她能一头扑进李玉翎怀里哭个痛快。 掌柜的识趣,哈了个腰就走了。 李玉翎忙道:“谢谢你了,掌柜的。” 掌柜的人到了院子里,嘴里忙道:“不敢,不敢,您好说!” 屋里,宫无双轻轻的道:“进来吧!” 李玉翎进了屋,桌上只放个小包袱,别的什么也没有,宫天双关上门,头一低,快步走回炕边儿痛哭失声。 李玉翎知道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走过去轻轻劝慰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令尊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姑娘也不必太难过了。” 宫无双摇头说道:“我是一半儿悲,一半儿喜……” 当然,这喜是因为她见着了李玉翎。 李玉翎道:“我也希望能把这消息传送给姑娘,无如……” “我知道……”宫无双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已经尽了全力了,我感激。” 李玉翎道:“说什么感激,姑娘也帮过我不少忙……”他有意移转话锋道:“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宫无双擦擦泪道:“我来了几天了,小秃子哥把信给我送去之后,我就离开‘天威牧场’了,你知道,我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以我的意思当时就跟宫天鹤把命拼了,可是小秃子哥不许,他说那划不来……” 李玉翎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让小秃子无论如何要拦住姑娘。” 宫无双道:“可是我也不能这样就算了呵!” 李玉翎道:“姑娘不必急,宫天鹤有一天会授首的,这一天也不太远了” 宫无双摇头说道:“我不能处处靠着别人……” 李玉翎道:“姑娘跟我不必分什么彼此了。” 宫无双猛一抬头,旋即低下了头,道:“你的好意,我不配。” 李玉翎道:“姑娘,人生际遇不定,在这浊世之中能保持一颗洁净的心,那才是最难得的。” 宫无双一听这话又哭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出来,宫天鹤知道么?” 宫元双哭着摇摇头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没让他知道,可是明摆的,这瞒不了他多久的。” 李玉翎道:“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宫无双道:“不,只要他发现我走了,他就准知道我上京里来了,因为他知道你在京里。”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真要这样的话,宫天鹤恐怕已经到了。” 宫无双猛抬头,脸色煞白,道:“让他来好了,我在这儿跟他拼……” 李玉翎忙道:“姑娘,这不是闹意气的事。” 官元双微微摇头道:“我不是闹意气,我说的是实话。”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即使他追到京里,我也不会让姑娘跟他见面的。” 宫无双泪眼相望道:“你这么在乎我的生死?”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姑娘。” 宫无双蓦地站起,一头扑进李玉翎怀里,痛哭失声道:“玉翎,太迟了,太迟了,为什么不让我头一个碰见的是你,为什么啊!玉翎……” 李玉翎手抚香肩,心中感慨万千,道:“玉华,先别哭,住住声,收收泪……听我说……” 李玉翎扶着她在炕边儿轻轻坐下,道:“玉华,你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宫无双点头道:“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所以你不在乎,我在乎。” 李玉翎凝注着她道:“玉华,别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现在求婚,你答不答应?” 宫无双怔了一怔,道:“这……玉翎,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玉翎道:“早在‘承德’我就决定了。” 宫无双道:“你不是有个芸姑么?” 李玉翎点点头道:“是的,我不但有了个芸姑,而且还有个多伦,可是她们都已经知道了。” “多伦?”宫无双轻叫道:“多伦格格?” 李玉翎道:“是的,玉华。” 宫无双道:“她知道你的身份?” 李玉翎道:“我告诉她了。” 宫无双带泪美目圆睁:“难得啊!多难得的一个多伦格格。” 李玉翎道:“她的确是个不平凡的女儿家,宦海中的奇英。” 宫无双头一低道:“玉翎,我……我自惭形秽……” 李玉翎道:“玉华,芸姑跟多伦知道你的身世,她们都同情你敬佩你。” “敬佩?”宫无双仰脸自嘲悲笑:“我那一点值得人敬佩?” 李玉翎道:“一个孝字,还有一个义字。” 宫无双道:“你也这么想么?玉翎!” 李玉翎道:“前者我知道,后者我曾经身受。” 宫无双道:“玉翎,你是可怜我,还是真对我有情?” 李玉翎道:“玉华,同情跟那个情字不能混为一谈,咱们不是头一天见面,在‘承德’的那段日子,难道你还体会不出来?那时候咱俩朝夕相随,形影不离,完全跟夫妻一样,为什么咱们不能让那美好的时光再度出现,让那段假的变成真的。” 宫无双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做给人家看的时候,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也渴望着有一天会变成真的,可是一旦它要变成真的时候,我反倒有些犹豫了。” 李玉翎道:“玉华,我求你别再犹豫了好么?但愿你能像做给人看的那时候一般地对待我。” 宫无双道:“我愿意,玉翎,我巴不得有这一天,可是我这残花败柳破身子……” “玉华。”李玉翎道:“你有一颗圣洁的心,这是别人所没有的,你也不能这么轻视自己,我听了心疼。” 宫无双道:“玉翎,你,你让我说好么……” 李玉翎道:“我只要听你一句话。” 宫无双道:“这句话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都很难出口,玉翎,能让我考虑几天么?” 李玉翎道:“玉华,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已考虑的够多了!” 宫无双道:“你是要我现在非说不可。” 李玉翎道:“我现在就要听你的答复。” 宫无双道:“玉翎,让我问你一句,我答应怎么样?不答应又怎么样?” 李玉翎道:“玉华,两者都可以想像……” 宫无双道:“我要听你的话。” 李玉翎正色地道:“玉华,你答应,我会高兴得掉泪,你不答应,我也会掉泪,但那不是高兴。” 宫无双道:“你这么个人,也会哭么?” 李玉翎道:“只要性情中人,他都有眼泪。” 宫无双道:“我不忍伤你的心……”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宫无双一双美目含着无限柔情,微微地点点头。 李玉翎一阵激动,上前握住了宫无双一双玉手,道:“玉华,谢谢你!”他两眼之中当真闪动着泪光。 宫无双站了起来,柔顺地偎进了他的怀里,颤声说道:“不,玉翎,是我该谢谢你,我感激。” 李玉翎感觉得出,如绵娇躯颤得厉害,李玉翎心弦颤动,只是他没有一点杂念,照映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影贴得紧紧的。 宫无双梦呓似的说道:“玉翎,我盼望着有这一天,也渴求着有这一天,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真想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李玉翎没说话,一任宫无双那颤抖而轻柔的话声在他耳边低诉,这是销魂蚀骨,回肠荡气的一刻。 良久,良久,宫无双从他怀中缓缓移开,白了他一眼,轻叹说道:“你怎么真掉泪了,我不许,我会心疼。” 拿罗帕轻轻地为李玉翎擦去脸上的泪痕。 那一阵幽香,轻轻地钻进了李玉翎鼻中,他心里又为之一抖,一双目光落在宫无双那张清瘦的娇靥上,一眨不眨。 宫无双人一颤,低下头道:“玉翎,不要这样看我……” 李玉翎猛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玉华,你瘦了!” 宫无双抬玉手摸上粉颊,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 李玉翎道:“真的么?玉华。” 宫无双娇咳地白了他一眼道:“还让我怎么说,非让我说那相思之苦难堪不成。” 李玉翎一阵激动,轻轻叫道:“玉华……” 梆声传了进来……宫无双道:“玉翎,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回营里去?” 李玉翎道:“初进‘亲军营’,我不好夜不归营。” 宫无双道:“我不想让你走,可是我又不能不让你走,好在离短会长,明天还能再见面,你走吧!明天再来。”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玉华,你换个地儿住住好么?” 宫无双道:“换个地儿住,为什么?” 李玉翎道:“这块地上什么人都有,你单身一个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再说宫天鹤已经到京里来的话,换个地儿住比较安全些。” 宫无双道:“让我换那儿住?你有地儿让我住么?” 李玉翎道:“我有个朋友家在西城……” 宫无双道:“铁大哥他们?” 李玉翎道:“你知道铁大哥?” 宫无双道:“知道,只是我没见过铁大哥,怎么好前去打扰。” 李玉翎道:“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己人,你到那儿去住,我比较放心些。” 宫无双道:“什么时候去?” 李玉翎道:“要去自然现在就去。” 宫无双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小包袱。李玉翎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李玉翎把宫无双安置在老七家,老七夫妇俩自然是欢迎,而且他们那儿有的是地方住。 李玉翎把宫无双交给了老七夫妇,又交待了老七几句之后,他心里较踏实地走了。 三姑娘跟宫无双送他到院子里,当着外人,两个人不便怎么显露情意,其实只看宫元双那双美目也就够了。 老七送李玉翎到大门口,临出门的时候,又交待了几句。 ------------ 第三十六章 回到了“亲军营”,营里早已熄灯了,只有几个地方的灯还亮着,包括哈善的“办公房”在内。 这时候,哈善还没睡,在忙些什么,李玉翎想过去看看,顺便也让哈善知道一下,他回来了。到了哈善“办公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来的话声清晰可闻,哈善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就在这时候,房里的话声突然沉寂了,紧接着传出了哈善的话声道:“谁在外头?” 李玉翎立即应道:“是卑职李玉翎。” 只听一声劲力十足的朗笑传了出来:“玉翎老弟,终于让我等着你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李玉翎一听这话,立即一怔。 “办公房”门开了,灯光外泻,一个颀长的身影当门而立,又是一声朗笑道:“玉翎老弟,别来无恙。” 李玉翎心里飞快地转动了一下,举步走过去……近前,他微欠身躯,浅浅一礼:“李玉翎见过场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威牧场”的场主宫天鹤。宫元双没有说错,他果然追到京里来了。 宫大鹤带笑迎了上来,出双手抓住了李玉翎的双手,热络得很:“玉翎老弟,干吗一见面就来这一套,老哥哥我可受不住啊!你现在是‘亲军营’的领班,可不比当日。” 李玉翎含笑道:“场主这是那儿话,怎么说我是‘天威牧场’出来的,要不是场主您的提拔,李玉翎断不会有今天,李玉翎就是爬的再高,场主也永远是我的场主。” 你虚我假,对付宫天鹤就得来这一套。 不知宫天鹤是装假还是当了真,只见他仰脸哈哈大笑:“玉翎老弟是个念旧的人,老怀堪慰,我就是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瞧!怎么样,现在是‘亲军营’的领班了,岂同小可,再假以时日,前途将未可限量,玉翎老弟,牧场一别,咱们可是许久未曾见面了,怎么样,好么?” 李玉翎道:“托场主的福……” 只听哈善在里头叫道:“有话进来说吧!站在外头干什么?” “说得是,说得是。”宫天鹤笑道:“见着玉翎老弟,我这么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走,咱们进去好好谈谈去!” 他拉着李玉翎进了哈善的“办公房”,总之,打从见着李玉翎那一刻起,他那爽朗的笑声就没停过。 哈善一袭便装,几上一壶好茶。 宫天鹤拉着李玉翎冲哈善笑道:“统带,您瞧瞧,这是我的玉翎老弟,‘天威牧场’出来的,人品、所学、办公事,那一样不是一流中的一流。” 哈善道:“那当然,‘天威牧场’的场主那儿来的,当然是一流中的一流,差一点儿的也进不了,凡是‘天威牧场’出来的,那一个不是好样儿的。” 宫天鹤乐得再度哈哈大笑,拉着李玉翎坐下,让李玉翎紧挨着他身边儿。 坐定之后,宫大鹤又笑着说道:“玉翎老弟,自‘天威牧场’一别之后,老哥哥想煞了你……” 李玉翎道:“场主关注,玉翎感激!” 宫天鹤一摇头道:“老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也显生份,你是我‘天威牧场’出来的,怎么说咱们是自己人……” 哈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那热络劲儿,也不怕我捻酸吃醋?” 宫天鹤哈哈大笑道:“妙哉!统带什么时候也这么风趣了,我这位玉翎老弟又不是女的,你捻什么酸,又吃那门子醋?” 哈善道:“幸亏他不是女的,不然咱俩早就打破头了!” 宫天鹤哈哈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望着李玉翎道:“玉翎老弟远一点的我知道,近一点的统带刚才告诉我了,杀秦天祥,破‘大刀会’,救七贝子,杀万子仪,对付‘斧头会’,漂亮极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连我这张老脸都大有光彩,不过最让人欣慰的,还是你老弟不忘旧。” 哈善笑着道:“你可别都揽走了,分一半儿给我,要知道玉翎现在是在我这‘亲军营’当差。” 宫天鹤笑道:“幸亏玉翎不是个女的,要不然你我非当真打破头不可,行,行,别争着抢,分你一半儿就是。” 哈善乐了。 李玉翎道:“场主,牧场里大伙儿都好吧!” “好,好,好!”宫天鹤道:“我代他们谢谢你,大伙儿还让我代他们问你好呢!大伙儿跟我一样,没一个不想你的。” 李玉翎道:“我在牧场待没多久,没想到大伙儿竟对我这么好。” 宫天鹤道:“这也难怪,都是你换来的。” 李玉翎道:“场主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宫天鹤道:“来了半天了。” 哈善道:“可不,宫场主等了你老半天了。” 李玉翎道:“真抱歉,我不知道场主来了,要是知道说什么我也会赶回营来。” 宫天鹤笑哈哈地道:“玉翎老弟,你那儿去了?” 李玉翎笑笑道:“看个朋友,多聊了会儿。” 宫天鹤道:“别是找相好朋友去了吧?” 李玉翎脸上一热,道:“场主开我的玩笑了。” 官天鹤哈哈大笑道:“在座都是男的,有什么要紧,这么多日子不见了,怎么脸皮嫩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要知道当这个差,吃这个饭,脸皮儿太嫩是不行的。”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哈善道:“你放心,玉翎可不像你,老来还没正经。” 宫天鹤也笑了,挺得意的。 李玉翎道:“场主这趟到京里来是……” 宫天鹤道:“来看看老弟你啊!听说你在京里很得意。心里这一高兴,挪动腿就来了,恐怕还要你破费破费。” 哈善道:“这还用你说,怎么说玉翎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明儿个这一天是玉翎的,后儿个是我的,想怎么吃,怎么玩,任你挑,任你选,满意么?” 宫天鹤笑道:“满意,满意,任挑任选那还能不满意,再不满意就显得我太不知足了,也有点敲诈……”笑容微敛,话锋忽转地道:“说真格的,吃喝玩乐都不要紧,却可以往后放放,我顺便要来办件私事儿,这才是真的,这件事我不能不放在前头,因为这件事一半儿私一半儿公。” 李玉翎心里打了个转儿,道:“什么事儿?场主。” 宫天鹤微一摇头,叹道:“说起来让人气煞、羞煞,不是老弟你是自己人,我还真难以启齿,我那不肖女儿跑了……”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场主怎么说,官姑娘跑了?” “可不?”宫天鹤道:“她不但跑了,而且还带走了我几样机要公文,女儿不肖,我可以不要,机要公文事关重大,我不能不找回来,老弟,你说是不?” 哈善道:“你这位姑娘也太不懂事了,自己跑了已经够瞧的了,怎么还顺手带走了机要公文,这不是要人命么?” 李玉翎心里琢磨上了,他跟官无双在一起老半天了,没听宫无双提过一个有关机要公文的字,要有宫无双绝不会不告诉他。 他这么一琢磨就明白了,宫天鹤是故意把事态搞大,不但造成了不追缉到宫无双不能罢手的局面,而且还让人不能收留宫元双,这一着高,而且狠。 他心念及此,凝目问道:“场主,宫姑娘是为什么走的,跟您闹意气么?” 宫天鹤叹声道:“谁知道啊!别说是闹意气了,前两天一直是好好的,我连说她一句也没有。” 哈善道:“儿女大了,翅膀都长硬了,如有一点不如意就会飞。” 宫天鹤道:“她那有一点不如意的,不缺她吃,不缺她喝,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单说玩儿,她还不是要上那儿去就上那儿去,爱去几天就是几天,我从没拦过她,也从没说过她一句……” 哈善道:“只怕你惯纵坏了,让她自由坏了。” 宫天鹤道:“这我承认,我一向纵惯她,她也一向任性。” “场主。”李玉翎道:“宫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牧场的?” 宫天鹤道:“有好几天了。” 李玉翎道:“场主怎么知道宫姑娘不是出去玩儿了,记得我在牧场的时候,宫姑娘就常出去。” 宫天鹤道:“原先,我还以为她是出去玩儿了,可是她没出去过这么久,而且几件机要公文也不见了……” 李玉翎道:“怎见得是宫姑娘拿去的?” 宫天鹤道:“牧场里别人都在,只她不在,别人也不知道我那机要公文的藏处,她走了,那几件机要公文也不见了,老弟,你说,不是她是谁?” 李玉翎道:“这么说场主是到京里来找宫姑娘的?” 宫天鹤道:“是啊!老弟你想,她带走了几件机要公文,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几件机要公文一旦泄漏出去,上头追究起来,倒霉的是我,事关身家性命,我怎不着急。” 李玉翎道:“怎见得宫姑娘是到京里来了?” 宫大鹤道:“这老弟你就不知道了,她在京里熟人多,而且听说她在京里有个情人,我料她一定是到京里来了。” 李玉翎听得心里转了几转,宫天鹤不是糊涂蛋,所谓情人,九成九指的是自己,当即他微微摇头道:“场主,我不这么想。” 宫天鹤微愕说道:“怎么,老弟不这么想。” 李玉翎道:“场主明知道宫姑娘京里熟人多,而且还有个知心朋友,我要是宫姑娘,既然存心要出走,我就不会到京里来。” 宫天鹤摇头说道:“老弟你不知道,知女莫若父,我还不知道么,老弟,她可是个有心眼的人哪!她这是瞧准了这点,认为我不会到京里来,所以才跑到京里来的。” 李玉翎道:“场主说得好,知女莫若父,场主跟姑娘是骨肉至亲,这一点我不敢争辩,不过另一件事我不得不跟您场主抬抬杠。” 宫天鹤“哦”地一声道:“老弟说的是那一件事?” 李玉翎道:“就是宫姑娘带走场主几件机要公文这件事。” 宫天鹤讶然说道:“这件事老弟跟我有什么杠好抬的?” “自然有。”李玉翎微微一点头,道:“场主确认宫姑娘带走了场主的几件机要公文么?” 宫天鹤点点头道:“我认为是她,事实上不会有别人。” 李玉翎一摇头道:“不可能,场主。” 宫天鹤道:“怎么不可能?” 李玉翎道:“是的,场主,不可能。” 宫天鹤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我倒要听听老弟这不可能的理由。” 李玉翎道:“让我先问问场主,场主以为宫姑娘带走了那几件机要的公文,是干什么用的?” 宫天鹤道:“这我不敢说,谁知道她是什么用心?” 他老奸巨滑,绝不让人在话上抓着一点把柄。 李玉翎心里明白得很,一点也不放松,道:“场主,这很明显,要真是宫姑娘拿走了场主那几件机要公文,其用意不外二者,一是把机要公文泄漏出去,一是陷害场主,这二者是有关连,只有她把那几件机要公文泄漏出去才能陷害场主,否则她是无法陷害场主的,是不是?” 宫天鹤没说话。 李玉翎又问道:“场主以为我分析的对么?” 宫天鹤不得不答话了,轻咳一声道:“应该是这样。” 李玉翎道:“场主,事实上这二者都不可能。” 宫天鹤一怔道:“老弟这话,怎么话全让老弟说了,说她是这种意图的是老弟你,说这两种意图不可能的,也是老弟你……”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场主,这就跟办案一样,要大胆假设,然后再加以求证。” 宫天鹤道:“说她有那两种意图,是老弟你的大胆假设。” 李玉翎道:“不错,事实上,只要宫姑娘是存心出走,场主那几件机要公文是宫姑娘拿的,她只有这两种意图。” 哈善微微点头,但没说话。 宫天鹤道:“那么,这两种意图都不可能,是老弟你加以细心求证后的结果?” 李玉翎道:“不错,场主,我有理由这么说,这理由到那儿都说过去得,站得稳。” 宫天鹤深深一眼,道“我听听老弟这几乎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理由。” 李玉翎道:“这很简单,场主,您跟宫姑娘是骨肉至亲,她是您的爱女,您是她的生身之父,就冲着这一点,敢说这两种意图都不可能,也就是说宫姑娘绝没有拿您那几件机要公文。” 这一步棋高,宫天鹏为之一怔,脸色为之变了变,一时没说出话。 哈善那里点了头:“对,玉翎这话说得有理,而且的确到那儿都说得过去,站得稳,那有亲身女儿害生身父的,天鹤兄,看来是你错了,你冤枉了你的女儿。” 显然他不知道内情,可怜宫天鹤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苦笑一声道:“是我错了么?是我冤枉了她么……”顿了顿道:“俗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儿不要娘,有了情郎不照样的也可以不要爹……” 李玉翎道:“不要归不要,即或不要,也断无害父害母的道理,而且世上不要爹娘的事毕竟不多,更何况场主对宫姑娘一向宠爱一如掌上之明珠,这是‘天威牧场’的弟兄都看得见的,宫姑娘断无不要场主这么一位好父亲之理。” “对,对,对。”哈善摆手说道:“玉翎说的对极,天鹤,现在让我说句公平话,姑娘出走即许属实,你那几件机要公文断不是她拿的,以我看你还是赶紧回牧场另找线索,箭头别那指向她。姑娘施施小性子,过了几天她自会回去的,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玩腻了,气消了,倦鸟知返,都会想家的,这种事我见的多了,找姑娘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她确实在京里,过两天我找着她给你送回去,行了吧!” 宫天鹤连声苦笑道:“你们都这么说,我也只好如此了……”他忽然站了起来,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走,玉翎老弟送我出去。” 李玉翎跟哈善都站了起来,哈善道:“你这就是,干什么这么急,现在什么时候了,好歹在京里住一宿再走。” 宫天鹤苦笑道:“机要公文事关重大,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牧场去,那还在这儿待下去,我是干什么的,还怕天黑不成,走吧!送我出去。” 他说走就走,话落举步向外行去,李玉翎只得跟出去。 哈善道:“玉翎送你,那我就不出去了!” 宫天鹤道:“老朋友了,干吗还这么客气。” 出了“亲军营”,宫天鹤道:“玉翎,走,咱们到外城找个地儿聊聊去。” 李玉翎道:“场主不马上走么?” 宫天鹤道:“不急,多少日子了,咱们总得聊聊,再说我还有事需要跟你聊聊。” 李玉翎道:“这么晚了,恐怕外城都上门了。” 宫天鹤道:“这不要紧,咱们不一定非坐着聊不可,其实,只要是清静点的地儿,那儿不能聊。” 李玉翎没说话,可是心里已盘算上了。 的确,外城差不多的人家都上了门了,到处黑黝黝的,宫天鹤是从京里出去的,对京里自然很熟。 他带路,一阵东弯西拐,到了一处僻静地儿,李玉翎看得出,眼前是南城墙脚,一片荒野地,只有几株白杨树,远离人家,确实是个僻静地儿。 宫天鹤四下打量了一下道:“这儿好,咱们就在这儿聊聊吧!不愁有人打扰,地上怕有露水,咱们就站着聊吧!” 李玉翎笑笑道:“场主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宫天鹤目光一凝,道:“老弟,咱们不外,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李玉翎道:“应该的,场主有什么请直说就是。” 宫天鹤道:“我知道老弟是个爽快人……”顿了顿道:“老弟可知道,我刚才当着哈善说的,无双在京里有个情人,我指的是谁么?” 李玉翎道:“我知道,十之八九场主指的是我。” 宫天鹤笑了,点了点头道:“老弟,你的确是个爽快的人,老弟,无双到京里来过了么?” 李玉翎道:“来过。” 宫天鹤道:“老弟见过她么?” 李玉翎道:“见过。” 宫天鹤道:“她现在还在京里么?” 李玉翎道:“是的,她现在在京里。” 宫天鹤道:“老弟你真是个爽快人,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玉翎道:“场主可否容许我作一个请求?” 宫天鹤道:“当然可以,你说,老弟,你尽管说,你既然这么爽快,我岂能小家子气,有什么话你说吧!” 李玉翎道:“请场主答应我跟无双的婚事?” “怎么?”宫天鹤一怔道:“你们俩这么好了?” 李玉翎道:“是的。” 宫天鹤道:“分不开了?” 李玉翎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瞒场主说,我跟无双已然私订终身,只等场主点个头了。” 宫天鹤两眼之中飞闪异采,道“我没想到你们已经这么好了,无双是我的独生爱女,我对她的宠爱,你是知道的。至于你,论人品有人品,论所学有所学,又是个堂堂的‘亲军营’领班,简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只是,玉翎……”他笑了笑,一顿又道:“可没这样的事儿,女儿出走避着不肯见面,让男方出面跟我来提婚事,这于理、于礼都是说不通,对不?” 李玉翎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无双告诉过我,在我们俩没成亲之前,她不敢跟您见面……” 宫天鹤讶异的道:“为什么?” 李玉翎道:“她说您绝对不会答应……” 宫天鹤笑了,道:“这孩子也真是,你听见了,我不是答应了么?” 李玉翎道:“她怕场主把她逼回去。” 宫天鹤道:“我把她逼到那儿去,真是,我既然答应了,怎么还会……” 李玉翎道:“我知道场主不会,这是什么事,以场主的身份断不会出尔反尔……” “说的就是啊!”宫天鹤道:“玉翎,你是个明白人,不像无双那么糊涂,那么任性,告诉我她现在在那儿,她本该回牧场一趟,你不能上牧场去娶么?难道说就这么成亲不成么!” 李玉翎道:“场主说的句句是理,我本该把无双的住处告诉场主,无如,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宫天鹤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李玉翎道:“无双不让我说。” 宫天鹤“唉”地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苦衷呢?原来是…玉翎,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听媳妇的话。” 李玉翎窘迫地笑笑,没说话。 宫天鹤道:“玉翎,听媳妇儿的话固然好,世上凡是听媳妇话的人,没有一个不发大财的,只是你现在应该先听听我的话,等你们成了亲之后再听她的还不迟,你想想看,做女儿的不跟爹见面,也不回家,就这么成了亲,有这种理么?再说女方的主婚人是我啊!她不跟我见面行么?” 李玉翎道:“我知道您说的是理,也是礼,无如无双曾这么说过,她说在成亲前我要让您知道她在那儿,她就一头撞死,您想。我怎么敢说?” 宫天鹤眉锋一皱道:“这孩子怎么……这是大喜之事,怎么死呀死的,那……玉翎,你说怎么办?” 李玉翎道:“元双是您的独生爱女,您总不愿意她当真碰死吧?” 宫天鹤道:“别死呀死的,我这不是问你该怎么办么?” 李玉翎道:“我说出来您可别生气,我爱无双,我不能让她做这种让我遗恨终身的傻事,以我看,您不如依她。” 宫天鹤目光一凝道:“玉翎,是不是你们俩商量好的?” 李玉翎道:“您明鉴,我不敢,我还劝过无双,她不听。” 宫天鹤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有点阴沉,看上去怕人,半晌之后,他笑了,笑得勉强。 宫天鹤摇摇头道:“她赢了,我输了,玉翎,有件事,以前我不便说,可是现在你们俩都要成亲了,这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你怪我瞒你……” 李玉翎道:“什么事?场主。” 宫天鹤沉默了一下道:“无双她有段不大好的过去。”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无双有段不大好的过去?” “不错。”宫天鹤微一点头:“我认为我该告诉你,该让你知道一下。” 李玉翎道:“什么事?场主,怎么个不大好法?” 宫天鹤道:“过去她有过很多交往……” 李玉翎倏然而笑道:“江湖女儿,那少得了交往。” 宫天鹤摇头道:“她那些交往,个个是她的知心朋友。” 李玉翎道:“是么?场主。” 宫天鹤强笑道:“玉翎,无双是我的独生爱女。” 李玉翎沉默了,旋即他又摇了头道:“场主,江湖儿女有几个知心朋友,这也算不了什么?” 宫天鹤道:“玉翎,你好胸襟,好气度,很是难得,只是你知道无双跟那些人好到什么程度么?” 李玉翎道:“无双跟那些人好到什么程度?” 宫天鹤道:“我只能这么说,无双行为放荡,很不检点,她跟那些人,每一个人的关系都不寻常……” 李玉翎双眉一场道:“场主可是不愿让无双嫁给我?” 宫天鹤道:“玉翎,你这话……我怎么会不愿意,刚才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李玉翎道:“场主别忘了,无双是你的独生爱女。” 宫天鹤苦笑一声道:“玉翎,你误会了,再怎么着我也会重视自己的女儿,我只怕你日后反侮,怕你日后怪我,不能不把丑话放在前头。” 李玉翎道:“多谢场主,我不计较,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怪谁,场主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要回去了。” 他转身就要走。 宫天鹤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玉翎。” 李玉翎回身说道:“场主还有什么事?” 宫天鹤含笑说道:“你要的是我的女儿,我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跟我动气?” 李玉翎道:“那我不敢,我只是让场主明白,无论无双以前怎么样,那只是以前,以前的已成过去,我都不计较。” 宫天鹤淡然一笑道:“你的胸襟,你的气度,倒是我生平首见……”顿了顿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看看你计较不计较。” 李玉翎一听这话,来个转身就走。 宫天鹤横身拦住了他道:“玉翎,没听我把话说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场主,你是无双的父亲,所以我一忍再忍……” 宫天鹤微一摇头道:“我正要告诉你,我不是她父亲,她也不是我女儿。” 李玉翎一怔,道:“场主怎么说?” 宫天鹤凝目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你,她是我宫天鹤的人,她原是个叛逆之女,为求赎她父亲的罪而嫁给了我,我曾经利用她为朝廷拉拢了不少人才,你听清楚了么? 玉翎。” 李玉翎道:“我听清楚了,怎么样?” 宫天鹤道:“你还要她么?” 李玉翎道:“为什么不要,我刚说过,无论什么事,那是以前,我都不计较。” 宫天鹤笑笑道:“看来我说的你是不信。” 李玉翎道:“场主错了,我信。” 宫天鹤一怔道:“怎么,你信?” 李玉翎道:“不错,我信。” 宫天鹤道:“你还是不计较?” 李玉翎道:“只要是已成过去,无论什么,我一概不计较。” 宫天鹤摇了头,道:“宫天鹤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像你这种人,倒是头一次遇见,你不计较;我计较,这话你懂么?” 李玉翎道:“我不懂。” 宫天鹤道:“她是我的人,这你懂吧?” 李玉翎道:“我懂,怎么样?” 宫天鹤道:“很简单,我的人是不容他人染指的,你知道这叫什么,诱拐人妻,私通,我姓宫的不能戴这绿头巾。”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宫场主,你跟无双的结合,是谁的大媒?” “没有大媒。”宫天鹤摇头说道:“这种事还用得着大媒?她愿意,我愿意,也就行了。” 李玉翎道:“那么宫无双不能算是你的妻子,只能说被你逼害,被你蹂躏的一个可怜弱女。” 宫天鹤笑了,道:“好一个可怜的弱女,你要弄清楚,不信你也可以问问她,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李玉翎道:“即使当初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为了救她父亲,可是她现在不愿意再受你的蹂躏了,若之奈何,我认为我该拉她一把。” 宫天鹤道:“这一把拉得好,你要知道,她父亲还掌握在我手里。” 李玉翎道:“她都不怕,我又怕什么,或许她不想要她父亲了。” 宫天鹤道:“李玉翎,她是个叛逆之女。” 李玉翎冷冷地道:“这个我知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都能要她,我为什么不能要她?” 宫天鹤道:“李玉翎,任何一个人也不甘心老婆被辱的,姓宫的不是戴绿巾的人。” 李玉翎道:“宫场主,她不是你妻子。” 宫天鹤道:“毕竟她跟过我,这,她明白,我明白。” 李玉翎道:“我也明白,我可以告诉你,对无双,这一把我是拉定了,你看着办就是了。” 宫天鹤道:“李玉翎,世上黄花大闺女多的是,凭你的人儿,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姑娘,为什么你……” 李玉翎道:“很简单,一个情字使然,她对我有情,对你没有情。” 宫天鹤阴阴一笑道:“李玉翎,别忘了,你只是‘亲军营’的一个领班,我要说句话,马上撤你的职,要你的脑袋。” 李玉翎漠然而笑道:“你不必恐吓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你有什么手段施出来就是,即使你能撤我的职,要我的脑袋,我在所不惜,也认为值得。” 宫天鹤阴笑更浓,道:“这倒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玉翎,你让我戴绿头巾是不是,我就要你的命。” 说着,抬掌欲击。 李玉翎卓立未动,道:“你自信杀得了我,尽管出手。” 宫天鹤道:“那要试试看才知道。” 右掌闪电击出,直取李玉翎胸前要害,李玉翎挺掌迎了上去,砰然一声大震,两人身形都晃了一晃。 宫天鹤猛然一怔道:“不赖嘛!我知道你所学不错,可没料到你的修为这么高。” 李玉翎道:“听说你艺出少林,兼涉密宗,功力高不可测,从不轻易出手,只一次一招便伤一个成名高手,是这样么?” 宫天鹤点点头道:“不错……”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不过如此,我比那位高手略强些,你要想一招伤我于掌下,那恐怕办不到。” 宫天鹤微一点头:“不错,这倒是实情实话,我也知道一招伤不了你,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要是一招无法致胜,我绝不再发第二招……” 李玉翎道:“你打算罢手么?” 宫天鹤摇头道:“你抢我的老婆,硬把一顶绿头巾扣在我头上,你们不躺下一对,我是不会轻易罢手的,除非你现在回心转意把她交还我……” 李玉翎道:“办不到。” 宫天鹤道:“那也行,你们两个就别落在我的手里,一旦落在我的手里,我会把你们两个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玉翎笑笑道:“有什么本事,你尽管施出来就是。” 宫天鹤阴阴一笑道:“就冲着你这句话,咱们俩就非死一个不可,宫无双就任你享用几天吧!过几天我自会把她要回去。”转身行去。 李玉翎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宫天鹤走远了,身影隐人茫茫夜色中不见了,李玉翎把一双目光投注在宫天鹤适才站立之处,那块地平平的。 他皱起了眉锋,脸色渐趋凝重,旋即他也转身走了,他站立之处,有一双脚印,很浅很浅,若有若无的脚印。 他的身影刚消逝不见,夜色中一条人影疾掠而至,落在李玉翎适才站立处尺余外,是宫天鹤。 他一双目光落在李玉翎所留的那对脚印,很快地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怕人。 而旋即,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冰冷的说道:“哼!你把宫天鹤当成了三岁孩童。”转身飞掠而去。 适时,李玉翎适才逝去处那一片茫茫夜色中,传来一个低低话声:“还好我没毁去那对脚印。” 的确对击一掌之后,宫天鹤站立之处平平的,李玉翎站立之处却留下一双若有若无极浅的脚印。这表示李玉翎的修为要较宫天鹤差一点,他怕宫天鹤折回来察看,为不让宫天鹤知道他在修为上略差一些,他曾打算毁去那脚印。 可是转念一想,他没有毁,把那双脚印留在那儿。 这一留,留对了。 ------------ 第三十七章 李玉翎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亲军营”。 老人家将几十年的功力贯注他一身,没想到他的修为仍比这位大师兄略差一点,这位大师兄的修为可想而知。 今后要对付这位大师兄,是艰苦的。 宫天鹤的功力高不可测,也是个极具心智的人物。 今后要对付宫天鹤,无论是力是智,都够艰苦的。 留下脚印那一着,只是欺瞒宫天鹤一时,不能欺瞒宫天鹤到底,凭宫天鹤的心智,他很快就会明白的。 突然之间,他想起应该把那双脚印毁去,那样或许能欺瞒宫天鹤久一点。 哈善的“办公房”里,灯仍亮着。 夜这么深了,怎么哈善还没歇息? 到他的住处,势必要经过哈善的“办公房”,他有心进去看看,打个招呼,转念一想,夜这么深了,哈善既还没歇息,想必在赶什么机要公文,不见也罢。 李玉翎刚走到哈善的“办公房”门口,“办公房”里突然传出哈善的声音:“是玉翎么?进来一下。” 李玉翎一怔,旋即答应一声走进去。 进“办公房”一看,桌子上只有一本书,不是在赶什么机要么文,那为什么夜这么深还没歇息? 只听哈善道:“回来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忙道:“统带还没有歇息?” 哈善笑笑道:“我在等你啊!你坐,咱们聊聊。”坐定,哈善凝目问道:“宫天鹤他走了么?” 李玉翎心念一转,道:“走了,我送他出城的。” 哈善一摇头道:“不对,玉翎,宫天鹤绝不会走的,不是你让他给瞒了,就是你瞒了我。” 李玉翎怔了一怔道:“统带这话……” 哈善道:“宫天鹤这个人跟我共事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这个人冷酷无情,绝不会念旧从热河跑到这儿来看你,他是来找他的女儿,却弯到这儿来找你,不会无因,他不是说过他那女儿在京里有个知心朋友么?他所指的也就是你,既然这样,他怎么会轻易的回热河去?” 以往都以为这位统带是个脑满肠肥的庸俗人物,没想到他也有这么高的心智,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玉翎心神连连震动,道:“我不得不佩服统带高明。” 哈善笑了,道:“别小看我,恐怕他还跟你谈判了一阵子,对不?” 李玉翎道:“您就像看见了一般。” 哈善道:“那也没什么,我太了解他了,我了解他甚于了解我自己,说句话你也许不相信,他眼神一动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顿了顿,接道:“先告诉我,他有没有找错你?” 李玉翎道:“不敢欺瞒统带,没有。” 哈善道:“宫无双来找你了?”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哈善道:“现在呢,她还在京里么?” 李玉翎道:“是的,她要走,我没让她走。” 哈善道:“她要走,她明知道宫天鹤会来找她,是不?” 李玉翎道:“是的,她明知道宫天鹤不会放过她。” 哈善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让她走,你不怕宫天鹤?” 李玉翎道:“我不怕宫天鹤,不瞒统带说,我跟无双已然订了终身了。” 哈善道:“这么说,你打算跟宫天鹤斗斗了?”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哈善道:“你可知道,宫天鹤并不单单只是‘天威牧场’的场主,他另有身份,远比你为高。” 李玉翎道:“这个我看得出。” 哈善道:“宫天鹤的一身修为高不可测,在官家的好手之中,他是数一数二,几乎无人能敌。” 李玉翎道:“不瞒统带说,刚才在城外,我曾跟他对过一掌。” 哈善一怔睁大了眼,急道:“怎么样,结果呢?” 李玉翎道:“统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哈善道:“我知道你回来了,总该有个高下之分,是不?” 李玉翎道:“统带,要是他比我高,我就回不来了。” 哈善一点头道:“不错,这是实情,宫天鹤就是这么个人,只要他识出他比别人高,他就绝不会放过那个人的……”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的一身所学比他还高?” 李玉翎道:“不,统带,我不敢这么说,事实上只是平分秋色。” 哈善神色一松,嘘了一口气道:“行了,这样就可以跟他斗一斗了。” 李玉翎一怔道:“统带这话……” 哈善道:“我这么说自有我这么说的道理,你先别问,待会儿我自会告诉你,你已经有理由跟他斗,也能跟他斗了,现在且让咱们看看,你值不值得跟他斗……”顿了顿道:“你知道宫无双的出身?” 李玉翎道:“知道,宫天鹤告诉我了。” 哈善点点头道:“你知道宫元双的过去?” 李玉翎道:“宫天鹤也告诉我了。” 哈善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冷酷、阴狠、卑鄙,你知道宫天鹤跟宫无双的关系?” 李玉翎道:“统带既然了解他,就该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一点。” 哈善道:“你不计较?” 李玉翎道:“统带,我若计较,就不会和宫天鹤对这一掌了。” 哈善一点头道:“说得好,这么说你决心要宫无双了,决心跟宫天鹤斗到底了。” 李玉翎点头道:“事实如此,统带。” 哈善道:“你认为值得,也不后悔?” 李玉翎道:“统带,那一掌已够说明一切了。” 哈善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方始说道:“玉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样一样的盘问你么?” 李玉翎道:“我愚昧,统带指示。” 哈善道:“那是因为我支持你跟他斗,可是必须要在你自己愿意的情形下,也就是说,将来你赢了,那是你的事,万一你输了,那也是你的事,你明白么?” 李玉翎道:“统带的意思我懂,统带只在背后支持我,万一将来我输了,绝不能把统带牵连进去。” 哈善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你放心,只有我支持你,你便操十之八九的胜券,因为我了解他,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李玉翎道:“谢谢统带。” 哈善微一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我所以支持你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可是我不敢正面跟他斗,因为我是‘新军营’的统带,他是‘侍卫营’的大领班,同任要职,宫里绝不会私斗,所以我只有找个人替我跟他斗,多少年,到今天我才找到了你。” 李玉翎道:“统带跟他有私怨么?” 哈善道:“你我既然合作,就该以诚相待,我不瞒你,天威牧场是个大肥缺,那儿也山高皇帝远,大小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多少人想争取这个位子,那‘天威牧场’场主一职,原是我的,你明白了么?” 李玉翎暗道:原来如此……当即点头道:“我明白了。” 哈善点头说道:“那就行了,别的我也不用多说,现在咱们既然合作了,接下来就该商讨对策,我知道他的致命弱点在那里,他这个人冷酷无情,这四字冷酷无情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当日他成名在这四个字上,将来他败也败在这四个字上,当这个差,干这种事,是要冷酷无情,可是就因为他冷酷无情,他得罪过不少人,我就是其中一个,你知道,国法还不外人情,可是他这个人就不讲这一点。对他最为深恶痛绝的有三个人,一个是我,因为他夺去了本该是我的‘天威牧场’场主一职,另一个是‘侍卫营’统带高禄,他怕他有一天夺他的统带职位,最后一个是‘九门提督’桂荣,因为当年他当着诸大臣让桂荣难堪过;你只要连络这三个人,你能轻易置宫天鹤于死地。” 李玉翎道:“您是我的顶头上司,您支持我了,‘九门提督’是熟人,也好办,唯独这位‘侍卫营’统带我没一面之缘。” 哈善道:“没关系,明天你去连络‘九门提督’,我去找高禄去,包管马到成功,一拍即合。” 李玉翎道:“多谢统带,只是怎么对付宫天鹤……” 哈善笑笑道:“我已成竹在胸,‘九门提督’不是正在办多伦格格失踪的案子么,可巧宫天鹤这时候在京里,只要能让他跟‘斧头会’扯上关系,高禄到时候再烧上几句,宫天鹤他就是死路一条。” 李玉翎心里跳动了一下道:“统带,他二位肯么?” 哈善道:“一定肯。” 李玉翎道:“宫天鹤到京里来是找宫无双的。” 哈善道:“据我所知,他这趟回京是秘密的,除了你我之外没第三者知道,这他就吃了亏,找他女儿的话他说不出口,上面一旦追究下来,他更是罪加一等,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只他这偷偷进京他已背了重嫌,他无法自圆其说,到时候也由不得他。” 李玉翎道:“只是,怎么让他跟‘斧头会’扯上关系……” 哈善道:“这就看你跟‘九门提督’的了,办真的不容易,办假的还不容易么,只要到时候没破绽就好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这样了,明天一早我找‘九门提督’去……” 哈善道:“明天我也找高禄去,就这么办,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去吧!” 李玉翎站起来欠身说道:“谢谢统带。” 哈善一摆手道:“别谢我,我不说了么?这件事一半是为自己。” 李玉翎辞出了哈善的“办公房”,一路走,一路想,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得到哈善这么一个助力。 有哈善为助,再加上“九门提督”桂荣、“侍卫营”统带的高禄,对付宫天鹤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只是,哈善可信不可信? 万一他跟宫天鹤串通好了,是反过来整自己的又该怎么办? 想想之后,他认为他不怕这一着,多伦已经走了,官家再也没什么心事,到时候大不了一走了之。 有此一念,他那刚掀起的心又放松了。 一切等明天了。 李玉翎起了个早,收拾完毕之后,他出了“亲军营”直奔,‘九门提督’。 桂荣也有早起的习惯,客厅里见李玉翎,一壶好茶,倒却也是个享受。 寒喧了几句之后,李玉翎直问多伦格格失踪的案子,多伦格格虽然已经失踪了,可是还有回来的时候。 再说,李玉翎背后还有怡亲王这么一个靠山,桂荣不敢慢待,惭愧地摇了摇头,一声苦笑道:“到现在还没有线索,看来这件事还得老弟你帮个忙。” 李玉翎忙道:“不瞒您说,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不然,我怎么敢一大早就跑来打扰您?” 桂荣忙问所以。 李玉翎笑笑道:“多伦格格是皇族亲贵,案子悬在这儿总不太好,宫里即或不追究,怡亲王也一定会问,到时候不但您脸上不好看,也麻烦,是不?” 桂荣道:“当然,当然,你老弟说的是理。” 李玉翎道:“有鉴于此,我想了一个落案的办法,只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是否放得开手?” 桂荣急急问道:“什么办法?老弟,老弟既有高明的办法,那是帮我的忙,我那有不愿意的。” 李玉翎不提哈善,单把哈善献的计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桂荣皱起了眉,沉吟着说道:“老弟呀!这宫天鹤是‘侍卫营’的一个大领班……” 李玉翎道:“我知道,这也是您帮我个忙,当然,愿不愿意,那还在您……” 桂荣忙道:“老弟客气,单说这么办对老弟你有好处,也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这个案子就这么悬着,万一上头要追究下来,我还真吃不消,只是,这个赃怎么栽法……” 李玉翎道:“那就要看您的了!” 桂荣沉吟说道:“办起来倒不难,可是总不能这么空口指人,要是能逮个‘斧头会’的人来就好了……” 李玉翎道:“这不难,只是您得答应,到时候得把他放了!” 桂荣道:“把他放了?” 李玉翎道:“您想想,要不给他点好处,他肯攀宫天鹤,对他来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放了他……” “那行。”桂荣一点头道:“只要他肯把宫天鹤攀上,我一准放他就是。” 李玉翎道:“我先谢谢您。” 桂荣道:“这叫什么话,上回万子仪的事不是您老弟帮忙,我就惨了,老弟这个恩我还没报答呢!” 果然是一拍即合,只是桂荣也是够狡猾的,他只说该报恩,却没有提他跟宫天鹤也有私怨。 从桂荣那儿出来,李玉翎就出了城,他直奔“八大胡同”,想办法找个“斧头会”的人去了。 一进“八大胡同”,他就觉气氛不对。 这种地方早上是冷清些,可是李玉翎觉得它太过于冷清,就像刚遭洗劫的城镇一样,还带点凄凉。 他心里嘀咕着到了老七夫妇门口,到了那小窗门儿前他便一怔,门开着,门断了,有半截掉在地上,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 他定了定神,闪身扑了进去,进院子,没听见一点动静,没看见一个人。 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堂屋,堂屋里桌倒椅歪,一片狼藉不堪,地上还有紫黑紫黑的一滩血。 他明白了,出事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他还不知道,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只觉全身血脉奋张,人像要爆炸一样。 怔了半天才恢复了平静,他转身便走,打算到左邻右舍去问一问,老七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他刚进门,迎面走来一个卖烧鸡的汉子,一顶草帽压得很低,近前便问道:“是李爷么?” 李玉翎心里一跳道:“不错,阁下是……” 那卖烧鸡汉子道:“铁大哥那儿来的,请跟我来。” 说完这话,他扭头便走。 李玉翎心头猛跳,迈一步跟了上去,他想问,可是他知道要能说这卖烧鸡的早告诉了,当即他又忍了下去。 那卖烧鸡的步履飞快,在胡同里东弯西拐,走了好一阵才停在两扇矮门前,扭转头来道:“铁大哥在这儿,您敲门进去吧!我不陪您了!”扭头又走了。 李玉翎想谢一声,转念一想,既是自己人就不必客气,他急不可待敲了门。 一阵砰砰响动之后,里头响起了步履声,紧接着有人喝问道:“谁呀?” 李玉翎忙应道:“李玉翎。” 两扇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老五,老五两眼布满了血丝,跟喝醉了酒一样,一见李玉翎便道:“二哥,您可来了,大哥正盼着您呢!快请进吧!” 李玉翎一脚跨进了门,道:“老五,出了什么事?” 老五道:“您见着大哥就知道,大哥在里头。” 李玉翎没再问,迈步往里走去。 也是个小院子,形式跟老七夫妇那儿一样,不过比老七夫妇那儿略大些,一进院子,老三跟老四就迎了出来。 “二哥,你可来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呢?” “我在这儿,兄弟。”堂屋里大步走出铁奎,左胳臂吊着,脸色苍白,他笑着道:“兄弟,你可来了,差点把我盼死。” 李玉翎道:“铁大哥,出了什么事?” 铁奎道:“咱哥儿俩屋里坐去。” 拉着李玉翎进了堂屋。 落坐定,李玉翎急不可待地又要问。 铁奎笑着道:“兄弟,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玉翎勉强笑笑道:“我正要问。” 铁奎道:“昨儿晚上到家的,乖乖,这一趟真够险的,要不是咱们那位师兄帮忙,我就非留在‘承德’不可。” 李玉翎怔了一怔道:“咱们那位师兄?” 铁奎道:“忘了?‘神武营’西营那位大领班莫和呀!他就是当年‘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师九洲,要不是他不但除不了该除的,连我这去帮忙的也要留在‘承德’。” 李玉翎忙道:“他会帮这个忙?” 铁奎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事后他跟我说的很清楚,他跟兄弟你一样,是披上狼皮,待机而动,兄弟,咱们差点误会了他。” 李玉翎点点头道:“毕竟还没有忘师训,没负师恩的,老人家英灵有知,也该瞑目了,现在曲指算算,只剩下五个了。” “可不么?”铁奎道:“宫天鹤远在热河,其余的慢慢找吧!” 李玉翎道:“查姑娘……” 铁奎道:“从热河转往‘长山岛’去了,她说在‘长山岛’等我,谁知道一回来,就碰见事儿,差点让她白等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出了什么事?” 铁奎道:“我回来了,兄弟们要给我接风洗尘,一直热闹到半夜,刚静下,祸事来了,凭空掉下来一群煞星,不由分说,见人就砍,连我都挡不住,瞧,折了一条胳臂,挨了一掌,我一见情势不对,带着弟兄们就跑了,幸亏是我回来碰上了,要不然更惨!” 李玉翎道:“铁大哥,是谁?认识么?” 铁奎摇头道:“不知道是那个窝里出来的,一个也没见过。” 李玉翎道:“会不会是‘承德’跟下来的?” 铁奎摇头道:“不会,不会,就凭他们能缀上我,我不信。” 李玉翎皱眉道:“这会是谁?除了铁大哥这伤,别的……” 铁奎摇头笑道:“没了,伤我一人还不够惨的么?告诉你,兄弟,铁奎在这地面上多少年了,从没栽过跟头……” 李玉翎目光一扫道:“老七夫妇呢?” 铁奎忙道:“避到他岳家去了,是我让他去的,他不同,他有了家,他媳妇儿也已经有了喜……” 老三老四突然低下了头。 李玉翎看见了,道:“怎么了……” 铁奎道:“没什么,老七的岳家远,这一别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再见面,大伙儿都舍不得。” 只听老三低着头道:“二哥坐坐,后头还有事儿。” 说着,他跟老四转身要走。 李玉翎直觉地感到不对,站起来一拦道:“慢着。” 铁奎跟着站了起来道:“兄弟,他俩后头还有事儿呢!厨房没人这中饭就别吃了,你坐你的,咱们聊聊。” 李玉翎没听铁奎的,望着老三老四道:“你们俩抬起头让我看看。” 铁奎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相亲不成……”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老三,道:“什么事?说!” 老三猛抬头,泪水满脸,眼也红了,道:“二哥,你这是何苦……” 李玉翎血脉莫明其妙的一涨道:“说啊!” 老三张了张嘴,似要说话。 铁奎那里开了口:“兄弟,我说!” 李玉翎转脸望向铁奎。 铁奎道:“老七夫妇俩,两口子三条命,都没了。” 李玉翎机伶一颤,喝道:“人呢?” 老三悲声道:“东厢房……” 李玉翎叫了一声:“铁大哥,这你也瞒我?”一阵风扑了出去。 东厢房里,门板两块,一对白烛,还点着香,老七夫妇静静的躺在那儿,脸色焦黄身上都盖着东西。 老五守在那儿,李玉翎扑向东厢房带着一阵风,一对白烛晃动。 老五一惊而起,叫道:“二哥……” 李玉翎楞楞地道:“老七、红姑娘……” 铁奎进来了,伸手一拦道:“兄弟,咱们堂屋里坐去吧!” 李玉翎没动,道:“铁大哥,你没留下他们一个?” 铁奎面泛愧色,低下了头道:“惭愧,兄弟,我要不跑,只怕如今躺在这儿不只老七他夫妇俩。” 李玉翎道:“连话也没说一句么?” 铁奎道:“我不说了么,他们一落地见人就砍,那有工夫说话。” 李玉翎道:“人总该看清楚了吧?” 铁奎道:“跟我斗的那个,是个长眉细目清瘦老头儿;老兔崽子好高的身手,其余的全是壮汉子,都穿裤褂。” 李玉翎道:“长眉细目清瘦老头儿……”神色忽然一动,忙问道:“铁大哥,无双人呢?” “不知道。”铁奎道:“刚才我没敢告诉你,现在我想起来了,无双似乎认识那老头儿,说了声是你,翻墙就跑了,那老头儿要追无双可是我没让他脱身……” 李玉翎神色剧变,从牙逢里迸出三个字:“宫天鹤……” 铁奎一怔道:“宫天鹤?” 李玉翎道:“就是这该死的老贼……” 铁奎讶然说道:“宫天鹤不是在热河么,什么时候到京里来?” 李玉翎道:“他昨晚刚到……”接着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正打算对付他,没想到竟让他抢先一步,老七夫妇死得好冤……” 铁奎道:“兄弟,老七夫妇不是伤在宫天鹤手下。” 李玉翎道:“人是他带来的,有什么两样,跟他过不去的是我,老七夫妇何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铁奎两眼一睁道:“兄弟,你这叫什么话,吃这种江湖饭的刀口舐血,什么时候不能死……” 李玉翎摇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我,老七马上就有后了,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如今……” 牙直咬,一缕鲜血从唇边流了下来。 铁奎急了,一把抓住他道:“兄弟,你这是……你冷静冷静好不好?” 李玉翎神色怕人,望着门板上的那一对道:“老七,红姑娘,你夫妻泉下有知,这笔债我一定要回来,会让那宫天鹤十倍偿还铁奎道:“老三、老四,把你们二哥请到堂屋里去。” 老三、老四过来,双双架住了李玉翎,硬把他架出了厢房。 堂屋里坐定,李玉翎神色依然怕人。 铁奎不住的劝他。 老半天,李玉翎才开了口:“宫天鹤怎知道这儿?” 铁奎一怔道:“对啊!宫天鹤怎么知道这儿,兄弟你不会告诉,他连边儿都摸不着,当然也无法打听……” 李玉翎道:“事实上他找到了这儿,这表示他知道……” 铁奎道:“兄弟,有谁知道你这儿有朋友?” 李玉翎道:“雁霜,万子仪。” 铁奎道:“雁霜不可能,万子仪已死了。” 李五翎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慢着,兄弟!”铁奎两眼微睁。一抬手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人知道。” 李玉翎道:“谁?” 铁奎道:“吴单瞪吴德明,跟那个叫柴荣的家伙。” 李玉翎微微一点头道:“对,经铁大哥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除了雁霜跟万子仪之外,还有吴单瞪跟柴荣二人知道我在西城有朋友,而且他两个还见过铁大哥,只是他两个因案在押……” 铁奎道:“那只是因案在押,他两个并没有死,只要有人探监,吴德明头一个就会把你在西城有朋友这回事说出去。” 李玉翎道:“那探监的也只有七贝子府的人。” 铁奎道:“这就足够了,兄弟,这还不够么?那七贝子玉铎忘恩负义,巴不得赶快整死你。” 李玉翎道:“这么说宫天鹤是投玉铎去了!” 铁奎道:“他既然在武学上没把握胜过你,就只有在心志上跟你决一高下,既要斗智,他就必得找个靠山撑腰,玉铎就是最适当人选。”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这么多日以来,我冷落了玉铎。” 铁奎摇头道:“这个人决不会就此算了的,他随时随地在等机会,他也决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宫天鹤找上他,那还不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李玉翎道:“照这么看,我得赶快采取行动了,只是查姑娘已经回‘长山岛’了,我上那儿去找‘斧头会’的人?” 铁奎道:“容易,兄弟。” 李玉翎道:“容易?铁大哥有法子么?” 铁奎道:“当然有,‘斧头会’的人脸上没有写字,是不?” 李玉翎一怔道:“铁大哥是打算找个人冒充?” 铁奎一点头道:“你说对了,兄弟,我正是这意思,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就是,只问兄弟你什么时候要人?” 李玉翎道:“铁大哥打算找谁冒充?” 铁奎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不管是谁,反正得宫天鹤没见过的人,是么?” 李玉翎道:“不错,只是……” 铁奎一摆手道:“别只是了,你只管什么时候要人就是。” 李玉翎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铁奎道:“那行,你先坐会儿,老三……” 老三应声进了堂屋。 铁奎道:“去把老九给我找来!” 老三还没答应,李玉翎忙道:“慢着,铁大哥,这怎么行……” 铁奎道:“还有什么不行,咱们是人,人家‘斧头会’的就不是人么,再说兄弟你跟桂荣事先也说好了,到时候一定放人,那还碍什么事,老三,你去你的,要快。” 老三答应一声走了。 李玉翎皱着眉,没说话。 铁奎道:“兄弟,别这样,只要能为老七报仇,只要能整倒宫天鹤,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 不到盏茶工夫,老三带着人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卖烧鸡的汉子,他进堂屋冲着铁奎跟李玉翎分别见了一礼。 铁奎道:“兄弟,这就是老九。” 李玉翎道:“以前没见过。” 铁奎道:“他老在外面跑,你来的时候他没有来,他来的时候你又没有来,所以你们一直没碰过面…” 转眼望向老九,把叫他来的用意说了一遍。 老九听完便道:“这还有什么说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跟二哥走走。” 李玉翎微一欠身道:“好兄弟,我这里先谢了!” 老九道:“二哥,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自己人的事,难道不该么?” 铁奎道:“说得是,老三,进屋把我那斧头拿来。”老三进屋去拿了一把‘斧头会’的钢斧。 铁奎接道:“这是韫玉临走时送给我的,我一直没敢带在身上,没想到这回派上了用场了……” 把钢斧顺手递给了老九,又道:“别在腰里。” 老九把钢斧往腰里一别,道:“二哥,现在就走么?” 李玉翎点头道:“是的,兄弟,现在就走!” 老九转望老三,道:“三哥,盒子里头还有两只烧鸡,待会儿你拿进来分吃了吧!坏了可惜。” 李玉翎站起来道:“铁大哥,我走了。” 铁奎也站了起来道:“兄弟,我等你的信儿,好走,我不送了,出胡同的时候瞧清楚,保不定外头有狗。” 李玉翎道:“我知道,我自会小心,谁要敢盯我,我就拿他当要劫犯人的贼办,一个也不让他跑了。” 铁奎拍拍他肩头,强笑道:“好办法。” 李玉翎道:“铁大哥,关于无双……” 铁奎道:“你放心办你的事就是,无双我会替你找,只她没落进宫天鹤手里,我就能把她找回来。” 李玉翎带着老九走了。 ------------ 第三十八章 李玉翎押着老九进了“九门提督”衙门,一路上没见一个可疑的人。 这时候晌午已过,桂荣刚吃过午饭,一听到李玉翎,马上就迎了出来。 一见面,李玉翎便道:“大人,我把这‘斧头会’的交给您了!” 桂荣一见老九腰里那把利斧,神情一紧,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李玉翎当即说道:“大人放心,我跟他一切都谈好了,他一定老实,我保证他不会跑,也不会伤人,大人派个人先把他带下去吧!” 桂荣立即叫来几名亲兵,把老九押走了。 桂荣陪着李玉翎进了书房,书房里坐定,李玉翎便道:“大人尽可以放心,那‘斧头会’的,我已制住了他的一处穴道,他只敢有一点异动,马上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不过,大人得晓谕下人对他客气点儿,咱们得讲究两字‘信诺’,要不然他是不会照咱们的意思来说话的。” 桂荣忙道:“这个老弟你尽管放心,要是有人苛待他,我就把他交到营里去。” 李玉翎道:“早上拜别大人,我就出城去了,在外城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听他说‘斧头会’的人都撤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儿看看动静,探听探听万子仪的消息。再找‘斧头会’的人可就难了,大人千万善待,这件案子要落不了,怡王爷那儿可就难以交待。” 桂荣急急答应道:“我明白,我明白,老弟尽管放心就是。” 李玉翎道:“大人,眼下有个突发的扎手事,我不得不先向大人禀报一声……” 桂荣道:“什么事?老弟。” 李玉翎道:“听说宫天鹤已投向七贝子。” 桂荣一怔道:“真的么?老弟。” 李玉翎道:“我只是这么听说。” 桂荣道:“老弟在那儿听说的?” 李玉翎道:“外城。” 桂荣道:“那……恐怕不可靠吧?” 李玉翎道:“但愿如此。” 桂荣眉锋微皱,拿起鼻烟闻了两下,道:“不过宫天鹤真要投向了七贝子,这件事办起来可就麻烦了,老弟请想,办宫天鹤不就是跟七贝子过不去吗?”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只是,恭王爷,怡王爷跟七贝子这两头儿,总会跟一头儿过不去的。” 桂荣脸色为之一变道:“对了,老弟,你说这又怎么办?” 李玉翎淡然说道:“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代大人拿主张,总要得罪一头儿,那还要大人明智抉择。” 桂荣没说话,半晌才苦笑说道:“老弟,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宁可能得罪七贝子,也不能得罪怡王爷跟恭王爷呀!” 李玉翎道:“大人明智。” 桂荣道:“老弟,还有麻烦事儿,宫天鹤既然投向了七贝子,他要是缩在七贝子府不出来。我总不能派人从七贝子府拿他呀!只有一个办法,会同宗人府,可是这一会同‘宗人府’,事情就闹大了。” 李玉翎道:“用不着大人去拿他,也用不着大人会同‘宗人府’,这件事我自有主意,只大人派个人持大人名帖把‘侍卫营’、‘亲军营’两位统带请来就行了。” 桂荣道:“把他两个请来,是……” 李玉翎道:“到时候大人就会明白了。” 桂荣一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请他两个去,来人!”一名亲随低头走了进来,桂荣吩咐说道:“叫多明拿我名帖去请‘侍卫营’、‘亲军营’两位统带到这儿来一趟,就说我有急事,快!” 那名亲随应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亲随进来通报,高禄跟哈善到了,桂荣带着李玉翎迎了出去。 李玉翎是头一回见着这位“侍卫营”的统带,只见他身材瘦高,两眼炯炯有神,脸上微带冷意,很难见一点笑容,顶子、黄马褂,服饰齐全。 “侍卫营”的统带,派头就跟哈善不同,哈善没带人,高禄却带着四名护卫。 见礼中,高禄对李玉翎相当客气,或者他已经听哈善说过了,李玉翎是多伦格格的人,跟恭亲王、怡王都有关系。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李玉翎要出面对付宫天鹤。 书房里落座,“九门提督”毕竟大些,桂荣他坐了个上位。 坐定,哈善先开了口:“卑职正在‘侍卫营’,听说大人见召,马上就偕同高禄兄赶来,不知大人有什么差遣?” 桂荣看了看李玉翎道:“老弟啊!我看还是你说吧!” 这没什么好客气的,李玉翎当即就把宫天鹤可能投向七贝子玉铎的事说了一遍。这话一说完,哈善跟高禄都皱了眉。 哈善道:“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攀上了七贝子。” 高禄道:“七贝子可是大内的红人啊!” 李玉翎道:“两位的意思是……” 哈善摇头说道:“玉翎,这件事现在难办了。” 李玉翎摇头说道:“我的看法跟两位统带不同。” 哈善道:“你有什么看法?” 李玉翎道:“事关多伦格格的失踪,一旦有人指认宫天鹤,我以为即便是大内,也不会对七贝子有所宽容,何况这件事针对的是宫天鹤,而不是七贝子,倘若有人指认宫天鹤,七贝子敢庇护宫天鹤么?即使七贝子敢,咱们有恭王爷跟怡王爷两位撑腰,七贝子又敢拿咱们怎么样?” 哈善嗯了一声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咱们要是就此罢手,知难而退,大人办的这件案子便无法落案,要是这件案子无法落案,大人又怎么向恭王爷跟怡王爷交侍,一旦追究起来,恐怕咱们多少都得受点呵责。” 高禄突然一拍桌子道:“没想这混帐东西竟会这一手。” 李玉翎道:“宫天鹤这人极具心智,诚如你刚才所说,七贝子是大内红人,若此人不除,任他攀上七贝子,只怕今后他会更加骄狂,眼里一个人也放不下。” 高禄像被蛇咬了一下,刹时脸上变色。 的确,宫天鹤只跟他直接发生关系,李玉翎这一针扎得好,正中高禄的心病。 哈善那里频频点头:“有理,有理,这时候的宫天鹤已经是够瞧的了,要是他攀上七贝子,哼!那就没别人活的了,这是个心腹大患,就像长疮一样,若不及早拔脓去毒治好它,一旦蔓延,是能要命的。” “除他。”高禄一拍桌子,冷然道:“我豁出去了,我这就派人拘他去。” 李玉翎忙道:“使不得,统带。” 高禄道:“怎么使不得?” 桂荣道:“别忘了,他是在七贝子府,不是在别处。” 高禄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宫天鹤他总是我‘侍卫营’的人,他犯了法就是避到大内,我照样可以拿他。” 李玉翎道:“统带,宫天鹤是不是在七贝子府,现在还不敢断。” 高禄道:“你不是说他投了七贝子么?” 李玉翎道:“那只是道听途说,一旦碰到正事,是不足以采信的,你派的人闯进七贝子府要是拿着宫天鹤,七贝子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万一您派出的人到那儿扑个空,七贝子可就抓住这话柄说话了……” 高禄一皱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玉翎道:“我认为头一步必须先确定宫天鹤是不是在七贝子府?” 高禄道:“怎么个确定法,谁能跑到七贝子府瞧瞧去。” 李玉翎道:“这个您只管交给我就是,我有办法。” 高禄道:“你有什么办法,你能进七贝子府?” 李玉翎道:“不必进去,我自有办法引出宫天鹤……”转向哈善道:“统带,吴德明还押在营里么?” 哈善道:“还在营里,怎么?” 李玉翎道:“待会儿,咱们回营之后再说……”回望高禄道:“请统带多派‘侍卫营’的好手,最好找几个火枪手,您自己率领着,从今天起埋伏在‘总筠庵’的四周,以便拿人。” 高禄道:“‘总筠庵’?那儿去拿人,怎么回事儿?” 李玉翎道:“我自有办法把宫天鹤诱到‘总筠庵’去。” 高禄道:“你能把宫天鹤诱到‘总筠庵’去?” 李玉翎道:“是的,统带。” 高禄道:“你知道他现在在那儿?” 李玉翎道:“不敢确定。” 高禄道:“这就是了,你怎么引他?” 李玉翎道:“这个统带就不要管了,统带只管多派高手,另派几个火枪手就是,最好由统带亲自率领,因为宫天鹤是个大领班,换个人恐怕镇不住他。” 高禄道:“为什么要带火枪?” 李玉翎道:“宫天鹤那一身所学,您是拿不住他,这一回要走了他的,再想拿他可就难了,这回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高禄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什么时候派人埋伏去?” 李玉翎道:“这件事待会儿您回营之后再办,请记住,连您在内都要穿便衣,尽量别惊动‘总筠庵’一带的百姓,宫天鹤工心智,极狡猾,有一点异状他都不会上钩。” 高禄点点头,望着桂荣道:“桂公还有什么事么?” 桂荣道:“我为的就是这件事。” 高禄道:“那好,我这就告辞回营去办事了!”施了一札,要走。 李玉翎站起来一拦道:“慢着,统带,还有一件事。” 高禄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侍卫营’里,谁是宫天鹤的人,谁是您的心腹,您应该分得清楚,还有最要紧的是宫天鹤进了‘总筠庵’再采取行动,别急燥,别轻举妄动,我刚才说过,这一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高禄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么?” 李玉翎道:“最后我要声明一点,这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这法子必得他在七贝子府才能奏效,否则的话恐怕引他不来,您可别怪我劳神动众。” 高禄道:“这是大伙儿的事,谁会怪你,本来就不能确定宫天鹤是不是在七贝子府,要能确定,也就用不着这法子了。”转身行了出去。 高禄一走,李玉翎转向哈善道:“统带,咱们也该回营了,这件事必得几方面的配合,任何一方面不能有一步之迟,否则就拿不住宫天鹤。” “行。”哈善一点头道:“咱们这就走。”冲着桂荣施礼告辞。 李玉翎偕同哈善回到了“亲军营”,日头已然偏了西。 在路上李玉翎就教好了他,该怎么做,哈善明白。 往办公房一坐,哈善当即就下令提吴德明。 没一会儿工夫,步履声由远而近,只听外头有人高声说道:“禀统带,吴德明带到。” 哈善道:“叫他进来。” 外头一声答应,吴德明低着头走了进来。 吴德明本来就够瘦的,如今只剩下皮包骨。 哈善没理他,望着李玉翎笑道:“玉翎,你也真是,那儿不好办事,为什么偏偏挑上‘总筠庵’,那儿能摆上几桌酒席,在营里热闹热闹不好么?” 李玉翎笑笑道:“谢谢统带的好意,我不打算多惊动人,除了几个朋友外,我没请什么人,再说我也不打算让她在京里住,成过亲,请过客后我就送她走。” 哈善点点头道:“说来也都是宫天鹤,多好的一门亲事,要不是他不是挺热闹的么! 好,好吧!就依你吧!我在这儿给你道个喜,到时候我就不去了,她一个人住在‘总筠庵’么?” 李玉翎道:“是的。” 哈善道:“那好,你忙你的去吧!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让人家一个姑娘住在‘总筠庵’总不大好。” 李玉翎道:“谢谢统带,我告退了!” 哈善道:“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儿,也没工夫跟你多聊了。” 李玉翎答应一声,欠个身出了办公房。 李玉翎一走,哈善转望吴德明,立即沉下脸:“吴德明。” 吴德明忙一哈腰道:“统带。” 哈善道:“这一阵子在‘亲军营’,好受么?” 吴德明没说话。 哈善道:“说话呀!是什么就说什么?” 吴德明忙道:“回统带,不好受。” 哈善道:“那以后就少出歪主意伤人,这是你一个教训,可要记住了。” 吴德明自然是连声应诺。 哈善一摆手说道:“你的日子满了,可以回去了,记住,下回再犯到我手里,可没这么便宜。” 吴德明不但连声应诺,而且千恩万谢,哈着腰,退出了哈善办公房。 天黑了,北京城处处都上了灯。 “总筠庵”的灯比较暗了些。 “总筠庵”座落在“达智桥”,“潮度庵”对面,不算小,土壁上写着“杨仲山先生故宅”。 杨先生是一代快男儿杨忠先生。 杨先生因为得罪了权好严嵩,被执下狱,严乃得手,欲置于死地而后己,并暗中令狱卒施酷刑,肉破骨碎,惨不忍睹。 杨先生的朋友暗中送以“冉蛇之胆”,吃了可以免除用刑时受苦,杨先生,拒之曰: “撮山自有胆,何用冉蛇哉。”其豪气倔强,有如此者,后来从容就义于菜市口。 有绝命诗云:“浩气还太虚,丹心昭千古,生存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他的夫人张氏长于文学,有上世宗:“代夫乞命疏”,文名一时。 这座“总筠庵”主要分正殿、后殿、秘堂三部份。 正殿槛有:“经云杀身以成仁,奕奕丹心早褫权奸之魄;分曰浩气还太虚,巍巍庙貌常留忠烈之魂。” “总筠庵”里的那点昏暗灯光,不在正殿,也不在祀堂,而在入口处高悬横匾:“正气锄奸”四个大字的后殿。 后殿里,那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是李玉翎,他一身俐落打扮,腰佩长剑。李玉翎绝少带兵刃,如今为对付宫天鹤,他佩了长剑,足见他的慎重,也足见官天鹤不好对付。 初更,灯影一闪,后殿里多了个人,是铁奎。 李玉翎站起来道:“铁大哥请坐。” 铁奎道:“不坐了,兄弟,我来报头一趟信,宫天鹤确在玉铎府。” 李玉翎神情一变化,道:“那我等他上钩了!” 铁奎道:“兄弟要小心。” 李玉翎道:“外面的埋伏如何?” 铁奎道:“我看过了,相当隐密,不是自己人绝难发觉,我跟几个人枪手在一起,一有异动我会马上带他们闯进来。” 李玉翎道:“让铁大哥受累!” 铁奎道:“这是什么话?”一闪不见。 李玉翎又坐了下去,时间不好过,也难于打发。 在这个时候,等更漏的滋味实在是难受,四下里静悄悄的,是什么时候,全凭钟鼓楼上的钟鼓。 二更了! 没动静,夜越深,四下里越静。 李玉翎那抚剑柄的手湿湿的,那是汗。 大风浪他经过,大阵仗,他也见过,以往,他都能够从容,也都能够洒脱,唯独这次,他自觉显得紧张。 突然间,他想起了杨先生那干云豪气,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忠烈,热血不由往上一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来回地踱着,他只能听见他的步履声,就这么挨过了一个更次。 三更了! 人影疾闪,铁奎又进了后殿,他脸色凝重,有点阴沉,说道:“兄弟,宫天鹤不会来了。” 李玉翎道:“铁大哥,现在不过才三更。” 铁奎道:“兄弟,我是来报信儿的。” 李玉翎一怔,这才发觉铁奎神色不对,道:“铁大哥,怎么了?” 铁奎道:“钓鱼的香饵让鱼吃了。” 李玉翎脸色一变,跨步到了铁奎身前:“铁大哥,无双她……” 铁奎道:“兄弟,你冷静,听我说,是老五看见了,刚才宫天鹤来了,可是半路上突然杀出了严姑娘,是她迎向宫天鹤的,只说了两句话就跟宫天鹤走了,老五没敢拦,也没敢吭气儿……” 李玉翎两眼发直道:“无双她,这是什么意思?” 铁奎道:“只怕她要牺牲自己,跟老贼拼个同归于尽。” 李玉翎机伶一颤道:“老五可看见他们往那儿去了?” 铁奎道:“老五说他们往内城去了。”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铁大哥,我先赶去了,请通知高禄,随后赶到。”身形闪处,灯焰疾晃,后殿里已只剩铁奎一个。 铁奎不敢怠慢,跟着扑出了后殿。 李玉翎心急如焚,一路上腾跃飞驰,昏暗的月光下看,他捷如一缕青烟。 他一阵子急赶,没一刻工夫便驰抵了“七贝子府”。尽管他急,毕竟他还冷静,他没冒失的闯进去,夜闯“七贝子府”,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他扣了门环,砰然一阵响动之后,里面有了动静:“谁呀!这般敲门法。” 李玉翎没答应,直敲着门。里头那人火了,破口大骂道:“想死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隆隆响动,两扇门开了半扇,这就够了,李玉翎提腿跨了进去,进门便道:“我找‘天威牧场’的宫场主,在么?” 开门的是名亲随,他认得李玉翎,突然一惊,道:“是你呀!” 李玉翎道:“不错,是我,宫天鹤在那儿?” 那亲随道:“谁是宫天鹤呀?” 李玉翎冷笑一声:“不必装了,我不妨告诉你,宫天鹤私通莠民劫掳多伦格格案发了,我是奉命来拿他的,快说吧!他在那儿?” 那亲随听得刚一怔,里头又出来了人,是吴德明。 他一见是李玉翎,先是一怔一惊,继而说道:“是李大领班哪!什么事呀?” 那亲随把话一说,吴德明马上就沉下了脸:“李大领班,你可要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拿人拿到这儿来了,你听谁说‘天威牧场’的宫天鹤在这儿?” 李玉翎冷笑了一下道:“吴德明,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告诉你,‘侍卫营’的人马上就到……” 话刚说到这儿,高禄带着人赶到了,他把手一挥,带来的“侍卫营”高手立即围住了七贝子府,然后他带着四名护卫进了门。 吴德明知道事态重大了,脸上变了色,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造反么?我禀报王爷去……”他扭头要走。 李玉翎一把揪住了他,冰冷的说道:“吴德明,你一案刚了,又想吃官司,要知道这场官司可不比前一场,说,宫天鹤在那儿?” 吴德明就像那老鹰爪下的小鸡,丝毫动弹不得,叫道:“李玉翎,你,你竟敢跑到这儿来撒野,你,你不要命了!”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且看咱们俩谁不要命了。”“铮”然一声长剑出鞘,往吴德明脖子下就搁。 吴德明脸色大变,道:“李玉翎,你,你真敢杀人!” 李玉翎道:“窝藏匪类与匪类同罪,还有什么不能杀的?” 这话刚说完,吴德明扯着喉咙就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呀!” 刚喊了这几声,一声冷喝传了过来:“大胆李玉翎,还不住手。” 玉铎出来了,身后是八名护卫。 玉铎出来了,抓吴德明还有什么用,李玉翎当即就松了手。 吴德明跟条狗一般夹着尾巴狼狈奔向玉铎,抖着嗓门儿说了一阵,玉铎寒着脸走了过来,望着高禄冰冷的说道:“高禄,你好大的胆子,是谁叫你来的?是大内还是‘宗人府’的?” 祸既然惹了,再想抽身也来不及了,高禄头皮一硬道:“七爷,我的人犯了法,不必经由大内跟‘宗人府’,我有权拿人。” 玉铎厉声道:“大胆!” 高禄道:“七爷您别生气,不是高禄大胆,我的人串通江湖莠民掳走了多伦格格,上头追究起来,连我也要掉脑袋,为此我不得不拿宫天鹤。” 玉铎道:“你听谁说宫天鹤掳走了多伦,又听谁说宫天鹤藏在我这儿?” 高禄道:“回七爷,有人看见他进了您这贝子府。” 玉铎道:“谁看见了?” 李玉翎震声道:“卑职李玉翎。” “放屁!”玉铎怒喝一声,扬掌就掴。 李玉翎抬手一格,硬把玉铎震退了好几步,他冷冷说道:“玉爷,卑职是奉恭王爷跟怡王爷之命行事。” 一听这两位,玉铎含糊了,道:“恭王爷跟怡王爷,那好,我找他们二位理论去。”他要往外闯。 李玉翎伸手一拦道:“玉爷,等卑职拿着宫天鹤之后再去不迟。” 玉铎脸色铁青,咬牙说道:“李玉翎,你别忘了,我是皇族。” 李玉翎道:“卑职知道,只是窝藏匪类,就是皇子也跟百姓同罪。” 玉铎叫道:“李玉翎,你敢害我?” 李玉翎道:“这话请您在卑职拿不着宫天鹤之后再说不迟。” 玉铎道:“我不让你们往里去,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李玉翎道:“事关多伦格格安危,这恐怕由不得玉爷您,您固然是皇族,但卑职也是奉有恭王爷跟怡王爷之命拿贼,真要让宫天鹤连累了您,一个包庇劫掳皇族匪类的罪名落在头上那是划不来的。” 玉铎不知是气还是怎么,身子发了抖,连嘴唇都起了哆嗦,道:“你听谁说宫天鹤勾结江湖莠民劫掳了多伦格格,你有什么证据?” 李玉翎道:“等卑职拿着宫天鹤后,自有证据面呈玉爷。” 玉铎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证据。”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诉玉爷,是一名‘斧头会’江湖莠民指认宫天鹤。” 玉铎道:“那‘斧头会’江湖莠民呢?把他带来。” 李玉翎摇头说道:“玉爷原谅,卑职不能冒灭口之险。” 玉铎冷笑一声道:“空口无凭,我岂会相信你,在我没见着那江湖莠民之前,任何人别想拿宫天鹤。” 李玉翎道:“事关多伦格格的安危,卑职身负王命,万一走了宫天鹤,这个责任负不起,事出无奈,还请玉爷原谅……” 一挥手,喝道:“咱们搜!”带着人就往里闯。 “慢着。”玉铎厉喝一声道:“李玉翎,你真要搜?” 李玉翎道:“事关重大,岂有儿戏。” “好。”玉铎怒极而笑,一点头道:“我让你们搜,搜着了宫天鹤,我让你们把他带走,要是搜不着宫天鹤怎么说?” 李玉翎道:“卑职认个冒犯皇族之罪,任凭你议处就是。” “好。”玉铎猛一撇身,几乎是喊:“你搜。” 李玉翎带着人扑进去,刚到前院,摹地里后院方面传来轰然一声火枪声,还夹杂着几声震荡夜空的叱喝。 李玉翎立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大叫说道:“统带,跟我来!”带着高禄往后扑去。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这七贝子府庭院深深,院落重重,穿过了好几重门才抵达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后院。 后院里树海森森,黝黑一片,没一处灯火,在那昏暗的目光下,只能看见左近云廊缕回,树海中偶露几角飞旋狼牙,到那里去找宫天鹤。 忽然间,后院墙翻上一人,是一名侍卫营好手,只听他大声叫道:“禀统带,宫天鹤已然中枪受伤,属下看见他又折回了这院子……” 话声未落,倏地一声惨叫翻了下去。 高禄两眼冒火,大叫说道:“宫天鹤,你死到临头还敢伤人?” 后院静悄悄,只有高禄的声音震得四下里回响,别的那有半点动静。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统带不必跟他多费唇舌了,围住了那座小楼就是。”他抬剑指向树海中一座小楼,人也扑了过去。 高禄带着四名护卫跟了过去,抬眼望望门窗紧闭,毫无半点灯火的小楼,道:“你看见了么!他躲在这儿?” 李玉翎道:“没错,统带,适才贵属中暗算翻下墙头的时候,我曾见小楼上一点光亮疾闪。” 高禄冷笑一声,望着楼头道:“宫天鹤,有我在此,你还不赶快下来认罪么?” 小楼上静悄悄的,似没反应。 高禄火了,道:“宫天鹤,难道你要等我上去请你不成?”小楼仍是静悄悄的。 高禄大叫说道:“火枪手进来两个。” 打后墙外翻进了两名火枪手。 高禄抬手往上一指,怒喝说道:“给我轰他两下,看他下来不下来。” 两名火枪手一声答应,举起了枪……李玉翎拾手一拦,高声说道:“宫天鹤,男子汉大丈夫,敢做要敢当,你缩在楼上不肯下来还则罢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蓦地一声冷笑自楼头响起:“好吧!算我怕激,卑职无罪。” 高禄道:“站出来跟我说话。” 楼上一扇窗户呀然而开,宫天鹤露出半截身子,就站在窗前,只听他道:“统带,卑职在这儿。” 高禄道:“你给我下来说话。” 宫天鹤摇头说道:“统带原谅,在话没说清楚之前,卑职不能下去。” 高禄道:“罪证确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宫天鹤道:“统带,卑职我有什么罪?” 高禄道:“你有什么罪,你自己清楚,不必问我。” 宫天鹤道:“在卑职看来,卑职一未作奸,二未犯科,一点罪也没有。” 高禄怒声说道:“勾结江湖莠民劫掳皇族亲贵,这不是罪是什么?” 宫天鹤道:“统带说卑职勾结江湖莠民,劫掳皇族亲贵?” 高禄道:“不错,难道冤枉你么?” 宫天鹤道:“且莫说冤枉不冤枉,卑职要问问,是那一个告卑职的?” 高禄道:“没人告你,是一个犯人招出来的口供。” 宫天鹤道:“犯人,那儿来的犯人?” 高禄道:“‘亲军营’拿获的‘斧头会’江湖莠民。” 宫天鹤道:“这‘斧头会’的江湖莠民,是‘亲军营’那一个拿获的?” 李玉翎道:“我拿获的。” 宫天鹤笑了,道:“李玉翎,别人拿获的,我认罪,唯独你拿获的我不能认罪,这话你我心照不宣,是不?” 李玉翎冷冷笑道:“任何人缉获的叛逆,只要他指认你,你都得认罪。” 宫天鹤道:“统带,你可知道那犯人为什么指认卑职劫掳皇族亲贵么?” 高禄道:“我怎么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劫掳了皇族亲贵。” 宫天鹤道:“不是这么一回事,统带,是因为卑职跟李玉翎之间有私怨,他要陷害卑职。” 高禄道:“你跟‘亲军营’李领班之间有什么私怨?” 宫天鹤道:“他想要卑职的女儿,卑职没答应,所以他要陷害卑职。” 高禄道:“简直狗屁不通,他要你的女儿,你不答应,他就要害你,这种事听也没听过,再说他想要你的女儿,足证他跟你那女儿情投意合,既然这样,他怎么会陷害自己情人的父亲,简直狗屁不通。” 宫天鹤道:“统带,卑职说的句句是实情。” 高禄道:“那么我问你,你那女儿今在何处?” 宫天鹤道:“这个……您就要问李玉翎了。”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要我说么?她就在你掌握之中,在这座小楼之上。” 高禄道:“宫天鹤,听你的口气,只是‘亲军营’李领班想要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并不愿意。” 宫天鹤道:“卑职的女儿本来就不愿意。” 高禄道:“那好办,把你的女儿叫出来,让我当面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她要是不愿意,有可能是‘亲军营’李领班陷害你,她要是愿意,那就是你满嘴里放狗屁,快把你女儿叫出来吧!” 宫天鹤道:“回统带,卑职的女儿并没有跟卑职在一起,要知道她现在那儿,恐怕你只有问李玉翎。” 李玉翎道:“据我所知,你那女儿就在这小楼之上。” 宫天鹤道:“统带,你可不能听他的,卑职跟了您这么多年,卑职是个怎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么?” 高禄冷笑道:“我清楚,我太清楚了,你不是不承认劫掳了皇族亲贵?那也该到‘亲军营’去跟那犯人对质。” 宫天鹤摇头说道:“卑职不能到‘亲军营’去,卑职一去就活不成了。” 高禄冷笑一声道:“你这不是自知有罪么?” 宫天鹤摇头说道:“统带误会了,卑职倒不是自知有罪,卑职是明知这是设好的圈套,只等卑职往里钻呢!卑职可以告诉统带,那个犯人事先他们已买通好了。” 高禄道:“谁事先买通了犯人?” 宫天鹤道:“自然是如今站在统带身边的李玉翎。” 高禄冷笑一声道:“李玉翎不过是一名领班,即或他能买通犯人,‘亲军营’还有统带在……” 宫天鹤道:“你不提‘亲军营’的那位统带还好,提起来卑职就更不敢去了!” 高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指他们上下串通不成?” 宫大鹤道:“卑职不敢这么说,卑职只敢说自己人没有不护自己人的,‘亲军营’的统带,当然是护着他‘亲军营’的人,难道还会护卑职这个‘恃卫营’的人不成?这是显而易见的,即或没有袒护谁之心,他的下属知法犯法,一旦揭露对他也不大好,他一定装作不知情……”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身犯重罪居然还敢诬蔑我们统带,人所共知,我们统带一向公正无私……” 宫天鹤笑道:“他若公正无私,也不会给你出这个高明主意,让你出来陷害我了。” 李玉翎神情一震,厉声道:“你说我们统带……” 宫大鹤道:“即或这高明主意不是他出的,至少他曾经认可,要不然单凭你一个人绝害不了我,李玉翎,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分明是你把多伦格格弄走了……” 李玉翎心头震动,忙道:“你怎么知道是多伦格格?” 宫天鹤冷冷一笑道:“多伦格格失踪,这是件大事,谁不知道,我既来到京里,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事实上只有多伦格格一个人失了踪,你说的那皇族亲贵不是多伦格格还会有谁?” 李玉翎冷声道:“你倒反咬我来了啊!” 高禄突然道:“宫天鹤,你说你是冤枉?” 宫天鹤道:“回统带,卑职本就冤枉。” 高禄道:“你说李领班陷害你?” 宫天鹤道:“回统带,这是实情。” “那好。”高禄一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我‘侍卫营’的人,是跟了我多年的部属,我不能任人陷害你,只要你有一丝冤枉,我自会代你作主,你下来吧!只管跟他们到‘亲军营’对质去。” 宫天鹤突然笑了:“统带怎么把卑职当三岁小孩儿?” 高禄两眼一睁道:“你这什么意思?” 宫天鹤道:“卑职追随统带多年,别人不知道,统带该知道卑职是个怎么样的人,卑职还不至于那么傻,傻得连都是谁要害卑职都不知道。” 高禄笑了,红着脸笑了,笑得有点羞,也有点怒:“凭这一点,你有罪没罪,我已经很清楚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下来不下宫天鹤道:“七爷这座小楼,不是长久安居之地,卑职当然要下来,只是下面都是要命的人,卑职不敢下去。” 高禄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非等我轰你下来不可了。” 宫天鹤道:“卑职很放心,统带不会这么做的,至少李玉翎不会眼睁睁让统带往楼上放火枪。” 李玉翎冲着高禄低低说了几句。 高禄冷笑道:“因为你女儿在楼上,是不是?” 宫天鹤笑道:“看来卑职不想承认是不行了。” 高禄道:“你女儿如果不愿意跟李领班,李领班不会有什么顾虑的,是不是,照这么看你那女儿愿意,你那女儿既然愿意,李领班就不会无端的陷害你。” 宫天鹤道:“统带不必多说什么了,情势对我大不利,我不认罪也得认罪,干脆,我认了,统带看着办吧!” 高禄双眉一扬道:“你认了,那就好办……” 一招手,喝道:“轰他。” 两名火枪手举起了火枪。 李玉翎忙道:“慢着,统带,卑职愿意上去拿他下来。” 高禄道:“你是他的对手么?” 李玉翎道:“他受了伤,要不然他可以以宫姑娘为要挟,早就跑了,一个受伤的人,功力会打折扣的……” 只听宫天鹤笑道:“不错,要不是我受了伤,我早就走了,岂会囚在这小楼上任你们包围,只是,李玉翎,你敢上来么?” 李玉翎神情一震,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道:“宫天鹤,你拿无双要挟我?” 宫天鹤笑道:“那是当然,现成的人质,岂有不利用的道理,你只要敢登这小楼一步,我就杀了她。” 高禄道:“宫天鹤,你要杀自己的女儿?” 宫天鹤道:“统带明知道她不是我女儿。” 高禄怔了一怔,冷笑说道:“不错,我知道了,我是今天才知道的,宫天鹤,就冲这一桩你就死有余辜。” 宫天鹤哈哈笑道:“统带太认真,一个叛逆的女儿值得么?” 高禄道:“你少废话了,眼前你只有一条路,你下不下来都是一死……” 宫天鹤笑道:“统带,只怕未必……” 高禄冷笑道:“宫无双在你手里,李领班有顾忌,我可没有,轰他。” 他是真要轰。 李玉翎忙道:“统带且慢!” 高禄道:“李领班,宫天鹤是我‘侍卫营’的人,他犯了死罪就该死,谁有顾虑这么耗着,我可没那闲工夫。” 李玉翎道:“卑职以为只要在这儿多困他几天,他没吃没喝……” 宫天鹤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李玉翎,你别打那么好的算盘,这座小楼上可不缺吃喝,有酒有肉,一旦酒足饭饱兴来,我说不定还要跟宫无双在这小楼上痛痛快快的乐上一番呢……” 李玉翎一扬眉道:“宫天鹤,你敢?” 宫大鹤笑道:“还有什么不敢的,统带说得好,眼前只有死路一条,不乐是死,乐也是死,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做个风流鬼。” 李玉翎怒叱一声,闪身欲动。 宫天鹤立即喝道:“别动,李玉翎,先看看这是谁,你敢动一动,我就拍碎这颗乌云玉首。” 李玉翎目光所及,不由心头猛震,立即收住了扑势。 窗户上出现一个乌云蓬松,衣衫不整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那苦命的严玉华。 她整个人靠在宫天鹤身上,娇躯软绵绵的,分明是让宫天鹤闭住了穴道。 这可怎么办?高禄一心只想杀宫天鹤,他没有什么顾虑,要是他真再下令轰击,恐怕还真拦不住他。 偏偏严玉华落在宫天鹤手里,自己又不敢冒然上去。 这怎么办? 只听宫天鹤哈哈一笑道:“李玉翎,你看清楚了,我现在就要跟她乐乐了。” 抬手一扯,“嘶”地一声,宫无双那本已零乱的衣衫被扯破了,任谁都可以看得见,宫无双全身已然裸露了。 李玉翎两眼直欲喷火,可就不敢冒然上去。 突然一声传了过来:“兄弟,过来一下。” 李玉翎转眼一看,只见铁奎站在树丛暗影里向他招手,他当即纵了过去。 铁奎道:“兄弟,现在是你拿定主意的时候了。” 李玉翎道:“无双在他手里……” 铁奎道:“我知道,要让高禄下令轰击,无双也是死路一条,要让官天鹤污辱了她,那就更是生不如死,要除宫天鹤只有眼前这机会,这回要除不了宫天鹤,那祸患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兄弟,你要拿得起放得下,怎么说大局为重。” 宫天鹤一声得意长笑从小楼响起。 李玉翎双眉突扬道:“我若上楼去,不等于亲手杀了无双么?” 铁奎道:“你要不上去,那就任宫天鹤污辱无双,你的感受又如何,无双又怎样,还能活么?” 李玉翎唇边渗出了鲜血,他两眼都红了,一点头颤声道:“好吧!我上去。” 这句话是施尽了他的力气。 铁奎道“你从前头上去,我从后头上去。” 李玉翎道:“不,让我一个人上去,你带着伤……” 铁奎道:“那老贼的伤很重,我瞧见了,火枪打着他两条腿,我一条胳膊对付得了他,快去吧!” 转身往后楼扑去。 李玉翎一咬牙,跺脚拔起,直扑小楼,半空中他舌绽春雷,一声霹雳般震天大喝:“宫天鹤,我上来了!” 喝声中,他连人带剑撞进了小楼。 摹然一声大震,一扇门硬生生的被他撞得粉碎。 他进了小楼,看见宫天鹤跟宫无双,可是他怔住了! 宫无双仰卧在床上,上身赤裸着,宫天鹤就躺在她身边,两只裤腿都焦了,胸前插着一柄匕首,刀刃全没人胸膛,仅留刀柄在外。 他望着李玉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李玉翎,你来迟了一步,我不会让你杀我的。” 适时铁奎也进来了,入目眼前情景,一怔叫道:“兄弟,这是……” 宫天鹤笑道:“噢!你也来了,咱们是熟人了,是不是,胳膊上的伤好了么?” 铁奎没理他,道:“兄弟,给无双盖上去。” 李玉翎摹然惊醒,走过去拉开一床被子盖在宫无双那赤裸的身上。 宫天鹤道:“李玉翎,我没想到你真的敢上来,算你运气,我本来是想杀了她的,可是转念一想,临死之前做件好事吧!所以我把她留给了你,从现在起,她是你的人了,抱她走吧!” 李玉翎道:“我自会抱她走,不过在你临死之前,我要给你个明白,你不叫宫天鹤,你叫吕沧良,是不是?” 宫天鹤猛然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李玉翎吸了口气,道:“我艺出‘老爷岭’,你明白了么?” 宫天鹤突然脸色一变,继而目闪异采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目光一凝,看着铁奎道:“你呢?” 铁奎道:“我是‘神州八异’六先生门下,‘老爷岭’上的那位,是‘神州八异’中的二先生,你明白了么?” 宫天鹤突然笑了,道:“我全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李玉翎道:“‘大刀会’独臂黄奇,你可知道?” 宫天鹤道:“原来是他,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好吧!我认了,李玉翎,老爷岭门下,你行几?” 李玉翎道:“我行九,是老人家最后一个弟子。” 宫天鹤道:“原来是九师弟,老人家可好?” 李玉翎道:“你心里还有老人家么?” 宫天鹤凄然一笑道:“九师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打从我两腿受了枪伤,那时候起,我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九师弟,大师兄我已经是不行了,你要好好的干,千万别学我……” 李玉翎道:“八位师兄,我找到了四位,还有四位……” 宫天鹤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了四个叛师门的人,可是杀了他们四个之后,我也变了,主要是因为我定力不够,意志不坚,竟受了他们各种诱惑,九师弟,今后你也要小心,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话声一顿,脸上起了一阵抽搐,旋即也凄然的一笑道:“九师弟,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我自知愧对师门,罪孽深重,我死了之后,这具臭皮囊任凭九师弟怎么办了,九师弟,我,我……” 抬手一阵乱抓,两眼一直,头突然歪了,那只手也跟着垂下。 楼梯一阵响动,高禄上来了,一怔睁大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玉翎道:“统带,他自杀了!” 高禄冷哼一声,上前拔出佩剑,要砍。 李玉翎毕竟仁厚,伸手一拦道:“统带,人已死,何必多这一剑!” 高禄恶狠狠的一句:“便宜了他。” 提着剑,转身行了出去。 铁奎道:“兄弟,咱们也走吧!” 李玉翎道:“他的尸体……” 铁奎道:“咱们不能埋他,让他们去料理吧!” 李玉翎没说话,上前抱起宫无双转身出了房。 等他两个下了楼,高禄带着他的人撤走了,去得还真快,等都不等。 巨大一座七贝子府如今空无一人,想必玉铎畏罪跑到宫里求救去了。 铁奎道:“兄弟,你回那儿去,该留的留,该除的也除了,那四个死在宫天鹤之手,你的事暂时算告一段落了,我看你到我那儿去吧!到我那儿解开无双的穴道,歇息一会也该离开这儿了!” 李玉翎嘘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道:“铁大哥说的是到了铁奎那儿,把宫无双抱进了上房屋,头一件事就是解开她的穴道。 一掌拍下去,宫元双应掌而醒,李玉翎刚要叫她,宫无双张口狂喷一口鲜血,娇躯一阵抽搐,不动了。 让人想救都来不及,也让人不知从何救起。 李玉翎心胆欲裂,大叫道:“无双,无双……” 任凭他怎么叫,宫无双就是不动了,血,顺着她的嘴角还往外流,两片香唇逐渐变了色,发紫。 李玉翎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惊飞了魂,也手足无措,铁奎在一旁吓呆了。 老半天,李玉翎才直着眼,颤声道:“铁大哥,这是……” 铁奎说话有气无力,道:“兄弟,无双是中了毒,你不看她嘴角都紫了。” 李玉翎道:“这是谁……” 铁奎道:“或许是她找宫天鹤的时候就服了毒,她原想找宫天鹤拼个同归于尽的,谁知宫天鹤闭了她的穴道,而今穴道一解,毒性也因压制过久,猛然发作了。” 李玉翎流了泪,颤声说道:“无双,你这是何苦?” 一阵砰砰敲门声传了进来。 铁奎一怔道:“这是谁……” 老三和老四从东厢房窜了出来,铁奎道:“小心点儿,问清楚是谁再开口。” 老三、老四双双答应一声,开门去了,转眼工夫他俩带进一个人来,是老九,李玉翎一怔道:“我怎么把老九给忘了?” 老九进堂屋,见香消玉殒的宫无双,突然一惊便要问。 铁奎忙递个眼色,道:“老九,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老九强自平静了一下道:“桂荣听说宫天鹤已经死了,就把我放了回来……” 转望李玉翎道:“二哥,他还请你去一趟。” 李玉翎道:“有什么事么?” 老九道:“他没说,我也没问。” 李玉翎目光从宫无双脸上掠过,道:“铁大哥,不管怎么说,桂荣帮了我的忙,我该去一趟,无双还请铁大哥照顾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铁奎道:“兄弟只管去就是。” 李玉翎转身要走。 铁奎突然伸手一拦道:“慢着,兄弟。” 望着老九道:“桂荣怎么知道你二哥在这儿?” 老九怔了一怔,旋即说道:“那谁知道,想必他是让我碰见二哥顺便说一声……” 铁奎道:“别忘了,你是冒充‘斧头会’的人。” 老九又复一怔,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铁奎收回目光道:“兄弟,你慢点儿走,等我想想再去。” 李玉翎没多想,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多想,铁奎让他慢点儿走,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铁奎沉吟说道:“难不成桂荣看穿老九不是‘斧头会’的人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翎说道:“兄弟,你告诉桂荣,老九是‘斧头会’的人,是不?” 李玉翎道:“我是这么说的” 铁奎道:“那他不该知道老九是西城我这儿的人。” 李玉翎道:“铁大哥以为……” 铁奎摇头道:“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一顿抬眼向外,道:“老三,外头瞧瞧去,有没有人盯老九的梢?” 老三应声而去。 老九道:“大哥,我临近门时,还四下瞧瞧,没人。” 铁奎道:“慎重些总是好的。” 李玉翎道:“铁大哥,桂荣没理由这么做。” 铁奎摇了摇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 老二进来了,道:“大哥,我四下里都看过了,没什么动静。” 李玉翎道:“铁大哥似乎是多虑了!” 铁奎皱眉沉吟了一下,出堂屋拔起,正上堂屋屋脊,他站在堂屋屋脊上,居高临下,四下看望,天都快要亮了,在这黎明前,天色显得更暗更黑,远近空荡寂静,没一点儿动静,他跳下屋脊进堂屋道:“兄弟,你去吧!从哈善那儿出来,别到这儿来了,咱们‘六里屯’见。” 李玉翎道:“怎么,铁大哥要走?” 铁奎道:“不管情形怎么样,只要玉铎在一天,他就不会放过西城这般朋友,我看这儿是呆不下去了。” 李玉翎点了一下头道:“也好,咱们‘六里屯’见吧!” 目光移向无双的尸体,心里猛又一酸。 只听铁奎道:“兄弟放心,我会把无双跟老七夫妇一块儿带走,他们都是咱们的人,我得找一块静地埋他们。” 李玉翎道:“无双等我回来之后再安葬。” 铁奎道:“那当然,兄弟放心去就是。” 李玉翎没再说什么,这里的气氛悲凄,让他伤心,让他断肠,他也不愿意多留,转身要走。 铁奎突然伸手拦住了他,道:“兄弟,天亮之后你要不回六里屯,我可会同大师兄他们去找你去。” 李玉翎道:“铁大哥,用不着……” 铁奎道:“兄弟,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 转身出门而去。 ------------ 第三十九章 大街上冷清清的,静悄俏的,李玉翎一个人进了城,进了“九门提督”的衙门。 书房里见着了桂荣,桂荣一夜没睡,却没一点倦意,精神很好。 一见面他便笑道:“恭喜老弟,贺喜老弟!” 李玉翎强笑道:“谢谢大人,全仗大人义赐鼎力……” “没那一说,没那一说!”桂荣摇手说道:“高禄、哈善,我,没一个不是为了自己,我更是连一点忙都没帮上,想想我们挺不好意思的?” 李玉翎不好说什么。 落了座,桂荣含笑说道:“老弟,我听哈善说过了,你跟那位严姑娘挺要好,如今宫天鹤授首了,什么时候叨扰你老弟一杯啊!” 李玉翎只觉心里一阵刺痛,有心告诉桂荣宫元双已经死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让桂荣知道,当即他强笑道:“这个大人放心,到时候我会来恭请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桂荣锊着胡子哈哈笑道:“其实就是老弟不请我,我也是一定礼到人到。” 李玉翎极不愿意再说这些,当即话锋一转道:“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桂荣“哦,,地一声道:“先前我还担心那‘斧头会’的人碰不见老弟呢!没想到他竟碰见了老弟,是这样的……” 眉锋微微一皱道:“老弟,宫天鹤死了,可是多伦格格失踪的这件事不能落案,你看怎么办?” 李玉翎道:“不能落案,为什么?” 桂荣迟疑了一下,不安地笑笑说道:“我说了老弟你可别生气,在‘七贝子府’宫天鹤曾反咬你一口,有没有这回事?” 李玉翎点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莫非……” 桂荣道:“这话让高禄听见了,当然宫天鹤是死到临头,情急乱咬人,可是当时还有‘七贝子’的人在,这话听进他们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七贝子往宫里一报,宫里马上就派人找上了我。 固然,当时那‘斧头会’的人还在,我可以拉他出来指认宫天鹤,可是我不敢,万一他们把人要了去,叫我怎么跟老弟你交待,我只有偷偷把那‘斧头会’的人放了,叫他赶快找来你老弟商量个对策,你看看咱们怎么办?” 李玉翎道:“宫里来的人还在您这儿么?” “早就走了。”桂荣道:“他们不会待在这儿的,只交待一声,让我速速查明,往上禀报就行了!”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唯一的办法是找恭王爷跟怡王爷替我说句话……” 桂荣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其实只要你老弟能再拿个‘斧头会’的人来,让他堂上一指宫天鹤,那就更好办了。” 李玉翎摇了摇头,道:“大人,这我恐怕办不到,我拿住的那个,是‘斧头会’仅留的一个,留下来打听万子仪等消息的,这一放他岂有不连夜逃出京去之理,上那儿再找他去呢!” “也是!”桂荣皱着眉头,沉思着道:“那说不得老弟只有找找恭王爷跟怡王爷了…” 忽然举起茶杯,道:“老弟,来,咱们喝口茶再聊。” 李玉翎欠个身道:“大人请!” 桂荣喝了口茶,刚放下茶杯,一个随从在门外告进,进来之后,冲桂荣身一躬,道: “禀大人,营里顾总领班有急事谒见。” 桂荣“哦”地一声道:“这时候……他人呢?” 那亲随道:“禀大人,顾总领班在前头候着呢!” 桂荣迟疑了一下,冲李玉翎一笑道:“老弟,我失陪片刻,去去就来。” 李玉翎站起来说道:“大人要没别的事,我也要走了。” 桂荣忙一拦道:“别,别,老弟再坐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儿,请候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听桂荣这么说,李玉翎只得又坐了下去。 桂荣刚走,他刚坐下,就听见一阵杂乱而极轻微的步履声由远而近,就像有人衔枚疾走一样。 起初,李玉翎没在意,只当是发生了什么急要大事,刚才那亲随不说了么,“五城巡捕营”的顾总领班有急要大事求见,若非是急要大事,那位顾总领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求见桂荣。 可是后来他听听不对,这些杂乱而极轻微的步履声,到了书房外就停止了,而且四周都有,并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 他心中动了疑,站起来想看看,他刚站起,外头响起了话声:“李玉翎,东窗事发了,你快快束手就逮吧!” 是哈善的声音。 李玉翎心头一震,拉开了书房门,一看之下,他心头猛地又是一震。 哈善正对着书房门站着,两旁的“亲军营”好手,还有“五城巡捕营”的巡捕。 这还好,最使李玉翎心惊的是他一眼就看见四名火枪手。 刹时,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桂荣找他来,怪不得铁奎认为事有蹊跷,在铁奎那儿,他没心情多想,现在想一想,铁奎的怀疑并没有错,他当时也觉出事有蹊跷,可惜他当时没心情多想。 他定了定神道:“统带这是什么意思?” 哈善道:“什么意思?东窗事发了,你还不明白么?” 李玉翎道:“卑职不明白,统带明示。” 哈善道:“桂大人刚才没告诉你么?宫天鹤指你勾结江湖莠民劫掳多伦格格。” 李玉翎心里跳动了一下。 “统带,连桂大人都知道那是宫天鹤临死之前急乱咬人。” 一阵嘿嘿冷笑。 哈善接着又道:“我也知道,可是七贝子一状告到宫里,宫里不相信是宫天鹤临死之前情急乱咬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军营’统带,怎么敢跟宫里抗辩,宫里叫我拿人,我只好拿人了!” 李玉翎道:“统带,关于这件事,卑职刚才跟桂大人说过,卑职预备找恭王爷跟怡王爷去……” 哈善摇头道:“你用不着跑这一趟了,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怎么说,恭王爷跟怡王爷都不会相信你的,因为上头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你确是勾结江湖莠民……” 李玉翎道:“上头有什么证据?” 哈善笑笑道:“你一向挺聪明的,怎么这回这么糊涂,你不是拿着个‘斧头会’的人么,桂大人故意把他放走了,而且叫他找你到桂大人这儿来一趟,你要没勾结江湖莠民,他绝对找不到你。可是,他把话带到,你也来了,这是有意试试你,料不到我只用这么一点小智,你就不打自招了,这证据还不够吗?” 李玉翎听得心头连震,道:“统带……” “还有!”哈善道:“我这叫计中计,桂大人放走的那‘斧头会’的人,不但试出了你勾结江湖莠民,把你引了来,而且还揭出了那伙江湖莠民的藏身处。我可以告诉你,‘侍卫营’统带早就带着人包围那地方了,只等你一离开,马上就下令围剿,凭高统带带去的那些人,相信准能一网打尽他们,待会儿等高统带带着那伙江湖莠民回来,你就无从狡赖了。” 李玉翎听得心头狂震,一声“统带”,迈步就要出去。 一名火枪手喝道:“退回去。” 李玉翎不敢造次,连宫天鹤那种身手都伤在火枪之下,可见是无法跟这些火器硬碰的,于是他忙退了回去。 只听哈善又说道:“别说了,李玉翎,再怎么说也没人相信你的,当初杀宫天鹤我是为了自己,现在拿你,我也是为了自己,要走了你,我这顶子就没了,现在想想宫天鹤死得好冤枉。” 李玉翎明知哈善说的不错,老九一时不察,中计直找到铁奎那儿,自己一时不察,糊里糊涂的送上门来。 这完全是不打自招,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卑职说句话,不知道统带信不信?” 哈善道:“什么话?” 李玉翎道:“卑职拿的那个人,不是‘斧头会’的人,自万子仪案发,‘斧头会’的人早就跑光了,为了宫天鹤,卑职不得不找个朋友冒充……” 哈善一点头道:“这,我信,可是上头不信,我也知道那一伙儿是你的朋友,可是上头把他们当成江湖莠民,我有什么办法。” 李玉翎道:“统带总该给卑职申辩的机会。” 哈善道:“打从你开门至今,你申辩的还不够么?你要再申辩也可以,让我拿住你交到宫里,到那时你再申辩也不迟。” 李玉翎知道自己绝不能让他拿着,只这一让他拿着,那就全完了。 他心念转动,迟迟没说话。 哈善那里又开了口:“李玉翎,我不妨告诉你,上头要我拿你可是死活不说,火枪的威力你是知道的……” 李玉翎道:“统带,卑职无罪……” 哈善倏然而笑,笑得奸滑,道:“你还嘴硬么?我不妨再告诉你一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是‘神州八异’的门下,艺出‘老爷岭’,这绝不错吧!” 李玉翎机伶震颤,道:“统带听谁说卑职是……” 哈善道:“你亲口说的,不是么?” 李玉翎道:“卑职亲口说?” 哈善道:“在‘七贝子府’那座小楼上,你忘了?” 李玉翎心神狂震:“谁听见卑职……” 哈善道:“自然是有人听见,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李玉翎怔住了,心想: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有铁奎、宫无双、宫天鹤在场,铁奎不必考虑,官无双跟宫天鹤都已经死了,死人不会告状,这是谁听见的? 难不成是高禄?不可能,当时高禄在楼下,绝听不见楼上的谈话。 那么是另有别人隐在楼上?更不可能,凭自己跟铁奎的听觉,别说楼上另有别人,就是有人靠近小楼,也绝瞒不过自己跟铁奎的耳朵。 那是谁? 是哈善施诈? 不会,施诈那有诈得那么巧的,时间、地点、说的话完全对,就跟哈善他自己当时也在场一样。 现在“罪证”已然确切,就是舌头能把天翻过来也没用了。 怎么办? 留也不能留,冲也不能冲。 他既是这么个“叛逆”,留是死路一条。 他是个血肉之躯,绝受不了那火枪灼热的铁砂。 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退进“办公房”死守,等候铁奎援后到来,自己有一柄长剑在手,抵挡“新军营”跟“五城巡捕营”的这些高手绝无问题,至于火枪虽然威力大,不让那些枪手靠近,谅无大碍。 有此一念,他立即退进“办公房”关上了门。 只听哈善在外头叫道:“李玉翎,你这是打什么主意,要知道你今天是逃不了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发落么?” 李玉翎没答话。 只听哈善又在外头叫道:“李玉翎,你莫非等我下令火枪轰你么?出来吧!李玉翎,只要你肯乖乖出来束手就逮,念在你跟我这一阵子的情份上,我会请求上头对你从宽议处的……” 李玉翎暗暗一声冷笑:玩心眼儿玩到我头上来了,你不过一个“亲军营”小小统带,有什么资格说话? 心念甫至此,突然惊觉有人靠近。 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只让后窗伸进一管手枪,自己便算交给他们了。 身上苦无暗器,当即伸手从桌上抓起一支笔打了出去。 一支狼毫到了他手里何异一柄飞刀,“飕”地一声那支笔射出后窗,后窗响起一声惨叫,砰然一声有人倒地。 突听后窗外响起大叫:“叛逆伤人了,叛逆伤人了!” 前头哈善一声惊叱怒道:“好大胆的叛逆,死到临头还敢拒捕伤人,给我冲。” 李玉翎只听得衣袂飘风从前头响起,他心知有人扑了过来,听听那衣袂飘风声,扑过来的还不只一个。 当即他一紧手中长剑,退一步关闭了后窗。 他是怕背腹受敌。 他的顾虑没有错,当前门被撞开,冲进四个“五城巡捕营”高手之际,后窗“轰”然一声响,一看后窗被火枪轰炸得粉碎,一蓬灼热的铁砂打了进来,正好迎着扑进来的那四个人。 前头的两个惨叫声中倒了下去,后头那两个有前头那两个为盾牌没挨着,魂飞魄散地急急退了出去。 看看倒在门口的那两个,面目全非,一身都焦了。 这能怪谁,要怪只能怪带着拿人的哈善前后没协调好。 只听哈善在前头厉喝骂上了:“饭桶,饭桶,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我找你们来打自己人的不成,也不看看是怎么回事就乱放枪,下次没我的命令,谁要是敢再乱放枪,我就马上摘谁的脑袋。” 有哈善这一句,任谁也不敢乱放枪了,无形中倒帮了李玉翎不少忙。 他没想到,如今后窗明开,只一管火枪伸进“办公房”去,马上就能制住办公房每一个角落,这是拿叛逆的最佳时机。 只听哈善话锋顿了顿,接着喝道:“再给我冲!” 冲吧!一声答应又是四个“巡捕营”的好手扑到。 李玉翎一挥长剑扑了过去,剑气寒光,飞卷而出。 同是兵刃,兵刃在他手里威力又自不同,只见剑花朵朵分袭四巡捕持刀腕脉。 大叫迭起,四柄腰刀落了地,四巡捕抱腕暴退,个个从指缝里往外渗血。 哈善急忙喝道:“放枪!” 轰然一声,他身旁一名火枪手放了枪,李玉翎早已避开前门一蓬灼热的铁砂落了空,从后窗打了出去,后窗外那些人,个个惊呼,纷纷走避。 哈善恼羞成怒,跺脚直骂:“都是饭桶,所有的火枪都给我对着‘办公房’轰,索性轰垮了它,看他还往那儿躲?” 李玉翎心头刚一震,轰然两声,前后火枪齐放两声,打得“办公房”桌倒椅飞,声势惊人。 有一小部份,铁砂激荡斜飞,直袭向李玉翎的双腿,要不是李玉翎躲得快,两腿非被打中不可。 李玉翎一颗心当即沉了下去,他明白,哈善这一着恼,火枪要是再这么轰下去,这办公房就待不住了。 真要那样,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冲出去,找放枪的空隙冲出去。 他知道,这种火枪虽然威力强大,但一枪放过之后,得装药、填铁砂,等老半天才能放第二枪,只看准这一间隙冲出,运气好或许不会伤在灼热的铁砂下。只不要伤在铁砂下,那两个营的好手并不足虑。 心念至此,他当即一紧长剑,就预备找那放枪的间隙冲出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九门提督”桂荣的声音传了过来:“停手,停手,别再放了!” 话声来自办公房左,究竟桂荣为什么下令停手,李玉翎看不见,不得而知。 可是他看得见哈善,清清楚楚的看见哈善的脸色一变。 紧接着,一个劲道话声从适才桂荣话声传来方向传了过来,冰冷:“统带爷,桂大人倒霉落在我手里,你不听我的也得听桂大人的,叫你的人往后撤吧!” 铁奎! 李玉翎的心猛然一松,嘘了口气。 他听见了,是哈善的怒叱:“大胆叛逆,岂敢……” “统带爷,闭上你的嘴巴!”铁奎冷冷道:“愿不愿意后撤随你,不勉强。” 只听桂荣“哎哟”一声,即惊声说道:“哈善,你还不快退,退呀!” 李玉翎看见了,哈善一跺脚,带着人往后退去。 铁奎的话声传了进来:“兄弟,你可以出来了!” 李玉翎提着长剑行了出去,往左一看,他心头一震,铁奎混身是血,伤痕处处,一把长剑架在桂荣脖子上,桂荣脸色如上,直哆嗦。 李玉翎立即纵了过去,道:“铁大哥,你这是……” 铁奎一摇头道:“兄弟,离开这儿之后再说吧!你先走,让桂荣陪我断后。”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桂荣,道:“不,铁大哥先走,我来断后。” 铁奎道:“兄弟,你……” “铁大哥,以往我听你的,这回你何妨听我一次。” 铁奎想再争,眼前的情势也不容耽搁,他微一点头道:“好吧!兄弟,我就听你一次,带着他不便穿屋越脊,咱们走出去,门口正好有辆马车是‘亲军营’这位统带的。” 松了桂荣,大步往外行去。 李玉翎倒提长剑,拉了桂荣就要走。 只听哈善道:“李玉翎,你敢……” 李玉翎冷冷他说道:“你放心,我还嫌他不够份量呢!到了该放他的时候,我自然会放他的。” 桂荣白着脸,颤声说道:“老弟,你可怜可怜我,这不是我的主意……” “桂大人。”李玉翎道:“统带这称兄道弟,我不配,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你不过是个小小看门官,走吧!” 拖着桂荣往外行去。 果然,大门外停放着一辆双套马车,挺气派的,铁奎早就登上了车辕拉起了缰。 他一见李玉翎出来,便道:“快上车吧!兄弟,有他做伴儿,出城是不成问题的。” 李玉翎把桂荣往车上一推,道:“铁大哥陪他在车里坐,我来赶车。”跃身登上了车辕。 铁奎还待再说。 李玉翎一把夺过缰绳道:“铁大哥,多听我一次又何妨!” 铁奎没奈何,把鞭往李玉翎手里一交,转身钻进车里,可怜车里桂荣已吓软了。 李玉翎挥起一鞭赶动了马车。 这时候天已亮了,赶车的是李玉翎,里头发生变故,京城的步军还不知道,谁都认识李玉翎是“亲军营”的李领班,当然是开城放行。 出了内城,要按李玉翎的意思,就要放桂荣。 可是铁奎道:“兄弟,让他多陪咱们一段路,等出了‘永定门’再说吧!” 李玉翎没多说,挥起一鞭马车停也没停地直出了“永定门”。 离城半里,马车停下,铁奎把桂荣推下车,道:“对不起,桂大人,马车我兄弟要用,只有劳动您桂大人的玉趾回去,我辈素重信诺,没动你你就该知足了,请吧!桂大人,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了!” 李玉翎挥鞭抖缀,马车顺官道如飞驰去。 桂荣站在官道中央,还在白脸哆嗦,他是知足,死神手里,刀口下捡回一条命,那有不知足的。 车行十丈,李玉翎道:“铁大哥,咱们上那儿去?” 铁奎的话声突然变得有气无力,道:“兄弟,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铁奎道:“不碍事,死不了的,兄弟。” 李玉翎道:“我听哈善说,高禄带着人埋伏在你那儿四周铁奎道:“我就是那时候受的伤,你刚走,高禄就围上来,他带的人不少,尽是‘侍卫营’好手,弟兄们全留在那儿了,只有我带着无双冲出重围……” 李玉翎脸色一变道:“铁大哥,老三、老四、老五和老九全留在那儿了?” “可不!”铁奎道:“弟兄们死得好惨,硬是让乱刃剁死的,要没他们东挡西挡,我也出不来。也幸亏高禄没带火枪。” 李玉翎心中一阵酸痛,道:“老七夫妇呢?” 铁奎道:“活人都出不来,何况是死人,再说一个人也带不了那么多,只有把无双带了出来。” 铁奎这种血性朋友上那儿去找,舍弃了自己亲手足一般的患难兄弟,却把朋友的人,拼死带了出来。 李玉翎心中又是一阵绞痛,道:“铁大哥,我只能说声感激铁奎道:“自己兄弟,还说这个干什么?” 顿了顿又道:“兄弟,前头有座庙,瞧见了么?” 李玉翎早就看见了,前头是有座庙,座落在半里之外,庙后是一片树林,挺密。 他当即道:“看见了,咱们在庙前停车么?” 铁奎道:“不错,雁霜、芸姑,还有小秃子,都在那儿等着咱们呢!几位老人家跟大师兄他们有事他去了,不然我不会一个人闯进内城找你去,本来该让雁霜跟几位老人家一块儿走的,可是雁霜要等你,说什么也不肯走。”半里距离不远,说话间已然近那座庙。 李玉翎看得清楚,那座庙不怎么大,也够残破的,想是年久失修,久绝香火。 只见一人从庙里窜了出来,是小秃子,他老远便看见了高坐车辕的李玉翎,立即嚷了起来。 小秃子这一嚷,庙里又出来两个人,是芸姑跟多伦,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想必是哭过。 适时马车已到了庙前,李玉翎跳下了车辕来,道:“小秃子,快帮忙把你六叔给扶进去。” 小秃子还没答应,铁奎已自车上跳了下来,道:“干吗呀!我走不动了?放心,兄弟,铁奎九条命,绝死不了的。” 话虽这么说,他脸色白得怕人,脚下也一个踉跄。 芸姑跟多伦忙走过去扶住了他。 “瞧!”铁奎笑道:“我这俩弟媳妇儿多好。” 别人可没笑,芸姑跟多伦脸都没红一红,有的只是一脸优,一脸愁。 铁奎笑着一摆手道:“小秃子,把马车赶进庙后树林里去,掩避好。” 小秃子答应一声,跳上车辕赶车就走。 小秃子是赶车能手,车飞快,却四平八稳。 几个人进了庙,芸姑跟多伦把铁奎扶到一堆干草旁坐下,李玉翎抬手先闭住了铁奎几处穴道,抬眼说道:“有金创药么?” 芸姑点点头道:“有,刚才我就要给六哥敷伤,可是六哥不肯,放下无双就去找你去了。” 李玉翎抬眼一扫,没见宫无双的尸体,道:“无双呢?” 芸姑道:“在后殿里。” 李玉翎明白,所以把宫无双的尸体放在后殿,是怕他看见了难过,他沉默了一下道: “你给铁大哥敷上药吧!” 芸姑这儿为铁奎敷伤,多伦那儿问道:“玉翎,内城情形怎么样?” 李玉翎当即说了个大概,最后苦笑说道:“都怪我,没听铁大哥的,要不然什么事也没有了!” 铁奎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还说这个干什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就是经验,这就是历练。” 李玉翎强笑道:“经验、历练是有了,可是几个好兄弟没了。” 铁奎唇边掠过一阵抽搐,道:“江湖上的有几个长命百岁的,这血债总有一天咱们要讨回来。” 李玉翎没说话。 铁奎道:“兄弟,哈善怎么知道你对宫天鹤说了什么?” “谁知道!”李玉翎苦笑摇头道:“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保不定那老兔崽子没死!” 小秃子说了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进来了。 李玉翎没接话,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眼见宫天鹤一柄匕首插进了胸膛里,眼见官天鹤气绝的。 铁奎皱眉沉吟了一下道:“兄弟,宫天鹤此人可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铁大哥,你我都曾眼见他气绝。” 铁奎道:“不,兄弟,你我只是眼见他不动,并没有眼见他气绝。” 李玉翎道:“那有什么两样?” 铁奎道:“大不同,兄弟,气绝是真死,不动却有可能是诈死,咱们并没探过他的鼻息,摸过他的脉,是不?” 李玉翎道:“话是不错,只是……” 铁奎道:“兄弟,除了宫天鹤,当时楼上没别人,高禄在楼下,听不见咱们的谈话,楼上要是躲的有别人,绝错不过咱们的两对耳朵,可是小秃子无心说中了,我怀疑当时他只是诈死,等咱们走后,在临死之前把咱们抖露出来。”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也许……” 摹地里,外头传进个话声:“李领班在这儿么?” 铁奎一惊道:“这是……” 小秃子闪身就要往外扑。 李玉翎伸手一把拉住了他,转脸向外,沉声道:“是那位,请进来说话!” 庙门口人影一闪,大步进来一个人,李玉翎一见此人脸色就是一变,此人他认得,是高禄那四个护卫中的一个。 李玉翎把小秃子往后一拉,跨前一步挡在几人身前,道:“你们的本事不小啊!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那人道:“李领班跟这位铁爷只顾着跑,把留在地上的车轮印给忘了。” 不错,当时李玉翎跟铁奎谁也没想到这点。 李玉翎道:“既然你们找到这儿来了,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们只管进来就是,我不惜殊死一拼。” 那人笑道:“李领班大半是误会了,其实也难怪李领班误会,在这个时候有我这个人蹑踪而至,的确让人误会……” 顿了顿,又道:“李领班,我是一个人来的,李领班要是不信,可以派那一位出去四下看看去。” 李玉翎一怔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小秃子闪身窜出去,转眼间他又窜了回来,道:“没错,二叔,他真是一个人来的。” 李玉翎疑惑地望着那人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李领班是问我的来意?” 李玉翎道:“不错。” 那人道:“我叫赵龙标,是高统带的贴身护卫……” 李玉翎道:“这个我知道,我见过你。” 赵龙标道:“我是奉高统带和哈统带二位之命而来……” 李玉翎道:“怎么样?” 赵龙标道:“两位统带让我给李领班送个信儿来,不过他二位有个条件……” 李玉翎道:“是什么要紧的信儿,我还不清楚?” 赵龙标道:“宫天鹤没有死。” 李玉翎一怔。 铁奎霍地站了起来道:“宫天鹤果然没死?” “看!”小秃子得意了,歪着秃头:“我没说错!明儿个我也能摆卦摊儿了!” 赵龙标面泛诧异之色,道:“怎么,诸位,诸位已知道了?” 铁奎道:“我几个只是这么猜,可没确定,我几个猜当时他也许还剩下一口气……” 赵龙标道:“宫天鹤根本就是好好的,连一点伤都没有。” 铁奎讶然说道:“这话……我明明看见一把匕首插在……” 赵龙标笑笑道:“那是他打马虎眼,那是一把断刀,他早就把锋刃弄断了,只剩下一个把儿往胸前衣襟上一夹,乍看上去就真跟一把刀插在胸口一样。” 铁奎不由为之动容道:“好狡猾的兔崽子……” 李玉翎道:“高禄跟哈善让你把这信儿送来,是什么意思?” 赵龙标道:“您二位不是要杀宫天鹤么?两位统带知道,宫天鹤是您二位师门的叛徒,您二位非杀他不可,怕您二位被他瞒过,所以……” 李玉翎道:“他二位有什么条件?” 赵龙标道:“两位统带说,您二位尽管进城杀宫天鹤去,他们绝对不闻不问,不过您二位杀了宫天鹤之后,不能在京畿一带再停留,马上得走……” 李玉翎道:“他们两个说的是不错,我们非杀宫天鹤不可,或许宫天鹤能瞒过我两个一时,但瞒不了我们一辈子的,只要我们知道宫天鹤他没有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置他于死地……” 赵龙标道:“您的意思是……” 李玉翎道“不必他们告诉我,我迟早会知道的” “您错了,李领班。”赵龙标笑笑说道:“固然,官天鹤诈死只能瞒人一时,不能瞒人一辈子,可是在您来说,早除宫天鹤应该比晚除宫天鹤好。再说,宫天鹤两条腿伤仍重,现在也正好处在穷途末路的劣境,这时候除他应是易如反掌,如若一旦他两腿伤好,等他掌握大权,到那时候,即使几位发现他是诈死,除他可比现在难得多。” 铁奎道:“阁下这话有理,是不是我们不答应这条件,就除不了宫天鹤?” 赵龙标摇头说道:“我不敢这么说,当然了,两位若是不答应这条件,两位统带是不会让两位恣意进去内城杀害宫天鹤的,不过凭两位的身手,要拦二位也不是易事,可是二位不知道宫天鹤藏身何处,内城地方不小,找起来……” 铁奎道:“一天找不着还有第二天!” 赵龙标道:“那当然,可是两位统带若是在宫天鹤的住处布上几支火枪,那可比他二位不闻不问难多了。” 铁奎道:“设若我二人擒下你,逼出宫天鹤的藏处呢?” 赵龙标笑了,谈淡地道:铁爷,我们统带待我不错,土为知己者死,为友两胁可以插刀,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再说,我明知道像二位这种顶尖儿的人物,是不屑为此的。” 铁奎道:“你是个人物,也挺会给人戴高帽子。” 赵龙标道:“其实我不妨实告二位,两位统带已经在宫天鹤的住处四周布上了防卫,虽不敢说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可是火枪的威力也够瞧的,我要是不带满意的答复回去,他二位是不会撤人的。” 铁奎道:“照这么说,我兄弟只有答应这一条件了!” 多伦突然开口说道:“高禄跟哈善这是什么意思,听口气好像他们俩也不愿让宫天鹤活着?” 赵龙标微一欠身道:“回格格,这您问李领班就明白了。” 多伦一震道:“你认识我?” 赵龙标道:“小的见过格格。” 多伦不安地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双眉微扬道:“高禄跟哈善的条件我答应!” 赵龙标道:“那我的任务便算达成了,至于格格的事,您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江湖上来的,事不关我,我不会多嘴的。” 李玉翎道:“宫天鹤躲在那儿?” 赵龙标道:“景山有座‘万福阁’……” 李玉翎道:“宫天鹤躲在‘万福阁,里?” 赵龙标道:“正是,景山是大内之镇,他自信躲在那儿安全。” 铁奎道:“我问一句,诱李领班进内城,高禄带着‘侍卫营’好手包围西城,可是宫天鹤出的主意?” 赵龙标道:“铁爷,您料对了!” 铁奎道:“我能提出条件么?” 赵龙标道:“您请说,只要能答应的,我随时随地可以作主!” 铁奎道:“我要向你们统带要几具尸体。” 赵龙标截口说道:“我明白了,行,一句话,我可以代他二位作主,那几位也在原处,您尽管去抬……” 铁奎摇头说道:“这辆马车我还要派别的用场,再说我一个百姓提那么多具尸体出城也不方便,我看不如这样,为表示两位统带的诚意,麻烦那位给我送到这儿来,我们哥儿俩等到尸体送到,再进城上景山去找宫天鹤。” 赵龙标一点头道:“也行,我回去之后,马上就命他们给铁爷送来。” 铁奎道:“那就先谢谢了,最后一句话,还望阁下带回去给两位统带,双方既属互惠,就该以诚相待,最好别施诈玩花招,要嘛最好一下把兄弟留下,我兄弟只走脱一个,这笔帐总要算的。” 赵龙标道:“这个您放心,赵某人愿以这条还不太贱的命担保。” 李玉翎道:“那么阁下请回吧!我兄弟只等几个罹难的弟兄送到,马上就进城去。” 赵龙标没再多说,一抱拳,转身大步出庙而去。 铁奎一嘟嘴,小秃子灵巧地跟了出去。 多伦道:“没想到,他们也会勾心斗角。” 芸姑道:“那儿都一样,官场中尤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背地里争权夺利的厉害,只有利害而没有道义,别看他们是自己人,一旦自相残杀起来,比对外人还厉害。” 多伦道:“高禄跟哈善,能相信么?” 铁奎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防不能不防,我怕他们施的是一石两鸟之计,借咱们之手除去宫天鹤,然后就近埋伏对付咱们,其实,倒不怕他们的人,怕的是他们的火器,那东西可真霸道……” 芸姑道:“以宫天鹤引咱们入毅,心腹大患除了,咱们也上了当,这倒是一着很好的计,狠而且毒。” 多伦道:“那别去,等机会再来,反正已经知道宫天鹤没有死,他这个人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李玉翎突然说道:“铁大哥,待会儿他们把老三几个送来之后,车有两辆,你护着芸姑跟雁霜,带着小秃子先走。” 铁奎道:“你一个人进去?” 李玉翎道:“不错,总不能全待在这儿等他们包抄去。” 铁奎道:“话是正理,主意也不错,只是不行,要去,咱们俩一块儿去。” 李玉翎道:“铁大哥,要知道你帮不了我的忙,而且很可能成为我一个累赘。” 铁奎道:“你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是去定了,非去不可。” 人影一闪,小秃子进来了,道:“上那儿去,我也去。” 铁奎道:“偷东西去。” “好啊!”小秃子叫道:“那是我的本行,我最拿手,上那儿偷,偷什么?” 芸姑寒着脸道:“别胡扯了,人呢?” 小秃子道:“走了,真走了,我跟了他老远,没错,只他一个人。” 铁奎道:“看来高禄跟哈善倒挺有诚意的。” 芸姑道:“当然有,等着你上钩呢!还能没诚意么?” 多伦道:“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李玉翎道:“雁霜,这险是值得冒的。” 铁奎道:“玉翎说的不错,宫天鹤是师门叛徒中一个巨孽,对整个武林来说,他是个枭雄,留不得。” 多伦道:“可是您的伤这么重,他一个人……” 铁奎道:“谁说他一个人去了?” 李玉翎目光一凝,望着铁奎道:“大哥真要去?” 铁奎道:“这还假得了么?” 李玉翎道:“你带着伤连番折腾,元气未复怎么能跟我一块去?要去也可以,等我助你运运功恢复元气再说。” 铁奎道:“那好办,来吧!” 猛地上一坐,盘膝闭上了眼。 李玉翎走过去一指点出,铁奎倏觉指风所点的部位不对,两眼猛一睁,就要说话,可是已经迟了,李玉翎一指点实,他眼前一黑便躺在草堆上。 芸姑道:“玉翎,你这是……” 李玉翎道:“我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去,不这样没法子拦他,他要是好好儿的,我也不会拦他,待会他醒来后,让小秃子驾车,另一头拴在后头,等出了二十里再解开他的穴道。” 只听一阵辘辘车声跟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小秃子道:“别是他们来了?” 闪身扑了出去,随听他在庙外叫道:“二叔,没错,他们来了!” 李玉翎举步行了出去。 出庙一看,只见一个黑衣汉子赶着一辆单套马车疾驰而来,那赶车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侍卫营”的人。 李玉翎道:“小秃子,提防车里藏着活人,进庙去。” 小秃子还真听话,转身进了庙。 那辆单套马车疾驰而至,庙门口停稳,那黑衣汉子跳下车辕一抱拳道:“李领班,赵龙标赵爷命我送人来……” 李玉翎走到车旁掀开车蓬一看,唇边闪过一丝抽搐,随即放下车蓬道:“谢谢您了,还得麻烦您先回去。” 那黑衣汉子道:“不要紧,赵爷本是这么交待的,李领班要是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李玉翎道:“你请吧,见了赵爷请告诉他一声,我马上进城去。”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李玉翎喊道:“小秃子。” 小秃子一阵风般到了跟前。 李玉翎道:“把树林里那辆车赶出来。” 小秃子应声如飞而去。 小秃子去赶车了,庙里走出芸姑跟多伦,她两个架着铁奎。 小秃子赶来了马车,芸姑跟多伦把铁奎扶上了车,然后芸姑又转身进庙把宫无双抱了出来。 李玉翎心中一惨,把脸转向一旁。 一切都妥当了,小秃子把拉尸的那辆车拴在坐了人的这辆车后,随即跳上了车辕,道: “两位姑娘请上车吧!” 芸姑望着李玉翎道:“让雁霜先走,我跟你去。” 李玉翎道:“你?” 芸姑双眉一耸道:“不行么,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李玉翎摇头道:“芸姑,这不是你的事。” 芸姑睁大美目道:“那你说是谁的事?” 李玉翎道:“我的事,你跟雁霜等着做少奶奶吧!” 芸姑一怔,红了脸,旋即低下了头,当她要抬起时,李玉翎一指点在她“睡甜穴”上,她应指而倒,李玉翎扶着她,把她扶上马车,道:“小秃子,不过二十里不许解穴,听见了么?” 小秃子忙道:“二叔,我知道。” 李玉翎转过身来道:“雁霜,你也上车吧!” 多伦流了泪,道:“玉翎,你……” 李玉翎伸手扶了扶香肩,道:“放心,雁霜,我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上车吧!” 连扶带拉的把多伦扶上了车。 多伦车里探出螓首,满脸是泪,道:“玉翎,我帮不了你的忙,你可千万小心。” 李玉翎一边点头,一边示意小秃子赶车。 小秃子一声强笑道:“二叔,您可快来,别让大伙儿为您牵肠挂肚。” 挥起一鞭,赶着马车驰去。 李玉翎的神色,跟着那如飞驰去的马车,渐渐的阴沉,阴沉,就好像他的欢乐被马车带走了,越带越远的离开他一样…… ------------ 第四十章 天黑了,夜空如云,碎星闪烁。 今夜月升的较迟,在月亮还没有升上来之前,大地上就跟泼了墨一般,黑漆漆的。 “景山”黑黝黝的一堆,座落在夜空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就连虫走蚁闹之声都听不见。 “景山”在“神武门”北,距宫城不过百步之遥,又称煤山,因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而家喻户晓。 后山上广植树木,殿台阁榭,无一不备。 山上之正门,叫“北上门”,门内有倚望阁之胜。 山后之东,叫“山左里门”,西叫“山右里门”,中南向着,是“寿皇殿”、“观德阁”、“倚望阁”跟“万福阁”,地处左右里门之间,广九间。 如今,在这黝黑的“景山”之上,只有“万福阁”透着一点灯光,灯光不算明亮,由于这一带楼阁广九间,四周又遍植树木,灯光也不虞外泄。 在那“万福阁”里,有一个黑袍老者,两腿裹着布,胁下一双拐杖,正在灯下练习走路,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看上去相当艰难。 他每走一步便皱一下眉头,看样子两条腿很痛。 一双拐杖落地有声,卜卜地直响。 走着走着,另一个小小的声音起自“万福阁”外,跟他这拐杖落地声相吻合,他每走一步,阁外那声音也是小小两响。 起先,阁外这卜卜声音为拐杖柱地声所遮,黑袍老者一直没注意,可是走没几步之后,他听见了,马上停了步,凝神倾听。 就在他听的时候,那阁外卜卜之声也停止了,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就跟他拐杖柱地的回音一样,不走,那阁外之声也随之寂然。 他听了一阵,旋即神色微松,摇头笑了,笑得有点凄凉,也有点悲惨:“人到困时,便连自己走路声听来都有草木皆兵之感,得意多少年,以往何尝如此,看来人不能有困时,否则不如早死了好。” “好”字方落,阁外突然传进一个冰冷话声:“不错,你算是看破了看透了!” 黑袍老者突然一惊,冲口喝问道:“什么人?” 阁外那冰冷话声道:“老爷岭上的同门。” 黑衣老者机伶一颤,脸色大变,他想熄灯,由于停身处距灯太远,他无法如愿,匆忙间扬手将一把拐杖掷出,电一般的射向桌上孤灯。 就在这时候,一阵劲风从门缝里吹进,正迎着那把直奔桌上孤灯的拐杖,“叭”地一声,拐杖中断倏飞,落在数尺以外。 黑袍老者机伶再颤,失声说道:“小接引?” “不错!”阁外那冰冷的话声说道:“你毕竟还认得师门神功。” 黑袍老者趁阁外那人说话分神,扬左手便要掷左拐。 阁外冰冷的话声适时又道:“没用的宫天鹤,就是你把灯熄了;我也看得见你,何况你不能再掷左拐……” 黑袍老者身躯摇晃,连忙以拐柱地,稳往身躯。 那两扇门的门闩,“叭”地一声断了,两扇门跟着开了,李玉翎缓步走进来。 宫天鹤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李玉翎道:“宫天鹤,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神情一松,倏然而笑道:“不错,我已经无路可退了,索性站挺点吧……”顿了顿,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玉翎冷冷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是高禄跟哈善告诉我的。” 宫天鹤笑道:“我没料错,果然是他们俩告诉你的,他们俩竟出卖了我,这倒是我始料未及了,孰可忍,孰不可忍,这笔帐我要好好跟他们算算。” 李玉翎道:“你还有机会么?” 宫天鹤道:“我这个人向来是不死心的,除非我咽下最后一口气,要不然我绝不相信我会死。” 李玉翎道:“这回我不容许你再施诈了。” 宫天鹤哈哈笑道:“我那一着不错吧!把一柄断刀往前襟一夹,看起来就跟真没胸及柄一样,按理我应该先杀严玉华再自绝的,可是我没有,我怕我杀了严玉华招你悲痛愤恨补我一下,那样我就死定了,果然我没杀严玉华,你也没补我一下,而且还拦住了高禄,你不该不让高禄砍我一刀的。” 李玉翎道:“你错了,我庆幸没让高禄砍你一刀。” 宫天鹤哦地一声道:“那是为什么?” 李玉翎道:“我要让高禄砍你那一刀,今夜我就没办法手刃你了。” 宫天鹤先是一怔,继而哈哈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要是让高禄砍我那一刀,我早就死了……” 目光一凝,接道:“九师弟……” 李玉翎道:“你不配!” 宫天鹤道:“好吧!我不配,那么我叫你一声李玉翎,李玉翎,你一定要杀我么?” 李玉翎道:“师令不敢违,师恩不能辜负。” 宫天鹤道:“今夜你非杀我不可?” 李玉翎道:“那是当然,不然我早就走了!” 宫天鹤道:“为什么,怕我一旦伤势痊愈,夺得大权,到那时再杀我就不容易了?” 李玉翎道:“可以这么说。” 宫天鹤笑道:“你这个心跟高禄、哈善两个,倒是不谋而合,好吧!既然今夜我是死定了,我就不必罗嗦什么了,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严玉华死了么?”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宫天鹤笑笑说道:“你带走了严玉华之后,一定会急不可待地解她的穴道,那知穴道不解还好,穴道一解,严玉华立即就口喷鲜血,香消玉殒了,是不是?” 李玉翎两目之中射出威棱,道:“这么说,是你……” 宫天鹤笑道:“傻子,我是个什么人,我得不到的岂容落人别人怀抱?没杀她,那是借她解我一次危厄,我绝不会让她逃出我手中。” 李玉翎机伶暴颤,目射威棱:“宫天鹤,这是真的?” 宫天鹤笑笑道:“这还假得了么?还是因为今夜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要不然我是不会说的,我既然要死了,总该让你明白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下辈子要再碰上,你最好别再动我的禁脔。” 李玉翎神色怕人,道:“宫天鹤,我希望你有十条命。” 宫天鹤笑道:“可惜我只有一条,只能死一次,其实,我现在是两腿带伤,行动不便,否则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李玉翎道:“那是你恶贯满盈,报应当头。” 宫天鹤道:“恶贯满盈也好,报应当头也好,反正总是一个死,好死是死,坏死也是死,随你怎么说吧!” 李玉翎吸了一口气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宫天鹤道:“你要动手了?” 李玉翎一点头道:“不错!” 宫天鹤道:“不能容我再说几句么?” 李玉翎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不成?” 宫天鹤道:“那倒不是,我一无子嗣,二无亲朋,还要留什么遗言,又留遗言给谁?我只是告诉你,李玉翎,我死并不寂寞,虽然你是来杀我的,可是这‘万福阁’中将要埋尸两具……” 李玉翎道:“你打算背水一战,殊死一拼?” 宫天鹤道:“我确有此心,但却无能为力,我要有此力,这‘万福阁’中的埋尸就不止两具了,你可知道高禄跟哈善为什么要假你的手杀我么?” 李玉翎道:“你死在我之手,跟他们无干。” 宫天鹤道:“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主要的原因并不在这儿,你可愿意知道那主要原因在那儿么?” 李玉翎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说。” 宫天鹤似是不信,讶然道:“你知道么?” 李玉翎道:“不错,我知道。” 宫天鹤道:“能说说看么?” 李玉翎道:“你不信?” 宫天鹤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怕你弄错了……” 李玉翎冷笑道:“我要是弄错,那不正遂你的心,合你的意么?” 宫天鹤道:“话说得是不错,可是在临死之前我得拖上几个垫背的,我已经不能杀他们两个了,但是我又不愿放过他们,任他们活在人世逍遥,所以我只希望借你之手杀了他们俩。” 李玉翎道:“原来你有这么一个打算,好吧!让我告诉你,高禄跟哈善一计未成,又告二计,这一着叫一石两鸟……” 宫天鹤一呆道:“你真的知道?” 李玉翎道:“我还不算太糊涂。” 宫天鹤道:“你既然知道你还来?要知道那火枪的威力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只你进了这‘万福阁’,你就必死无疑。” 李玉翎点头道:“我知道这一趟相当险恶,能活着下‘景山’的机会只有十比一,可是你我不能不除,只要达成恩师所交付的使命,我认为冒这个险值得……” 宫天鹤道:“要知道,你这一趟不只是冒险,简直是送死。” 李玉翎道:“眼前这京畿一带,只剩我一个,其余的人都撤走了,我不惜死,只能达成恩师交付的使命,虽死也值。” 宫天鹤睁大了眼道:“我没想到你竟……” 忽然一叹,接道:“从这些话里,也可以看出你杀我的决心,你有这个胆,有这份豪气,为达成使命,上报恩师不惜杀身,同门师兄弟九人,应该以你为最,死在你这个人手里,虽死何憾……” 李玉翎道:“你应该往东面两拜……” 宫天鹤道:“我应该往东面两拜?为什么?” 李玉翎道:“先皇帝自绝在‘景山’东麓殉国,这头一拜……” 宫天鹤哦地一声叫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能作这一拜。” 李玉翎道:“那么,第二拜你总该……” 宫天鹤道:“这第二拜是……” 李玉翎道:“恩师花五年心血造就你……” 宫天鹤笑道:“这第二拜我也不能拜,我已经不是老爷岭门下了,不必拜,也无颜拜,我要是你的大师兄,你也就不必杀我了,是不是?”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说得有理,那么准备吧!我给你个放手一拼的机会。”他缓缓拔出了长剑。 宫天鹤摇头笑道:“我现在跟个残废人没有什么两样,还谈什么放手一拼,算了我放弃了,你动手吧!” 李玉翎道:“这是你自愿放弃的,怪不得我。” 长剑平举,缓步逼了过去。 宫天鹤站立处本离李玉翎没多远,李玉翎不过迈了五步便逼到宫天鹤身前。 宫天鹤突然说道:“李玉翎,你会杀一个不还手,而且带着伤的人么?” 李玉翎道:“我本不愿意在这时候杀你,可是我不能不杀你。” 宫天鹤道:“不能给我个自新的机会么?” 李玉翎道:“你要有自新之心,你就不会把我和盘托给高禄他们,也不会献计把我诱进内城,残杀我那些热血的好兄弟了。” 宫天鹤倏然一笑道:“看来不能有一次谎诈……” 话声突然颤抖,道:“好吧!李玉翎,希望你能留给我一个全尸。” 跟着阖上了两眼。 李玉翎长剑平举,缓缓递出,道:“以你的所作所为,虽碎尸万段,挫骨伤灰也不为过,还求什么全尸?” 宫天鹤没睁眼,脸色却突一变,道:“李玉翎,你太狠了,反正都是死,你何不留我个全尸。” 李玉翎道:“我只递一剑,绝不递第二剑就是,想想惨死的严玉华跟多少忠义之士,你应该知足了。” 宫天鹤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道:“说的也是。” 说话间,李玉翎手中长剑剑尖已递进宫天鹤咽喉。 宫大鹤突然睁开眼,道:“李玉翎,你可能把剑收回几寸,听我说一句话。” 李王翎道:“你说吧!”当即把剑往回一收。 就在他掌中长剑往后一退的当儿,宫天鹤突然瞑目大喝,举起那仅剩的一根拐杖,猛然点出,直戮李玉翎心窝。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宫天鹤,我早就防着你了!” 身形微退半步,长剑猛然递出。 宫天鹤狞笑一声,身躯往前一倾,化戮为扫,拐杖拦腰横扫,力道千钧,快捷无伦。 李玉翎之所以往后微退半步,就是为怕宫天鹤点中,可是他没想到他掌中长剑往前猛递的情形下,宫天鹤会来个身躯前倾。 他想躲,可是在时间上已经不容他躲,只听“噗”,“砰”两声,李玉翎一个身躯踉跄左冲,喷了一口鲜血,坐在地上。 再看宫天鹤,他咽喉上一个血洞直通后脑,血往外喷,人挺立不动,两眼似睁得老大,脸色狰狞可怕。 李玉翎一咬牙关,以剑撑地缓缓站起,可是刚站一半却身躯一晃,砰然又坐了下去,他点了点头道:“宫天鹤,我明白你的用心,能同归于尽则同归于尽,不能同归于尽,则伤得我重一点,不让我逃出高禄跟哈善之手去……” 宫天鹤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两眼一闭,砰然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万福阁”外传来了一个冷冷的话声道:“李玉翎,宫天鹤已经死了,是不?” 李玉翎双眉扬起,猛挥一剑,剑气所及,桌上孤灯倏然而灭。 只听那冰冷的话声又说道:“没有别的,李玉翎,你的命就跟那盏灯一样,马上就要熄灭了。” 李玉翎咬紧了牙关,支撑着站起来,站稳了身形之后,他勉强提气说道:“是高禄么?” 外面那冰冷的话声道:“不错,是本统带。” 李玉翎道:“哈善也来了么?” 只听哈善的声音在“万福阁”外响起:“当然来了,我怎么能不来?” 李玉翎道:“你两个言而无信。” 高禄道:“谁说的?我只说不闻不问,让你进来杀宫天鹤,可没说宫天鹤死了之后还放了你。” 李玉翎道:“这么说我上当了?” 哈善道:“恐怕你早已料到。” 李玉翎道:“毕竟你有心智。” 哈善道:“既然你早就料到了,那就不能说什么上当,说言而无情了,足见你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何能怪谁?” 李玉翎道:“我不能怪谁,因为你们不能容我,就跟不能容宫天鹤一样……” 哈善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行了,姑不论你是不是叛逆,景山之上杀人,要是让你下了景山,我两个的脑袋就没了。” 李玉翎道:“你们确信宫天鹤已死了么?” 高禄道:“那当然,你跟宫天鹤人影映窗,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两个只斗了一招,你先倒下,宫天鹤也倒了下去,你还能说话,宫天鹤寂然无声,我敢说宫天鹤是死了,而你也受了伤,伤的恐怕还不轻,要不然你不会先倒下去,更不会刚站起又倒下去。” 李玉翎只听得心神震颤。 只听哈善的话声跟着响起:“其实,就是宫天鹤还没有死也不要紧,我们俩一举杀了两个,不也一样么?” 李玉翎道:“你们自信杀得了我么?” 哈善道:“一个带着重伤的人还能有什么大劲儿,施展什么身手,这不正是跟你对付宫天鹤一样么?” 李玉翎咬了咬牙道:“好吧!那么你们俩就派人进来吧!” 高禄道:“不必派人进来,只消放把火,或者轰上几枪,你就是死路一条。” 李玉翎道:“这个我很放心,景山之上放火动枪,谅你们还没那个胆。” 一点不错,别说是一个“待卫营”统带高禄,就是来一个和硕亲王,他也不敢在景山之上放火。 高禄道:“你看看我敢不敢?” 李玉翎道:“敢你尽管放就是,高处不胜寒,我正想有点火取取暖。” 高禄哼了一声,没听他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静,显然,他只是说说而已。 半晌之后,才听哈善话声响起:“李玉翎,咱们都明白,我们俩要是不派人进去,是没有办法拿着你的。” 李玉翎道:“这才是明白人。” 哈善道:“可是我俩不打算派人进去。” 李玉翎道:“那你就没办法拿我……” 哈善道:“你错了,到头来你仍然会落在我们两个的手中,我们两个只消带着火枪手围住这‘万福阁’,一天、二天、三天这么耗下去,你身受重伤,又没吃没喝,想想看,是谁倒霉。” 李玉翎心头一震,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要不赶快治疗,恐怕难挨一个对时。 他道:“你两个真打算这么做么?” 哈善道:“当然了,这是上策,是不,不发一兵不卒,兵不刃血就能让你乖乖就擒,何乐而不为?” 李玉翎道:“好吧!那也只有由你们俩了,咱们耗吧!我跟宫天鹤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 哈善道:“行,我们俩跟你耗定了。” 话声落后,没听他们再说话。李玉翎知道,这回不是说说而已,高禄、哈善当真是跟他耗定了。 同时也明白,只这么耗下去,对他是大不利。 他更知道,就是不耗,恐怕他也是死路一条,好人都逃不过火枪一轰,更何况自己已受了这么重的伤。 铁奎他们都已远在百里之外,如今别再指望人来救他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着的,既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着,还硬往景山上闯,那是因为他认为只要杀了宫天鹤,便是死也值得,既然如此还担什么心? 有此一念,心中不由也就泰然了。 他闭上眼静静地歇着。 伤处痛得厉害,右肋一带跟火烧一般。 那痛一丝一丝地往里渗,就跟活的东西,会往里钻一样。 他知道伤势在逐渐恶化。 要任它这样恶化下去,别说是一个对时,就是半天恐怕都挨不过,不到明天正午就非躺下不可。 他抬手闭住了两处穴道。 痛是好了点儿,可是由于血脉不能流动,右半身麻木,已经难提剑了。 望望眼前横卧地上的宫天鹤,再想想自己。 宫天鹤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自己呢?不也走了一半了么? 宫天鹤在武学上苦练,在名利上钻营几十年,到头来是这么个下场。 自己呢?不也是即将面临这一下场么? 刹那间,他又想起了芸姑、多伦,还有可怜的严玉华,拿这三个比一比,他觉得自己跟严玉华比较有缘。 不是么?他现在不是离芸姑跟多伦越来越远,离严玉华越来越近么? 他是不怕死,可是他不讳言有点舍不得。 想到这儿,他唇边浮起一丝凄凛苦笑。 突然,哈善的声音打断他的思潮:“李玉翎,你还活着么?” 他强提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哈善道:“你在干什么?” 李玉翎道:“静坐想过去。” 哈善道:“过去的已成过去,有什么好想的。” 李玉翎道:“再不想就没有机会了!” 哈善道:“过去的值得留恋,是不?” 李玉翎道:“我并不讳言……” 哈善道:“那何不出来就擒,你立过功,也许可以赎些罪。” 李玉翎道:“我并不是很留恋过去的人。” 哈善道:“李玉翎,缕蚁尚且偷生,要知道,只能不死,就还能回忆过去,见着自己想见的人,可是……” “哈善!”李玉翎道:“我比你清楚,反正你们拿我是死活不论,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死活?” 哈善道:“我是为你着想……” 李玉翎道:“恐怕是拿个活的,功劳可大一点吧!” 哈善道:“你错了,对我来说,你死活都是一样。” 李玉翎道:“那你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哈善道:“好吧!我听你的。” 又是一片寂静。 这“万福阁”里更静,李玉翎只觉得这座“万福阁”像死了,没有一点声息。 他缓缓闭上了眼,就在这时候,一丝异响传进了李玉翎耳中,他听得出,那是极其轻捷的步履声,来自那扇门。 也就是说有人进了那扇门,要进“万福阁”。 李玉翎暗暗一声冷笑,立即剑交左手,单臂凝力。 他看见一条人影如同鬼魅般滑进了门,他也举起了长剑。 突然,那人影开了口,声音极其轻微:“李爷,可别动手,是我。” 李玉翎听得一怔:“是你?你进来干什么,你比别人胆大?” 那人影道:“李爷误会了,曾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我愿以性命担保高、哈两位统带不会施诈?” 李玉翎道:“不错,你说过,怎么样?” 那人影道:“江湖上轻死重一诺,我来履行自己的诺言。” 李玉翎道:“你来让我杀你?” 那人影道:“不,我来救你出去。” 李玉翎道:“你有办法救我出去?” 那人影道:“只有一个办法,你跟我换换衣裳。”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不行,这事我不能干。” 那人影道:“李爷,要知道,眼下您只有死路一条,您还有大作为,为什么要把这有用之身留在这?值得么?” 李玉翎道:“固然不值,我不能……” 那人影道:“李爷,您我有多少工夫,您要不答应,为履行我的诺言我只好死在这儿……” 李玉翎道:“我总不能让你替死!” 那人影道:“我并不一定会死,是不,我是个好人,而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您没有机会,或许我能闯得出去。” 李玉翎道:“那只是或许……” 那人影道:“您要是不答应,我连个机会或许都没有。” 李玉翎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影道:“一方面为履行我的诺言,另一方面,我毕竟是个汉人。” 李玉翎道:“您让人敬佩,可是……” 那人影道:“李爷大局为重,我这么做值得,难道您为一时小不忍,而置大局不顾么?” 李玉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人影把衣裳脱下来丢了过去,道:“李爷,我不过去,请把您的衣裳丢给我吧!” 显然,他是怕李玉翎不相信他。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阁下,我感激……” “你别感激了。”那人影道:“只要您把我当成朋友,我就感激了!” 李玉翎道:“阁下是位烈士。” “谢谢李爷。”那人影道:“您快脱衣服吧!迟恐有变。” 李玉翎将心一横,脱下自己的衣裳递过去。 那人影穿好了李玉翎的衣裳,道:“李爷,你要看准机会,把握机会!”转身行了出去。 李玉翎颤声说道:“阁下,李玉翎有生之年……” 外面响起了一声震天霹雳大喝。 外头,一条人影冲出了“万福阁”,凌空横渡,直往山下扑去。 哈善惊叫:“李玉翎,放枪,快……” 火枪震响,满天铁砂,那人一头往山下栽去。 “追!”一声追,高禄、哈善带着人就往山下追去。 很快地,追到了,那人静静地趟在山坡下,脸上带着笑意,混身上下,没一处不焦。 哈善猛然一怔。 高禄跟着大叫:“赵龙标……” 官道上,一黑衣人影神情樵淬,脸色苍白,频频回顾“北京城”,他,挂着泪两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